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冯小刚×贾樟柯对谈实录,错过的现场精华都在这

2023-06-08 10:46

李安:大家好,我是李安。第一次来清华大学,感到非常高兴跟各位同学见面,这两位是我非常敬佩的导演,很高兴和他们交流。很抱歉,冯导的电影,我还没有机会看,今天刚到。

冯小刚:各位大学生好,今天特别高兴和李安导演和贾樟柯导演一起在这,和大家聊聊电影的事。谢谢!

贾樟柯:大家好!李安导演的电影,我都看了,很高兴能够跟两位导演交流,感谢大家来到现场。谢谢!

同学们好,非常高兴能够跟大家见面,跟大家一样,特别感谢这个机会,能够跟我敬佩的两位导演,李导导演、冯小刚导演,一起来分享我们的电影创作经验。分享这一阶段对电影的理解和认识,这两位导演从影很多年,奉献了特别多的优秀作品,更可贵的是,他们一直在超越、突破,到了2016年11月,这样一个过去本来是电影淡季,一般11月,影视比较淡。因为他们两位两部作品,李安导演11月11日发行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和冯导11月18日发行的《我不是潘金莲》,让11月的电影变得热起来了,真的是两位不断地超越。

两部影片,我都已经看了,昨天在悠唐看了4K、3D、120帧李安导演的新片,很多人没有看,讲述在伊拉克战争期间,获得战功的一个优秀的团队,返回美国做短暂休息,参加美国橄榄球的中场秀的活动,整个影片在这样两个空间,伊拉克中东战场和美国的秀场,这中间,会发现这些士兵从一个战场又回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里面,两个空间,李安导演用新的技术手段,呈现出了带我们进入了非常逼真、沉浸式的体验里面,里面非常多思考,同时又那样的一个重要时间点,就是中场休息。

冯导的《我不是潘金莲》是一个月以前,我在西班牙的圣赛巴里斯蒂安看的,看了之后久久难忘,它是创新性地用了圆形画幅讲述一个女主角范冰冰演的雪莲,因为前夫的一句话,她在追寻尊严的一个故事。

两部影片都是以人为中心点,不管《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还是《我不是潘金莲》,都是人是一个中心点。而且有一个特点,两位导演有很多奇缘,他们两个好像都是36岁开始拍第一部影片,这个很有趣,而且两部影片都是改编自小说。

我们在谈一部作品的时候,非常想了解两位导演最初遭遇了这本小说,怎么样产生了改编它的想法,什么样的元素和里面的细节,打动了导演,然后决定把它搬上银幕?

李安:你刚才讲,才知道11月是冷月,发行商没有讲11月是冷月。开玩笑。我拍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之后,第一次接触3D,第一次接触面像这种感觉的电影,过去非常坚持用胶片拍,对数码电影一点感觉得没有。可是拍摄了以后,发现很多东西对不上,对准以后,眼睛要求比较高。有些过去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事情,过去用24帧拍,怎么拍好、美、更情绪化,电影有一套东西,我从小很痴迷这个东西,像信仰一样。开始有一些问题了。所以这些问题很想找解答。

这个小说的人请我拍,我为什么有兴趣,讲一个军人,面对观众有中场秀,真正做的时候,求生存,还有质感,对感官上开放。所以跟我们生活上不太一样。

我想到有一个中场秀,本身很讽刺,中场秀战士的表现和本身的感受,跟大众对他的情感的这种投入。本身两个荒谬感对比的东西,所以对这个书产生兴趣。当然里面还有很多别的东西。我觉得如果不是适用新的这样一个媒体的话,我可能不会做这部小说,因为它是非常主观,思绪性的小说。

这个男孩子当兵,眼光里看到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面思索,这个东西拍电影是不太容易上手,而且这个思索不是19岁男孩,没有那么单纯。他是一个中年知识分子,锐利的观察。这个东西在影像上看不到。所以我想用一个新题材,包括对电影的探索,还有媒体本身的这种质感。其实有一种很契合的感觉。所以我就拍了。原来从60帧开始研究,超过60帧,开始往120帧走的时候,觉得上战场了。

贾樟柯:据我所知,《我不是潘金莲》是您一直想拍的一个故事,还能记得最初接触到小说的感受,或者如何决定摆这个小说呢?

冯小刚:我首先说一个刚才李安导演说的,电影局的洪森局长跟我说,国庆档太热了,去11月,后来到了11月之后发现11月好片子非常多,非常拥挤。但是非常高兴和李安导演一起,把一个通常认为比较冷的一个月,用我们的电影做的热起来。说到这个小说,因为跟刘震云,我们俩合作过几次,一个是它的小说《一地鸡毛》,一起改编一部我拍的,还有《手机》、《温故1942》再就是这部《我不是潘金莲》。我和这个作家合作了四次。

我对刘震云的小说特别有兴趣的就是刘震云小说里面的幽默感,还有他看生活的角度,对人的认识,尤其是通过刘震云的小说,可以对我们的民族性有一个比较不同于我们受的教育的认识。这一点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很多中国作家写中国的历史,写中国的苦难,或者歇一些困境的时候,他们实际上用了苦难的表情、忧伤的语言在写。刘震云这个作家不是,他用非常幽默的方式写苦难,写困境。我觉得这种反差对我来说是非常让我觉得有兴趣。这是这个小说让我觉得看了之后觉得非常有欲望来把它拍成电影。

因为小说里面的每一个人围绕着李雪莲和她打交道的28个男性,每一张脸、每一个人的语言,他们说话的时候的表情,在看小说的时候,我已经脑子里全有了,都是我生活当中的熟人,或者我每天在电视上见到的这些人。

