从《卧虎藏龙》到《钟馗伏魔》,深度专访奥斯卡金像奖获得者鲍德熹

鲍德熹,2001年以《卧虎藏龙》获得了奥斯卡最佳摄影金像奖。摄影作品有《喋血双雄》,《白发魔女传》,《卧虎藏龙》,《孔子》等。这次在新电影《钟馗伏魔》中,他担任多重身份,导演,摄影师,监制....他是如何走上摄影师之路,在处理导演与摄影师以及其他部门沟通上,有什么窍门?

影视工业网|幕后•深度 特别邀请业内摄影师杜昌博,电影摄影师、制作人,12年媒体与广告从业经验,前影视工业网副总裁。摄影作品有院线电影《我未成年》、《诡影危机》、《杜鹃花之恋》;纪录长片《798站》、《暖冬》;热播网剧《后会有期》;MV《不会说话的爱情》、《少年要踏上的旅程》、《只剩回忆这首歌》。监制作品有院线电影《杜鹃花之恋》;担任执行制片人的剧情长片《有人赞美聪慧、有人则不》获得2013年度华表奖优秀儿童故事片奖。创作的同时,热衷于电影制作教育和交流活动的组织,策划实施了”影视工业网公开课“、“美国电影摄影师协会(ASC)主席代表团访华“活动,并担任了”首届中美电影摄影技术和创作高峰论坛“的主持人;黄岳泰、李屏宾电影摄影大师训练营课程总策划。

杜昌博老师此次深度专访鲍德熹老师,从入行聊起,话题涉及到了特效工作流程的安排,沟通创作窍门,以及对未来摄影师行业发展的考虑,相信会给你非常大的帮助。

主持人:杜昌博      视频制作:云视影像  唐学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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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昌博:您是如何喜欢上电影?您拿到金像奖之后把奖杯送给鲍老先生,他笑的特别开心。因为您是成长在一个电影世家,那父母他们对你电影美学观念的形成,包括电影之路有什么样的影响?

鲍德熹:我这个兴趣是从我27岁,才培养出来的,我27岁之前都跟电影没有关系,在那一年,我看了200部电影,我就爱上了电影,然后我就跟我父母说,我去学电影,把他们吓坏了,因为我当时提出去美国学电影。学完了以后,变成了我唯一的爱好,也变成了我的终身职业。其实有多少人念大学,是因为你的爱好,有多人的职业是你真正所喜欢的?所以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之一。所以我在工作的时候,我不会觉得我是在熬苦,我觉得这是很大的乐趣,因为这个是我的职业,而且是我的爱好。如果你要投身在电影行业当中,你觉得你不想做一个普通的摄影,或者你不想做一个普通的导演,那请你严格的要求自己,如何才能更上一层楼你必须站的更高来看,你才能看得到。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九岁、十岁,那个时候父母就带着我进片场,特别是父亲,带着我去片场的时候,我就很自然的会看到有个人推着机器走,然后有一个人是掌机的,灯光师是干什么的,化妆是做什么的,以及什么叫录音师场记,副导演,十岁就已经全部知道了。那时候每个人都把我当做小孩子,我在片场里混来混去,当时我最钟爱的是吃雪菜肉丝面,也是因为这碗面,我会经常到片场去,当时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想法。但是想不到原来潜移默化的东西其实已经种下了一个根在心里头。对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影响,当时我父亲因为他是编剧组的组长,那时候要拍什么戏的时候经常集中讨论这个故事,集中讨论故事的时候是很精彩的,当时我经常坐在叔叔伯伯阿姨那里头,他们每个人都在讲电影,都在讲故事是如何去表达。特别是他们看了一些,比如说美国好莱坞什么好的片子,他说这个片段是这样做出来的,所以引起这样的效果,然后故事这样组织才过瘾。当时我只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很有趣的听到大人在讲话而已,但是这种想不到潜移默化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培养。

那个时候我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后来我就去教了书回到银行工作,当时觉得很闷,就去看电影,看电影的时候把小时候所感受到的东西总结在一块。就捋出了一个头绪来,然后我就觉得我应该去学电影。对于剧组的各个部门我真是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的,所以我在学习起来,的确比其他同学快一些,其他同学还没到过现场,还不知道拍戏是什么样我早就已经经历过了。我觉得如果我有那么一丁点儿艺术细胞的话,这个艺术细胞肯定是来自我的父母。这个可能叫言传身教,这个家庭对我是有很强大的诱因,令我最终走入这个行业。


