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的第一位主人

2015-07-13 13:32

每天清早,我脸对着墙,还没转过身去看一眼窗帘顶上那条阳光的颜色深浅,就已经知道当天的天气如何了。楼下街上初起的喧闹,有时越过潮湿凝重的空气犹像水烧开了沿着条条水滚蜿蜒直上的水气缓缓传来,变得暗哑而岔了声,有时又如响箭在寥廓,料峭,澄净的清晨掠过空旷的操场,显得激越而嘹亮;正是这些声音,给我带来了天气的讯息。第一辆班车驶过,我就听得出发动机的隆隆声是滞涩在淅沥的细雨中了,还是行将驰向湛蓝的晴空。直到我开始在睡梦中绽出笑脸,紧闭眼睑准备承受耀眼的光亮,终于在一片热闹的吵闹声中醒来。说起来,我在这段时期里简直是足不出户,只在这间卧室里感受着外界的生活。我知道简辉曾经说过,她在傍晚来看我时,总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既然其他人都回家了,尔她在卧室里没发现有旁人,所以她认定我是在自言自语。
过了好久,等她知道南俊当时跟我住在一起,而且我把他藏起来了,不让他见任何人以后,她声称她总算明白了,我在那段时间里为什么从来不肯出门。她错了。但她又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每件事情,即便从情理上来说是势所必至的,我们也没法在一开始就把它的本来面目看的一清二楚;而有些人,往往爱抓住别人生活中某个确有其事的细节,就忙不迭地引出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的结论,或者根据刚刚发现的一丁点儿事实,就立即作出风牛马不相及的解释。——片段一,开始
我在想着,我这位男友跟了我从厦门回来以后,就丢开了乘船旅行的念头,在北京和我住在同一冻楼层里,他的房间跟我相隔不过三十步路,就在走廊尽头,每当夜深我两分手的时候,他总要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仿佛这就是我每天的食粮和营养品,世上有着那么些肉体,我们为之所受的痛苦,最终会使我们享受到精神上的愉悦,他的舌头就有这么一种近乎神圣的品质。
南俊从夏宁那儿听说,我把窗帘拉得紧紧的呆在黑黝黝的房间里,但是并没有睡觉,他就放心大胆地洗澡,不怎么怕在他那间洗漱间里弄出声音来了。这样一来,我也常常不再多等一会儿,就提前进我那间跟他毗邻的简单的浴室去洗澡。
人在睡眠时会变得软弱无力,这一特征也反映到我的睡眠中,不过是象征性的:在黑暗中,我看不清朋友的面孔,因为人睡觉时眼睛闭着;我在梦中没完没了的为自己辩解,但当我想对朋友陈说理由时,我感到声音梗在喉咙口出不去,因为人睡觉时说话总是含含糊糊的;我想走到他们身边去,但我挪不开腿,因为人在睡眠是不走路;突然我出现在他们面前,满脸羞愧,因为人睡觉时不穿衣服。因此,闭紧眼睛,抿紧嘴唇,捆住双腿,赤裸着身体,这就是我在睡眠中所看见的睡眠人的图像,它很像夏宁送给我的那几张有名的寓意画,在画中乔托把嫉妒女神画成嘴里衔着一条毒蛇的恶神。
当我睡不着的时候,我经常想象着一个海景;这一海景同它在江户时代的景象混合在一起,成了我经常做的一个梦。睡梦中我看见大海的波涛凝固不动,就像彩绘玻璃上的画图,中间有一座江户城;一条河把城市一分为二;绿色的海水在我脚下延伸出去,沐浴着对岸一座东方风格的教堂和一些古老的房屋;这些房屋在十八世纪还存在,因此,朝它们走去,就仿佛在追溯历史。在这个梦中,大自然学会了艺术,大海变得具有江户时代的风格;在这个梦中,我渴望做到并且以为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事。这种梦,我似乎做过很多次,但是,因为梦中想象的东西一般都属于过去,虽然从没有见过,却十分眼熟,所以我以为不是在做梦。可是相反,我发现我的确常常做梦。片段二——
“如果你今天表现好,”他对我说,“我就送你一件礼物。”
南俊很早就告诉我他要送我一条秋田犬,只是因为还没有长大。
他的朋友曾经结识过犬舍饲养人,他也看到过这只幼犬,当时饲养人要一万二人民币。就我目前的经济状况,嫌贵了些。可是南俊看我生活中没有多少乐趣,就跟孩子置气般买了下来,寄养在饲养人那里,平常的一些护理费,管理费,生活费他也一并负责起来。他一买我就高兴得心花怒放。直到现在我一想到就要看见长大的它,心里就高兴。—故事起因
