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创作者都需要的“导演思维”，到底包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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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4 11:09

何为“导演”？

导演，在一个影视作品中起着举足轻重的核心作用。他/她像一个项目经理，需要把一个剧组各个部门的工种粘合起来，最终打磨成一个以导演为艺术创作中心，由团队协作而成的产品。这是一个艺术与技术兼备的挑战。

导演，又像造物主，他/她呕心沥血，为观众创造了一个精神世界。这个精神世界传达的喜怒哀乐、价值观、信念感，不仅让观众沉浸其中，为故事人物和情节发展情绪波动，甚至能悲悯众生、治愈心灵，成为人们的精神支柱。

导演是技术的、更是艺术的。真正有能耐的导演，需要在艺术的“道”上更胜一筹。

为什么选这个摄影、美术团队，为什么做这样的置景，为什么设置这样的视听语言表达，为什么画面切完才放音乐，为什么观众看到的是特写而不是中景、全景...

所有为了影片成品而进行的判定与操作，能够讲出好故事的能力和思维，就是导演的道，也就是，导演思维。

只有导演才需要“导演思维”？

只有导演才需要导演思维，这是很多人创作时最大的误区。

电影是集体的创作。电影创作的方方面面，如构图、色彩、灯光，声音、运动、调度，表演、剪辑、美术与服化，电影美学相关，每一个细分的视听领域，每一位影像创作者，都需要“导演思维”的调动或配合，才能促成一部真正具有电影感的作品诞生。

试想，即使不在导演岗位，可又做着需要与导演密切配合的工作，不知道导演在想什么、为什么这样做，这样的创作有多难进行下去？

所以，一部优秀的电影作品，一部赢得票房和口碑的电影作品，必定其中的每一帧都渗透了的“导演思维”，包括导演在内的所有影像创作者所树立的正确电影观念、高级的审美等多个核心层面。

“导演思维”具体包含什么？

正确认识电影

电影，是一个神奇的世界。

诺兰的《星际穿越》让观众看到逻辑自洽的，多维空间交错的神奇世界，也能让观众逐步沉浸并相信爱的伟大与力量，以至于能超越维度、时空；

《星际穿越》剧照

科幻太空电影的鼻祖，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配乐反套路采用观众耳熟能详的古典音乐，给观众带来庄严肃穆的视听感受，也更强化了观众对这部宏大科幻叙事的惊叹。

《2001太空漫游》剧照

原来，观众看到的，其实就是导演，想让观众看到的。

从导演思维角度，电影区别于其它艺术门类的本质，是还原现实世界或创造一个虚构但真实可信的世界。

而能让观众可接受的视听感受、情节推动，以及随之引发观众产生的情绪变化和情绪变化程度，实则都是导演企图为观众创造的、想让观众感知到的世界的构成要素。

如此认识电影，便是导演思维的第一步。

拥有高级的审美

审美，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艺术判断，它常常体现在两个方面：

1、形式上的：对于影片艺术质感、表现形式、视觉风格的追求及把控；

2、内核中的：对于影片所表达的世界观，传递的人性真实与情绪的把握。

高级的审美往往是认知层面的输赢与全方位的降维打击；是不断输入众多类型的美之后，与自我感知、天分相结合的前提下输出的，具有鲜明个人特征的，一种美的判断力。

因此，除了与身俱来的天分感知之外，提高审美最关键的一步即是：

看片。

看更多的片，看世界各地优秀的影视名作，甚至看不喜欢的导演作品，看不喜欢的题材作品。

广阔的阅片量和学习，直接带来的，就是自身视野的拓宽，对美的认知的升级，对美的类型的包容度增强。

全剧组思维

看片，光追求量可不行。

看片最重要的，是需要用全剧组的思维去分析影片的视听元素。

导演要善用视听语言六大要素：景别、角度、光色、运动、声音、焦距去构建影响观众视听感受与情绪的故事。

而要熟练运用这六大要素，对于全剧组各工种的专业视角及思维的理解至关重要：影像叙事思维、灯光思维、剪辑思维、美术思维、剧本思维、空间思维、服化道思维、表演思维等，缺一不可。

