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电影摄影，每一个导演，每一部电影，甚至每一个镜头都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哪怕是有着“教科书”式的方法可供参考，想要完美展现一个场景，也没有标准的答案。即便如此，导演的个人影像风格在影片中也会有所体现。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像大卫·芬奇那样独特。


大卫·芬奇和RED Xenomorph

原文链接：http://nofilmschool.com  翻译作者：浩子

近年来他大胆涉足电视剧领域，执导拍摄的《纸牌屋》广受好评。前两天，他新近执导的《心灵猎人》在Netflix开播。该剧由RED为大卫·芬奇的《心灵猎人》剧组专门定制的RED WEAPON DRAGON 6K拍摄完成。讲述的是两个分别由Jonathan Groff 和 Holt McCallany 饰演的FBI特工，在Elite Serial Crime Unit工作时，负责审讯有心理问题的连环杀人犯和强奸犯。芬奇在此展现的是一个让人精神紧绷的世界，而正是摄影师Erik Messerschmidt让这个世界呈现了出来，并让观众为之着迷。

大卫·芬奇片场工作剧照

Messerschmidt在业界已经担任了多年的灯光师，与许多好莱坞顶尖的摄影指导密切合作，这一特殊背景让他得以用充满创意的手法处理问题，并通过他的摄影技巧突显故事情节。下面的采访让大家可以了解他为《心灵猎人》所做的工作，其中包括他如何将决策传达给灯光组，如何管理团队成员，以及如何将自然光融入他的拍摄中。

长期作为一名灯光师，你一直就想成为一名电影摄影师吗？

我总是觉得自己成为了一名DP。当我在艾默生学院的时候，就像电影学校里的所有人一样，做过大量的拍摄，但我也在波士顿的一家照明租赁公司工作。我作为老板的电工，后来成为他最好的伙伴，开始做一些商业广告和小型电影，而且因为他是工会会员，所以我很年轻就加入了IA。

当我搬到洛杉矶后，我已经掌握了电力的背景，但是我没钱，所以得找工作。所以，在电力部门工作是很显然的。这是一个可以立即进入片场很棒的方式，而且可以在我当电工或者灯光师的工作时，在一旁拍摄小项目。

灯光组的工作不同于摄影组，你觉得你是否有从中获益？

我觉得每个人都必须找到适合自己的路线。大学毕业以后，我也曾考虑过直接去洛杉矶做一些摄影工作，然而很快我就发现我并不够格。我必须充实自己，观察别人怎么工作，去学习各种方法。当实际去观察时，你会发现每个人在解决各种不同问题的时候，会用到各种不同的方式方法。而作为一名灯光师，我有很多的机会可以跟许多卓越的摄影指导们密切合作，他们也成为了我的良师，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


在我看来，无论是作为一个跟焦员或第二摄影助理还是操机员，都无法实际参与到解决问题的这个环节。你也许会旁观这些东西，但因为需要专注于本职工作，因此你也许无法完全了解那些解决方案是如何实现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尤其是在我为一些更大型的制作担任灯光师时，我才逐渐掌握了这份工作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那就是管理，其中包括：领导技能，协调预算与安排项目进度，与第一副导演和制片人的沟通，以及处理那些摄影指导必须去做，而操机员和摄影助理并不会掺和的事情。

从灯光师到电影摄影师，你认为这些管理技能是最重要的吗？

我觉得真的有帮助，这是成为DP很重要的一部分。你必须保证组员对项目感兴趣，同时要让他们负责就必须赋予他们权力。你想让大家给项目带来一些东西，同时你也想让他们有机会表达自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进入电影行业的原因：我们都对表达自己的创造力和参与过程很感兴趣，这点主要涉及协作问题。我认为，作为一名灯光师的工作，可以让我以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认识到这一点，因为作为灯光师，我希望参与其中，并且我能够与赋予我力量的DP一起工作。现在在拍摄时，我试图与我的组员一同做事，我希望他们觉得自己正在参与这个项目。


