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色调什么（二）

# PART.01

温世培导演的《热带往事》调色流程和思路能向我们介绍一下吗？

《热带往事》我理解它是一个彩色的黑色电影。其实它风格化会特别强。我觉得把它跟《路边野餐》对照就特别明显就是，《路边野餐》经不起的那些，在这上面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个片我前期依然没有参与，摄影指导自己找了一个LUT。我后来问他这个LUT从哪来的，他说他也不记得了。我当时看了一下这个LUT的技术指标什么的都还挺好的，后期就直接用了这个LUT。但是这个LUT会有一个问题，它整个出来颜色其实会特别少、显得特别旧，整个变成一个红棕色的老胶片那种感觉，于是颜色上我尝试着把画面里面的不同色相尽可能又拉出来了一些。

我当时理解的这个片子影像处理上最核心是：用不同的技术手段去蹂躏这个画面，然后通过这样的工艺，得到一个接近你印象中的、在DVD上面看到的黑色电影的质感的画面。

它在调色上是一个“模拟胶片”的一个风格，但是其实当时也没有想着往特别好的胶片上去模拟，模拟的可能是在一个CRT的屏幕上，看一个用胶片拍的电影DVD效果。

因为这个片子前期的时候镜头加了丝袜，所以它会有大量的眩光。后期我们还给它加了一点胶片的“Halation”，“光晕”；然后因为加了丝袜之后整个画面会变得特别柔，于是我们后期又给他加锐了，之后又加颗粒。所以整个画面从摄影机到最后投到银幕上，它经过了大量的蹂躏——先往柔的方向走，然后又锐化。这样来回掰的过程，你可以把这个想象成一种工艺。其实胶片也有类似的做法，会有什么前闪、然后冲的时候又去留银，其实跟那个概念很类似。经过这种做法之后得到的画面的质感我认为它是丰富的，它不是一个单一的胶片LUT呈现出来的效果，它是多方面揉在一起出来的。调这个片子就会特别有意思，因为没有什么禁忌。

《热带往事》我和导演在一块工作的时间比较长，但是摄影师跟我们有一个远程的沟通，因为他本身是很会调色的一个摄影，他自己也调了一些单帧。包括锐化的这个做法，就是他决定用丝袜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他会给到我一些他用PS调的参考。他的参考其实比现在呈现的这个质感还要重一些，当时看他那个参考给我的感觉特别像一个海报——就那种强烈程度。但是因为那个是一个沟通方式来的，我看到那个就能知道这个片子的尺度在哪，我就可以放心的去蹂躏这个画面。

# PART.02

你刚才说这个片子和《路边野餐》可以放在一起说，是有对比性的。那你在调这两部片子的时候，调色的理念、思路上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首先这个时候已经有意识的知道哪一些东西是要在LUT之前做，哪些是在显示器的这个空间里面做。《热带往事》所有东西都在LUT之前做。等于说摄影给我的LUT，你可以认为它就是挂在时间线最后。所有的画面最终都通过这个LUT呈现出来。它其实会框住你这个画面。

它是某一款模拟胶片的LUT，会限定所有能呈现出来的颜色，逃不出这个LUT的输出的范围。在这个LUT之前，我疯狂地拧饱和度，它的颜色也会被卡在那个范围里。就比如红色，随着它颜色饱和，它的明度其实会下降。这就导致后面都有一场追逐戏，因为整个是一片红光，那个红光非常不自然。所以就唯独那一场后来想了个办法，换了一种方式让红光能够透出来。但是绝大部分的戏都是拢在这个LUT下面。

在这个LUT基础上，就是刚才说的那个色彩的区分度的问题，这个LUT本身它出来是一个特别红棕色老胶片的那种感觉，整个的饱和度不是特别高，我就努力地再把场景里面，就比如这个画面里面，我尽可能的让它的衣服，让这个罐子的那种绿，包括他帽子的颜色，包括这个女人衣服的红，让这些颜色能够区分出来，就是它的固有色能够分得很开，同时画面整体不是一个高饱和的画面。

这个片子这里面也有一些特殊的段落，会有一些闪回段落。这个闪回特别像法制节目的情景再现，把事件经过搬演一遍。摄影用了一个机头灯，就很像那种采访灯。所以镜头运动上还有前期的光效都会不太一样。因为它整体上是做的一个胶片的风格，整个风格的尺度已经拉得很高了，所以对于这些闪回的段落，就设计了一个跟正常叙述的段落区别更大的一个风格。

我们索性把它做成非常糙的那种8毫米或者16毫米——其实它没有一个严格的对应了，但总之它是一个画幅更小的胶片，影像会更糙。我们加强了机头灯的光效，把四周变得更暗，中间变得更亮，然后给它加了一个更糙的颗粒，那个颗粒甚至是在闪烁的。

这个片子用的颗粒是我买的，就是网上有那种颗粒素材卖。它是实际的胶片扫描下来的，国外有一些做这个的。这里面有个叫Hand-crank，就是手摇式的摄影机的颗粒，它那个颗粒是闪烁的，因为摇的频率不太固定，每一帧之间曝光也是有差异的，它叠上去之后就会出现这种闪烁的效果。等于说它除了颗粒之外，还增加了一个闪。