杜昌博:您作为享誉世界的电影摄影大师,您觉得摄影指导和导演之间,什么样的合作方式,对创作而言是最有效的?大家会做的很开心,包括沟通上面,这个也是很多年轻的摄影师他们特别想知道的。

鲍德熹:我有一句心里话要跟大家讲的,我最近八年来,我拍戏里头,我自己有一个宗旨,导演这个戏我们帮他去做摄影,摄影本身是他的眼睛,我们要把他脑海当中所有的想法变成画面,这个演绎的过程非常重要。所以我们首先要了解导演的心他在想什么。你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导演,有些导演是很善谈,有些导演是没有什么话的,有些导演非常的凶恶澎湃,一导起戏来他就不是人了,他是疯子一样,所有的各种形态上的导演我都接触过的,所以在这个情况底下,我可以有几点建议:

第一,你首先是导演在创作上的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平时可以不跟这个导演有关系联络,可是在工作上,一接触这个电影,要马上要成为他的朋友,什么是朋友?就是到导演脑海当中的朋友,要深切的了解导演正在想什么,所以你就要经常去问,这场戏你到底主要是讲什么,他讲的每一句话,你要记着。有些导演说完了,他的剧本没有写出来,那么我就问,这个剧本当中,没有体现你所说的这个感觉,你是不是要写出来,因为拍戏不是一个人,还有全部团队的人。导演既然有了这个理念,会不会在这个剧本当中,还需要再提升一下,或者需要想一个别的办法?因为我们是要创作视觉的,所以在这个情况下我们要帮他去想。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帮导演去拍好这个故事,而不是拍好一个画面,一个画面是没有意义的,一个故事才有意义。我们是讲故事,是用镜头来讲故事,这个最重要的,不是你把画面拍精美了,就算了,如果这样想,那对不起你永远只是一个普通的摄影,你不是电影摄影。行业内叫做沙龙的摄影,沙龙的摄影只会拍美的,可不会拍戏剧,我们的重点是要拍戏剧,因为我们是电影,把这个戏剧给表现出来。

还有请你永远提高一个职位,来干你的职位。就是当你是做摄影的时候,你同时应该在考虑,导演在干什么,所以在你的脑海中,你的职责上,你是要往导演靠拢。不是说你要夺他的位置,而是你必须考虑他所想,比方说明天拍一场戏,是牵扯到固定的场面还有演员,去说这个故事内容。如果你是导演的话,你如何去拍,才能把这个剧本的精华给拍出来?你必须要考虑,只有你考虑的妥善,你之前已经看过这个景,你已经对美术、服装以及其他部门有所认知,或者你已经提了意见,到现场的时候你知道如何把这个东西给拍好,这个时候导演跟你讲,他想什么,因为你已经做完了功课,所以导演跟你讲那些分镜头以及所有的想法,有没有超越你?没有超越你的话,你就可以反馈你的意见,你是如何去看这场戏的,这种时候很多导演都会说,你做功课了,很可能你想的比我想的好,所以按你的想法去拍,这是很重要的。你要取得别人信任,首先要把整个东西都运筹帷幄。

在你的手里,那怎么去做这个事儿呢?就是你要比别人更加的刻苦,刻苦的意思是说,你要吃苦。因为你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工作,你做两个人的工作,拍戏的时候你首先要考虑,你是导演的话,会怎么做?所以你要做导演的功课,你要做摄影的功课。因为从技术上,所有的灯光,都是需要摄影师来布置的。所以所有的东西你要考虑,明天是不是要吊机,这个光要多少,这个发电机,所有的东西你都要考虑,更重要的,你还是考虑怎么样去拍这场戏。如果你都习惯了这样做事的方法,我恭喜你,因为你已经具备了好的基础。

拍了这么多年的戏,我拍了30多部戏,我最大的能耐就是总结,我拍了一部电影以后,我就总结,拍完一部戏后,这个好经验是在哪里,不好的经验在哪里。特别是不好的经验,才是你学习最重要的东西,不好的东西,你不仅能看到你自己还有别人。如果它不成功,那不成功在哪里,你必须要学会。不是观众看什么你就给他什么,而是令观众失望了什么,这个很重要。

