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对胶片远胜于数字的喜爱，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摄影师霍伊特·范·霍特玛与克里斯托弗·诺兰与《敦刻尔克》再次合作，将大画幅胶片叙事电影的制作推向新高度。



文章来自《美国电影摄影师杂志》专栏，点击这里查看完整中文版。

《敦刻尔克》讲述了二战时期，大约40万英军从法国敦刻尔克撤退的故事，诺兰将故事分成了三部分：敦刻尔克海滩上的士兵竭尽所能在德军飞机轰炸下生存；英国Spitfire飞机试图击落德国轰炸机；以及民用船支援英军撤退。这部电影也和诺兰过去一贯的做法一样，没有大篇幅的去描述事件的原因。并且这部电影把视点对准了战争的发起者“人”，电影完全用视听感去打造“真实”， 将大画幅胶片电影制作推向新高度。

导演诺兰和摄影师范·霍特玛的第一次合作是在《星际穿越》，而《敦刻尔克》才是他们的第二次合作，就直接带来了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高分辨率的电影长片。《敦刻尔克》中有大约百分之七十的片段是用15片孔的65mm IMAX胶片摄影机拍摄的，余下的约百分之三十是使用5片孔65mm Panaflex HR Spinning Mirror Reflex摄影机和System 65 Studio摄影机拍摄。

整个电影是如何拍摄的？为什么坚持使用IMAX？碰到了什么问题？且看诺兰和摄影师如何回答。本文分为八个部分，分别讲述了《敦刻尔克》的处置方式。



为什么坚持使用IMAX胶片拍摄

“因为我不喜欢进行后期配音，所以IMAX摄影机的噪音是拍摄的一个限制因素。但在《敦刻尔克》里，我还是以追求用视觉手段来讲述故事为主，加上片中的台词比我之前的作品都少。这就让我可以比在《星际穿越》中更多地使用IMAX MSM摄影机。那些时间长时间含有台词的戏，我们则会使用Panavision 65mm摄影机拍摄，因此我们可以尽可能多地使用15片孔IMAX胶片。”对于使用IMAX的方法上，诺兰这么解释道。

诺兰这次之所以敢用这么大野心的方法拍《敦刻尔克》，是因为他之前与摄影范·霍特玛合作经验有关。“在《星际穿越》中我们做成了很多事，这给了我们解决问题的信心。比如，霍伊特和Panavision密切合作，帮我们做出了一些特别的镜头和配件，这曾经都是拍摄时面临的大问题，并且范·霍特玛作为掌机，有着一股‘蛮力’，能够手持IMAX摄影机进行拍摄，所以这都让我很放心，就是我们真的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拍摄整部电影。”



两种胶片如何衔接？

在诺兰之前的作品中——比如与摄影师沃利·菲斯特合作的《蝙蝠侠:黑暗骑士》、《星际穿越》，都倾向于在视觉上使用两种不同规格的胶片。但导演指出，他会在这部电影中采用不同的哲学理念。“对于《敦刻尔克》，我们明白无法以同样的方式解构这部电影的剧本，”他说，“这部电影的拍法应该是不间断的——观众的感情需要完全浸入在里面。这个故事的讲述方式，就决定了没有地方给画幅空间去产生变化，必须所有的镜头无缝地接在一起。”

诺兰希望这部电影能够带动观众的情绪， 让观众感到自己正沿着敦刻尔克的海滩奔跑，让观众感到自己坐在战斗机的驾驶舱中进行战斗。于是他们决定尽可能多地使用更大的IMAX胶片，并且搭配这些5片孔胶片使用一般的球面镜头,“避免因变形宽银幕镜头特性而带来的图像失真和独特的镜头眩光，这样视觉上就可以非常地匹配，”诺兰补充说。“然后，我们希望在IMAX胶片印制完成后，它们之间的区别会变得细微、不可察觉。”



这个世界已经无法满足拍摄，所以独家定制了什么？

“我感觉拍摄我们使用的胶片需要球面镜头，那是一种更纯粹的方法，”范·霍特玛详细解释说，“球面镜头镜组中的镜片数量更少，也不像变形宽银幕镜头那样会以特定的方式拉伸图像，感觉与这种胶片很相配。变形宽银幕镜头中额外的光学原件对我来说并不是非常必要，这样可以非常简单的拍摄。”