但这个片子的这种影像受到评价会有点两极化。有的年轻人觉得这个画面特别带劲，他们很喜欢；但是也会有一些，包括一些特别成熟的摄影师告诉我，从从一个摄影的角度，他会觉得这个片子的文本和影像之间会有一点.....就是影像会有点太抢。

# PART.03

像商业片和这种文艺片在调色的过程里面你觉得会有一些什么不太一样的东西？

首先商业片它可能产品的属性会更强一点。所以你调的时候可能更多的会去考虑一个普通观众他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他会有什么感受，他需要有什么样感受。文艺片的话他就更加作者一点，更强调导演自己主观的设计。但是我觉得都是有一个发挥空间的，不是说完全限定。商业片其实也可以有一个玩的“点”，只要这个点它跟这个片子的本身的商业属性不冲突，能对得上，其实也是有玩的空间。其实我觉得关键还是基于整个摄影的核心要点，而摄影又一定是基于故事的。

# PART.04

刚才这两个片《路边野餐》与《热带往事》，实际上您都是后期介入的？为何前期没有用一个风格LUT去监看？

对，因为其实有一些是因为项目本身的原因，可能前期你压根都不知道这个项目，你就没办法参与。

然后还有一些是基于摄影师的习惯。我感觉尤其是经历过胶片时代的摄影师，他可能会对影像的控制更有底气一点。在他的工作习惯里，他是不需要前期就看到最终的效果，他只需要知道现场的光比、整个场景的色温，心里头就有数，知道后期一定能做到。所以他前期可能以拍摄为主，就把调色完全变成一个后期任务。

当然，并不是说前期就用LUT的摄影，是心里没有数的摄影。他可能是想要前期跟其他各个部门沟通的时候有一个更直观的东西。大家可以对着这个套了LUT的画面，看服化道呈现出来颜色是否OK。那如果说这个颜色我们美术、服装、导演这边觉得不对，那我们是应该动服化道、LUT，还是动光、动色温，等等，这些都能提前做一个沟通。这个是我觉得现场如果用一个风格LUT去监看的意义。

然后还有一层意义，我之前的某个片子，那时候也是刚开始尝试用风格LUT监看这种方式。其实我当时自己心里也是有怀疑的，我觉得这些后期都可以调，为什么前期非得用LUT看。后来那个摄影指导他跟我说，你知道吗，我们有一天主演拍超时了，但是演员因为看到监视器的画面，他觉得特别有电影感。所以在他经纪人一再催促的情况下，演员说没事，我们接着拍。这个让我意识到了这个LUT可能在调色之外的一些意义。它对现场的、不光是画面部门的人都会有一个更直观的一个帮助。

然后监看LUT本身也不是录在画面上，后期就动不了了。它在现场可能是一个示意，后期也完全可以把它换成一个不同的，或者是在技术指标上给它一个升级。

# PART.5

我们先请唐老师接着跟我们分享他带来的《误杀》和《孤注一掷》，因为都是发生在东南亚这样一个大的环境气氛下。两部影片的调色也都是从前期就介入的。那这两个片子和前面的有什么不一样？

《误杀》和《孤注一掷》，都会涉及到东南亚的一些场景，包括他们都带有一点类型片，或者说悬疑片、犯罪片那种类型。它们俩做一个对比会很有说明性。

《误杀》是在泰国拍的，摄影指导是张颖老师，我跟他合作挺多次的。我们的工作习惯是，开机的头几天我会去到剧组，我们会先拍一些一些带服装的、带灯光的一些测试，然后做一些基础的风格LUT；开拍的头几天我直接就在现场，对这个LUT 继续做一些调整。等觉得这个LUT没问题，比较成熟之后我就撤了。

《误杀》用的是库克的镜头，本身就是光学上面风格化比较强的。测试的时候，张老师提出来，有一套日拍夜的光学滤镜。它的效果非常适合。但是它会有一个问题就是，作为日拍夜的滤镜，会减光，光学上画质的损耗也会非常大。

当时我们就提出来一个想法，说能不能把做一个数字化的版本，把这个滤镜变成一个LUT 。就我们会有一个基准的LUT，一个底子，然后这个滤镜的LUT就像一个光学的滤镜一样，加在这个底子之前。在做这个LUT的时候，通过数字的方法去补偿，把滤镜减光的作用给抵消掉，只取它的颜色和反差的部分。

当时也是现场去到景里面做了一些带灯光、带妆的测试，确定了两款日拍夜的滤镜。也拍了一些色板。用这些拍摄的素材，我试着在log空间里模拟了那个滤镜，把它作为这个片子的色彩风格化的一个来源。

这个画面就是当时用的一个暖的LUT，呈现出来的效果。这个是现场的监视器的一个截图，等于说我们现场监看的就是一个这样的带风格的画面。

然后这是另外一款，对应到冷的那个滤镜的一个画面。

相当于我们会有三个LUT，有一个是基准的。有一个是前面嵌了一个暖，还有一个是前面嵌了一个冷的滤镜。当然你要做的话，你也可以在前面嵌两层，因为它这个滤镜是数字的，所以我后期的时候还能改变滤镜的强度。光学的滤镜它有号嘛，它有什么 1/4、1/8，而这个就是直接改LUT的透明度，比如说我可以把它的强度减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