而这些思维，我们通过用全剧组的思维去分析影片的视听元素，即拉片，可以有效学习。

在奉俊昊导演的《杀人回忆》中（该片获第16届东京国际电影节 (2003)亚洲之风最佳亚洲电影，第51届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 (2003)金贝壳奖(提名) 、最佳导演银贝壳奖、最佳新导演、费比西影评人奖），我们看到红色，只出现在画右的这个暴虐执法者的衣服内衬上，预示着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他必将最后因暴力受到反噬的结局。

（影片《杀人回忆》片段截图）

这个片段中，镜头中 "L"型与“Z”型的调度，原来是在打开叙事空间。

（影片《杀人回忆》片段截图）

在托德·菲利普斯执导的《小丑》（第76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最佳影片、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原创配乐）中，导演用压抑、闭塞、阻碍式的构图、蓝绿冷色调、阴影体现了社会对小人物的压力感。而镜子及旁边的暖光体现的是冰冷环境中一个艰难守护自己梦想的小人物的形象。同时，镜子本身在电影中有非常多潜在的隐喻，除了体现主人公在撒谎或者多重人格外，在本片中，它体现的是主人公对自己的不断审视。

（影片《小丑》片段截图）

在黄东赫执导的《熔炉》（第32届韩国电影青龙奖-最佳电影奖-提名）中，我们看到在一条对角线上的主人公和B人物将引领故事走向（画左是：主人公；画右：B人物）。

（影片《熔炉》片段截图）

可是当镜头一拉，我们才发现原来，和主人公在一个轴线上的是A人物，而非B 人物。

（影片《熔炉》片段截图）

只是从轴线距离上看，主人公与B人物的距离更近，而横亘在主人公与A人物之间，直面观众而让观众深感不适的尖锐的桌角，预示着主人公与A人物的剑拔弩张，原来B人物在充当主人公与A人物之间的说客。

（影片《熔炉》片段截图）

很快，随着场面的调度，我们发现，很明显B人物和A人物的距离要短于在同一轴线上的B人物与主人公的距离，原来B人物和A人物才是一个阵营，B人物在劝说主人公，但B人物与主人公之间仍横亘着观众深感不适的尖锐的桌角，预示着主人公与B人物之间也存在相同的隔阂。这是摄影机调度带来的人物关系和故事意境的变化。

（影片《熔炉》片段截图）

在昆汀导演的《低俗小说》（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中，导演昆汀没有采用我们所熟悉的长镜头、场面调度开场，而是用密密麻麻的台词登场，用人物的表演与台词，传递人物造型，即人物设定、人物前史、人物现阶段想要的东西、人物之间的关系，并铺陈接下来的剧情。

（影片《低俗小说》片段截图）

这个片段里，导演并没有展示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但却用开箱时人物脸部的光色，展现箱子里是对人物极其重要的东西，留给观众无尽想象。

（影片《低俗小说》片段截图）

而在奉俊昊导演的《寄生虫》（第72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最佳影片、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国际影片）中，我们也看到了美术置景带来的视听压力——原本狭窄闭塞的空间里堆满了纸盒子，却能始终坐下一家四口，美术置景在导演思维的指导下如此设置，便能让观众感受到贫穷所带来的压力的升温，同时传达出一种对比，也就是让观众看到，挤在狭小空间里穷困家庭成员的团结与大房子里富人家庭成员的疏离，两者形成鲜明对照。

（影片《寄生虫》片段截图）

这，就是拉片的魅力，通过拉片我们发现，每一部经典，都蕴含着导演的精心设计和精妙的视听传递，更透露出导演对视听语言各要素的精确把握以及对全剧组各工种如何巧妙运用，集合的超强实力。

如果导演或是编剧、摄影、美术、剪辑、视效等其他工种的从业者想快速精进，拉片，就是能学以致用的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对剧本与故事的把控和呈现力

掌握了各种视听技巧，只是一个基本点。毕竟所有的视听与叙事手段，最终都是为了服务故事。如果导演并不太懂什么是一个好剧本，再好的视听也是空中楼阁，缺少强大可信的根基。

