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是为了找回活着的初衷—写在毕业作品《空巢》尘埃落定后的第二年
既然是后记,我想到哪便说到哪吧,而且不会太多,还是让片子说话吧。敲打了半天的剧本,脑仁无以负力,请读者勿要怪罪我接下来散乱的文笔。至少,下面有一些是真话。
这次空巢一片能够得见天日,我想是偶然的。它本身并不标致的惹人怜爱。就在同年级的朋友们琢磨着将毕业作品送往各个电影节的同时,我早就猜想了,她(作品)肯定是留憾的。
作为本片的作者,我对这个“孩子”着实不大负责:片长约将近一个小时,如归入短片则过于冗长、归于长片又略显短促。算罢,这个孩子天生便没有被贴金的命,如若我狠心提起刀,斩断了她的手脚,便一定落下残疾。让她过一个平凡人的日子,是我最终的决定。所以成片之后的这段日子,除了赠送佳人的碟片和些许淡雅的品论,踪影不可觅。
想来我是个独裁的家长,不过借此还是先要谢过该片的掌镜人周也清先生、影视工业网的“阿童木“同志,是他们二人掘开了我儿的孤坟,使我极为震惊的发现,她,竟还留存一丝气息。谢谢,谢谢。
有关这部影片的拍摄和制作
筹备/ 人员
这部影片于二零零九年春节前夕拍摄完毕,筹备一月有余、拍摄十二日(中间歇息了两天,其中有个晚上吃了顿烤鸭)。于次年六月第一次得见观众。至今已近两年光景。我们二十多人的剧组,主要是由(名字有点长)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零六、零七、零八级传媒学部同学、西安阶梯文化有限公司摄制团队混编而成。
难为了随我北上的同学们,他们其中有一部分人常年居住在沿海一带,没见过雪。在此由衷感谢(不分先后)制片主任车娜、美术周小帆、统筹曲韵怡、服化邱悦、郭舒、场记陆芒、摄助李锦崇、录音谭钊、刘宵、后期向歌、郑杭敏等同学。感谢大家不计回报、全情投入的努力。这部电影是我们最烂漫的合照。
说到摄影团队,有关制作的细节,还请大家关注周也清先生的摄影师阐述。此处我不作赘述。仅仅浅谈一下我与周先生的相遇……
那是在一个下午,我或许是在吃着泡馍。电话响起,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先前敲定的摄影因某种不可预测之原因,不幸胃穿孔了。挂了电话,我一时间失了魂。然后非常沮丧的吃完了整个海碗的小炒泡馍。
怎么办!
朋友们倒也提了些摄影师人选方面的建议,其间提及履历,惊艳者不在少数。但我觉着还是缘分,碰着便碰着了。不强求,强求了不见得能合作的了。愉快是必须的,但是否投契,便全然交给了命。再说,我确确实实是个初学者,没碰着边呢,而且又浪漫、自恋的像个混蛋……悬而未决,好在还有时间。
为了不延误筹备的进程,稍顷,决议先行敲定器材租赁之事。车娜倒是淡定,提及先前联系过的周也清先生。经过一番介绍,得知也清对于独立电影的制作颇为热心。我是个有时凭直觉做事的人,一念闪过,决议登门拜访。
那是在西安的光圈俱乐部,第一次见到也清。可能是因为是在地下,住惯南方的我略感寒意。推门而入,暖色油然,又见昏黄小灯、木椅砖墙,使人沉心宁息。有猫睡在吧台上,美的很。
碎花布的沙发上,我与也清对座。第一次聊,没放开,我有点拘束。其间谈及独立电影,也清很坦诚、话很落地,我觉着真实,听了舒服。一来一去,带感,于是便有了第二次谈话。
我提了个方案:“人和器材都用你们的,想请你做本片的掌镜,钱不多。”
说这话之前我是做了功课的,觉着谈话内容承转到了第二幕与第三幕之间、并且有了八成把握才开的口。也清皱了皱眉,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而后又清了清嗓子“故事讲的是什么呀……”
于是,我就笑了,露了我满口烟渍的牙。
也清当时就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他说“咱拍完这片子,就算烂,也要听到别人说‘这电影怎么这么烂啊’”,重心落在“电影”二字上,眼神落在我身上,有点杀气。(恭维一下,特别有合金装备里SNAKE的感觉)。
后来又聊了一些风格上的事,他推荐我看了路学长的《长大成人》(还有几部),调子是这么参考的……又介绍了刘哥与陈哥二位前辈于我。夜至,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有点吵闹,但心里很干净。
我能在入世之初,在一个干净的城市、遇见一群纯粹的人,是很幸运的。这部片子,也是我们两的合照。不作过多期许,但有机会,咱再合作。谢谢你、嫂子、还有光圈的朋友们……以及猫。
有关导演
我是个不技术的人。这里的技术不是泛指,可具体的描述为对于器材(从型号、特点、各项参数)、后期技术(省略几千字)的陌生。光学上与电影有关的事略懂,不是老师教的不好,凡是物理范畴的,难有兴趣。上中学的时候尽吃亏了,见着就怵。而且喜欢的女孩尽给学理科的给拐跑了,就剩仇恨了。
我说话抽象,平仄里喜欢带典故、喜欢用小学教过的成语、都是一些感觉的描述。见着群众演员也能叨咕很久,觉着要细腻,然后空让大家在一旁等。在此道歉,是我的不成熟。