Panavision光学工程及镜头策略副总裁丹·沙沙贵，他为《敦刻尔克》定制了一些Sphero 65mm镜头，用来配合Panavision 65mm摄影机使用，这样使它们拍出的图像看起来很完美，其观感相较变形宽银幕镜头更接近IMAX镜头，会有相同的光晕和柔和度。”



除了IMAX摄影机，范·霍特玛也手持了更重的Panavision 65mm摄影机拍摄。IMAX摄影机在装上胶片匣和镜头之前稍微轻一点，但它仍然是“一个非常笨重的摄影机，当然了，能够手持IMAX摄影机拍摄也得益于定制寻像器的帮助，它是Panavision光学工程及镜头策略副总裁之前为了诺兰拍摄《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而设计制作的，它使摄影机更符合人体工学设计。这个创新发明“让掌机在肩扛时，眼睛能更方便地查看寻像器。”

为了手持操作的方案得以顺利实施，摄影指导与器械总监莱恩·门罗(RyanMonro)一起完成的各种各样精心设计的走位。一旦范·霍特玛站定了一个位置，门罗就会去辅助保持平衡。器械总监还准备了：一个无线图传、一个Preston的FI+Z镜头及摄影机控制系统、一个Cine­ Tape测距仪显示器、一个给Cine­ Tape供电的Dionic电池，以及一个给IMAX摄影机供电的IMAX电池，去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把IMAX送上天？《敦刻尔克》如何打造真航拍

制作航拍镜头的过程“非常严谨、细致，”诺兰给到的指令是要有直击现场的感觉——航拍片段也拍摄出“真实感”，而不只是刺激，要让观众有觉得自己真的在战斗机中的体验感。所以，为了实现这个要求，要做到避免出现任何违抗物理定律的戏剧化画面很重要。而做到这个，就是要非常的明白空战时的机械原理，要清楚的知道哪些动作会对飞机产生什么反应。

所以最终对空战片段是真的把IMAX 摄影机安装在1：1真实打造的战斗机的驾驶舱中，能够做到这个拍摄，也得益于Panavision制造的特殊探针镜头系统，可是，拍摄这些“隐秘角度”的镜头，这也给最后胶片的洗印带来巨大麻烦。产生的问题是这样的:“探针镜头的棱镜结构会把拍到的画面镜像翻转，如果用的是5片孔的65mm胶片，这个问题就很好解决。只要在印片机里把负片翻个面就好了。但是因为我们使用的是IMAX胶片，印片的过程中，负片横向穿过印片机，我们就无法把整条负片翻面——左右翻转负片会导致片段倒序播放，上下翻转负片则会导致图像上下颠倒。因为导演和摄影师是反对CG技术的，他认为CG的参与，为在根本上改变影像，所以，两位只能在光学上去解决，尽可能在摄影机内完成这部分工作。以此避免对胶片的扫描和重印，减少损失图像质量。



最后他们想到了办法，把摄影机上下颠倒着拍！“我们把摄影机上下颠倒地安装在掌机的身后，镜头从他头顶上冒出来，”范·霍特玛解释说，“他用膝盖来控制探针镜头左右转动。由于摄影机是固定好的，所以能保持平衡，同时还能够移动它。对于那些从机翼上拍摄机舱内的镜头，摄影师用上了剧组的航空工程师们制作的摄影机底座作为支撑，这样我们就可以真正把IMAX摄影机安装在飞机的翼上。”



上帝都害怕的难题，摄影机进了水怎么办？

电影中有飞机坠海的段落，但是这次坠毁并没有和剧组预测的一样顺利。

“我们的器械师为IMAX摄影机制作了一个很棒的防撞外壳，可以承受重力冲击，并且防止海水对摄影机的损害，我们也制定了很好的计划，会在外壳残骸漂浮时就打捞摄影机，”摄影师范·霍特玛说，“不幸的是，飞机落水后瞬间就沉没了，还把摄影机连同套件一同拖进了海底。潜水员把它们打捞起来时，摄影机在海底已经呆了超过90分钟。水压已经完全损坏了防撞壳，摄影机和胶片匣中也都灌满了海水。但装片员用清水把打捞回来的胶片匣冲洗干净了，并且在暗房里用清水清洁了胶片，然后把胶片放进注满清水的罐子中。

