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秀栏目是如何操作的?《急诊室故事》导演访谈

2015-03-15 23:36
                                  真人秀栏目是如何操作的?《急诊室故事》导演访谈
《急诊室故事》利用先进的固定摄像技术,使用78个固定摄像头,24小时跟踪直击常人视角无法触及的急诊室真实故事,记录生死关头的人生百态,同时为确保真实还原,现场将使用66路全方位收音,确保急诊室各处都可以收到现场声。通过深入挖掘一个个真实而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救治故事,让观众感受到病患如何被救治,及过程中医患间、病人与亲友间的各种情感迸发,节目将全方位纪录、还原真实医患关系,直击中国医疗现状,带领观众感悟人生百态。这么一个真人秀栏目是如何进行操作的?特邀请主持人唐雪虎,专访节目总导演郭娜,讲解其中全过程。
郭娜:《急诊室故事》总导演。毕业于法国巴黎ESEC电影学院导演专业,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曾任《三联生活周刊》社会部记者,新画面影业、华谊兄弟电影宣传总监,乐视影业副总裁。
主持人:唐雪虎,上海师范大学广播电视研究生 上海云视影像合伙人 有五年广告和视频制作经验 服务过希尔顿酒店 半山半岛酒店 埃克森美孚等客户 热衷电影和影视制作
真人秀栏目是如何操作的?《急诊室故事》导演访谈
唐雪虎:作为创作者,你会怎么评价这个节目特点?
郭娜:打一个比方,我觉得我们节目有点像“真心话大冒险”。它首先是个“大冒险”,因为故事和我们节目组之间完全是守株待兔的关系。节目的价值观,立意是非常明确的。我们把固定摄像头摆在那,在最小干预的原则下, 来观察现实。我们希望讲述今天中国的普通人在生命发生剧变的生死关头经历的悲欢离合,节目主旨是“生命有痛,有你真好”,讲述病患、家属和医生怎样面对生老病死。 但是具体操作的时候,我们能够碰到什么样的故事来表达我们想说的,就要看在每一周的时间里面,我们能遇到什么样的病患,又发生了哪些我们认为有趣的故事,并且这个故事的主角他们同意我们拍摄以及播出,满足了这些条件的情况下,我们还要拍摄到足够的素材量,保证好的它的力度、画面、声音以及长度。最后所有条件都满足了,才有故事可讲。每集故事都是需要我们经过这样一个大冒险,经过焦虑地等待,然后希望拍到一些“真心话”。
我想,“平实“的真心话,是我们的第二个特点。我们用”平视“的角度讲素人故事,包括摄像头安装的高度刚好是成年人站立时眼睛的高度范围, 这个节目是带着对生命的敬意和爱意讲故事。
唐雪虎:整个节目都是运用固定镜头进行随机捕捉的,节目组当时怎么会想到,会用这个摄像头这种方式来呈现?