贾樟柯:我们谈了这两部影片的时候,可能对于观众也好、影迷也好,实际上最初接收到的信息,很多的时候是聚焦在技术,最初看到李安导演拍影片的信息,特别强调3D、4K、120帧,然后看到冯小刚导演的《我不是潘金莲》,聚焦在它是圆形的画幅,一方面这些新技术,给我们很多畅想,究竟会提供给我们什么样的一个视听感受,呈现一种什么样的影像世界。再一方面,我觉得真的看这两部影片之前,你会觉得大家的焦点好像都只在技术上,但是真正分享两部影片之后,你会发现技术很好地融入到叙事里面,从叙事出发,依赖于一个新的技术,来表现导演想要展示的世界。

我们在谈论这两部影片的时候,也特别想让导演谈一谈,就是最初决定120帧、3D、4K这样一个模式进行拍摄的时候,这应该是一个很大胆的决定,因为它超强的逼真性,包括3D本身我注意到非常多场景的摆设,然后特写镜头,呈现人脸的立体感,超强的逼真性,跟内容非常好结合到一起,包括很多主观的镜头,把观众的视点改变了,过去可能是一个旁观的视点,或者第三者视点,但是当你那么逼真地面对那些主观镜头,面对战场的世界、秀的世界的时候,好像我们是其中一个角色,不知道在技术跟内容结合的过程当中,经过了什么样的一些选择和决定?

李安:这个可能讲很长也讲不完。简单地讲,我当初为了拍全景片(音),觉得用3D拍很好,过去习惯看3D干扰很大,两个眼睛对准看,扫描,跟我们的眼睛很近,观赏的时候心态,那种发掘尖锐很多。我在做少年派的时候,感觉到用3D视频看的时候,我跟2D看的时候,演员表情不一样。我需要做调整,我需要它更真实,然后需要它更复杂。我觉得本质上3D跟2D不太一样,可是我们对电影的了解,在过去都是2D。包括我们现在拍3D,脑子里都是2D,X、Y轴,没有Z轴的东西。这个画像靠我们做工做出来,用光影更景深,包括我们的构图,灯光、化妆等等,这个东西来弥补。所以有一种表演方式,然后镜头各方面,经过一百年的历练,真的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一项艺术。

好像3D不是这样看,3D该有它的本身东西,还有数码电影本身有它的的一个特性。我觉得差别像篮球跟足球一样,发现很多不太一样,很多过去看不到的东西,很多表演方式,很夸张、很单纯,很多打灯光的方式,没有办法忍受,因为看得很清楚。

超过60帧,连这个东西在你的心理上都消失了,大概90、100帧以上,我们定120帧不是随便定出来,60、20、30帧所有东西倍数,转换下来比较方便。到120帧的时候,发现这个东西没有的时候,然后有一个3D,不仅3D,前景跟后景,有一个框框,框框里是空间感觉。所以冒犯这个感觉加上Z轴的东西,除了X、Y轴以后,游戏规则和观赏态度不一样。看电影不止第三人称全直观,开始有一个直观的感觉在里面,主观就是有一个参与感,电影是不是参与进去,这是很大问题。60帧到120帧之间,大概思索了将近一年,到60帧还是在拍电影,超过60帧是什么东西,我说不上来,当然技术上没有问题,最大的难处是我拍的时候看不到,只能看到60帧,只能看到大概只有1K的景象,我不晓得人在哪里。所有东西看清楚,过去很多熟练东西没有了,包括演、拍、打,包括灯,灯需要很大的热量,才能看清楚。我对深度的要求,又大了很多。可是我在技术上没有办法达到,所以只能拍很少、很简单的镜头,然后所有的电影招数都是2D,所以我知道也有限,拍出来以后,心里没准头,这个准头在哪里,我不晓得观众怎么反应,这样的观影习惯,我们还没有。所以摸着石头过河,对于我来讲重新学走路的过程。

作为电影人,我一方面觉得很冒险,拿了好几千万美金在里面试验,另外一方面觉得很幸运,有机会学习,跟新兵送去打仗的感觉很相象。观赏的心态也不太一样。电影不管怎么样,最后都是人的感觉。还是要为艺术来服务,为故事,为人物,为戏剧性服务。我从来不觉得技术在这边,艺术在另外一边,搞艺术非得简单到不行,或者内容。我觉得看法跟内容一样重要,我们做电影人其实常常最难忘的经验,不管看电影还是做电影就是电影只能看,找不出什么东西,怎么看它对我来讲很重要。所以我会卷到一个新的看法里面。电影已经很久没有改革了,冯导也是这个感觉,大家都是这种感觉,作为一个新的开始吧。

贾樟柯:冯导的画幅的创意大家有的还没有看过,采用了非常多的圆形画幅,非常像人看古典的扇面、绘画的感觉。当然比如说到城市的部分,到北京部分,变成方形的画幅,到影片最后变成了宽银幕画幅,大量圆形画幅采用跟决定,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经历了什么样的一些过程?

