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木川回来已有两个多月，却在很多不经意的瞬间，无法消退的神秘力量一下子又把我拉回到了那个地方，我仿佛觉得自己依然步履维艰的跋涉在陡峭而又奇美的山脊上，感觉是如此强烈并且深刻。
故事要从去年年底讲起。十二月份，西安连续多日雾霾，天气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我像见不到阳光的向日葵一样，整日忧心忡忡。二十号，刘老师打来电话，说要去山里拍东西，问我是否愿意前往，我一蹦三尺高，满口答应。
二十三日上午，刘老师新买的座驾飞驰在西汉高速上，我们终于和霾都渐行渐远，一种出逃的感觉油然而生。除了我和刘老师，同行的还有WWF的郝良。这次反盗猎活动是WWF发起的，良哥自然而然就是我们的boss了。车子穿过一个又一个长长的隧道，我们的谈笑始终不曾断过。男人们聊天，第一是自己的事业，第二是对社会诸事的看法，第三就是女人了。关于异性，是任何兄弟或是闺蜜们永恒的话题。大约晚上9点的时候，抵达宁强县城，来接我们的是青木川自然保护区的缪涛和清平，胡乱扒拉了几口饭，车又开动起来，据缪涛讲，我们晚上歇脚的青木川古镇离宁强县城还有一百多公里。我第一次知道宁强这个地方是因为08年的汶川大地震，宁强和四川接壤，因而成了陕西受灾最严重的县，我留意望着县城里的建筑，基本都是新的，“宁强县天津医院”的招牌最是显眼。出了县城，车子颠簸在盘旋的山道上，我的上下眼皮开始不停地掐架......
二十四日，大伙儿都起了个大早，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起出了住的地方。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家家房屋古色古香，户户门前细水流淌，“古镇小吃”门前挂着的“青木川”篆字大旗让我很好奇，后来才得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青木川王国”，有一段传奇故事哩。吃罢早饭，空中开始零零星星下起雨来，我有些担心这次上山的行动。又一想，二十七号必须赶回西安参加论文开题答辩，刘老师也要回单位上班，只要硬着头皮上山了。行至山脚下，雨点比刚才大了，队伍停下了脚步，说要举行简单的出发仪式，我赶忙从包里取出相机和话筒。缪涛介绍了这次行动的队员，有两位背工兼向导，两位森林公安，缪涛和清平，刘老师、良哥和我，还有其他三位保护区的工作人员，满共十二人。两位背工师傅都背的很重的大包，里面装着锅碗、干粮、红外线相机、备用摄像机，或许还有帐篷和其它物件吧，我记不大清了。我背着刘老师的登山包，里面是我俩的睡袋、防潮垫、帐篷、还有我备用的冲锋衣。现在想来，若不是我临走时，室友好心让我一定带上他的那件“狼爪”备用，我或许要受更大的罪。我向刘老师问起我背负的重量，他说不会轻于三十斤的，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爷爷，爷爷曾向我说起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常常去山沟里的煤矿上背碳，一个人背着近百斤的煤炭翻几座山沟，去集市上卖得几块钱补贴家用，想到这些，我竟有一股子亢奋劲儿，爽朗的说：“挺轻的嘛”，刘老师回头看我一眼，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说：“别高兴太早，路还长着呢”。
大雾笼罩了眼前的山脉，水汽很大，才过了河道，走到地势稍高一点点的山民家，裤腿和鞋面已经湿了，虽说是大冬天，这里的草却被滋润的绿油油、水灵灵的。深吸一口空气比喝一大口“红牛”还爽，对于在雾霾里生活已久的我来说，此次进山也算是洗肺之旅了吧。他们在和山民伯伯说些什么，我很难听懂，这儿靠近四川，人们说的话和四川话差不离儿。眨眼间，山民伯伯提出来一大箩筐的萝卜，紫红色的皮皮，和土豆大小差不多，我拿了一个小的，用刘老师那把几百美金的户外小刀削完皮，咬一口，甜脆可口，完全颠覆了我对萝卜的不良印象。告别了那户人家，我们继续向山里前行。一段狭窄湿滑但是还算平坦的路，右边是山壁，左边是六七米的崖，崖下是清澈见底的水，也许是因为水底的石头上长了青苔的缘故，一潭又一潭的水宛如一颗颗硕大的翡翠，美丽至极。我快步向前走了一段路，小心翼翼的从前方凹坑处一块大石头上跳下，照准队伍马上要过来的方向，迅速调整相机感光度和焦点、构图。