比如，导演要了解，在构建剧本中，创建人物是剧本的核心。

创建人物时，我们常用到戏剧性人物三要素：信仰、想要、需要。找到这三个要素，并合理串联，便是一个适用于类型片和文艺片人物塑造的万能工具。

即，从信仰出发，在追求由信仰引发的外部或者内在的目标（想要）的过程中遇到各种阻力，最终找到了内部真正的需要，推翻旧信仰，获得新成长。

当导演或者具有导演思维的编剧利用戏剧性人物三要素规划出人物后，再去设定故事戏剧化的关键要素、情节层次与故事结构，以及细致到人物的激励事件、角色驱动与情节驱动、对抗与阻力、冲突、调动观众的情绪，创建悬念与预期、产生可信度、共情与共鸣等，这一切才会言之有物；一些常见的技术工具，救猫咪节拍器、故事环，才能被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对观众心理学的掌握

如果说，高级的审美，充足的拉片量学习，对视听技术的熟练掌握、对故事剧本的把握与掌控都是前菜和主菜的话，对观众心理学的掌握将是电影创作的画龙点睛之笔。

三流的导演拍故事，一流的导演拍情绪。

为什么很多非科班出身的导演却能拍出让观众泪流满面，不惜二刷三刷都要到电影院买票支持的电影，这是因为导演通过电影与与观众完成了共同的情感交互和体验。

当导演通过故事将想要传达的情感让观众深刻感知并形成共鸣和交流后，视听已不再重要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经常会发现一些影片视听语言很一般，但是却深得人心和观众的追捧，这就是因为观众在影片中找到了强大的自我认同和共情。

那么观众的情绪、认同感和共情到底是什么，如何解码激发观众情绪的核心因素，创建出强大的视听语言，就必须要研究观众心理学。

情绪的不同将决定看待世界的角度。研究人类共通的心理，是掌握创作密码的核心要义。

比如，制造悬念。

心理学中有一个驱动理论：好奇心是人类的本能，好奇心是需要被满足的。

因此，在作品全程尽一切可能构建观众的好奇心，刺激人类的行为和心理，就是创造悬念的本质。

世间万物的不确定性可以激发好奇心；

故事简单，但呈现方式越复杂，也越能激发好奇心。

而如何满足好奇心，有一个看起来谁都明白但鲜少有人总结的心理学基础：人类的视觉恋物癖。

根据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以及劳拉姆尔维的理论，大部分的电影都是在满足人的视觉恋物癖。

也就是说，人往往会因人性的需求（对女性阴柔之美的喜爱、对男性雄性魅力的欣赏、对男性自我的主张等）得到满足后而得到情绪和心灵上的满足。

因此，符合故事设定的俊男美女往往是聪明的导演对人性与心理的最简单却最重要的洞察体现，是迎合人性心理，满足观众好奇心最直接的、人为的视听设计。

再比如，创造“喜”。

在观众看来，“喜”是一种单一的积极情绪，在常规的视听内容创作中（视频、电影、电视剧、综艺），很多内容创作者会利用视听语言的各种要素去构建触发观众喜悦和欢笑的各种因素。比如画面的取景、高照度光线、暖调色彩、欢快的配音、搞笑音效、滑稽的表演与动作.....都会烘托出欢乐的氛围。

但是，“喜”并不仅是给予观众带来简单的“哈哈哈哈哈”的器官情绪反应，反而会因为情绪的复杂度和导演呈现的方式，在观众感官、心灵层面产生长久的某种情绪的延续，真正走进观众心里，长久留在观众心中，甚至陪伴和影响观众的大半人生。

比如在《星际穿越》中，在父亲与已经年迈的女儿跨越时空维度最后见面时，整个视听的设计并非传统意义上“喜”的设计，比如冷色调的整体光色。但因为剧情的铺垫、人物情绪的推动，观众心理经历了焦灼到期待的波动之后，却在此刻因主人公与女儿团聚而感受到宽慰。

非“喜”的视听设计却创造出了喜，这就是导演在心灵及情绪层面的铺陈所带来的让观众在观影后长期回味的“喜”的感受。

（影片《星际穿越》片段截图）

在《肖申克的救赎》中，主人公在狱警闯进广播室的最后时刻，享受音乐调到最大的超级释放和快乐。而观众同样可以感受到，狱警的逼近带来的压力，结合音量最大的音乐，将主人公的这种快乐触发到了巅峰，甚至还带有爽感和刺激。只是这种快乐没有持续太久，导演在此时让狱警破门而入，快乐戛然而止，留下观众心中对快乐高峰的留念与回味。这，就是深知快乐越短暂，越珍贵的心理学基础的导演才会有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