冯小刚:确实说起来比较复杂,有好多想法来决定用这样一种方式,这个小说里面的事、人、台词都特别写实。但是整体看下来,这个故事觉得非常的荒谬,十分荒谬。然后我就在想,用一个什么方式来拍这个故事,这个作家本身这个作品已经有很多读者,大家很有兴趣。这个小说的结构首先启发了我,这个小说的续十几万字,正文只有几千字。我觉得挺有意思。我想增加荒谬感,又使故事变得非常中国。因为李雪莲告状这个事,只有在中国才能发生。她遇到的这个情况,如果在美国,一个人要离婚,跪到美国总统面前,美国总统说这事不归我管,找法院。在北朝鲜也不可能,告状没出村就枪毙了。在中国非常有特色的情况下,在中国从几千年来从人情社会,有一个概念,叫做父母官,有什么事要找县官的,现在中国要提出建设法制社会,就是从人情社会向法制社会这种过渡期,它会出现一些人的思维里面这种错乱。

比如说女主角李雪莲在中国南方农村长大,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几千年的人情社会的教育,所谓的是和非。她的老公欺骗了她,办离婚为了多生一个孩子,因为有计划生育的政策。这个政策现在改了。所以拍的这个电影是时候。

等到真离婚了才发现,她老公已经有别的女人。法院说这个离婚证是真的,判决是生效的。李雪莲在人情社会长大的人,觉得他骗了我,但是法院判我输,所以她要在官司。这个故事非常有意思,全世界都不可能发生,只有在中国发生。所以我要找到一个非常中国的方式拍这个电影。张艺谋电影曾经拍过巩俐演的电影,叫做《秋菊打官司》,泛泛说,都是两个农村妇女在打官司,我还有一个感觉,怎么能从过去《秋菊打官司》这种形式里面走出来。因为大家知道有很长一段时间,很流行拍纪实的电影,用肩扛的方式,自由地跟着演员在走。这个方式在一开始出现了以后非常有力量,非常有生动、自由,可是现在这种方式太多了。要有一个改变,老按一种方式拍电影,没有意思。

李安导演62岁,我58岁,他比我大4岁,他还是有这样勇气、决心,要去试不知道的东西,他希望在这里找到一些令人兴奋得东西,或者对于电影更有帮助的东西。当然我有这样的欲望,希望找到一种新的方式来拍,最后我想到了中国南宋时期,出现了一批古典绘画时代,文人画,比如马远、夏规(音)这样一批画家,画了山水、花鸟,非常有意思。西方有拉菲尔、恩格尔,文艺复兴的时候,画了一些,跟宗教题材有关系的。我选择安徽会乡古镇徽宅做,在这个圆里面看,非常有诗意、意境,遇到非常大的问题。当你决定拍一个圆的画面的时候,慢慢深入进去,就发现所有的细节都变了,构图不能按照传统的我们的一个构图方式,扩一个圆不行,有一种说法,这个圆更像放大镜看生活,其实不会,其实这个圆里面景别更松了,如果景别特别饱满,是人头特写,特别像望远镜里看人,这个不是我要的。其实我要它有一种中国画的味道,所以反而把银幕缩小了,景别松了,把圆摘掉以后,没法看,构图太散了,太难看了。

还有一个和李安导演不谋而合的地方,光线变化,过去拍电影都是拉反差,希望把影像反差加大,使影像变得跟有力度、更精彩,但是这个圆的里面恰恰需要特别灰的,低反差的一个画面,跟习惯特别不一样,在灰的画面里,将黑的衬底,圆变得有山水画的味道,如果反差大,圆和外部的画框吃到一起,变成残月。下面坐的并不是学电影的学生,我们说这些比较专业,大家是不是消化得了,我们确实是,没有可能第二次再拍一个圆的电影,所以很想确实有个机会,跟大家把我们的东西介绍一下。所以本来应该是通常导演放完了自己的电影,坐在这,开始跟刚看完电影的人交流。因为今天时间关系,只能去说自己的电影。所有说的话,已经在电影里。

贾樟柯:请大家到影院看电影,11月11日和11月18日。问一下小刚导演,为了配合圆形构图,很多景别是松的。范冰冰小姐有没有生气,因为特写特别少?


冯小刚:这个说的特别好。我要帮助范冰冰成为李雪莲,我发现因为她的符号太强了,所以不如离她远一点,其实我也想到了,比如侯孝贤的电影,离演员很远,他跟我聊过,我想把镜头摆在一个让他们不注意、忽视掉的,我看这个电影,一点没有影响我。我看一个小全景里面的人物关系,他们矛盾冲突,其实一点都不影响我。我觉得我把镜头拉远一点,对冰冰有帮助,她没有意见。她不仅这个没有意见,我拍了三四天以后,跟摄影师商量,要不要把一个真相告诉范冰冰。

她一开始有点想,剧本上我演的李雪莲,是不是加那么一场戏,她其实希望在观众那获得同情,或者好感。但是我一直跟她说,没有问题。但是后来我想她要成为我创作的一部分,她不是一个面具在那,必须跟我的创作思想融合在一起。所以我跟她说,虽然你是女主角,有28个男演员和你一起演戏,但是真正的主角是那28个人。我通过你让大家一个一个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共同构成了刘震云写这个小说的社会意义,所以你在这里是一个介绍人。我说你能不能接受这一点?如果你接受,我保证这是一个好电影。她接受了。这一点范冰冰还是悟性非常高的。

贾樟柯:李安导演做的事情跟冯导相反的,他的摄影机那样靠近演员,演员脸上的雀斑,细微的毛细血管都能看到,对演员的挑战、压迫感非常大的,您在拍的时候,演员面对这样一个新技术,给他们表演形象带来挑战了之后,做了哪些工作?我听说好像目光还做了专门的保养配方。


李安:我跟冯导一样,都跟他们坦白,我会这样拍,不一样的是,我没有保证这个电影这样拍一定是好电影,我不晓得,他们也接受。其实演员也好,明星也好,他们都想演戏,我知道演员都很投入,这是我很敬佩的地方。

我第一次做这样的电影,我发掘其实这种逼真,不是吓人,讲起来很吓人。刚才讲的那些数据,不是一个数据的关系往上加的,到某一个程度是另外一种东西。我希望能看到外表不管怎么样,人有一种内在美。