但是制作公司Fotokem建议剧组尽量把罐中的水排干，因为这个罐子漏水，并且胶片送去拯救也需要飞机，滴水的话，也很难上飞机。这是第一次把泡过水的胶片送到大西洋对面的洗印厂洗印，也算是一次创举了。“Fotokem对胶片进行了显影，发现拍到的镜头都安然无恙，色彩依旧、图像清晰。如果是数码摄影机拍摄，这些素材肯定都完蛋了。”



民用船支援英军撤退解析，大个的IMAX如何拍摄船戏？

在荷兰乌尔克附近的湖中拍摄时，范·霍特玛还在船上进行手持操作。船在波浪起伏的水面上来回晃动，连站稳保持平衡都是很困难的——所以器械总监给摄影指导制作了一个“摇篮”，让他可以靠在里面。这个摇篮是用攀岩带以及稳稳固定在船身不同部位的固定拉绳编制的。

为了拍摄船戏，剧组还准备了一艘大双体船来辅助摄影机进行拍摄，在这艘船上，他们既使用了手持拍摄，也可以固定机位。拍摄一些特别镜头的时候，摄影机被安装到Edge Crane伸缩炮的电控头上，以此实现“船对船拍摄”的操作。这个平台刚好略低于吃水线，就能去手持拍摄海上的漏油以及海中挣扎着的快淹死的士兵。



海滩的戏份，摄影师由如何克服？

在法国敦刻尔克的海滩使用大型摄影机拍摄并不是十分方便。但是好在海滩很大，摄影师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工作就能拍摄出宏伟的镜头。所以在不使用伸缩炮和摄影车的情况下，他们需要保持摄影机可以平稳地移动，来拍摄扮演士兵走进走出的场景。剧组铺设了很多轨道，这些轨道通常是铺设在水边。

考虑到英吉利海峡天气阴晴不定，摄影师范·霍特玛决定在欧洲的海滩上拍摄日景外戏时不去尝试“干涉自然光”。他更愿意选择去捕捉“当下真正的视觉感受”，“欧洲的天空脾气古怪，天气瞬息万变——但我们想要这所有的变化，保留它本来的样子，我们也不想停下来微调特定光的方向。所以对于一些场景来说，如果光是从前方来的大平光，或是只有背光，又或者今天拍摄时正在刮风下雨而第二天又阳光灿，这些都不是问题。我觉得那是我们所拍摄的现实的一部分。我们的工作不是去创造一种多么特别的视觉风格——我们的工作是去观察，然后拍下我们所能得到的。”


更多的传统照明被运用在了影片中出现的多种舰船场景中，它们需要具有年代感的打光。

完全放弃CG，冲印处理全程采用化学方式

根据诺兰的意思，电影在Fotokem以光化学处理的形式完成，完全放弃了数码扫描。《敦刻尔克》的多种放映版本经由两种不同的正片最终输出——15片孔65mm IMAX胶片和5片孔65mm胶片。使用定制的65mm Colormaster彩色配光机对两种格式的电影负片进行了最终调色。

在《敦刻尔克》中，只有少数几个由Double Negative公司温哥华分部制作的特效镜头被电脑处理过。但就算是在这些镜头之中，仍然遵循导演对于胶片的偏好:图像被扫描进电脑，完成处理后再被印制到胶片上，从而与其它纯胶片素材整合到一起。“特效镜头中的色彩一直是根据原本胶片拍摄的色彩进行调整的，”范·霍特玛说，“我们从Double Negative那里得到的特效镜头是以胶片形式呈现的，这些胶片本身已经用光化学手段做好了色彩校正。”导演和摄影指导都希望《敦刻尔克》能向电影工业展示，光学拍摄的电影制作是可行的，并且还将持续成为一个不断创新的途径。


摄影师范·霍特玛为了拍摄水中场景，他们真的去了水里进行IMAX手持拍摄。在那些场景的拍摄中，IMAX摄影机被放置进特别的防水袋。

设备清单：

15片孔65mm IMAX胶片、5片孔65mm胶片；
Kodak Vision3250 D5207、200T5203、500T5219胶片；
IMAX MSM 9802摄影机 Panavision Panaflex System 65 Studio 65SPFX摄影机HRSpinning Mirror Reflex 65HSSM摄影机；
Panavision Sphero65镜头组IMAX80mm、50mm镜头PanavisionIMAX探针镜头
正片印制于KodakVision2383胶片；


文章来自《美国电影摄影师杂志》专栏，点击这里查看完整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