手持单反拍视频的时候，我习惯把相机背带挂在脖子上，然后把相机往前、身子靠后，蹦紧相机背带，这样对拍摄的稳定性起到很大的帮助，说起来这还是九月份拍微电影的时候，偷学蔺老师的技巧。走完了这段相对平稳的路，眼前开始有了坡度，弯弯曲曲的小路掩藏在比人还高的荒草里，两边长了许多带刺的植被，有时候荆棘也会把路遮挡，纵使千万小心，也还是会被划拉到衣服和大大的背包。我的背包带子就被挂住了好几回，是后面一位胖哥哥帮我解的，他是个森林公安，声音很洪亮，兴许是行路的缘故，他的脸色通红，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大概每走一个钟头，队伍总要停下来歇息片刻，我掏出手机一瞅，已经完全没有信号，正想着吃点啥，清平将一块饼递过来，上面撒着芝麻和瓜子瓤，吃在嘴里油酥油酥的，我心想回西安时一定要买一些带回去。登山，动起来的时候不停的出汗，汗水会把里面的衣服全部弄湿，稍微停下来，整个人就像烟筒一样，一股热气从头顶往上窜，只是一会儿，湿透且又冰凉的衣服贴在人身上，很不舒服。大约下午两点的时候，我们行至两山之间的一处小河道，队伍停了下来，生火，煮茶，吃油酥饼。说到茶，这里的茶叶再好不过。曾经居住在此地的古代巴人是最早种茶、用茶的部落，所以一直有“自古秦山出好茶”的说法。茶煮成时，清香扑鼻，嘬一口，慢慢淌进喉咙，觉得甘甜清爽至极。大家都吃饱喝足，用剩下的茶水将火浇灭，不放心，又从河道里弄来一锅水泼上去，其实都心知肚明，这个季节最容易发生森林火灾，作为保护区的守护者们，火灾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因为离三省交界的汇合点还很远，我们又顺着河道向前走，石头很滑，我差点摔倒，幸亏用手撑住了。我本来就是个路痴，东南西北也辨不清，何况现在是在原始森林里，只好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顺流而上，走了很久，又开始从峡谷一边的山上爬，刚开始爬还有路，不到一百米竟然没有了路的样子。两个背工叔叔手里都提着把月牙形的砍刀，在队伍最前面不停的劈砍阻碍我们前进的树藤和植被，只见手起刀落之处，尽是一刀干净的断痕。翻到山的另一面时，听到了一点响动，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侧耳静听，原来是猴子的叫声。青木川是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里生存着十分珍贵的野生动植物，大家耳熟能详的莫过于大熊猫和金丝猴了。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听到叫声，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望，果然在老远处有一只金丝猴蹲在大树枝干上。这已是我第二次见到野生金丝猴了，第一次是在观音山自然保护区里，保护站的薛站长带我去大坪裕的峡谷里看到的。其实猴子是动物中的另类，一般情况下，野生动物在老远处只要听到人的脚步、闻到人的气息就会躲避，而猴子不怎么怕人，它像顽皮的孩子一样，总是骑在树上，卖萌似的盯着你，看你要做什么，这也因了它好奇心太重的缘由。
天色渐暗，我们在峡谷的水流边上寻到两片相对平坦的地方，就此安营扎寨。队伍分成两组，一组人去弄干柴火和水，另一组人负责扎帐篷，我是属于扎帐篷组的，跟着我师父刘导。我对这东西全然不了解，因此在一边手忙脚乱的干着急。或许是因为在峡谷里，天黑的很快，我赶忙从包里找出手电筒照上，仔细看着如何撑起一顶帐篷。不到半个钟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撑起四顶帐篷的时候，旁边也有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十二个人就这么围着火堆，坐在干椽上，一边烧水，一边烤自己的鞋子和湿了的衣服。说起我们烧水的样子，有些意思。一个直径约三十公分、深度也有二三十公分的铝锅，装满水架在火堆上，砍来一根两指粗的树枝从锅的两个手把间穿过，两头得有两个人抬着树枝。水烧开了，各自都舀了一口热水解渴，紧接着十几包方便面一起入锅，还有两三个午餐肉罐头被削成块儿煮了进去。刘老师说我人生的很多处女秀都是和他一起度过的，这话一点儿不假。2013年12月24日，我人生中第一次在原始密林里过夜，第一次住帐篷，第一次在火堆上烤坏了我的徒步鞋，第一次把盆里的方便面连汤带水吃个精光还觉得肚子在叫唤。我在心疼自己鞋子的同时，猛然想起，12月24日晚，平安夜，我的小伙伴们应该在灯红酒绿的大西安玩的不亦乐乎吧......这一夜过的十分静谧，除了一大早起来，听到同伴们说半夜地震了的消息就再无其它。