你说你与很多摄影师大咖合作过，其中包括《消失的爱人》 的摄影杰夫·克隆威斯。那在《心灵猎人》里你跟他的合作又是怎样的？

这个经历对我来说是意义非凡，也让我受益匪浅。在此之前，我们也合作过一些商业广告，但我们真正作为搭档是在 《消失的爱人》这部电影中，我们对于美学的理解以及解决问题的方式非常契合。现在我跟他的关系十分密切，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导师，并且带领我走上了摄影之路，另外对我来说，正是从《消失的爱人》开始，我才了解到了大卫·芬奇的电影制作模式。

你是如何得到接手《心灵猎人》的机会？

我有一点图片摄影的经验，曾经在艺术行业工作过一段时间。而且我和芬奇合作过《消失的爱人》的宣发工作，因此有机会与他直接交流。我们相处的很融洽，所以他们在为《心灵猎人》寻找摄影指导时就让我加入了。我很荣幸能参与制作，我觉得导演该会看到，我们在事物呈现形态和视觉表现手法上，有相同的感觉和标准。就是因为我们在电影摄影上有相同的理念，所以一切都很顺畅。

面对大卫·芬奇这样拥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导演，您在工作中是如何保持自己的创作理念呢？

我希望每位导演都能将自己的美学观念植入到影片里。作为一名摄影师，不必对影片的整体负责，因为你更希望有人来掌舵，这样才能使呈现的效果具有整体性，它必须如出一辙才能成功。如果摄影指导、艺术指导和导演的观点不一，就可能会缺乏凝聚力。我想，摄影指导的职责就是在视觉上找到能符合导演要求的东西，并尽可能呈现出来。


事实上，我觉得我有很多创作自由，和表达自己观点的空间，以及可以提出一些不同的方法，或者使用一些我喜欢的工具。导演非常支持我，但前提是，要在他所提出的框架以内。

你如何确立《心灵猎人》的拍摄风格？

我们想要加入超现实主义者的自然主义理念中，这应该是最贴切的描述。我很想尽可能的保持真实，特别是一些室内夜戏的镜头，我希望将一些东西留在阴影甚至剪影里。我们想让光源更具目的性，当画面中有盏灯时，它就应该照亮整个场景。在拍摄间隙，我们避免过多的调整灯位，在制造阴影和反差的时候，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光源。举个例子，如果有人靠窗背光而坐，你转身去拍与他对话的人，这个人则是向光的，这样就可以了。我们不想刻意制造出“漂亮的反差”或者“漂亮的美感”，只利用房间的自然光照亮演员。我们把摄影机调到比通常使用的曝光值更低一些。使用640 ISO/ASA进行拍摄，且大部分在2.5光圈下进行，所以我们在布光时，能够更直观地凸显物体形状。Lite Mat在拍摄过程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特别是外景，多次用到HMI灯、白炽灯，还有L-7 和L-5 Sky Panel灯具。

至于摄影机，我们尽量放在轨道车上拍摄，一切简单化，保持摄影工作的简单低调。我们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运镜，而是让表演更加生动，让演员有更多的演绎空间。导演把重点放在构图上，但我们尽量地不让摄影变得喧宾夺主。我希望观众在第二次或者第三次看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功劳。摄影技巧绝不能分散观众看剧情的注意力，而应该把观众吸引到故事里。

在实际布光的过程中，你是怎么平衡清晰度与美感呢？

关于布光，其实目前的技术已经可以实现在监视器上实时查看影像并即刻做出修改意见。画面中每个光线的位置都经过深思熟虑，因此在实拍时，只要把灯放到那里就对了。经验嘛，多试试就出来了。


一开始，我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想着要应用书中的方法让拍出来的东西很好看。但现实中并没有所谓的准则。应用特定的方法肯定能产生特定的效果，但我觉得找到自己的风格和把握住机会，对新手电影摄影师很重要。只要对剧情有帮助，就不要怕画面过暗。我们拍了很多素材都是使用平行光或者正面照明，因为这就是搭景时所能提供的，这样就行，看起来也很漂亮。在电影业里有不少惊人的案例，就是拍摄者非常好地利用正面光的优势拍摄出来。只要你仔细考虑过怎么拍好看、怎么拍不好看，就做好决定并坚持拍下去就可以了。