所以所有东西加上这些工作,我的艺术创作只占我工作的25%,我75%都是行政。行政是什么?未来令这个东西拍出来,所以我必须付出额外的努力跟全剧组每一个部门都要沟通,如何去达到我想要的时间、光线、位置、角度来拍出一个完全符合这个故事所要求的。这个完全是一种安排,这个安排绝对不是说,我说了可是没人听,你就能解释的。你说了,发觉是没有人听的,所以你必须要说给每一个部门去知道。怎么会令到人注意你的东西呢?就是说你首先要去,这种巨细无疑的工作方法,不要害怕别人说你,你多管闲事,因为如果你只要少管闲事,我可以保证你想要拍的东西,一定拍不出来。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明天在香港的那个位置需要拍一场戏,需要光线,在香港最好的光线时间是5点钟,想要拍到,那这个时间就要开拍了,那么如何令5点钟开拍呢?就会牵扯到很多问题,我们的主角会不会五点钟就准备好给你?那么如果他要准备好,他是不是要三点钟就出门?几点钟化妆才能保证他人可以按时出现?这是一,这是关于演员。二是关于所有的配件,如果需要有动物的话,这些动物他如何能够到达现场?是不是你都要费一点神,去问一问这个事进行的怎么样,如何去进行,如何确保拍到这个镜头。第三,然后就到了所有副导演的这个部门,是不是有群众演员?群众演员的穿衣服怎么样,是不是衣服要准时到位,可不能晚了!然后再到我自己的部门,我的灯光我的机器如何布置。我一直都坚持这样的安排,所以我这次(担任《钟馗伏魔》的导演,摄影师,监制,特效指导)才能把四个职位揽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果你平时没有这样的锻炼的话,我也告诉你,在剧组你一天都生存不了。为什么?因为你不称职,称职是来自于平常观察和努力,天上没有掉下来的成功,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努力。如果你能够做到真是把心放在这个电影上,真的把你的工作变成一个有意义的,你认为是一个创作的过程当中,请你付出更多的精力,放在这里。


杜昌博:电影数字化之后,其实对电影行业发生特别大的影响,具体到影像制作层面,因为它不像胶片,可能对技术曝光控制上,有更高的技术门槛,所以很多人认为,摄影师的标准降低了。甚至在13年的时候,有传闻北京电影学院要把摄影系并到美术系。我不断的听到摄影师跟我讲,我拍胶片的时间,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我拍的到底是亮了暗了,没有人知道。但是今天把监视器接上之后,所有的人都可以告诉我。机器往左边摇一下,右边摇一下。或者是不是有一点亮,有一点暗。这个只是从摄影师他的职业,有的人自己的职业尊严受到了挑战。

鲍德熹:那个神秘感没有了

杜昌博:对!有的人认为我被别人绑架。

鲍德熹:再以前电影不冲完片子,不印出来,别人都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只有摄影师才知道。是吧?

杜昌博:是。

鲍德熹:这个问题问的好,我觉得首先摄影指导永远第一个任务是光,摄影指导从来就是要打光和构图,就像我们画画,画画的第一笔就是光线,所以如果这个摄影是不管光的,光是交给灯光师的,这个摄影不叫摄影,这个摄影叫掌机,为什么?他只是管着这个机器,他不管这个摄影当中最重要一个部分。如何利用光来讲故事,这是摄影指导的第一条件,所以你不懂打光,你赶紧去学,你不懂灯,你一定要去学,千万不要做个门外汉,只是给人家讲你的感觉,而你不知道如何去布光,灯应该放在什么高度,什么角度,硬的还是软的,需要软的话,要软到什么程度......如果这些你都不懂的话,首先请你慢慢好好学习,否则你很快被淘汰。所有的电影,不管你用什么载体,胶片还是数字,第一个要求还是光,没有光没有影像,什么你都拍不着,黑的。所以在创作一个画面上,我们首先要做光,这个是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角色。有些摄影师觉得职业尊严受到了挑战,摄影师的标准降低了,那他还很有可能不是打光的摄影,还不知道什么叫摄影指导。

在美国他们认为摄影有很崇高的地位,因为他们已经是肩负着导演的一个重要的工作,分镜头以及镜头如何把它剪辑在一块,摄影指导都是有责任的,所以好莱坞一直的制作是说,我可以找一个从来拍过电影的导演,去导一部电影,但是我绝对不能找一个没有摄影经验的人去做摄影,这是绝对的准则。为什么?因为这个是一个艺术和技术活,不是谁都可以上的,这一点是我们至高无上的一个位置,光底,你不能取代,所以你还是要打光,然后到了机器,数字摄影谁说容易,数字摄影的布光有很多人都掌握不到,为什么?你监视器所看的,并不是你存档里头的那个档案所有的,档案是有什么东西呢?是靠我们叫做一个视频系,来看到到底这个不光有多少进入了,我们叫做1010,也就是IOIO这样的数字里头。饱和度达到什么样的地步,你才知道你的布光是多了还是少了,绝对不是看屏幕。屏幕只不过是一个观景器,这个观景器,只是一个暂时的,绝不代表这个电影将来是什么颜色。不是你看到的,就是你得到的,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摄影指导要做好他自己的工作,首先他要不断的学习。

