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的掩护下，美国海豹突击队的一支队伍从直升机上直接跳入旧金山海湾，手里牢牢抓住将他们推入漆黑水域的潜水推进器。他们的任务是：潜入恶魔岛联邦监狱，即“theRock”。那里已被一群叛逃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占领，他们劫持了81名游客作为人质。而指挥海豹突击队的是逃犯约翰·梅森（JohnMason）——唯一一个成功从恶魔岛逃出来的囚犯——正带领这支队伍沿着他之前越狱的路线潜入水下。

这个场景是迈克尔·贝（MichaelBay）导演的动作惊悚片《勇闯夺命岛》中的一场重头戏，也促使这部电影成为1996年最轰动的大片之一。该片由ASC会员约翰·施瓦茨曼（JohnSchwartzman）拍摄，但海豹突击队的这场戏是由水下电影摄影师、ASC会员皮特·罗曼诺拍摄的。罗曼诺是水下电影摄影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前后参与拍摄了160多部作品，其中包括《真实的谎言》《世界末日》《人工智能》《水中生活》《谍影重重3》《盗梦空间》《生命之树》《碟中谍5：神秘国度》《好莱坞往事》和《星际探索》。

在罗曼诺拍摄过的众多水下场景中，或许没有哪个能像拍《勇闯夺命岛》那样让他感到圆满，因为1973年是他第一次为美国海军进行水下拍摄。当时，他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会从事电影摄制，但恰恰是他职业中那些难以预料的因素让他得以一直保持对电影的热情。“无聊一直是我最大的克星，”他说，“为此，我差点儿没能念完高中。后来我成为一名海军潜水员，因为我认为这项工作会令人感到兴奋，结果我只是无聊地在穆古角（海军航空站）摆出握手微笑的姿势跟人合影。我从未潜到水里去!所以我得做出改变！”

好莱坞当时已经在很多方面准备好迎接像罗曼诺这样的人了，他在这个行业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协助水下电影摄影师阿尔·吉丁斯（AlGiddings）拍摄《007之最高机密》。他虽然是位经验丰富的潜水员兼摄影师，但在片场却是个十足的新人。“多年来，水下电影拍摄成功的机率不到一半，”他说，“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找一个多少会潜水的人来拍摄，告诉对方摄影机应该对准的方位，或者找一个非常熟练使用摄影机的人，但在拍摄的同时担心溺水和拍好镜头的问题。”

使用可靠的设备是罗曼诺需要解决的另一个问题，所以他听从吉丁斯的建议，学习了机械加工。“当年，能找到既防水又可以看清所拍摄画面的设备，就实在太幸运了，”他说，“说真的——很多都是有发条装置的宝来克斯摄影机以及老式的Birns&Sawyer白炽灯。我很快意识到，要拍摄自己想要的画面，我需要自己制作设备。”

为使用CinemaProducts16毫米胶片的GSMO摄影机，罗曼诺在工业光魔公司的机械车间制作了他的第一个水下防水罩，当时他正在协助视效电影摄影师、未来的ASC会员比尔·尼尔（BillNeil）拍摄《吵闹鬼》《E.T.外星人》等影片。他把业余时间全部用来研究如何制作防水罩，并称之为HydroFlex。

几年后，他在另一家视效公司BossFilmStudios的机械车间里为Arri35-3摄影机制作了三个防水罩。35-3是当时最受欢迎的B组摄影机，因此罗曼诺全新制作的HydroFlex防水罩很快就有了需求。于是他的这项业务应运而生，到今天仍在发展。

罗曼诺认为多亏了他早期的视效经验，他得以创立HydroFlex公司，同时促进他水下摄影工作的发展。“正是在此基础上，我知道如何以假乱真地拍摄电影画面。在那种空白背景下，利用摄影机拍摄电影剧情及画面的方法多种多样。”罗曼诺还努力推进水下照明的发展。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电影摄影的常规照明设备一直是白炽灯，直到罗曼诺和他的商业伙伴理查德·穆拉（RichardMula）在为詹姆斯·卡梅隆（JamesCameron）拍摄电影《深渊》的水下镜头时使用了多盏镝灯。而卡梅隆也是最终才被他们说服的。“吉姆（詹姆斯的昵称）本来坚决表示他想要的是一盏10K的白炽灯，”罗曼诺回忆道，“但我说：‘我们用不了那个。10K的白炽灯太大了，要在水下使用它，至少需要500磅的镇流器。’就尺寸、强度和光线穿透力而言，我很清楚1.2K的镝灯最适合这项拍摄任务，但吉姆不同意。因此，我做了一个测试。”

“我在框架中放了一块20×20英尺的柔光丝绸，分别准备了一盏10K、一盏5K和一盏2K的白炽灯，旁边还有一盏1.2K的镝灯。当我打开10K的灯时，光功率计的数值升到了5.6。吉姆立即道：‘对，就是这个，这就是我想要的光！’但与此同时，我和理查德已经把镝灯热身好放了过去，让它准备就位。于是我说，‘关掉10K，打开1.2K。’吉姆瞪了我一眼，但当那盏灯的光反射过来，照在光功率计上时，它的指针一下子爆了表。于是吉姆表示，‘好吧，我明白了。’就这样，1.2K的镝灯成为拍摄《深渊》这部片子中所有水下照明镜头的关键。”(1990年，罗曼诺和穆拉因为Sea-Par1.2K水下镝灯共同获得了奥斯卡科技成果奖。）

接下来，是荧光照明的大发展流行。而到如今，罗曼诺看到了水下LED灯的巨大需求。他说道：“LED灯具有很强的灵活性，我认为它们终将变得更加强大。”