在你使用某个色调时，比如《心灵猎人》中的黄绿色调，你是如何处理每个场景的灯光的呢？

使用某种特定的色调肯定是由导演来决定的。在我看来，这些决定都是有意为之，比如冷色调的白色荧光灯、夜晚外景使用的钠蒸汽灯,以及4000K色温的白炽灯。但是很多造型出自置景师Steve Arnold与服装设计师Jennifer Starzyk之手，他们都特别厉害。我觉得我只是负责调色之前的最后一个环节而已。我们有很多精心设计的壮观场景，所以很多色调其实是来源于此。

审讯环节的布景占了很大的部分。你把这些场景整合在一起时，怎么做才能正确地引导观众的思维，不让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摄影上？

在剧中，审讯室是主要剧情发生的地方。剧本里都是一些冗长而复杂的对话场景，演员在这里有很多空间去表演和探索，因此我们的工作就是全方位记录。我们希望剪辑师能够制造出紧张的气氛，因此我们拍了近景、特写、低角度镜头、侧拍、广角镜头和一系列全景镜头，这样剪辑师就能确保剧情节奏紧凑了。这一系列镜头花了我们大部分的精力。


布光方面，我们也是使用了同样的方式。审讯室基本上是搭建在摄影棚里的，我跟Steve提前为拍摄的场景做准备，让房间拥有合适的形状和纹理，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制造出一些神秘感。

你们是使用定制的摄影机拍摄，对吧？

对，用的是RED Xenomorph。我们有三台RED Xenomorph，拍摄效果都很完美。这台摄影机机配备无线视频传输功能、内置的Zaxcom Prime Code 和内置的无线遥控单元，支持RT无线跟焦器。所有这些附加功能都内置在摄影机里。

RED Xenomorph摄影机特性

这台机器非常厉害，你可以理解为它只需外挂电池，前面再装个镜头就可以开拍了。我们的目的就是让拍摄回到最初：在摄影机上装上胶卷盒和镜头，手动跟焦，这也正是Fincher所提倡的。因为没有电线、电池、各种其他附件在摄影机上，所以无论你是想把相机靠在墙上，还是搬上车，你都不用花费很多时间去整理电线和附件等等。

大卫·芬奇的定制RED Xenomorph摄影机

大多数时候用的是什么镜头？

剧中有98%都是用Leica Summilux拍的，主要使用29mm和40mm焦距的镜头。使用定焦镜头很不错，能很好地维持连贯一致的视觉风格。有一些场景需要用到长焦镜头，所以我用Ultra Prime 180在2.0光圈下拍摄。中间也用了几次75mm, 400mm, 和 24-180mm的Fujinon Premiere Zooms镜头，因为它们是搭配Leica的绝佳选择。

你觉得拍摄过程中最难的片段是哪个？

我觉得最难的就是拍日间外景，对《心灵猎人》来说就更难了，因为很多场戏都比较长，我们只能分多次拍摄。举个例子，第三集里面有个长达8页的外景审讯场景，我们夏天在宾夕法尼亚州西部拍摄，每五分钟就可能经历下雨、多云，甚至电闪雷鸣的天气变化。那里的景色确实很漂亮，但有很多树和低功率输电线的遮挡，所以我们带了很多控制阳光的设备，很多时候都是多余的。幸运的是，演员们都非常耐心，也理解我们拍摄的处境，而我也充分利用资源使我们的拍摄效果更出色。

然后，第四集中，有一个是在垃圾堆拍的片段，而轨道车是无法带入那个片场的，所以我们是用两台Chapman伸缩炮拍的，这是很好的拍摄工具。我基本上可以用摇臂覆盖整个拍摄场景，确保所有镜头都严格遵照框架式构图法，而无需使用几台手持摄影机进入片场，并且还要改变拍摄风格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