我们大学的时候学的是胶片,可是现在我用全部精力来学这个数字摄影,我不是很早的用这个数字摄影,可是我很早就研究这个数字摄影,首先是在17年前,我就开始努力的学电脑,我自己当时花了大概一百万的港币来买了两个东西,一个是苹果的电脑,一个是滚筒的扫描器,把这个底片或者幻灯片扫到里头,研究PS。我在17年前,我已经进入了这个项目,完全的自我学习。当柯达公司出了它第一代的600万像素的数字摄影机,我记得,那个时候售卖港币16万一台,我是它第一个顾客。在这么多年前,我早就在所有人还不知道数字相机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早就已经拍摄了,我拍摄是要来看吗?学习。拍电影到不到标准,我凭什么知道?从我学习里头我知道的。所以所有的东西,你在学习的过程当中你永远不能停止你的脚步,纵然我们已经毕业了,可是每时每刻你都要学习新的东西,我要谢谢互联网,谢谢我的英文知识,全球的那些有经验的人,第一时间就把他的感想,他的做法,通过互联网发表了,所以你懂英文的时候,你可以直接搜索到关于这个问题,有人用过了他如何解答你,没有人用过的,你要通过专业的途径去找那个公司,或者找用过的那些人托人去问,这个用的方法是怎么样的。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学习,不是比以前更少了,是更多了。因为数字机越出越多,用哪个机器来拍才是好的呢?这还有大把学问,谁说我们的学问到此结束?我们的学问才刚刚开始。摄影行业是改朝换代了,如果取消了摄影系,就等于把电影的项目给取消了一样,这是一个很可悲的事儿。但是如果我们,包括我们的教育人员看不到数字摄影的未来,不好好紧急的恶补功课,令到我们利用数字摄影去拍出出类拔萃的画面,那就是我们摄影师做得不够了。我们要好好的利用这个媒介,用这个媒介去做出更好的东西,而不是说我们不需要再学了,那是错误的。只要拍电影,摄影就永远存在,必须要有一个会光的人来做,这个人就是摄影指导。

杜昌博:我相信您这一番话,对摄影师来讲,首先是吃了一个定心丸,这个行业是不会消失的。第二,这个行业其实很标准,不仅没有降低,反而更高。

鲍德熹:如果他自己不学习的话,首先淘汰的不是这个工业,不是这个职位,是他自己,这是我的最后一句,他自己被淘汰。

杜昌博:在《少年派》拿到金像奖最佳摄影的时候,其实在全世界范围内不少的摄影师,都是有一些质疑的,传播最广的就是杜可风老师当时说:这是对全世界电影摄影师的一种侮辱。因为大家认为视效部分占了很重,把这样一个影片,授予金像奖最佳摄影,是不对的。您怎么看待这个观点?

鲍德熹:视觉做出来的美丽,你当做是它拍出来的美丽,当时它只是绿布景,然后特效把那个天,变成一个金红色的天,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是这样。这个问题我想这样来回答。首先我们要考虑到奥斯卡是如何组成的,奥斯卡现在有大概八千个会员,这个会员主要的组成部分是演员,演员里头包括了那些老演员,所以奥斯卡主要的组成部分,还是演员。奥斯卡的第一轮提名,是由各个专业团队提名的,比如说摄影,是有摄影师学会会员提名的,提名完了以后,把五个入围选出来以后,再到大会来投票,所以大会投票的时候,投票的很多人是演员,所以他们未必是很专业的去分析这个是属于哪个人的工作,所以在这一点来说,可能会有一些误差,就是大家把视觉特效的美,都全部归在摄影师的身上。