他对电影摄影从胶片到数字的转变热情不高。“为特定的胶片摄影机设计的防水罩轻轻松松能用上十几年，但为特定的数字摄影机设计的防水罩，能用上一年就算不错的了。”他说，“摄影机一直以来都是更迭换代，没有一个标准的形状。当数字摄影机出现时，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整个制作方式，以便我能继续拍摄。”

为了匹配当前许多数字摄影机的机型，罗曼诺将自己在1997年为一台胶片摄影机定制的防水罩进行了改装。他解释道：“我最初为35-3摄影机制作的防水罩，配有多个潘那维申镜头和一个定制的直背式胶片盒，可以让凯莱布·德夏奈尔（CalebDeschanel，ASC）为影片《瓶中信》拍摄一些摇臂镜头。防水罩的后端仍然与1997年的款式保持一致，但我重新设计了内部，可以适用不同的底板和连接器来匹配容纳大约28台不同的摄影机。”

摄影机的尺寸大小则是数字时代所面临的另一个问题。“在水下拍摄，并不是尺寸越小越好，”他说，“水下操作关乎浮力与平衡。在操作这些产消型尺寸的摄影机时，防水罩总体没多少重量，因此摄影机不太容易控制。”

“对于更常见的摄影机尺寸，我们先将防水罩与马达、镜头和电池放在一起，然后会增加一个可调节的重量，直到防护罩可以完全水平漂浮，此时水下的重量大约为2磅。这意味着我们掌握的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工具，可以非常可控地拍摄一些水下画面。通过手指轻触两个手柄，并将双臂与双腿分开，便可以带着摄影机以蹬腿的速度在水下游动，而且摄影机不会受任何运动的影响。”

“当然，我自身的浮力也是影响水下摄影的一个因素。如果我在拍摄演员时必须上下移动摄影机，那么我便会调整自身浮力，若我吸足一口气，我的身体便会上升，若我吐气，身体则会下降。这就好比三维空间的斯坦尼康的工作原理——当你的身体与拍摄画面融为一体时，你真的可以感觉到它。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罗曼诺既与随性如泰伦斯·马力克（TerrenceMalick）的导演合作过，也曾与严谨如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Nolan）的导演合作过。“泰伦斯竟然可以用如此充沛的情感来描述画面，实在令我惊奇。拍电影《新世界》后，他在送我和饰演宝嘉康蒂（Pocahontas）的欧琳卡·乔彻（Q’oriankaKilcher）以及一位工作人员下水时说道：‘祝你们一切顺利。’正是因为他的这种信任，我才有信心真正去探索要如何拍摄一些镜头。在合作《生命之树》时，我们要在实景的河流中拍摄，因为他想要自然的水。杰西卡·查斯坦（JessicaChastain）身袭蓝色礼裙，在水下无氧的环境中对着镜头表演，那个场景真的太美了。”

“克里斯·诺兰则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家伙——要是谁出了问题，他会让人负责到底——但他有时也很幽默。在拍摄《盗梦空间》时，我们有场要在水下一辆货车里拍摄所有演员的戏，结果我搞砸了一个镜头。当时我们拍了四五条，我在车里“爬来爬去”，一边对焦，一边构图，来回拍摄所有演员，然后我们再一同冒出水面。紧接着克里斯说，‘非常棒，现在再拍一个停留在艾伦·佩吉（EllenPage，现改名为艾略特（ElliotPage）】的镜头。’于是我们又回到水下，当我下去时，不小心撞了一下摄影机左侧，结果朝着另外一个演员去了。我再次浮出水面，赶在其他人开口前道歉：‘导演，请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克里斯的回复是：‘同意！你估计是被背景分散了注意力。我们再来一次吧！’”

罗曼诺补充道：“能与这些行业顶尖人物合作，我真的感到非常幸运。”

他强调，合作，对于水下工作而言，尤为关键。“有些人真的有这方面的恐惧症。水下电影摄影就是演员越放松越好，因为即便他们没有恐惧症，也不会真的想待在水里。他们在水下没有面罩，没有脚蹼；还要屏住呼吸；即便他们睁眼，也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水下摄影师必须让他们知道，他会陪伴在他们身边。我的工作就是安全地为导演拍完那个画面，并让演员尽快从水下离开。”

“水下电影摄影涉及的东西远不只灯光照明和设备操作，”他说，“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会选择‘策略’。作为一个只在片场待一两天的专业人员，我必须和许多部门及工作人员合作。我就是来帮忙的。”

罗曼诺感叹道，即便是在今天，一些计划水下拍摄的电影人也没有意识到能见度的重要性。“制作方总是低估我们对净水的需求。我不幸有过在能见度很低的水下拍摄的经历，真的低到让人无法拍摄，但我们又不得不拍。所有人都不高兴——当然我也是——但我也没法清洁水。有时在剧组会议上，特效团队会提到水箱或水池的过滤与加热设备，这时我会告诉执行制片，‘太好了，但如果我是你，我会再加倍使用过滤设备，因为这相当于给当天水下拍摄买份廉价保险。’”

从罗曼诺的作品列表可以看出，他比大多数同行参与过更多的制作会议，他如今也依然对水下摄影持乐观态度。“我很庆幸自己能成为一名专家。我通常只在片场待几天，也许一个星期。我要用很短的时间来拍摄水下的那些镜头，然后继续前进。下个项目通常又不一样。

作者：蕾切尔·K·博斯利（Rachael K. Bosley）

转发自：ASC杂志 2021年10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