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森：为什么要建一座城？这个是我差不多另外一个十年，就是1999年到2009年的心路历程。有些人可能看过我以前的一些访谈，大概了解了这个城的意义。这个城就是1999年我跟陈可辛合作了一个公司，因为我非常把陈可辛当老师，也是当好朋友，虽然他比我年轻，可是他的想法，他的构思，他非常有组织能力，他非常有领导能力，他非常有包装能力。

本来我拍第三部戏的时候，拍完第二部戏的时候，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当导演，有点气馁，是他找我，他说来，你是有点东西的，只是你没有的背后支撑你的人，帮你一把的，就是一个监制，你来帮我合作，你做导演，我做监制，那部戏就是《晚9朝5》，我和他一起做的。那个戏做的时候，有一个小插曲，他那个时候是非常辉煌的时候，《甜蜜蜜》、《金枝玉叶》，他们公司是非常强大的电影公司，突然之间，有两个姓陈的导演要拍一部三级片，你们大概没看过，大陆没有这个版本，大陆有的是《台北晚9朝5》，就没有香港的最早的那一版，那么多年，这个戏对我来讲是很大的影响，一群新人，里面有陈小春，全部都是新面孔，可是上片的那一个月的里面，所有的酒吧夜店的年轻人，都在谈论这个戏基本上，这是令我觉得引起很大回响的一个，因为它全是新人，而且还是所谓的三级电影，讲性、讲爱的电影。

还有一个经历就是，有一个专栏，就是一个专访，有一个校长他写一个专栏，每一次写都是社会人士来写的，这个校长写我道德败坏，第二周有一个神父写一个专栏，说我只是反映社会的一面，神父，我觉得这个戏挺大影响的。
然后我就和陈可辛做了好朋友，他就找我组一个公司，他说：陈德森来，你拍的动作电影和我拍打的文艺片，各自为一个股，我们在做一个公司，可是我们大家以前的作品都是虚构的，你看他的《金枝玉叶》、《如果·爱》都是虚构出来的，这个没有对错，但是我的《神偷谍影》、《紫雨风暴》都是虚构的，我们来弄一个，我们要往大的世界走，我们要找一点有点实在的东西，就是真真假假，他们找到一本小说《等待》，那个小说讲文革的，所以他等的比我久，我等了十年，他还在等。

他就找我，我说你想一想，有历史背景的题材，可是因为香港这个地方，英国殖民地没什么根，没什么东西可以和历史挂在一起，那个卢沟桥事变什么都是在中国大陆，香港只有鸦片战争，大家会看吗？我又不会拍战争片，陈可辛有一天和我聊起来，他说：我爸爸有一个戏，他爸爸以前拍过三个戏，是一个导演，他说，这个电影是讲孙中山，有一个烈士保护他，我一听到孙中山，因为很多人跟我讲过，他在三藩市也被绑架过，他在英国也有出过事情，这个题目可以很好地发挥，我就和陈可辛说我回去想一想，想完了回来，我说：可辛这个电影我有三个想法，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希望要破格，怎么破格？这个戏的人物很重要，我想说，这个戏两个小时，前面一个小时我不想有打，后面一个小时，一直打，他说：你有这个把握吗？他说这个不是很新的东西，像灾难片，像《泰坦尼克号》，前面建立人物，你现在的想法是灾难片，就是什么《火烧摩天楼》全面都写人物，后来火就来了，人和人之间怎么帮忙，你帮我我帮你。他说：这个都没问题，这可以。



他说：你第二个呢？第二个你扒扒那个戏，只有一个烈士，他启发了我的东西就是说，可能有些人连孙中山，连革命为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压着底，这个东西很伟大的东西，我想多写五个人，因为一个人不够，我想全面一点，有爱情，里面有亲情、有友情，有正视自己，希望多的方向发展，他说这个也没问题；那你第三个问题呢，我说第三个问题，我想搭一个景，他说搭一个房子，我说不是，我说我想搭一个城市，什么城市？我想重现王后大道，他说你要多少钱，我说我算过了，那个时候我拍那个戏六千八百万，我说大概要一千七百万搭一个城，他看着我，那么多钱搭一个城不太成立这个事情。