《少年派》我们考虑到视觉特效所制造出来的美,但是如果你看了电影的制作特辑以后,你会考虑到这部电影是用什么方法把这个不可思议的海浪里头的所有的传奇拍摄出来?这是一个很难的工作。如果你看完那个制作特辑,知道摄影指导从技术上如何帮到李安,把这个特效发挥出来,摄影师是如何克服他专业上的困难,去完成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工作。所以大家不要认为这个电影的美丽,都归功于摄影,我觉得是有一点偏见,如果你知道,它是如何拍出来,用了很大的技术力量做出来,比如说水池,你有360度的绿布景,绿布景你的布光要怎么样,加上闪电,加上浪起来,你的机器如何遥控,去保持你的平衡,然后平衡里头要做出你的机动?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在船上,当你摇晃的很厉害的时候,无论我的摄影机是如何稳定,我怎么去抓你,这个本身都很多技术了。更不要说,这个水对3D的影响,不同时分对于拍摄场景的要求,的确摄影指导是在这里做了很多的准备功夫和动作才拍得成的。

我觉得美国摄影师学会提名它的时候,首先摄影学会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电影是怎么拍出来的。所以在提名的时候,比较着重于它在技术上如何去完成一个超高难度的电影,这比拍那些普通文戏的摄影,来的不容易,有时候工作是根据你的难度来作为。但是现在的电影不可忽视,摄影跟后期制作的视觉效果,已经越来越连成一体了,大家看着我的工作你就知道了,我是摄影指导,我同时也是特效导演,我已经把两个工作融为一体了,所以我不光从技术上如何去拍出一个超高难度的《钟馗》,我还要令他美梦成真,所以这个视觉是一气呵成的,从头到尾的执行。在这一点上,我已经是做到了亲力亲为。

为什么我拍的电影我都很着急,不管我是什么职位,我都说我会多做一个职位,现在是多做两个职位,多做三个职位,因为我会很关心,我们需要很大的技术力量把它做出来,千万不要搞砸了,在这些问题上,我必须要全盘的考虑,而不是只考虑一。我拍完了,我不管,剩下是你们的,你们要搞好,搞的不好我就要说,哎呀,天哪,他们搞的不好,我都有损失。画面的损失就是我的损失。所以现代的摄影师,不是对胶片,拍完了胶片冲印完毕,看着胶片没有灰尘,没有摩擦,冲完了,就算数了,然后调光,我就是稍微看一下,这样是不对的,现在的摄影师做完了以后,起码到最后数字合成的时候,中间变的时候,要把所有的画面,由头到尾重新的你再调节过,反差是什么,色彩是什么,饱和度是什么,这些在胶片时代都没得调的。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变成后期创作,我们叫做二次创作。所以摄影指导已经是多了一个工作,将来你还会有更多的工作,为什么?因为你不是一气呵成的,把所有的东西做完,所以你在筹备这个电影的时候,所有的测试所有的东西,你必须做到最后一步。《钟馗伏魔》我们是测试了3D,看了3D的效果把它进入数字合成,然后在DCP当中看我们的测试,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我们关注的是它最后完成品是什么样。这个一气呵成的工作,就变成了我们摄影师这个复杂的工作的一个部分,一旦是你习惯了以后,你可能你对自己的要求就会越来越高,你要做的工作就会越来越多。

杜昌博:摄影会有摄影的思维方式,拿到剧本后,摄影会有他的角度,作为导演有导演的角度,那您在摄影方面已经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成就,当您进入到导演角色的时候,你怎么来区分,就是换频道,就是去导演一个作品?还有我作为摄影指导拍摄一个作品,你工作的重心,你觉得在这之中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鲍德熹:我想换一个角度来跟你说,你如果觉得我有什么角色的改变,你还不如说,我如何综合的做了一件从思考到变成成品的的人。为什么?我要从思维开始组织这个东西,还是要把它拍出来,讲没有用,太多人会讲,想拍一个什么样的电影,每个人都会讲,但是你做得到吗?如何去做才是重要的,你如何去想象,比如说演员说,这个对着绿布景,但是不管怎么样,你还要把戏交待给他。所有的这些身份只会令到我的工作更方便,更快捷,最快速度的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是我要说的这么简单,来自什么?你平常已经肩负了这么多职位的考虑,你才会做得到,如果你没有这个锻炼的话,这是力所不能及的。