但终究还是要顶上导演这个帽子的。在先前构想的时候,有许多想法,大概的情形如下:
我
我想拍一个变形的红气球主观,上帝一点(双手高举,悬过头顶),这个可以有么
也清
你这个手势的幅度,那样的炮,有,但贵。
车娜(制片主任)
所以…….这个不能有。
我
那,我想后面几场戏拍的不那么实,飘点,脚下没根的感觉
也清
这个可以有,再租个四菜一汤(斯坦尼康)
车娜
所以,估计也没有。
基本上就是这个情况。但我喜欢局限,因为这是老天让你再想想的暗示。
在拍摄《空巢》之前,除了拍作业,我有幸参与执导过独立电影,可惜那片子至今未能制作完成。但不得不说,没有那次的宝贵经历,不会有今天的《空巢》。
从个人喜好上来说,我还是偏爱情感深沉、画面厚重的影片,所以在故事情节的编织和整体节奏的掌控上,我希望不要过于躁动、希望娓娓道来(但最终还是解构了,这词有点大)。情绪趋于平缓,表演收敛、多有生活细节的呈现。尽管故事本身是虚的,但着墨于提炼其中“实”的细节,给观众多留些读解的空间。
符号的设计我承认比较刻意,晦涩是因为功力有限,再磨砺吧,至少曾经有个企图和野心。文本化的东西有些露骨了,刻意、不接地气,我也检讨。这可能是来自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某种局限,这个在我毕业后撰写的剧本上很有体现,我甚至特别欠的幻想过自己以后给儿子起一个“文绉绉”的名字……这个肯定要改。有时候多想了会反胃,并大嘴巴抽自己。
后期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包办的。声音的制作是失败的,影片结构也在导师的建议下做了调整,最终基本可以说人话了。感谢周也清在剪辑的过程中提的建议,由衷的。
可能大部分看过的观众在看第一遍时会有点云里雾里,如有可能再看一遍,或有别的意思在,这我就欣慰了。不知道自己做到了没有。别的不多说了,还是看吧。
有关演员
这部戏是我和九八年出生的小演员尹超然(主演)的第二次合作。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和我的数学都不好,这点太对味儿了。
我和尹超然的结识,全然命运安排。上部戏,去市少年宫挑小演员,就我看来,他是孩子里最自然的。这种百毒不侵的自然不仅得益于良好、开放的家庭教育、积淀,还是一种天赋。在这个孩子们为了抢一个特写镜头都会打破头(一般都是家长交代的:谁跟你抢镜你跟谁急)的年代,这孩子,绝了。
值得一提的是,上部戏拍了一段才知道,尹超然是我们录音的亲弟弟。这可不是刻意为之,就是命。
这部戏,没让他看剧本,觉着他看了绝对云里雾里。
然而后来我才发现自己浅薄了:他看了我写的剧本,而后低头踱步,颦笑间轻吐“(台词)白天使人浅薄(缓缓地抬头),黑夜让人落寞……”
这孩子,有故事。
后来他QQ加了我好友,发现他的网名我都不知道怎么念,唉,潜伏的很深啊。
一般和尹超然说调度,一次就能记住,所有要求都能给你完成,不难拍。
渐渐的,我们之间也有了默契。有时候NG了一条,我就对他说“再那个什么一点”,他就了然了。
那天我和同学们前去拜访尹超然一家,晚上吃的是火锅、肉托馍。阿姨的手艺实在太好了,吃了胃里和心里都舒坦。
此刻里屋房间中某个阴暗的小角落里,尹超然正纠结于数学题。接连多人,都辅导未遂,败下阵来。我就捋了袖子,觉着豁出去了,误人子弟一把。其间我告诉他:
我
数学学不好,没女孩喜欢,你瞧我,就吃了这亏了(典型误人子弟)
尹超然
不怕,以后我就跟你拍戏(然后接着低头纠结数学题)
当时我眼眶就湿了,心想着自己担子重了。谢谢你这么看得起哥哥,我肯定会呆在电影这个圈子里,等我哪天靠谱了,再带你拍戏。
临走时,尹超然的爸爸拉着我,低声说“有困难,告诉我,别担着”。那时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时至今日,那晚上的几句话都在支撑着我。每每想起,都有种感觉,叫作“这辈子活的真值。”
现在一个人在北京,或有困难的时候,但我明白,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因为热爱,因为有期待。
这里我还要感谢孟海燕老师(瓶子的扮演者)。您的表演撑起了整部戏,感谢您对我如此的信任。希望有机会还能和您合作并期待您之后精彩的演出。
和孟老师合作的过程中有很多难忘的经历,有些还有点小写意。觉着孟老师,就是动静之间,能让你有很多读解,能够穷尽你的想象的演员。
别的这里便不多说了,并不是惜字,是写不动了,疲惫。
故事
我学电影,讲故事,全然是因为两个我生命里遇见的贵人。此处只说其一,我的爷爷。
爷爷早年留过苏,懂六国语言,是研究西方哲学的少数民族(朝鲜族)学者。
爷爷有一大爱好,就是听我瞎掰。从我五六岁的时候,直到他离世。
原来每个周末都会拉着我去镜湖边上的新华书店,每周一本书,一周看完,然后将书中内容以我自己的形式诠释一遍。一本读完,下周还买。这几乎成了我童年时课外生活的全部。那时看书积攒的老本,一直供我混过了高中。
长大后重翻那些书,才发现有些词、生僻字现在也未必能念准确,而且这样的地方还挺多。那爷爷当年是怎么听懂的,还不停点头、还不停说我念的精彩?