因为那个时候大陆的票房，最好的过亿的，只有张艺谋一两部戏，没有多少电影，能冲到一个亿，你六千八百万，你要一亿八到两亿的票房，那个时候最厉害的才过亿，你怎么回收呢？他也是一个生意人，他说：陈导我没办法帮你这个事情，你盖不了这个城，你可以不盖吗？我说：我觉得这个戏，主角是这个城，大家都是陪衬的，他觉得我的想法不太对。

那个时候我们的公司本来是有新加坡资金，结果新加坡资金撤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也答应了很多亚洲地区的导演，韩国导演、泰国导演、日本导演，一起合作，陈可辛说我们对人有一个承诺，我们剩下的钱怎么帮这些导演，陈可辛是拍文艺片的，钱是比较足够的，他说你就暂时先不拍吧，我说我都准备了，那个时候已经筹备了差不多一年，我说我不想放弃，他说你不想放弃你怎么做呢？我说我自己出去找资金试试看，也养不了公司那么多人，我暂时撤了，撤离公司。

结果碰到一个银行家，那个银行家非常支持我，他说这样吧，我也没有做过电影，我就给你三千四，你就去找三千四吧，有生机了，我就拿着这三千四，到处去跑，台湾的中影，台湾的独立资金，香港基本上都跑过了，大陆那个时候华谊公司也成立了，也和他们谈过，刚好第一次，那时候华谊公司的王中军、王中伟、冯小刚也在，也是因为这个戏认识冯小刚的，冯小刚津津有味听完以后说，我也有一个十年的东西叫《一九四二》可是拍不了。他说下次给你看剧本，我说好。

就一直等。做到差不多2003年的时候，2002年的时候太累了，我就想放弃，那个时候银行家的公司要运作，你做做监制吧，我就拍了两部台湾的电影叫《寻找周杰伦》，还有《台北晚九朝五》，成绩都不太好。我就一直在想，怎么往下走的时候，他说监制输了，我也认了，可是我觉得《十月围城》是可以的，这个是不会输的。虽然没有票房，我们来创造奇迹，我再给你三千四，我完全投！



好！开始找演员。其实我心目中一直是这座城是主角，我找演员，我有七八个演员，每次和他们讲的时候，全香港的演员都找遍了，周星弛、刘德华、张国荣都找遍了，不是泼冷水，就是跟我讲别的，有些说，两个主角的电影我都会考虑很久，你七个主角，你没事吧陈德森，你没吃错药吧？到最后还是有七八个有实力的演员进来，虽然没有全部是在第一线上的。我心里也很感激这些演员，好了演员凑齐了，就要盖这个城了，到处去找，突然间有些人和我讲说，陈德森你再考虑一下，一千一百万的话，可以多找上一些大明星，有人说你去车墩拍吧，我说车墩是讲上海，怎么可以呢。一直到所有演员到位了，结果就找到，在广州南海基地就在那边搭了，那个时候是用木头搭了，搭完以后送给他，它可能两三年以后就没有了，风吹雨打可能就告吹了，搭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间我去看那个城，很开心，感觉很雄伟，突然间非典，你们知道在哪里吗？非典一开始在南海，就在隔壁那条村，15分钟车程，那个时候沙市已经传到台湾了，所有演员的家里人，工作人员的家里人都打过来“导演你放我老公回来吧，我很怕”。

这样一个万事俱备都已经准备开拍了，2003年又停了，停了以后再等，差不多停了八个月，再组织这些演员，还好这些演员都听我，只换了一个，然后就继续，到了2004年年底，准备开拍了，都准备好了，景也搭好了，很开心，大家练马的练马，练功夫的练功夫。突然间，我的老板自杀了。我傻住了，在老板自杀的2004年的12月，老板自杀以后，老板后面的银行要告我，告我洗黑钱，你们知道洗钱吗？他不说他的钱，银行怎么会说是银行的钱，这个有理说不通。一辈子都没上过法院，突然间，我整个团队都在南海基地，所有的民工把我的整个组扣在饭店，一个都不能走，因为老板死了，我们要回去过春节，你们没有人付钱，我急了，我跟我的制片主任说，我说我现在上来，把说你别上来，你什么了你开个房间也被关在那了，赶紧去找钱，钱不能动，公司的资金冻结了，银行说要告我。