我们的眼睛我觉得非常喜欢,就是拍这个电影才感觉到,很喜欢自己的脸,3D最好拍的应该是脸部,这个比任何人体都丰富,因为是我们自己。当我看的很清晰的时候,汗毛都是小事,皮肤层次、气色看上去,眼睛放大以后,内在的感情,脑里的思绪,可以从细节、眼神里面看的很清楚。内中的感觉可以感应到。所以他不太能够这样去演戏。我告诉他许多思绪,相信这个东西看脸部怎么样的变化。如果化妆的话,等于把真正的表演盖住了。当演员相信你需要试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给你的东西其实是非常丰富、非常可贵的。层次非常多的,已经不是在表达,而是在感受。他觉得浮泛出来感觉。这个时候镜头很贪心,不希望月光影、化妆,不希望用美感,本身讯息重组,本身就有一种美感在里面。不由自主地靠近,化妆师抱怨、摄影师也是抱怨对演员太苛刻了。我们拍出来以后,摄影师对着大特写很激动。很多大场面好看,就是一个人的脸很丰富的东西。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改变,第一次做尽量给光,很多细微东西可以看到,3D本身有立体感,不需要光影做立体感,所以变成我对细节的需求,变成类似对美感的追求一样。当然刚开始还没有上手,这是第一次尝试。我个人习惯以后,我的感觉是细节里面是有美感的,可能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美感吧,还要继续再摸索。

贾樟柯:细节里面有美感,的确看《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里面充满了细节,特别是表演细节,我对男主角印象非常深刻,怎么说?整个重返美国之后,在秀场的经历,我自己涌动起直观的感受,就是粘稠的情感,整个思绪的确是非常打动人,被摄影机完全捕捉下来。听说这个演员还是学生。


李安:表演系三年级。

贾樟柯:李安导演可能发掘过无数的信任,这次选择演员的时候,通过什么方式,怎么样一种指导方法?让他能够进入到角色里面?


李安:选择几个月以后,有一天看到他的自拍试镜,可能手机拍的,英国飞过来,读了一两分钟,差不多决定,觉得他是一个很天才的演员。当然我对有天分的年轻演员比较敏感。我开玩笑说,跟我比较像,比我帅。这个年轻人相貌很秀气,很容易对他产生同情心,因为影片靠着他带着我们走,带着我们去看这个电影。所以找一个比较楚楚动人的。另外他的表演天分是顶级的。

其实指导他,跟我上次拍少年派的小孩不一样,那是从头教起,没有演过的戏的高中生,这是表演系的高材生,本身素质相当高,除了基本的体力训练,还有口音,他是英国人,口音不太一样,除了这种训练以外,他比一些成名的演员有经验的好教的多,因为是一种新的演法。我现在说这么演、那么演行不通,告诉他很多思绪,有的时候捣乱一下,他看起来比较灵活,像一个活的人,不是表演的状态。所以对他们来讲,这些演员宴请,尤其一部戏没有演过,希望他以后所有拍电影都是这样的,因为他没有经验,没有东西需要去掉。反而是那些有名的或者有经验的演员,障碍反而比较多。知识障碍,知道的越多障碍越多。但是他的角色比派要复杂,层次比较高,戏剧复杂性比较大,所以他的训练有帮助。其实他蛮好教,很有灵气,一点就透。

我觉得有天分的演员,好像他们上辈子就会了,在教他们的时候,只是提醒他们,不像教他们,这个男孩子有这种灵气。

贾樟柯:您觉得李淳呢?给大家介绍一下,李淳是李安导演的儿子。他演美军一个班的士兵,后来在里面放火箭。

冯小刚:演的非常好,发射的时候,电影里面视觉上给我感觉特别震撼,就是发射火箭弹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不能有人。但是跟着这一炮打出去的时候,我感觉到整个环境产生的那种变化,这个变化通常不会观察到的,那个冲击波,把那些土卷起来,包括墙的颤抖。他表演的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还是非常有天赋的。提醒他已经知道的东西就行了。

李安:希望有机会,你多多指教,跟我一样很老实、很认真,开窍比别人慢一点,但是很努力,很认真的演员,很喜欢演戏。

贾樟柯:他当过兵?


李安:没有,我很想让他当两年兵,写到剧本里面。他这个训练,需要逼真,不光军人动作,八位一体,八位帮助男主角演戏,每个镜头都在男主角身上,没有办法像一般的电影,这么拍、那么拍,这个戏撑起来。所以其他的配角等于帮助他演戏,也是一个军人各行各色的代表,李淳演的代表某一个面像的军人。我训练的时候,按照美国的海豹队训练,往死里练。

贾樟柯:除了这些美军之外,其中一个镜头印象非常深,他们进入到伊拉克境内,在搜索一个恐怖分子家庭的时候,因为大家都很紧张,在那个紧张情绪下,家庭的小孩在地上,目光一直在看这些人,他的父亲、长辈被戴头套带走,目光很震撼,因为知道带来的抽含是什么样,这些演员在美国找还是当地找的?


李安:在当地找,伊拉克籍的人,在摩洛哥拍的,找的很纯正的伊拉克人,包括语言、长相,他们有一个伊拉克社区。本来想在约旦拍,那边容易,有难民营,有很多,后来打起来没有办法。后来到摩洛哥,还是有伊拉克社区,在里面找出来的。那两个小孩非常让我很难过,那个小男孩,拍完,觉得很抱歉,让他做那个眼神,拍完以后,心里非常不安,抱着他很久,旁边5岁小女孩,很可爱,我说对不起,抱过来,在脸上亲了一下,很窝心,又难过,又窝心感觉。美国片,英雄打仗,不一样,不像一个人,像活动道具。从第三世界去,看到不一样,虽然也是功能性表演,但是看到小孩有人冲进去他们家庭,很难不产生侧隐之心,不能单纯去看。

贾樟柯:演员素颜出演什么感觉?


