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其实拍这个戏之前，我就给自己定了一个位，我说这次动作戏只要及格就行，但一定要把文戏这块做好。”

上线第一天，创下2024年网络电影单片付费新纪录（329万），《制暴》的成绩背后，是蒋璐霞、包贝尔和中国内地最有潜力的动作导演秦鹏飞三方面的突围。

七年前，在《胖子行动队》的片场，非要转型导演的包贝尔刺激到了动作指导秦鹏飞，秦鹏飞意识到，与其在舒适区里安逸几年，不如早吃几年苦，向更高阶的岗位转型。秦鹏飞同时也给包贝尔提了一个建议，不如尝试一下演反派，或许能开辟另一个赛道。

于是两个人在这各自赛道有所建树后，终于再度碰撞在一起。反派包贝尔再次升级恶性，他和导演还一起合谋，为这个大恶人加入了迷信邪教的元素，这才有了近期所有涉及性侵话题的最荒诞的戏剧支点。

导演秦鹏飞和包贝尔

另一方面，作为《制暴》真正的创作起点，秦鹏飞和总制片人魏君子是想再拓宽内地女打星这条路，等了15年之久的蒋璐霞终于应了下来。岂料，开拍第一场打戏时就磕坏了膝盖，导致整部电影的动作风格发生巨大改变。

秦鹏飞只能不断安慰小霞，不要焦虑，不要急躁，之前的设计做不到，总会想到办法，但依然无法阻止蒋璐霞创下单片疼哭次数的最高记录。

其实本来该疼的是电影里那帮男演员，“绣春刀郑掌班”、秦鹏飞师弟刘峰超就很疼，因为他没想到蒋璐霞平常锻炼比自己多，一身肌肉。

“刘峰超在夜晚巷子里打的那一场，打完之后，峰超整个胳膊全紫了，小霞一点事没有，淤青都没有。”

更别提没有练家子功底的包贝尔，第一下被蒋璐霞直接干懵了。

“老包和小霞拍结尾打戏，他是第一次来跟小霞打，第一下是小霞肘击，老包挡，小霞打了他两下，完了之后，老包（揉胳膊，双眼瞪大）扭头看我，卧槽，这（蒋璐霞）是什么“怪物”啊！”

说真的，这部戏演到最后，你都忘记开场谢苗还从《东北警察故事》宇宙特地赶来客串过。

中国大陆最有潜力的动作片导演，对“导演”这个职业，产生了新的进取心。第一导演（ID：diyidy）特此专访导演秦鹏飞，这也是我们第三次和他聊天，你会发现，他的导演追求在发生变化，越来越接近大银幕对他的引力。

01

包贝尔大反派，还敢来？！

“包贝尔当年激发我转导演，我则建议他走反派路线。”

第一导演：先紧着我最好奇的问，怎么又想着让包贝尔演大反派的？

秦鹏飞：老包是电影筹备到最后才加入进来的，都快要临开机了。

第一导演：你俩一起做的他当年的导演处女作《胖子行动队》，我不知道你们后来关系是不是还很紧密？

秦鹏飞：其实老包对我转做导演有一定的影响，当年合作《胖子行动队》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不是在看剧本就是在看片子，一直在学习。但我那时候只做动作指导，一直都有项目……

第一导演：有点进入舒适区的状态。

秦鹏飞：真就是在舒适区了，但跟老包合作完《胖子行动队》之后，就一下感觉，我这在干吗呀？老包那时候日子过得肯定比我好，但是他还是笃定转导演，这影响到了我。

《制暴》

第一导演：所以有这么一个前后起承的关系。

秦鹏飞：对，但这个《制暴》，其实他之前演反派火了，也是因为我跟他说过一次，我说你适合演一个大反派。

第一导演：还是你跟他提的？

秦鹏飞：就是《胖子行动队》的时候我说的，他其实戏很好，但很多潜力没有释放出来，总是重复，作为一个演员来讲，我觉得他本可以适应任何角色。

那为什么演反派呢，我感觉他可以给观众另外一个极致的状态，让大家看到。后来成了之后，我还给他发信息，我说是不是我说你适合演个大反派。

第一导演：那《制暴》几乎是同样的身份，那种残暴怎么和之前区分开呢？

秦鹏飞：我俩探讨过，之前的反派他是一个非常外放的人物，所有情绪挂在脸上，不爽就干，看不惯就骂，但是这个成杰不一样，他贼坏，但基础人设是一个企业家，还是慈善家，爱心大使，他是把自己伪装起来的坏。