那我妈也知道，这个老板好像是我的再生父母一样，对我很好的，我妈就急了，一急，原来她有点轻微中风的，后来就直接中风了，就倒在澳洲我姐姐家里，然后我每年都送我妈妈去澳洲过春节，因为澳洲是夏天，香港是冬天。每年都有替她买保险的，结果那一天没有买，算下来要七十万，她的医药费要动一个大的手术，我就急了，我就赶过去，过去以后，我两个姐姐，都在澳洲的，然后当你每天在医院的时候，那个真是和地狱一样，整整两个礼拜，都是哭着哭着笑着笑着，今天看着她坐在那个会客室里面，还给我拿咖啡，第二天她在走廊哭了，因为她家里人去世了，每天都过这种生活，然后两个姐姐就崩溃了，我说你们不要担心，我说我还有房子，我把房子卖掉，医疗费我来承担，你们别担心，你们轮流照顾，一三五，二四六，礼拜天休息，然后我就回去了，不到一个礼拜，我姐姐打给我，她说我不能帮你了，我说你帮我，她是你妈，她说不是，一直在忙，我做身体检查，刚刚检查过我有癌症，我自己也要动刀。

我就看着那个天，我说来吧，你还想怎么样？来吧，彻底崩溃了，我有忧郁症在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些事情我都没有面对过，我不晓得怎么解决，我就躲起来，躲起来以后，我经历了一段时间，把这个病慢慢慢慢给平复了，把所有的事情渐渐忘记了，就在2007年的时候，《投名状》大概2007年、2008年，陈可辛又打给我，陈德森导演，你拍吗？《十月围城》，我说什么事？他说你不拍我拍，我说我跟你拼命，这个戏我肯定要拍。那好，我就问你要不要拍而已，要拍现在可以拍了，我说本来就可以拍了。他说不是，现在可以盖这座城了，因为现在这个票房，这个市场允许你这么做，可是当年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的想法不好，是根本市场容纳不了，现在要盖这个城，现在盖这个城，比你想的要盖那个城要大五倍，我们用两千五百万搭这个景，结果真的是比原来的构思要大一倍，他抓住那个城是主角。

因为所有人进来，没有这个城的话，你不可能投入这个电影，如果我车墩拍的话，你就是觉得这是一个动作电影，这个世界没有建立起来的话，你是做不了这个戏的，而且在这个过程里面，2006年其实我动摇了，好莱坞一个监制就来找我，陈可辛还没有找我之前，就来找我，陈德森你知道，你可以改在三藩市拍，他说你可以改啊其实，你不用那么坚持，后来我想想，我就找了几个编剧在聊，原来那个时候，辫子将军，你知道吗？有一个这样的历史，有人想把浦儿再捧起来在上海，要秘密地组织，改成他，然后这些人来暗杀他，上海也叫沪城，其实也是可以的，不要浪费这个题材，改了以后挺好的。

我就和我的团队开会，那一刹那我真的有点难过，他们都拒绝我了。因为我的团队，我的美术是用一万张香港街道的照片，那个时候贴了满满的办公室里面，他说今天这个事是发生在香港的，我们也做了六年的准备，我们不阻碍你做去拍这个戏，可是我们不想参与，我到洗手间看着镜子，我的团队都在坚持，我说你还是人吗？后来我说，钱已经到位了，六千八百万，我就把这个戏推了，我说我不改，这个剧本我送给你，可是你要拍第二季，让我《十月围城》先拍。

后来就遇到了陈可辛，就重新搭这个景，结果我们宣传的口号，在北京我不晓得是不是，在香港是“它是主角”，不是因为它钱的问题，是所有人和我一起进入这个世界，你才会相信这个事情是有真的发生过，其实野史有提过，孙中山成立新中会是在香港，可是，真正有没有在没有人说过，有两个野史，我们找到了，一个是说他没有下船，他在船上成立新中会的，有人说他秘密上船五个小时，其实都没有人知道，因为只有香港他可以来，清朝是不让他入广州，往中国的地方走。所以英国那个时候受到很大压力，如果你允许孙中山来的话，我们就跟你断绝邦交，那个时候是人民币了吧，其实是有这样的野史，所以这个是，为什么要建这座城，是我接下来十年的一个段落，后来也是，我们也是坚持。没有我们团队的坚持，没有我的坚持，就没有《十月围城》。



接下来请看｜第三讲：生命中不只是电影

【完整公开课视频】
◎ 第一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第二讲：为什么要建一座城？
◎ 第三讲：生命中不只是电影
◎ Q&A 口传心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