李安:练习导演权力很大一个机会,我们都有这种野心,我们探索进去之后,发现最后都是发现他们的美感,撕开而已,在他化妆,或者名气,或者表演之后,里面某一些东西,内心有一些偷窥狂,希望能够看到,让世界看到。导演没有什么,脑子里想的,真正了不起是那些演员,让你这样看,他很大方拿出来,导演觉得很亏欠他们,希望给他们好评,有人骂他们,心如刀割。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捱。这样讲不太好。冯导帮我解释一下。

贾樟柯:当初怎么做这个决定?让范冰冰来演?

冯小刚:想当然会有一些适合演这个角色的女演员,能力都是很强的。但是我觉得也是一个顺折想法,想做一些和这些想法、和自己的习惯性想法,做一个反馈。想到冰冰,有一个死心,12年前合作过,《手机》那部电影。知道她的能力和悟性都很强。因为她太好看了,所以落下一个花瓶的评价。其实她也演过很多戏,也拿过东京电影节的影后。当时确实很多人在微博下留言,认为冰冰不适合。

贾樟柯:导演原来也看微博留言,大家听到了吧?


冯小刚:我想如果大家一开始不看好的演员,在电影里有很大的转变、改变,是不是更有意思,对我来说更有挑战。所以拍整个这部电影的时候,我不禁在演员的使用上,在所有拍摄上,跟习惯做斗争。每次跟摄影师把镜头摆好了,两个人商量一下,这个方式是不是又回到了我们的老方式,一旦发现有这样的倾向,要非常警惕。想象第一次拍电影,拍处女座的导演,眼前所有一些东西,过去的新导演没有经验,有经验有的时候让我们对这个局面控制比较好,但是经验使电影拍的没有创造性,可是一个新导演没有经验,对他来说每天都在学习,其实我们拍这个电影,每天最愉快的是,身边都有一个新的方式在拍,每天都在学习,不是用经验去做一个事。

贾樟柯:两部影片都是非常完整的,从开端到最后一分钟,比如李安导演的影片,我也没有想到,导演一开始用的一个很模糊的手机之类的拍下来的模糊镜头,它是偶然拍下来伊拉克一个片段,这个片段让男主角成名,变革一个英雄,之后进入到3D、4K、120帧影像超清晰的影像世界里面。在这是里面特别想了解,带给我们震撼的,我把它称之为壕沟之战,那个战役、博弈,肉身相搏的故事,带给我们的冲击,那个波面具体拍摄怎么做的?

李安:演练很多遍,除了动作指导,跟2004年在那打仗的长官做过研究,这场戏研究拍摄,因为经费有限、资源有限,可是准备思索的时间非常长,战争里面希望怎么样,希望看到什么东西,因为战争场面不是动作,对我来讲是一场戏剧性表达,只是没有对白,本身是高度戏剧感东西,生死观非常有戏剧感。因为用这种方式拍摄,定了一个目标,一般战争场面,为了表现它的混乱状况,也是受限东西非常多,用模糊、看不清楚、方位错乱,表现惊恐和慌乱的状况,其实我想说,看到那些镜头非常简单,镜头没有动,非常清晰的。

战场上的战士在很短的镜头内,不是一个慢动作,很短时间内收到很多讯息,所以感官非常开阔。虽然混乱,可是知道什么事情一秒钟的事情可以讲5分钟细节,应该很多细节看到很清晰,而且很简单看到,这样的拍摄方法,它的细节因为那个东西没有了,所有包括枪的振动,人在动作里面表情、细节都看的很清楚,包括炮辉等等,所有细节都看得到。所以我说不要碰它,要看的很清楚,感同身受的感觉。

我的偶像是从第一次打仗,乱世状况,混乱状态下,一个班里面,这些男孩子怎么样变成真的士兵,开始懂得怎么成长,训练的东西表现出来,从大打到小,这个战争从外在打到内在,设计一个下水道的管,感觉非常内心,因为远处放枪,人有感觉。用一个精神方式,表现搏杀,又是很清楚的视觉感,还是最清晰感觉,就是杀的时候,都是影响男主角的心理状态,不是一般战争表现英勇、动作,而是表现内心的体验。我的偶像大概是这样,希望大家看那个片子,我这样讲很抽象。

贾樟柯:11月11日。冯导《我不是潘金莲》同样有一个东西非常吸引我,当时讲到,在南方湖北拍摄,整个空间选择,每一帧、每一幅对应非常有诗意的古典寓意,怎么决定去到南方,圆形构图怎么处理这个空间,因为它的圆形,11月18日去看,就会发现,不是画一个圆板,画面构成圆形,感官、景深、运动都是配合圆形,南方水气、雾气、河流带给我很强的穿越感,潘金莲是古代人物,李雪莲莫名跟这个人物发生关联,可以想像女性的命运,以及压力,这方面选景到圆形构图落实,冯导做的非常仔细,这方面怎么考虑?