在我要离开南俊不准备告诉他的那一时段里,我脑子里时常跳出让我倍感忧伤的情景。我时常关注一些宇宙的景象,在自然杂志里。在浩瀚无边的宇宙中,漂浮着一个接一个的点点星球,他们之间相隔很近,至少视觉上是这样的,但是又很远,因为物理是至少可以相信的。我就这样陷入人和星球的徘徊中,有一天午后,我在浴室那张很大的镜子面前站着看着我自己,听到了由远而近的呵斥呵斥的喘息声,而步伐是稳健的。我猜想是那只秋田犬,我并没有急着去看看它,但我感觉到它离我越来越近,我在镜子里看到它。
它比较健壮,但不是很漂亮。
“你叫什么名字?”
“汤姆?或者是袁露?袁大帅?”
“这种颜色真怪,”我说“这种毛色的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认识他吗?”我问
“您指的是谁?”
“那个南俊”
“熟悉的很呢”
“我请你告诉他,我是他忠实的仆人”
“我一定做到”
就在质问和观望中,
时钟上的短针指向了3,突然,楼间电梯门开了,伴随着一声“叮当”。
“简南俊——南俊”楼道上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喊叫,
汤姆不安了,它要出去。
我走向去南俊的那间卧室,带着腼腆的感情,超自然的感觉,但南俊的门向我紧闭。我碰到了寻找南俊的陌生人,我也知道了他是那位结识犬舍饲养人的朋友。他今天过来送那只秋田犬。
“我没有提前告诉南俊,我就带着那只犬过来了,也没有碰到南俊,你认识南俊吗?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说道,
“我是他的朋友,我今天上午有看到他,我去问一下。”
“那只犬你有看到吗?它比我跑的快,我没跟上它”
“你知道的,它四条腿。”
“它刚才有跑到我的卧室去。现在应该还在。”
我回到我的卧室,他没有进来。我在卧室找了一遍,并没有看到汤姆。
“它不在我的卧室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南俊的朋友下楼去了,估计去找汤姆。
我打电话给南俊,说了他朋友来这里发生的事,他在附近玩弄他的遥控航拍飞机,是一架小型的。他答应他会找找那只秋田犬。
我也下楼去找汤姆。我们三个人分头寻找汤姆。——故事完结
我穿过喧闹的大街,走过商店,穿过马路,马路周围是分不清的门店,长着异样的面孔在我眼睛前走过,我没有看到汤姆。我继续寻找。我沿着被灌木丛隔开的一条条小径奔跑,铺满小径的薄紗般的小草已日渐稀疏,我忆起有一回乘车兜风,南俊坐在我身旁,之后又和我一道回家,我感到他如同氛围笼罩着我的整个生活,对那次散步的回忆此刻仿佛在我四周飘荡,融在树枝间似有若无的雾霭里,落日的余晖透过这些颜色变深的树枝,把宛若横悬在半空中的疏疏落落的金色树叶照的灿亮,我不满足于用记忆的眼睛看这些小径,他们使我发生兴趣,使我感动,就像那些纯粹的景物描写章节,艺术家在其中穿插一个虚构的情节,甚者一个离奇的故事,为的是是描写更完美;于是这自然景物便独具一种震撼我的心腑的忧伤之美。当时我以为,这景色之所以对我有这样的魅力是因为我始终深深地爱着南俊,其实恰恰相反,真正的原因是我正在进一步把他忘掉,是我对南俊的回忆已经不再令我痛苦,也就是说,回忆的性质已经起了变化;然而有时我们虽然弄清了自己的感觉,比如那天我以为看清了自己忧伤的原因,但要追根溯源找到这种感觉更深远的含义却无能为力:正如医生听着病人向他诉说自己的不适,并且根据这些症状顺藤摸瓜,找出内在的,病人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同样,我们的感觉,我们的想法也只能起征兆的作用。我们曾经认识的地方现在只处于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世界,我们只是为了方便起见,才给它们标出一个位置。它们只是构成我们生活的相邻的诸印象中间的一个小薄片;对某个形象的回忆只不过是对某一片刻的遗憾之情;而房屋,道路,大街,唉!
都跟岁月一样易逝!
(2015.6.30-2015.7.2)

本文为作者 波德占边 分享,影视工业网鼓励从业者分享原创内容,影视工业网不会对原创文章作任何编辑!如作者有特别标注,请按作者说明转载,如无说明,则转载此文章须经得作者同意,并请附上出处(影视工业网)及本页链接。原文链接 https://cinehello.com/stream/67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