二十五日清晨，不到七点，我从帐篷里爬出来，已有人坐在火堆旁烧水，早饭依旧是方便面，只是比昨晚的少了。按照计划，我们今天下午两三点之前要到达陕、甘、川交界的梁顶，同另外两省的队伍汇合，然后天黑前下山，行动就此结束。
倘若现实如计划这样，我想我是不会写这篇文字的。人生旅途中总有些许意外发生，如果没有惊险刺激，如何丰满我美好的回忆。
收拾完营地，我们依然沿着河谷前行，让人不安的是，天空中开始飘洒雨滴，并且愈来愈大。越往高处走，雨滴开始凝结成小小的冰粒，道路更加湿滑。前面的人发现一个兽道，还有野物新鲜的蹄印，于是找了个正对着兽道的树干装上红外线相机，当然这个过程也要拍摄下来。只是这一天，两个相机都挂在刘老师胸前，我自安心的背包行路。沿着兽道向上攀爬了一阵，人的视角已经辨别不出兽道的行迹，这时候开始下雪了，我隐隐觉得不妙。坡度很陡，有七十度的样子，加之雪花落地，攀爬起来甚是吃力，我只好抓住一根枝条借力向上登两步，再抓，再登，如此前行持续了约莫两个小时。地上白茫茫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已经到了中午，大家有些着急了，所有手机都没有信号，又没有卫星电话，大雪覆盖了脚下的一切，更让人恼火的是大雾。大雾笼罩下，连对面的山形也看不清楚，这是最致命的一点。两位背工叔叔和保护区的人常年在山里活动，他们若能看得到山的形貌，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而眼下，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缪涛和清平拿着GPS和精密的等高线地图努力的寻找着方位。没办法，只有往更高处攀爬，看能不能有手机信号，以便于和另外两省的队伍汇合。到了梁顶，缪涛电话联系上了四川那边林业局的一个人，那人说四川的队伍已早早到达汇合的山顶，一直联系不上我们。是的，我们给那边进山队伍的电话也打不通。听了那人的话，心稍稍安了下来，所有人都加紧了步伐，朝汇合点行进。这时候的景观实在美妙，山脊像一条白白的细线一样，两边是深谷。抬头一望，所有的树枝上都落上雪花，晶莹剔透。我在想，这是多麽美妙的杰作啊！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有了任何外界干扰，树木顺着自然的方向伸长，竟可以长的如此粗壮挺拔。对于大自然，我一直无法言述对它的敬仰和热爱。我自小在山沟里上蹿下跳，与大自然亲密无间的度过了我的童年时代。它给予了我自由的心性，教会了我对生活的热爱，培养了我细腻的情感。哪怕一棵草、一阵风、一滴露水，也足以让我思绪满怀，这也是我大学期间一次又一次往山里跑的真正原因。而眼下这般奇美无比的景象，更加激起了我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惊喜归惊喜，步子一直没停止。越往前走，山脊就越窄，只能步履维艰的向前。我觉得有些冷，裤腿和鞋子已经冻得僵硬，戴在手上的线手套也全湿了。就这样一直在细线一样的山脊上行走，大家一路上的欢笑此刻也少了起来，因为要操心脚下的路。我心想，大雾还有一点好处就是把危险的深谷变得朦胧，只见左右两边一团团白雾，宛如人间仙境，谁也不知道山脊两边的深谷到底有多深。到了两座山相连的山脊处，脚下更加惊险了，此刻通向前方的宛如细线的山脊也像断了似的，只是几块大石头夹在两山的缝隙间，大石头底下就是万丈深渊。或许是因为当时极度的专注，我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大石头上越过的。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我们已经不指望和另外两只队伍汇合了，只是希望能早些从山脊下到峡谷里去，倘若依旧如此，即便不失足摔死也要冻死的。队伍里开始出现不一致的声音，有人觉得我们选择的方向不对，有人觉得应该继续走下去，我压根儿就没主张，一心想着怎么能赶紧走到低一点的地方去，跟紧前面的人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其实已经滑倒了好几次，幸亏及时抓住了竹条，才不至于......