冯小刚:说到这个,我要说说贾樟柯导演的电影,我们选景的时候,美术导演要找一些看上去好看的景,色彩关系比较对的,杂乱的格调,过去中国有中国格调,现在在纽约,知道纽约格调。从80年代开始,我们把旧的东西全部拆掉,新建起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白瓷砖、蓝玻璃、铝合金,基本上做厕所的东西,贴到大楼身上。这个时期80、90年代,整个所有全国城市都长成一模一样,只有山西还有一些这种,南方也有一些古镇,去河北、河南、山东、内蒙,全都长得一样,而且这些建筑非常难看。

美术导演特别痛苦,每次拍电影,想选择一条街道,选择什么的时候,都面临觉得太难看,可是我发现在这个美学系统之外,出现了一个贾樟柯的电影,贾樟柯的美学系统是什么?在绘画上有这么一批,比如刘晓东画的三峡,有一批当代艺术家,专门捕捉这个时代的气息,就是所谓的这些不和谐,这些不搭嘎,放到画面里面。实际上也有取舍,但是整体下来,那个电影其实也形成了一个美学风格,比如《推手》、《天注定》,很有幽默感的东西,一个卡拉OK在一个县城里面。我就发现,那个有自己的一个章法,怎么能够又不要假造,本身难看,美化了也不对。小说虽然写的河南,到了北方转了一圈,觉得不好,去了黄山,到了黄山到旁边安徽那些古镇转了一下,我发现那些古镇非常好看,那些白墙,苔藓长在白墙上,很像林丰年那些画,但是自然形成的,经常在村落里有池塘,有一千多年的古石,这些来自生活的东西,自然形成了一种,我原来是画画,从画画的人角度看,是舒服的,色彩关系,包括起伏、构图都是舒服的,但是不是美术做出来的,是现实生活里有的。因此我想应该把这个故事放在这个环境里,会觉得我的视觉上更舒服。

贾樟柯:我们再回到美军这,在李安导演的影片里边,我看的时候很震撼我的其中一点是这个男主角在中场秀所遇到的那些人,所遇到的那些物件。比如说大老板,在他身上看到的是商机,是推广。比如说他的经济人,甚至秀场舞台的装卸工人,最后几乎结尾的时候,装卸工人一伙人跟美军几个军人冲突,我觉得这里面,非常大胆的挑战其实是对大众怎么看在这个领域里,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同之间,或者某一个特定职业跟大众关系是什么?这个电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或者您就是美军内心共鸣感。


李安:大家的想象跟我们真的在做的时候是两回事,用中场秀满足大家的想象,因为不仅是娱乐,有的时候是精神上的寄托,也要演给他们看。想象军人英勇站在在那个地方,脑子里想什么东西是另外一回事,他的回忆以及真实经验是怎么回事。这里面很有意思,在我的印象里,过去美军都是征兵,到越战为止。男的几岁,抽到谁都是谁,二次大战更明显,都去参军。所以全民共同参与的行动,里面没有差别。自己会从军打仗,可能你的兄弟姐妹、朋友、家人都回去打仗,牺牲掉,或者什么。大家都是公平的。伊拉克战争,募兵以后,军人都是职业军人,很多觉得生活在底层的人,去当兵也有,也有为了爱好。本身是很低的阶级,人家谢谢他,表现他自己不需要受罪,他感觉很不公平,当然打仗受到很多身心创伤,有很多不平衡因素在里面。比利·林恩中场秀,看到各形各色的个人,对社会做了一场解释。大老板到一般平民,都是美国很有人性的显示,最后被表演完了以后,被打了一顿,送回战场去,只有彼此互相说我爱你。感情上心里是很痛心的一件事情。

最后有一句台词,他说其实军人去打仗,是他们的战争,反映出来这些老百姓心里,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任务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真正战争不是这些人来打,这些倒霉的人去打,这些战争是所有老百姓,所有社会各个阶级形形色色的人心里面的战争,这个电影讲的军人的战争其实是美国人内心的一个战争,对于我来讲。

贾樟柯:冯导的《我不是潘金莲》实际上是另外一个层面,女主角因为尊严,出去乡、镇、省,各级上访,去讨一个说法,这样一个过程里面,实际上她面对的是一种荒谬、无奈,我自己看这个影片,虽然演的是这样一个无助妇女,但是我觉得好像在拍我,有的时候,我们做导演也是这样一种处境,不知道最初共鸣里面,包括这样一个群像设计,虽然我们生活离这个人物有一些距离,但是这一点上来说又是一体的?


冯小刚:我们会看到很多所谓当代题材、现代题材的电影,拍的很现代,有最新的手机,办公室里全是电脑。但是这些电影很少有和我们的真正现实生活发生关系,都是一些被美化的现实生活,所以我觉得这个电影是一个我看了之后,我觉得真的是,如果过一段时间,再回过头来看,在中国的21世纪最开始这个阶段,大概是什么样的景象,人文环境是什么样的。可能我看这个小说的时候,它其实非常逼真、真实地反映了我们所处的这些环境,和周围的人的人际关系,所以这个我觉得它确实是一个真的当代的一个电影。现在这个确实非常少。

我想在这,正好有这个机会,因为不少媒体,说几句心里话,非常感谢电影局和洪森局长,《温故1942》、《我不是潘金莲》这样的电影上映,其实电影局承担了很大的责任和压力。我有一个电影,让别人扛着一个雷,这个电影成了地我出名了,我挣钱了,可是那个人可能被撤销了。像电影局像洪森这样的人,因为本身也是写小说的人,能够看到这个作品的导演的一些初心,能够为大家去扛一些雷,顶着很大压力,甚至不知道电影会他们带来一个什么样的后果。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还是由衷地说,我是非常非常地尊敬他们,感谢他们,为中国电影导演、中国电影人扛了这样一些雷,同时也是非常有责任心。现在都说勇于担当,其实这就是一份担当。他要想溜肩膀很容易,因为和现实有关系。在这向为我扛雷的这些人,表示我们的敬意。

贾樟柯:我记得我的上上部影片完成以后,跟李安导演见面,李安导演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你要感谢那些帮助你的人,的确我们一起往前走。昨天看李安导演的影片,有一个地方哄堂大笑,这几个美军的经纪人一直在找制片人,想拍这几个士兵的故事,结果在美国到处碰壁,他生气了,他说,我大不了去中国找钱。李导演,你作为既在美国工作,又在中国工作,这样对两个电影制作体系非常了解的导演,对这两个市场有什么心得和观察?