第一导演：而且还有迷信这一部分。

秦鹏飞：其实之前剧本里没有他迷信这一块，这是后来我跟老包一起聊出来的，就是为什么成杰会性侵强暴，这个支点是什么，之前写的就是好女色。

第一导演：有点常规？

秦鹏飞：所以我们借鉴了一些真实案例，有些上市公司老板就是很信风水，包括我身边有一些朋友，很多有钱人，就贼迷信，在自己的办公室两层楼之间安置一个大佛连通着。

第一导演：片子里还在祠堂做法事，浑身画满符咒。

秦鹏飞：那两个胳膊上的都是我瞎画的。

第一导演：哈哈哈，不能参照真的来吗？

秦鹏飞：不能，那个咱不敢参照。

第一导演：嗯，那其实改成迷信之后，成杰整个人物走向都得重写了。

秦鹏飞：我们改了十稿，一直在改。

第一导演：这十稿都是迈子（孟巧乐）改的吗？她是我十几年前电影杂志社的老同事。

秦鹏飞：都是她改的，电影里开场贩卖女性的那些黑话，那是真的。她写的很好，每个人物的线脉特别清晰。写到最后写哭了好几次，说这个成杰怎么会这么坏！

第一导演：她性情就是这样，那时候她看到某些女星或者女性受到非法侵犯，就会气哭，我印象特别深。

秦鹏飞：对，因为这次涉及到女性题材，所以很多角色内心需要女编剧来把控，她写出来的每个人物很细腻，这是我作为一个大老爷们欠缺的东西，你像成杰同父异母的妹妹成晓桑，成杰的老婆张鹿，还有受害者韩梅，这三个女性在成杰周围都非常弱势，都被控制着，其实是非常复杂的多重人物关系。

而且到最后，成杰也是一步步被逼到杀死了骗子大师，最开始也并不想杀韩梅，结果事情超出他的控制，他也非常紧张，这人再坏，他也是第一次杀人，结果到最后，杀骗子大师的时候，成杰已经没那么多矜持了，直接一下干死。

第一导演：我现在回想，你说这个大师，明知道自己是假货，但为什么还给成杰出这么有难度的主意，把自己往旋涡里拽？

秦鹏飞：不，其实作为大师来讲，他认为这个对成杰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因为他知道成杰实在太有钱了，大师和成杰信奉的都是有钱可使鬼推磨，摊上了事，只要拿钱解决就行。

所以成杰进到韩梅家的时候，他是很有礼节的，直接坦诚地说自己算过命，人要死了，求你帮我这忙，有酬劳，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也不可能要我一千万吧，但他就没想到韩梅会拒绝他。

第一导演：低估了人的品性。

秦鹏飞：所以我们还特别设计了一个镜头，韩梅领着成杰去她家做客，是从一个亮的胡同，慢慢走向黑暗。

02

头部女打星的苦难

“蒋璐霞第一场打戏膝盖就被地上钢球磕骨折，这是她片场疼哭最多次的一部戏。”

第一导演：咱们再聊聊蒋璐霞，这部《制暴》最早的起点，是单纯想扩展《东北警察故事》这个系列，还是想把小霞重新带一下？

秦鹏飞：因为《东北警察故事》两部都是关于男警，后来跟魏老师商量，还想做一个女警的（警匪片），而且现在的中国电影市场，尤其院线，女性硬派动作这块是没有的。

但是你想，香港八九十年代《霸王花》那一系列的女性动作题材那么火，所以说起点还是想把动作片多元化一点。

第一导演：你和蒋璐霞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秦鹏飞：我跟小霞是2015年拍《荡寇风云》的时候合作过一次，她在里边演了一个小角色，当时我们给《制暴》选女主角的时候，首先我们还是想有动作标签的，这是第一点，选来选去，本身国内也没几个人，最后找到小霞。

第一导演：说实话，你要不选她，我也不知道选谁。

秦鹏飞：所以说《制暴》其实也有点为她量身定做的感觉。

第一导演：你觉得她本身的素质比较接近港片黄金时代的哪个女打星？

秦鹏飞：如果单从专业武术水平来看，小霞比原来香港大部分动作女星都高，毕竟她是武术队转的，是专业运动员，最开始在释小龙武校，然后又到北体，打过全国比赛，专业能力非常强。