《钟馗》是一个很不同的题材,所以这个不是一个平常人家都做过的,然后你就交给别人,你就做吧,你就拍完他吧,我会担心做的不好,所以我必须要把我自己最好的经验,全部都用在这个电影上,然后我还要吸取别人不好的经验,包括我自己的不好的全部去除,所以为什么我说这个是集体创作呢?因为一定要多听,多听别人的反应,包括演员、编剧,包括小工,那些人看了以后,都会发表意见,怎么这个好像有点儿不舒服,人家会谈论,你马上知道为什么他有这个反应,这个反应是有东西的,是我还没做好,马上去改,千万不要说,你懂什么?现场的每个人都是观众,我们这个电影是拍给观众看的,我们这个电影不是给我们自己High的,既然观众要看得明白,所以他必须提出问题,他提出的问题,你就要注意为什么他会想到这个方面,所有的这些你要耳听八方,你拍的时候,你的精神状态要很高度的集中,今天要完成的这个东西,我拍好了没有,拍够了没有,然后我们有什么浪费的,不该拍的,绝不拍,为什么?一定会剪掉的,你拍了就是浪费,浪费金钱是绝对的大忌,在我们这种电影已经不够钱,不够时间的情况之下,大忌,所以很多导演希望,这个都拍了吧,不管了,反正拍了他,将来再剪,将来再做

我很清楚,因为我拍的电影,从摄影到剪接,我就已经知道怎么剪了,我不是吹大话,李安拍完的《卧虎藏龙》跟我心中的剪接,达到90%的精确度,我是谁?我在拍戏的时候,我用心的去拍,我已经跟李安,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在这些镜头的剪接底下,是最生动的。这个习惯,做成了我本身在拍戏,我知道,我还没到那个位置,这个一定会剪掉,这个一定用不到,节奏用不到,戏用不到,多余一撇,斩掉,多余的话,我不给你讲,而且电影是一个综合的艺术,它是一个很精炼的艺术,你电视剧可以用一百个小时来讲故事,对我们来说,只能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要讲一个精彩的故事,这样的话,你就不能老是讲对白,老是讲对白的电影叫电视剧。昨天我也说个笑话,为什么法国的电影,现在不能在全球卖座呢,如果你仔细的看看法国的电影,法国的电影对白是全世界电影里头最多的,法国人老是用嘴来讲话,这样令你非常的累。你看一个电影里头,每时每刻的对白都在那里,但是这个在我们来说,这个要进行全球观众接触面的时候,你可不能老是用对白来讲,你还是用动态、状态、故事来告诉他,影像、音乐,所有都来帮他,你不能光是讲对白,所以这次在拍的时候,已经取舍了,所以对我来说没有难度,对我来说一切顺理成章做完了。

杜昌博:因为您对两岸四地,话语电影,以及好莱坞的电影市场和体制都非常了解,谈到台湾和香港电影,近几年市场衰退,或者说他们票房的营业能力的下降,除了它的市场规模缩小之外,从他们自身来讲,有哪些阻力,或者有哪些是需要提升的?

鲍德熹:首先我觉得是市场,市场的了解很重要,就是现在我们整个亚洲来说,电影市场主要市场还是在大陆,所以大陆的观众看什么,这一点你必须要深入的市场调查。我这几年来,很多时间我都在国内来住,那个时候去广州念书,我对国内整个体制和人的思想方法有一点点的认知,现在我去在学80、90后是如何思考问题的,他们喜欢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喜欢什么,为什么?这个你都要有思考。我就当是做教师,我教的学生,我必须要了解他们,如果我不了解这个学生,怎么教?必须要了解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不是说,观众喜欢什么我就拍什么给你看,不是这样。电影是题材吸引你,然后要引导你,有出其不意的结果。不能都是观众想的,拍出来就没有新意了,是你有兴趣的,然后我引导你,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觉得是一个市场的调查研究。很遗憾。香港电影的辉煌时代,香港的电影创作人生活大部分都在香港,纵然他人有时候在国内,可是他没有了解国内的体制,人的生活和人的思想面貌,一定要贴着这个时代来往前走,这个是我学习的一个部分。

台湾是比较本土电影,香港有一些也是本土的电影。可是台湾的本土电影,他的空间狭窄过于香港的本土电影,香港我们一个特区,它是有华洋混籍的一个社区,从殖民地到了现在,起码他有一些关于廉政公署的,关于黑社会的,动作片,它还是有一点点题材的方法可以继续去拍,但是很快就没有了。所以现在唯一的优势,题材的优势,在这里,所以我是鼓励港台的电影人,请你们的题材可要选大一些,不要选的题材都是本土的,你本土的文化,跟大陆的文化是有区别,如果你用本土的演员来拍,又有区别,你老是这样隔阂的话,观众就会觉得,我还是看本土的作品比较来劲,不管那个是低成本的喜剧、文艺片、爱情片,观众都觉得比看你的好看,那么你就慢慢被遗忘了。所以对大陆的研究,首先要放下你所有的所谓的高贵的身段,不要觉得电影是你搞出来的,不要觉得电影当年是你的天下,没有当年只有昨天。所以我曾经说过,你最好一部电影就是你刚拍完的这一部,我刚导演完的那个电影是《天脉传奇》是不成功的,我刚摄影完的电影叫《特殊身份》,是我拍的不高兴的,不开心的。所以我还是那个水平,没有到新一部《卧虎藏龙》,所以要突破所有的以前,不要有包袱的来拍,这就是鼓励自己,每一部电影,都尽量要创新,就是这个原因。