保护区的伙伴们一致觉得应该先到达工棚的地方，所谓“工棚”，是护林员每年在山里干活时搭建的临时住所，我想也就是一个茅棚吧。听说工棚那里有一条直接通往山下的小路，我顿时来了精神，一心盼望着早点找到工棚。这冰天雪地的山顶，有大片大片的竹子，应该是秦岭箭竹，大熊猫最喜欢的食物。我们从茂密的竹林中穿过的时候，不得不拨开眼前的竹子，可是稍微一动，竹叶上的积雪就洋洋洒洒落得全身都是，不时有雪花从领口窜进，后背上一阵冰凉，走了很久，依然不见工棚的影子，我有些失望，也饿了，但已没有了食物。大家都忧心忡忡的，很少说话，我觉得我们很像一群迷途的羔羊，一半命运已握在大自然的掌中。爬上最高的山顶，仔细看着四周，依然是云里雾里。已经快四点钟的样子了，再不下山就下不去了，天若一黑，谁也不敢再往前走半步。终于，通过了一个决定，找一个豁口就往下走。两位背工叔叔一直在前面给我们开路，因为他们都背着很重的包，汗出的厉害，所以穿的较少，而此时，天顶的温度骤降，他们在风雪里瑟瑟发抖，这一切都被我们用相机记录了下来，刘老师看在眼里，立即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让那位叫陈明的背工大叔带上，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在刘老师的一再催促下才将帽子戴在自己头上，要知道，此时一顶帽子可以抵得上一件大衣，因为人体绝大部分的热量是从头顶散失的。从山顶向下的坡度几乎七八十度，多亏了那些竹林，让我们有了缓冲的余地。我对走在我前面的良哥说：“这时要是出现个大熊猫该有多惊喜”，“你想得美，野生动物的感官很灵敏的，不等你靠近，早就转身跑掉了”。这样向下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我凑过去一看，惊呆了，底下没有竹子可抓，要是下去非得摔死不可。而两边是更密的竹林，密到人根本无法从中钻过去。
我一生中最刺激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迫不得已，大家只好坐在竹子上往下飞速滑行，密集的竹梢完全可以承受住人的重量。那场景犹如一个个冲浪选手被推上浪尖顺势而下。尽管还戴着那双又黑又湿的线手套，但是依然感觉到竹条把手掌磨的生疼。正当我骑在竹子上飞速滑行时，一看下面的情形，差点吓懵了，我本能的死死抓住竹条。不错，下面是一个断崖，所有人的滑行戛然而止。我心想麻烦大了，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向下是断崖，向上.....且不说如何陡峭了，大家都已经体力透支，谁还愿意重返山脊。那个年轻的森林公安胖哥哥在最前面，他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从右边的竹林钻过去，竟发现有常常的藤条从崖上向下垂着，我们似乎又找到了希望。其实这崖夹在很窄的峡谷之间，平日里会有水顺着这个地方流淌，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才冲成了断崖，倘若是雨水充足的季节，这儿应该会有美妙的瀑布景象。一个接一个的同伴抓着树藤从崖上心惊胆颤的下来，沿着水流冲的河沟向下走，接连遇到四五米高的断层，看着比方才好很多，于是坐在厚厚的冰雪上跐溜就下去了。
天色渐黑下来，今天是无法出山了。我们顺着这条窄窄的河沟出去，找到了更宽一些的峡谷。更令人惊喜的是，我们找到了水源，因为地势相对较低的缘故，这里依然有溪水流淌。大家都停下脚步，打算今晚就在此过夜。仍然是分组行动，我和刘老师在溪水的另一边找到五六平米的地，尽管是个斜坡，但还算平整。我已经学会了扎帐篷，刘老师在给我们的帐篷里铺防潮垫和睡袋，我在另一边帮生火的同伴们拾掇帐篷。我的手机早早就没了电，刘老师的手电筒也忽明忽暗的，缪涛突然告诉我，他有个宝贝要贡献出来，说罢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玻璃杯似的东西，拧一下开关，这玩意儿亮了，是个营地灯，发出较强的蓝光。借着这盏灯，我不但搭起了帐篷，还跟陈明叔叔一起去几十米外的地方弄来几根粗壮的干柴。说是干柴，其实是枯死的树，深山老林里像这样的树很多，所以柴火不是问题。