李安:很难讲。其实你刚刚那句台词,现在讲已经不是笑话了。那个片子是2004年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是一个笑话,那个时候是一个预言,开一个玩笑。当然现在不是玩笑。美国这部电影做的很僵硬,我借这个片子反讽了,发了几句牢骚,片场制度非常模式化,没有什么活力,做不出什么东西。反而是这边,不光是钱,大家有憧憬,模模糊糊中间觉得有一种自由的一种希望在那个地方,不止是钱,还有对电影这个事情,很宝贵,希望中国电影能够做起来,而且持续很健康发展。目前很多不见得是健康的。

刚才两位讲了,我也有体会他们的担当,我都有很深切的体会,中国体制是这样,文化是这样,过去历史是这样。可是我觉得对于电影的憧憬还是挺宝贵的,还没有疲劳,美国有一点不晓得什么东西,这边活力挺大的,当然发展不见得都是健康的,我希望很有希望。这是我的看法,很多事情我不如你们了解这边的实际状况,我觉得是有希望的。

贾樟柯:从《1942》之后,你的创作调整,从过去喜剧之王、贺岁片之王,突然注入很多类型,触及到历史,包括复杂现实,非常了解这个转变,到了这阶段,为什么有这样转变?另外一方面,下一部作品还是跟刘震云老师一起合作吗?


冯小刚:因为我在中间拐了一个大弯,兜了一个打圈,一开始要奔着这条路走。有一年我自己拍的电视剧、电影,三部都被枪毙了,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没有人给我投资,我的片子通过不了。导演不是一个名词,是一个动词,导演得干活,作家也是一个动词,不是一个名词,得在那写。所以我采取了拍贺岁片方式,但是我也没有想到这个方式确实带来了另外一番景象,赢得了很多观众,有一个基本信任,形成了所谓品牌在市场上,使我的拍摄条件变得越来越好。在对资源的使用上,话语权越来越大。但是今天说都是观众的捧场,所来的这些。

我也确实在拍电影,因为拍电影,我确实也是赚了很多钱。我在想,我要做点什么,还是要回到我最想做的事上去,所以我开始想,不要再去更多地妥协,应该是自己非常想拍的东西拿出来拍。

还有一个就是,拍电影需要体力,需要桃子不停地转动,因为每件事情,每一个细节,都要导演给一个判断,两位导演都是有体会的。我们每天在现场,筹备的时候,多少部门在问我们,这个裤子什么颜色,袜子什么颜色,每一样细节,我们都在做判断,同时拍摄也是一个强体力的劳动,看景,我们要翻山越岭地看东西,不到山顶上,不知道不行,不到山顶上后悔当初懒了,为什么不把机器架上去,不到山顶上,不知道当你决定摄制组的人把机器、设备全部抬到山上之后,拍完觉得不满意,其实可以不来。所以导演需要体力、脑力。就我的年龄来说,我不认为我还能拍很多电影。曾几何时觉得又可以多拍一个电影,现在觉得又会少拍一个电影。我想我就是再勤奋,再努力,恐怕也就是六七部电影吧。所以不能再浪费时间。

我经常说,现在有一句话叫做顺势而为,好多人劝我,市场这么好,什么东西观众喜欢,顺势而为。我现在想的是要顺心而为,不是顺势而为。顺势而为的话,我觉得90%的人都在做这样的事情,不缺我这么一个。

贾樟柯:李安导演是在《色戒》之后,一直在拍美国片吗?有没有华语片方面计划,大家希望看到您的华语片?


李安:在动脑筋,希望拍华语片,本来一个全景片(音),想把这个《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拍好之后再拍,我也有这个感觉,六七部很多了,体力相当好。神经一直扯着,不知道能扯多久。自然身体跟市场观众都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该停。现在开发了一个新的,不知道开了一个新希望,还是捅一个新娄子,我不清楚。所以希望多学习一下,如果大家有兴趣来参与的话,我为大家做一些铺垫。现在大家讲真实,我觉得里面一种可能性跟美感在里面,还有新的模糊性。希望很轻松,做一些别的类型,看看能不能成立。这是我的心愿。我除了拍电影,大概就是烧烧菜,被太太骂一骂,被数落一下,大概就是这样。

其实挺可贵,我们都是爱电影的人,都是在经历,很简单,我们手上触摸到电影就充实,没有触摸到电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自处。我是这样。

冯小刚:借李安导演电影里的一句话,电影的最后,他们参加完中场秀之后,这些士兵全部回到车上之后,说了大概有一句话的意思就是,原来觉得战场特别危险,现在通过这次,走了这一遭之后,觉得回到战场才是最安全的。这句话给我的印象非常深。我想说的是,我们电影人,我们面对生活复杂的很多人际关系,投资人、宣传等等,我们都是很紧张。我们觉得回到电影里面去,我们是最安全的。

李安:两个月以前,抽空休假两个礼拜,跟太太爬山,从山上滚下来,腿受伤了,将近两个月才恢复,所以我也是在工作上比较安全一点。

贾樟柯:今天活动之前,我做了很的准备,以前无论自己演讲,还是参与什么活动,从来不打底稿,今天面对两位导演,因为是我的前辈,可敬的同行,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越来越放松,为什么?因为我觉得我在跟两个年轻导演聊天,李安导演说回到电影,很充实,很安全,我说回到电影很年轻,所以我们都是电影王国里的年轻人,我相信我们能继续看到两位导演优秀的影片,但是前提是,先11号去看李安导演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18日看冯小刚导的冯小刚,明年看我的某某某。谢谢大家!