杜昌博:我们还回到电影《钟馗伏魔》,因为它是一个特效比重占到70%以上的视效大片,它和传统意义的现场摄影,这个影片的工作流程方面,有非常大的区别,我想了解一下,在这个项目制作过程中,现场的摄影和后期特效,它们之间的工作流程,以及工作配合的方式,是一个什么样的方式。

鲍德熹:我们拍的钟馗这个人物,不是一个有历史记载的实体的人物,只是一个传说,关于这个的传说只有三件事儿:一个是唐明皇发梦的时候,梦见有一个人去吃鬼,后来陈思思告诉他这个人叫钟馗。二是他有一个妹妹,就是钟馗嫁妹。第三,他当时对科考制度不公,表示愤慨,所以他撞了金榜。这些都是根据传说留下来的东西,其他的没有详细记载。所以这样给了我们很多创作空间,让我们可以除从孙悟空以外,去打造一个新的中国超级英雄。钟馗比孙悟空要稍微的真实一点,孙悟空接近一个神话,因为整个唐僧取西经的这个故事,是当做一个神话来进行的。孙悟空、猪八戒,不是真实的,后来把它写成小说而已,但是钟馗是有这个人,但是历史上具体什么情况,也没有交待清楚,所以在这里我们有很多想象空间,去设计这个人物。

《钟馗伏魔:雪妖魔灵》特效镜头一共是1250个,总的镜头大概不到1600个镜头,其中我们77%都有特效的部分存在,当然有的是大的特效,有些是中的特效,有些是小的特效,但是我们总共的制作77%里面都有特效部分,所以技术的挑战很大很大。现在的电影,一定会牵扯到特效拍摄。那么特效的拍摄,我已经拍了很多了,从好莱坞电影一直到现在,都有拍特效的经验,这一次我为什么主管特效导演的部分呢?就是因为要创作一个新系列的电影。魔幻题材,很重要来自一个想象,这个想象的空间,就是在一个固定的环境下,你如何把它发挥到极致。那么这一点来说,这个想象是用什么方法去想象呢?就是来源于你自己做功课和你真的想象了。因为在拍的时候,演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们很多东西要画出来,先想象画出来,当然,画出来的肯定不是最后定稿,所以我们跟特效团队接触的时候会有更精彩的,我们会再设计。我也知道特效是咱们中国电影中,一个比较大的缺口,这个缺口其实跟资金发生直接关系,为什么呢?因为我很坦白的这样说,好莱坞的所谓的高手,做特效拔尖的有成就的人,平均每个人每个月的工资,是5万到10万人民币,你要想想看一个电影里头,需要一百个到几百个做特效的人才参与到这个制作当中。所为什么好莱坞特效的电影这么贵,都在于人才,所以在《钟馗伏魔》这里,作为监制的我很坚持,这个电影必须要有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人才加入进来,所谓的力所能及的是,我们只是拿着这么多钱,要把这么多钱,做好这件事,本身很挑战。我们增加了很大的成本,所以安总(安晓芬)我觉得她是很好的投资人,她会理解到,真是要做好这些事,是需要多少钱。