想来他并没有极严谨的纠正过我,或许他当时是睡着了,或许他只是享受和孙子共度午后的小时光…….这一切,现在已经不得而知,我只记得他当时抽着红塔山,用雀巢咖啡的玻璃罐子泡了茶,倚在红布沙发的椅背上,笑眯眯的样子。
当时我讲的是什么?你绝对没听过,就是类似猪八戒大战葫芦娃,然后被黑猫警长严惩的故事……这就奇怪了,那样的书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生僻的字呢?我又怎么靠着那些书混过高中的呢?
这是一个谜……
二零零七年的夏天发生了三件事。一,爷爷因肺癌住院了(就在他戒烟以后);
二,我恋爱了;三,我和女朋友,一人去了贵州山区支教、一人去了英国游学;
如果你是一个编剧,你会怎么构建这个故事。
我的故事是这样的:
那年夏天,我在我爸“去什么他妈的英国,外国不都那个样,贵州还有点意思!”的暗示下,去了贵州省黔南州支教,一憋就是一个月。
那一个月里,我整天在河边,想念着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的“女朋友”。令人沮丧的是,连那的鸭子都是这么的恩爱。
终于盼到了头,我和恩爱的鸭子们告了别,一股脑杀回了家。
回去后,得知爷爷住院的消息,因为手术的原因,他被转移到了南京某医院。
我心中以及我全身上下算计的都是“在南京呆一周,这样暑假还有有三周,一周之后,我就杀去北京见她……”
我是那样的不懂事,我甚至没有在南京将酒店的大床睡热就心急火燎的飞去了北京。
那年夏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爷爷。我甚至没有将刚拍完的作业拿给他看,只记得我灰溜溜地推着他的轮椅,慢行在花坛边上。
轮椅上,爷爷缓缓伸出手,比出一个“V”字。我一开始并未会意。
爷爷
烟…….
他并不是要抽,只是摩挲着烟卷,隔着纸嗅着。那一幕,我永远记得……
后来,我在北京王府井的大街,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女孩。可我心里忽而空荡了,没有了恋爱的勇气,因为似乎没了良心。
而那天过后,是我十九岁的生日。在回去的飞机上,我泪如雨下。
在得知我心急火燎的去北京,而又灰溜溜地回来以后。爸爸砸了一个烟灰缸,将我一顿臭骂。
重要的是,我觉着事件本身并没有对错。也断然不会因为我个人感情是否圆满而改变基调。本质是,我错失了一辈子只有一次的选择,错失了去陪伴一个从小到大把你视为生命的人、人生最后一段时光的机会。那一种痛楚、或者愧疚,并没有因为恋爱结果的好坏而有一丝一毫的影响。那是,自责。
爷爷走的那天,我一个人蹲在学校食街的路边,抽着红塔山。觉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三年之后,便有了《空巢》。
至于为什么,或是故事想要表达什么,劳烦大家自己体会吧。或许比这少,或许就根本没有。只是我不愿在这分享了。再说我觉着就刻意的煽了。
夜深了,祝所有与《空巢》有关的人晚安,以上文字的粗鄙,请大家原谅。我现在在北京,我是一个电影编剧。
我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 联合国际学院(你可以简称UIC)。
以后或是能再拍片子,我会回头看看《空巢》。感谢这个片子,让我记得活着的初衷。
是的,敬畏和感激让我落地的活着。
P.S 特此感谢小韩(片中外卖男孩的饰演者),片子最后漏加了你的名字,抱歉,祝好!
导演 文宁
201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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