开放几个问题给大家。

提问:有的导演一辈子只拍一个题材,像小津拍家庭片拍到极致,还有库布林克的片子,您尝试很多题材,每个题材都很成功,以后还有什么想尝试的题材吗?您想回归拍家庭题材的电影吗?比如《喜宴》是我最喜欢的片子。

李安:小津、库布林克都是我的偶像,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内心不同的方式来做,基本上都是根据人的成长,往深处剥洋葱一层一层剥,差不多。对于我来讲,婚姻方面必须忠实,拍电影的话不用,看风景、游玩,希望每次不同地方。我想不管我拍什么样的题材,一个是好奇心需要满足,另外我对拍电影本身的学习,我非常热衷。这么多东西要学,手摸这个那个,不管手摸到什么东西,都是往深处挖,我的人生在那个阶段,最关注的议题是什么东西,不管什么类型的片子拍,做怎么样的学习,都会关注到,因为我是全心全意去做。所以在我心中,没有一个类型单来挑,顺其自然。

提问:冯导之前获得了金马奖影帝,做导演和演员都是通过不同的方式传达想法,表达您想表达的东西,这两个角色之间,觉得差异是什么?哪种身份让您觉得更爽?


冯小刚:做演员是一个非常偶然的事,而且是被别人选择的,导演还是非常可以自己去选择要不要做这件事,这个事由我自己来掌控的。另外,我觉得演员是很难的,一个专业的演员需要具备很多的能力。我做演员是完全是机械的做这么一个事,我只能演这么一个人,我演别人可能演不了。我其实演那个戏的时候,我跟管虎导演学习很多,虽然他比我小几岁。但是我在他的摄制组,我就发现了,他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我做演员的角度,我很相信他,就是他就像我们平常一个人站在这,人家往后倒,放心,我肯定接着你,当我真的相信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往后看,可以往后倒,管虎给了我这样一种感觉,我可以完全相信他。由此给我做导演很大帮助,平常没有什么机会站在一个演员角度体会,他们需要导演给予什么样的帮助。所以那是一次很好的经验。但是做导演、拍电影是我的乐趣。

刚才说到信仰,我其实发现我确实是没有什么信仰的人,我唯一的信仰就是电影。

提问:你们是在36岁的时候,开始第一次自己的作品,我现在26岁了,十年以后,我应该可以拿我的作品和三位对话了,所以我想把提前可以请教的机会,想问一下冯小刚导演,您在创作我不是潘金莲》的时候,选取一些具有中国古代传统的这种山水画的艺术形式,但是本身《我不是潘金莲》这个故事却是一个比较写实派的故事,我可不可以怀疑,你是有这种艺术和现实拼凑的这种嫌疑?创作的过程当中有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是怎么解决的?


贾樟柯:你看了这部影片吗?

提问:没有看,我从立项开始关注。


贾樟柯:电影是眼见为实,你看完电影再问冯导。

冯小刚:我在微博上会写一写这个,你问我的问题我也想过。

提问:我们提到技术革新,我们可以想到一些非常著名的电影,比如有声片(音)的(英文),比如3DIMAX《阿凡达》等等,第一次比较著名的高帧尝试是60帧《霍比特人》,每次技术突破都有非常亮眼的主题,今年是120帧元年,但是主题却是一个球赛中场秀,我有点失望,如果是我,我希望120帧、3D、4K拍摄用在(英文)上面比较合适?什么样原因让您觉得120帧对于这个主题最合适?


李安:通常新的技术出现的时候,需要比较多的钱,所以一个是大场面,一个是动作片,通常是这样。当你上手以后,什么都可以拍,宽银幕出来,大场面,后来拍戏剧性的东西。所以我其实不太管那些东西,按照我自己的行程做。3D这种东西最好看的是戏剧,场面还是其次。它的银幕非常小,其实我觉得3D比2D更窄小,除非我们的银幕再放大,所以做动作拍不到。最好像电影刚刚发明的时候,都是很简单,很窄的银幕,人就这么演戏,应该在这样一个阶段,这是我的看法,如果不是我的话,没有办法在片场推销,因为他们一定要一个理由。我觉得其实没有什么理由,顺利不顺利是另外一回事情,我坚信3D最好看的是戏剧性的东西,《少年派》这样的东西我也做过,没有什么场面是非做不可。要做场面很多特效,《阿凡达》不可能做到这样,60帧都做不到,因为太贵了,成本太大,视效东西太多了,不可能做到这么大试验。我跳这么多,我一定要精简,用小的做,这是我的做法。在大时代当中怎么找到它的位置是另外一回事。不好卖一个观点,昨天放观众反应非常好,我感到非常安慰,所以我也是为什么在说中国电影有希望。

贾樟柯:两位导演还有很多行程,李安导演还要一站一站介绍宣传他的新片。今天应该是非常难忘的对谈,因为我们没有谈票房,我们没有谈艺术跟商业的对立,我们没有谈IP,其实电影可以谈的东西很多,今天是一个非常有收获的夜晚。然后多一些这样的活动,就有电影文化。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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