蒋璐霞

第一导演：你怎么看她十五年前《战无双》的失利？

秦鹏飞：那个戏我记得，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在打，过于消耗她了，有点可惜。

我现在对她做的是另一种风格设计，不再360回旋踢，虽然她能做到，但更偏向写实，就像真的在打架。

其实小霞跟《东北警察》的谢苗的动作风格也有明显区分的，她完全不是力量型的，不靠力量去取胜的一个角色，她打的永远是一些关节位，而且她会利用手里的一些道具去打，毕竟女性对于男性来讲，相对不容易让观众相信你这个女孩能做到那些动作，虽然我告诉你小霞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劲非常大。

第一导演：怎么个劲非常大？

秦鹏飞：她跟刘峰超在夜晚巷子里打的那一场，打完之后，峰超整个胳膊全紫了，小霞胳膊没事，一点事没有，淤青都没有。

第一导演：他俩不都是武英级么？怎么差距那么大？

秦鹏飞：就是因为小霞她经常锻炼，峰超他是我师弟，我俩从小一块长大，我太了解他，他懒，哈哈哈，他就不经常锻炼，不经常这样去对抗。

但小霞本身练肌肉，这个肌肉就会形成一个保护，你像峰超他这个小臂里面是没有肌肉的，他一杠就直接杠到表皮里，一下就青了。

第一导演：你们这帮会打架的人真的不得了。

秦鹏飞：对呀，你不知道，老包和小霞拍结尾打戏，他是第一次来跟小霞打，第一下是小霞肘击，老包挡，小霞打了他两下，完了之后，老包（揉胳膊，双眼瞪大）扭头看我，卧槽，这（蒋璐霞）是什么“怪物”啊！

第一导演：哈哈哈哈。

秦鹏飞：对呀。

第一导演：在我想象中，小霞可能是技术好，真干起来不行，但你这么一说……

秦鹏飞：不，她真挺厉害的。

第一导演：那这么多年，她对自己有没有一点什么野心？

秦鹏飞：当然，她作为一个动作演员，肯定希望在这个赛道做出一番成绩来，我们也是看到她这种热情，看到她这种态度，才决定让她来演这个角色，通过在拍摄当中看到她对动作电影的这种热爱，其实挺打动我们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我跟你讲，就是拍泳池追峰超那场戏，那是开机刚过了几天，她的第一场动作戏，结果就受伤了，膝盖磕到地上突出来的一个半圆的钢球上，直接把骨头给硌进去了，当时就骨折了，赶紧去找北京的一个外科师傅，用手在膝盖这儿别，把它给顶回来，但也根本不算好。

第一导演：卧槽？泳池地上怎么会有钢球啊？

秦鹏飞：就是泳池的装饰吧，就在地上镶嵌着一排。

第一导演：怪不得我看后面很多明明该起范追的戏，大范围动作场景转移的戏，就少了很多，按道理不应该。

秦鹏飞：对，后边所有打斗，她基本都没有跑动，就算有跑也是瘸着走。

第一导演：那相当于整部电影的动作方案全都得调了，就像当年李连杰拍《黄飞鸿》扭断脚。

秦鹏飞：对呀，我还没有给她用替身，对我来说影响非常大，本来我就想拍女孩那种追逐感、速度感的东西，所以当时她这么一受伤，她自己也特别紧张，非常着急，她真的想把这部戏做好，每天膝盖疼得她，估计是她有史以来哭的最多的一部戏，但是她这个人其实很少哭的，我看着也心疼，但是没有办法。

第一导演：你以前自己有经历过这种，临上场出大事的时候吗？

秦鹏飞：我太深有体会了，我那时候在武术队，每年要打全国比赛，我是连续三年都在赛前一个多月的时候受伤。尤其是第三年，我要打十运会，那是四年一届的全国比赛，我本来是想打完十运会就退役的，结果赛前一个多月就出事了，并且是最严重的一次，做转体720落地时直接把腿别折了。

第一导演：啊？这么寸？

秦鹏飞：没办法，所以说我特别明白小霞一受伤，又面临着后面的好多工作，肯定焦虑。

所以我就安慰她，我说没事，你放心，我说不会打的人我都能拍那么好，你这不就腿受点伤吗，你上半身又没受伤，我就这么安慰她，尽量安抚她一些。但确实这个戏我们俩最大的遗憾就在这。