郭娜:首先要感谢东方卫视的领导做这个决定。在目前的收视环境下,周五晚九、十点钟是娱乐节目的决战时间,在国内娱乐节目越来越“欢乐”的趋势底下,东方卫视选择用固定摄像头做急诊室纪实有特别的勇气和见解。我去年九月初知道在推动这个事情的时候几乎不相信节目可以做成。从十一月开拍,整个导演组从东方卫视台领导和研发团队得到了特别重要的帮助和支持,大家关于节目怎么做出自己的特点,在社会价值和好看性中间做好平衡都有特别有价值又专业的讨论,很多互动直接决定了节目走向,有这么个一起工作的过程我觉得很过瘾。
这档节目我们希望第一能够直面医患关系,这是社会热点,也是我们节目的起点,我们有固定摄像头这个技术手段,可以7X24小时拍摄,保证素材的真实客观,中国的医患关系现状到底是什么?我们希望有一个观察;我们希望找出老百姓在医患关系里最担心的那些问题,给一个正面回答; 直面医患间的误会和不理解, 化解矛盾。另外,这档节目也是一个观察中国社会很好的切入点,我们所以也希望能够更多的记录今天的中国社会,因为急诊室其实就是“观生死“,观看生命态度的地方,我们希望有机会观察中国社会的个体生命状态,然后去展现大家背后的生命价值观。
固定摄像头节目这几年,也是国内的一个趋势,大家都比较看好这个这种操作模式。现在已经是视频时代,拍摄新技术的介入,让传媒的沟通语言改变了,这些新技术带来了非常大的方便性,固定摄像头摆在那,没有人为的出现,实现了最小干预原则,对讲故事的题材和方法都有革新。它既能满足人们的窥探愿望,也适合拍摄隐私空间,还可以观察公权力,我对这类节目的新鲜可能性特别有兴趣。固定摄像头很适合拍摄急诊室这个特殊的戏剧空间,因为第一涉及生死,第二就是涉及每一个病患和家属的最根本性的一些隐私, 摄像头不介入,又容易被忘记, 是最佳拍摄手段。然后这些摄像头其实它是可以远程遥控的,它可以旋转,可以变焦,所以我可以设置景别。而且它还可以比如抬头、低头,它的功能其实非常强大,保证我们有丰富的画面和声音素材, 用一个较高水准完成制作,未来素材还可以做成电影。
真人秀栏目是如何操作的?《急诊室故事》导演访谈
唐雪虎:急诊室是非常敏感的地方,刚开始之初,你们是怎么说服医生和病患同意这个拍摄的?

郭娜:从医院的角度,首先是六院有这个意愿接受观察。我们通过深入的交流以后,感觉到眼下国内的医疗行业,希望能够有一个客观的对他们的报道,希望有真实的东西呈现出来,让大家理解医生。国内这几年的医疗环境,医生的压力比较大。我们国家立法上,当医患有法律诉讼的时候,如果医生是被告,医生要自己举证。这样医生不得不自保。另外,这几年国内也出现一些针对医生的暴力事件,病患数量越来越多,医生队伍却面临比较大的流失,所以我觉得医院一定程度上也是迫切希望积极与社会沟通,他们愿意一起来做这个事情。可是具体到一线的医生,刚开始的时候,其实是有抵触的。很直接的原因,第一是因为他们不希望在工作环境里面,被这么多的监控盯着,然后也会有担心说,万一自己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怎么办?再有一个就是,对一线的医护人员来讲,他们现在的工作量已经很大,当比如说节目播出去了,六院的名气更响了,那他们其实以后的工作量就更大了。所以他们有自己出于一线工作现实的直接考虑。大概经过一段时间,通过我们节目组不断的在跟一线工作人员沟通以后,他们明白了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愿意带话筒参与拍摄的医护人员也多了。
节目拍了两个月,我们一方面真实记录医生的工作状态,不回避问题,另一方面也要求自己保持客观,在医患中间说实话。两个月下来,我们特别觉得医生辛苦,这一行不容易。因为我们节目是一个7×24小时的全天候拍摄。所以在78个摄像头底下,我看到的是他们每个人从从早到晚,从吃饭,到感觉到累了,到他忙的晕头转向,这些你全能看得到。我们很希望能为医护人员说些公道话。比如说,有争议的人物,第三集有一个叫陆义安的医生。我们做过观众测试,因为这一集的这个人物的讲述方式,就是从最开始把他最不讨人喜欢的那一面拿出来了,因为他是一个态度非常直接的医生。他每天可能看五六十个患者,对他来讲,马上看,问题是什么告诉你解决方案,然后迅速执行,这个完了以后,再下一个。因为他也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有更重的患者需要他。所以他就是这种,因为比较年轻30岁左右,完全没有任何的客套话。迅速,果断,冷静。但是,这个态度在镜头底下看起来,就非常不讨人喜欢。因为你实在太生硬了,有些人甚至觉得他很冷血。他一直都是用这种状态治病救人,然后他自己做手术的时候,帮到了那么多的患者,你再去跟他接触了解他的想法。我们就觉得这样的医生,其实在看起来好像冷冰冰的接诊方式底下,其实他真的是有非常无私又可爱的一面。他就是喜欢做医生,喜欢手术。所以这样的医生我们有义务把他作为一个人物完整地讲述。陆亦安医生后来成为节目组里年轻同事的偶像,大家喜欢他真实有个性,即便面对镜头也保持本色。
另外,从病患和他们家属的角度来讲,当他们面临重大危险的时候,如果有媒体在场,在做记录和观察,可能对他们来讲,心里会更有底一些,因为这样的状态,大家也愿意接纳我们。
唐雪虎:急诊室流动性非常大,可能会有很多的人,每个人都有故事,但是每个人都匆匆忙忙,节目组为什么会选择在六院?又如何去抉择是否跟拍一个故事?