你知道雪地里怎么生火吗？你如果想要说用打火机点着那就想的太简单了，根本就不可能。我看着陈明叔把弄来的枯树外层皮刮掉，然后用弯形的砍刀使劲刮树干，刮出很多薄卷儿，像我们吃火锅时的羊肉卷一样，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有把木头弄成这样才能点燃。水烧开了，方便面只剩下三包，全放进去，十二个人，每人只分得两口面和半碗汤。吃完饭，睡觉还太早，况且衣服和鞋袜都已湿透，急需火苗的温暖。不瞒你说，从梁顶上往下滑行的时候，我的手脚已经冻得失去知觉，抓那竹条和树藤的时候觉得异常麻木，这会儿坐在火堆边上，才慢慢有些感觉。我弄来两根木棍，把自己的“冰棍”鞋和袜子换着撑起来烤。刘老师倒是早早就去睡了，他就这早睡的习惯，通常第二天也起的很早，倘若是在宾馆里，第二天四五点的时候，他保准是坐在电脑前写剧本。我有时候觉得挺惭愧的，我们这一群学生整天在学校里无所事事，一个中年人竟能如此勤奋的学习和工作。这一夜我睡的很晚，火堆边的人大部分都回了各自的帐篷里睡觉，只剩下三四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直到半夜，我的衣物、鞋袜都快干了，我也离开火堆爬进了帐篷。刘老师和良哥都已睡着，给我留了最外面的位置，我摸黑脱了衣服钻进睡袋里。这一夜睡眠很差，一直半睡半醒的感觉，头顶、脊背以及腿脚都冰凉冰凉的，防潮垫终是防不住底下一尺多厚的积雪带来的寒气。终于熬到天亮，起来穿鞋子的时候才发现鞋子又冻成了冰棍，脚都塞不进去，赶忙坐到火堆前将它烤软，也顾不得湿了，直接穿上。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食物，烧了一锅水一人喝了几口。处理完营地的垃圾和火堆，各人迅速背起自己的东西顺流而下。经过这两天的跋涉，我已经完全懂得水源对户外工作者的重要性，不仅仅是身体需要补充水分，还因为有水的地方就有路，就会给人安全感......
这一天，二十六号，天气晴朗，云雾消散。我们沿着水流的方向走了好长一段路，有时贴着一脚宽的崖壁一点点往前挪步，有时从河道里的大石块上跳跃，也挺艰险，但同昨日下午比起来已不值得说道。对面的山上因为在阳面，经过太阳照射，忽然显现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大伙儿欣喜若狂。赶忙趟过河道，向小路奔去，可是走上小路却发现对面的山上也有一条路。究竟哪一条才是出山的路？谁也吃不准。又是两位背工大叔分别沿着两条路登上山顶前去打探，对面山上的背工大叔向我们招手，示意那边才是正确的方向......虽说路越来越好走，可我觉得自己的步子越来越沉。除了昨晚的两口方便面，到现在，大伙儿都滴水未进。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下去，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求生的本能。出山的路是宽阔的，也是漫长而又艰难的，艰难在于不支的体力和顽强的意志力之间的较量。
下午三点多，我们到达了四川的毛寨林场，喝了两口酒，歇息了半个钟头，向林场的伙计们告别。一直沿着林场通往山外的水泥路前行，七八里外，手机终于有了信号，同伴已经通知青木川派车来接我们。趁着等车的空档儿，我和刘老师又录了三四条采访，完毕后一排排躺在路中央歇息，我看着他们，想起了那种叫爬山虎的植物，生命力是那么顽强......
2013年12月27日凌晨，我们在宁强县城洗完完澡并且休息了一个钟头后，银色的别克商务车飞驰在通往西安的西汉高速上。我是有些困了，却又不敢睡，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和他俩中开车的人聊天，以便司机头脑清醒。在山上的时候，我说如果能走出大山，我一定要写一篇我的青木川日记，可回来久了，觉得一些经历永远只是自己的独家记忆，与他人讲的再精彩，别人又怎能真切体会到你在冰天雪地里行走在山脊上的感觉。之所以在此刻写完它，仅仅是因为那句不经意的承诺而已。
我一直以为人生是一次漫长的旅行，也是一次永无止境的成长。什么样的经历，会造就什么样的人。与大山常年为伴的他们，永远像大山一样厚实、淳朴，而对于我，人生旅程才刚刚开始。
家乐 2014年3月1日夜，西安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