03

动作导演的进阶

“我就给自己定了一个位，我说这次我的动作戏只要及格就行，一定要把文戏这块做好。”

第一导演：刚才聊小霞，其实我最初还在想哪个女武行来和她打，看演职员表愣是没看出来，结果看片才知道是伊米娜这个女孩，她应该没有格斗底子啊，但好像大部分又是她自己上的。

秦鹏飞：她完全没有动作基础，也不是练舞蹈的，但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她自己来。

我们也给她找了女替，但伊米娜个子很高，女替比她矮很多，基本上用的不多。

第一导演：可能就是一些被击打、摔碰什么的女替来吧？

秦鹏飞：不，好多摔都是她自己来的，并且都是她自己要求的，包括从楼梯上摔下来。

第一导演：为什么会选她呢？

秦鹏飞：首先她的形象符合晓桑这个角色，而且我知道她很喜欢拍打戏，很要强，我们是拍《大唐狄公案》的时候认识的。

第一导演：那前期给她练了多久？

秦鹏飞：就练了几天。

第一导演：几天？那也就是体能测试什么的。

秦鹏飞：对，就是了解一下她的身体素质，因为时装戏不像古装戏要能吊威亚，会摆pose，时装戏只要看着像打架就行。

你看《东北警察故事1》里演薛老三的王维申，他之前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里演张颂文秘书，他是一点都不会打的，但我能把他拍成一个高手，把谢苗打得那么惨，让所有观众都以为他真的会格斗，所以我对伊米娜还是挺有信心的。

当然伊米娜也确实努力，非常倔的一个女孩，她在屋里和蒋璐霞打的那场戏，那天她是生理期头一天，没跟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就一直在拍，后来拍完了她才跟我说。

第一导演：那场屋内打戏怎么也得熬两大夜吧。

秦鹏飞：对，这部戏把她拍得挺惨的，最后偷偷和我说哭过好几次。

伊米娜

第一导演：咱再说说谢苗，肯定大家都想着怎么串联成宇宙，他客串那场戏是怎么规划呢？

秦鹏飞：首先大家对苗哥已经很熟悉了，但是对我来讲，这次小霞是主角，我还不能把谢苗的动作做得太过于华丽，还是要平衡一些。当然是想后边会有些联动，大家一块去共同破一些案件。

第一导演：不过说实话，这部戏对你来说更大的突破还是文戏上的把控，动作戏真的，你闭着眼睛也能搞出来。

秦鹏飞：其实拍这个戏之前，我就给自己定了一个位，我说这次我的动作戏只要及格就行，我这次一定要把文戏这块做好，因为我认为这个本子确实是每个人物线都非常好，情绪都非常饱满。

第一导演：这次的文戏比你以往更适合放到大银幕看。

秦鹏飞：对，但是这次其实也有好多损失，因为各种原因删了好多东西。

第一导演：还有什么小心思，是你这次希望做到的？

秦鹏飞：我现在就是想体现现实人性的东西多一点，当我们真实面对一些突发事件时，他们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是什么，我现在反而会想以后多往这方面靠一些，就是人性的东西，我想在这方面再一点点做好。

第一导演：对了，《九龙城寨》你看了吧，谷垣健治这次对你有没有刺激，很难得一部格斗片取的这么大市场。

秦鹏飞：我看了，其实谷垣健治管我借了好几个武行过去，里边有五个替身全是我的人，给古天乐、任贤齐，包括城寨四子做的替身。

第一导演：他怎么知道你的人的水平？

秦鹏飞：我俩也2015年拍《荡寇风云》的时候认识的，我们当时一块训练了两个多月，包括我的团队跟他的团队，后来包括他拍任贤齐的那部网络动作片《烈探》，也是用的我的人，基本上但凡需要中国演员的话，都会从我这儿借一些人，我俩关系非常好的。

第一导演：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尽可能早点去大银幕。

秦鹏飞：对，我也这么想，想着明年看有没有机会。以前我怕如果连我们都没戏拍，那动作片就更没有人去拍了，所以说我现在还是挺欣慰。对我来讲，《制暴》也是我在转导演以来，一步一个阶梯，该走的一个路，我到这儿了，可能就是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