郭娜:做这个节目最刺激的就是你永远不知道故事什么时候来,会是一个什么故事。还有故事来了,你是不是能把握得住。其实你工作的过程,就是守着78个摄像头的这个大屏幕,下赌注,这是特别焦虑的在等待。
六院是重大创伤的急救中心,有大量涉及到断指或者是断肢,包括车祸、工伤,这样的病患特别的多。这给我们提供了两个有大故事的空间:一个是抢救室,还有一个就是六院的骨科。能进抢救室的,都是有生命危险的,连呼吸和心跳直接受到影响的,都是分秒必争的一个抢救状态。另外六院的骨科很有名,处理重症比较多。你看到每天骨科都是成百的病患和家属。每一辆救护车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我们都会安排有一路画面拍摄救护车。每一个由救护车送来的这些病患,我们都会了解:他是什么情况,他身边有哪些家人,在现场的导演们就要立马做下判断,这个故事,我到底跟还是不跟?对于我们节目组来说,每一个我们能够跟下来最后家属又同意播出的故事,真的像我们的孩子一样,需要经过漫长焦虑的等待,再通过一个一个考验的环节,你都非常幸运的落实到了,最后这个故事才能够诞生出来。这时真的是太难得了,这个过程很辛苦。
真人秀栏目是如何操作的?《急诊室故事》导演访谈
唐雪虎:就比如说,你们要在什么地方布置一些机位,然后有几个人会操作这些摄像头,然后还有就是确定这个故事拍摄的时候,就是被拍摄者万一处于一个盲区,然后怎么处理?
郭娜:我可以先回答盲区的问题,那就拍不了了,只能放弃了。这个节目,我觉得它的生存法则就是,第一是掌握力所能及的部分,要把握好。然后第二就是必须做减法,因为其实对于每周一小时的播出来讲,我有八百小时的素材量,就是要毫不留情的把任何跟主题和讲述人物和故事无关的东西,全部剔除掉。而且其实最开始,我们是担心东西不够,没有东西,没故事。但其实到最后是,事实上是无论如何故事都会有,然后而且就是不用担心错过,其实最早对所有编导团队,最大的担心是怕哪一个环节跟不上,因为我们所面对的都是一次性的,跟不上就再没有了。可是到最后,我们做了这么多集看起来就是,就算这个没有拍到,别的故事还是会有。
还有就是没有摄像头的区域,我们在现场还有一个游机导演来补充。她一个人做了大量的工作,包括所有的手术的拍摄,然后还有就是我们病患康复情况的后续的跟拍,然后也有一些可能就是非常重要的,在没有摄像头的区域的这种内容的记录。比如说你看过的第五集,里面有这个,有一些医生集体会诊,就是给那个19岁的哈尼族的孕妇,讨论她的病情,这些也都是我们这个游机导演跟拍的。
唐雪虎:就是有这么多素材的话,然后在后期剪辑了之后,你们是怎么样挑选?这里面可不可以说一下。
郭娜:我们因为是一共播出十集,总导演组和分级导演一起完成制作,总导演组总体把握每集的故事方向和节目调性,每一个分集导演具体负责一到两集的拍摄和后期的剪辑。因为我们是社会观察纪实节目,每一集会有讲述主题,由人物关系变化发展引出的故事情节最后用来讲述本集主题,所以每集里面与人物、情节和主题相关的声音和画面才是我们的有效素材,在这个基础上选择那些情感饱满度高、生动有细节的高效率素材。总导演组和分集导演之间是总-分-总关系,具体就是总导演组先提要求,分集导演具体在自己的兴趣范围内执行,总导演组最后统一把握。我很希望在节目保持整体感的前提下,每一位分集导演都做出自己的风格视角和兴趣点,因为导演工作还是需要被这个乐趣和自由度来支持着完成整个比较辛苦又繁杂的流程,要保持在反复的修改和听取各方意见的时候自己仍然有敏锐的判断力并不容易,实际操作过程中每次看到大家作出了有自己调子的东西我都特别高兴,这时候就会主动地自己往后退,给分集导演更多空间,也会想办法帮助他们在修改过程中把有个人风格的东西保留下来,一方面是我的工作习惯喜欢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另外也是从节目的整体质量考虑,希望观众能看到更多视角和趣味,对节目保持新鲜感。这个过程里就是需要在节目总体样式和分集导演个人创作中间把握平衡,让节目保持统一延续感。
唐雪虎:那如果就是下一季的话,你还有什么希望或者是有一些新的想法吗?