这个钱如何去分派很重要,因为我是监制,所有的钱都最后我要决定往哪个方向去的,比如说特效,你如何能够做得好。好,现在我们在这里,我们必须要找一个,能够愿意跟我们去吃苦,能够跟我们去拼搏的一个团队。那么这个团队考虑来了,韩国的MACRO,是一个非常好态度的团队,他跟我们去拼搏。MACRO他是帮《功夫之王》做特效的,那时候我们一起合作的。后来他们又做了周星驰的《西游降魔》,然后又做了韩国的《梁鸣海战》,那个很大的船的故事。但是CG人物他们没有做过,CG人物很重要的,因为是“做人”,而且中国电影在特效方面,没有做CG人物的,都是做怪兽、动物,所以在这一点来说,我们挑战最高的难度,因为CG人物是最难的,所以我马上毫不犹豫的想到了,设计这种CG人物,人和魔最棒的公司,全球就是威塔工作室。我一跟他们讲,我有一个东方魔幻的题材,我想要请你帮忙来设计,他们二话都不说,马上答应,兴高采烈的参与到这个创作里头。然后动用他们六个概念师,同时一直为各种各样的人物、场景进行设计,那么设计的时候,我们就要讨论,是不是用这个方法,是不是用这个方案,是不是要屏除那些外国人刻意打造中国的那个样子。你知道外国人对中国是有一个固定模式的,又要我们要排除,就是一个纯正的中国古装电影,就把唐朝的把它搬进去,这样也不神了,这个电影。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平衡了很多,创作是很重要的,创作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麦国强作为美术老师,一定要帮我们设计一些场景,天庭是怎么样的,人间是怎么样的,魔界是怎么样的。这些设计完了以后,我们马上要进入制作之前,所以我就跟MACRO去商定,大家很好的态度,我觉得我们必须要有好莱坞的高手来指导我们各个部门,如何把这个特效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这是我想出来的点子。所以大家各出一半的钱,请他们12个人,分开总共时间8个月的时段里头,有些人是长的,有些人是短的,有些人是要到韩国去的,有些人在本地,就已经展开了具体指导的工作。令这个电影从设计到执行,是真的用好莱坞的方法来进行,这一点很重要,否则我们不能提高一个大的水平,我们只能在原有的水平上说提高。

美国有一个公司叫传奇公司,它自己制作大的动漫片子,它为什么要自己独立来做?是他们觉得,后期特效是要花更多的钱来做,他们不愿意把自己的动漫人物给削弱了,所以它投入的资本,现在是2.5个亿到2.8个亿美元的制作。这在六大公司出不了这个钱。所以你也看到,美国电影也正在进入一个新的转换期,就是那些后起之秀,这些后来来的公司,知道如何去达到全球观众都会欣赏的电影。全球最卖座的50部电影里头,有47部都是高科技的含量,就是大量的特级视效,这个说明什么问题?观众还是很喜欢这个题材的。现在80后、90后的观众,希望在戏院里看到一些,他们没有看过的东西,而不是你炒冷饭。根据这个宗旨,我们《钟馗》在创作过程当中,希望做到一些,是跟以前的中国电影不一样的,所以直接把《钟馗》拿来跟《指环王》,跟《霍比特人》做一个比较,我觉得是不适合的。我打个很比方的例子,把《阿凡达》跟《少年派》做一个比较可不可以?这是两个完全成本不一样的电影,是不是?在人民币2.2亿的这个成本下,如果美国有一个人做到《钟馗》现在质量的话,我都说你很棒。这个成本决定了我们能够做多大,将来中国电影一定会发展到3个亿、4个亿、5个亿、6个亿。如果中国电影到了6个亿的成本,等于一个亿美元成本来说,我们肯定等于它拍两个亿美元才做得到的电影,这是肯定的。因为我们的人工比例不是好莱坞的人工比例。好莱坞的人工比例,加上它的工会,加上它种种的制度,加上演员种种的制度,是在片子当中,消耗了大部分的钱,并不在银幕上。《钟馗》我们尽量用这个钱摆在银幕上。我们希望中国观众,对着我们的这个诚意,会买票去看。

每一件事儿都有它发展的空间,我可以说,中国我们现在拿着这个成本的电影(指钟馗),来做这样一个这样规模的电影,我跟那些老外看,老外毫无疑问的说,这个电影在美国拍,一定不会低于1个亿美元的制作费。所以在这一点来说,我们中国的确是发挥了我们的长处,能够尽量的巧来用这个钱。但是不要忽略中国电影,好像我们中国的国情一样,一定会飞跃发展。我们现在是全球第二大电影市场,我们的票价还是很大的差别,有一些网购的,20块钱就可以买一张票,你正式买票是120块钱或者是140块钱,在这么悬殊的票价里头,我们已经毫无疑问的,跃升到世界第二大市场,如果我们的票价和观众越来越多的话,我们的电影将会投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它的质量就会越来越高,是不是?这个过程是毫无疑问的,所以我对中国电影寄予厚望,将来五年之后,我们真的会看到,我们中国可以拼搏好莱坞的电影的制作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只要我们的制作人和老板知道原来电影质量是最重要的,电影要拿出诚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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