郭娜:如果可以有机会做下一季,第一是希望在医患关系层面,就是我们能讲更多理性建设性的故事。因为这一季的话,其实整个节目最大的难度是这个制作和播出的这个时间压力。如果我们可以先完成全部拍摄,再进行一集一集的编辑,那会儿能积累到的故事的方向会更丰富些。现在我们是拍一集,编一集,目前更多的都还是在讲情感故事。比方说在第五集,第一个故事是夫妻情,19岁哈尼族女孩怀孕期突然发现脑血管畸形引发大面积出血,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最后要不要做手术?这个家庭怎么抉择?然后第二个大故事就是父女情,那我们是走感性的这种故事更多一些。如果有新方向可以考虑在理性的讨论问题层面能够有更多的建设性。比如我们第六集有一个直接涉及到医患之间误会的故事,拍到了医患双方各自的心里话,很有代表性的解释了为什么在最危急的时候,患者听不懂医生说什么,医生也不理解患者到底为什么这么反应,所以相互之间都不信任。我希望以后能有更多这种故事,就是触及矛盾,有拆解,有建设。
再有就是,希望社会关系层面的故事类型多样一点。因为现在基本上,好像更多的故事都还是在讲“有你真好”。我们在开拍之前,有过18个主题的选择,就是多种多样的社会问题层面的一些观察和感触,因为这个题材让我们有机会把急诊室作为一个小舞台,然后来演中国的大社会。现在的制作基本是看故事下菜碟,我拿到什么,决定我讲什么。希望在社会关系上,能够有更多的探讨。
再有就是第三个,我觉得希望所有的团队的同事们,不要像这一次工作这么辛苦,扛着这么大的压力。因为我们自己都很熟悉这个工作方式以后,大家其实你技术的门槛过去了以后,你创作的空间就更丰富了,很多感知也更丰富了,对值得拍摄的时间和角色会有更好的把握能力,这样有机会把每个人物更丰富地建立起来,讲故事的素材更完整。
另外如果拍摄周期和制作周期安排也许可能有可以讨论的调整方式,比如能不能考虑先集中拍摄,然后各位分集导演同时开始剪辑,这样保证故事拍摄周期达到一定长度,故事好看性和素材量会有区别。还有希望找到合适的新媒体包括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介入方式让固定摄像头的观察实现一定程度地实时直播。就是还是希望尝试这次没试过的新东西。
其实从个人角度,我偏爱从平淡生活讲故事的方式。比如说,我很喜欢前年拿戛纳金棕榈的哈内克的《爱》。特别平静的影像,就是两个老人,场景主要是在老两口的公寓里面,但是真的是揪心,就是这种力度。当然对电视节目来讲,是不同的语言了,但我希望就是我们捕捉故事的能力更强,就是这些。
本文为作者 王涛 分享,影视工业网鼓励从业者分享原创内容,影视工业网不会对原创文章作任何编辑!如作者有特别标注,请按作者说明转载,如无说明,则转载此文章须经得作者同意,并请附上出处(影视工业网)及本页链接。原文链接 https://cinehello.com/stream/6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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