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简历：刘永泗，男，1935年5月生，吉林人。教授。故事片摄影师、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曾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客座教授，青年电影制片厂艺术顾问。1956年毕业于东北美专附中，同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1960年毕业留院在摄影系、照明系任教。先后参加摄59、60班特技课教学和毕业作业，参加照明系72、73和74班教学和实习，参加摄78（本）、82（进修）、85（本）、91（本）等班的招生、教学、毕业实习等工作，和摄89（本）主任教员工作。参加摄影系和学院主办的各种进修班、专业证书班教学。开设有“照相技巧”、“电影摄影造型技巧”、“影视光线处理”、“电影画面处理”、“摄影艺术创作”、“摄影造型与化妆”等课程。著作有：《影视照明技巧》、《影视摄影光线处理》（该书荣获北京电影学院优秀教材一等奖）、《影视摄影》、《影视光线艺术》。编写《照相机的使用和照片制作》、《电影摄影照明》、《电影摄影造型技巧》、《电影画面处理》、《电影摄影创作》等讲义。影视作品：故事片《向导》任特技美工。在影片《草原枪声》、《陈焕生上城》、《来了一个男子汉》、《故乡旋律》、《幸运搜索》中任摄影师。在电视剧《千里跃进大别山》、《她在深山中》、《小巷情话》和专题片《路》等任摄像和策划。
结缘艺术其实有些偶然
您是怎么走上电影摄影这条道路的？我小的时候喜欢画画，到了初中，在班上画画还算是可以的。在我初中毕业那一年，1953年，东北美专附中招生，我们几个同学就像是玩似的，说要考考试试，最后我们班三个同学去考试，结果都考上了。我去考，主要是因为家庭的经济条件比较差，而附中有个特点，它延续了原来延安那个时代的“供给制”，不用花学费，还供吃、供穿、供住，只要你去上学就行！因为我的家庭困难，只靠母亲一个人来养活我们，就一心想考这个附中。说起我母亲，我特别感激她，怎么说呢，我这个母亲不是亲生母亲，也不是后妈，她是我的义母。在我八九岁的时候，看我生活太困难了，就把我捡来，养活我。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我后来的人生。我母亲很好，说你想上学就去上，我就尽量供给你。我母亲没有工作，靠给人家洗衣服挣点钱。我当时也在犹豫，初中毕业之后找点工作，帮帮家庭，实在是不忍心母亲辛苦成那个样子，但是得到了母亲的鼓励，我非常珍惜这个上学的机会。
从1953年到1956年我一直在附中读书。当时很多同学都不希望我们去，因为那个时代倾向于搞理工科，我们很多同学也都是学习理工科，后来考上北大清华的都有。一看到我想搞美术，他们都觉得这是很没有出息的事情。但是我考虑到经济方面的原因，我还是去了。我真正开始喜欢艺术，恐怕还是从那个时代开始的。当时在附中，大部分时间还是上文化课，抽出一小部分时间来学美术，画点素描、水彩。
附中还有个特点，就是可以免试直升鲁迅美术学院，不需要经过高考。可是到了1956年，我们看到了一些大学的招生简章。到这个时候也稍微懂点艺术是怎么回事了，当时我就想，从艺术角度来讲，搞电影比搞绘画，群众基础更好一点。对于普通群众来说，大家看到和接触的美术作品还是相对少一点。所以我就抱着这样的思想跟学校说要考北京电影学院。当时学校里不希望我报考，就对我说：你去可以，但是如果考不上，你也不能再回来了，美院这边就不录取你了。当时我们班也是有三个同学想考。但是其他的两个同学都听取了学校的意见，怕考不上就没书念了，他们都放弃了。我就想还是得出去闯闯，结果没想到，这一考就真考上了。
当时考试是什么情况？当时全国有三个考点，一个在长春，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我是去长春考试的，毕竟沈阳离长春比较近。当时我去长春考试，包括火车票、吃饭、住宿，全部的费用才两块钱。经济因素决定了我去长春考试，我当时想，考上了我就去北京，考不上我至少还可以去长春走一下！
在长春的考官是沈嵩生，当时他是摄影系的老师。我一到那里给我吓得够呛，去考试的学生大部分条件都很好，很多都是摄影记者，穿着风衣，拿着照相机和那么多照片。我当时没有照相机，考试之前，现跟人家学的，借同学一个照相机，买了个胶卷，出去乱拍了几张，然后就去考试了。考完之后我还是很害怕，我心想，坏了，我这招棋走错了。不过后来我还是很想得开的，因为那个时候我不是非要上学，考不上我就可以去工作，然后可以帮家庭解决困难。
考完之后，我就住在学校里。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等录取通知书啊！到八月份的时候，各个大学都发通知了，而我的通知就老是不到。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考虑我可能将要永远离开学校了。终于，在八月二十九号，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那次在长春考点考试的有三百多人，录取了三名。我就是这三人之一。因为我是学画的，对构图的把握、照片的分析什么的，我还是有优势的。
拿到通知书我很高兴。鲁迅美术学院也很好，我到电影学院来的所有费用都是学校给我的。听说我考上了，学校也很高兴。毕竟他们也担心，我要考不上的话就只能失学了。我就这样糊里糊涂考上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
艺术需要实践，也需要理论
毕业后您就留校当教师了？对，说起来也很有意思。摄影系的创办人是吴印咸，他是位有实干精神的人，对我的影响非常大。当时，我作为一个学生跟领导接触的机会不是很多，但他的作风和作品对我的影响特别大。他在学院里举办了影展，也是从这个时候起，我开始真正理解摄影。吴老是个实干的人，受他的影响，我也成为一个崇尚实干的人。所以毕业时我特别想去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拍点片子。但最后却没能如愿以偿，把我留在学院了。直到现在我还很清楚地记得毕业分配那天的情形，老师在上面念名字和分配地点，某某到什么厂，左等右等就是不念我。到最后终于念我了——留校！当时感觉很失望，因为我觉得我接触到的艺术，从绘画到电影摄影，都是实干出来的，要通过作品来展现它们的魅力，我自己也想实干一番，用自己的作品来表达我的感觉。我觉得艺术这个东西不是嘴上说的，是实际做出来的，所以只有实干，才能完成一些东西。
但我还是留下来了。一开始是搞特技摄影。文化大革命时，成立了一个照明专业，我又教了一段时间照明，就这个样子开始走向教学。一开始只是当助教，一直到80年代，才开始正式教学。78班最早就是我和郑国恩两个老师带的。当时也是很凑巧，78班招生以后，系里开了个教学会议，那天我正好有什么事情，没去参加。等回来以后，郑国恩老师告诉我，咱们两个教这个班！我当时心里还有些不高兴，因为当时所有的年轻教员都去实践去了，我也很想去实践。为什么大家当时都不太愿意讲课呢？是因为都感到一个问题：书怎么教？当时不像现在思想开放，最早苏联的东西我们都挺感兴趣，可是一反苏修之后，也不能讲苏联的了。再加上当时这方面的书、资料也很少。那讲什么呢，那就只能是来了学生，就带学生实干去，教拍摄，教技术。不过渐渐的，我发现教学也非常有意思。特别是当把自己多年学习，研究出来的经验传授给学生，学生从中得到启发，不断进步，看着他们一天天成长起来的时候，感到特别欣慰。
您从事教学活动这么多年了，对现在的学生有什么期望？现在的学生太幸福了，跟我们那个时代比起来太幸福了。我曾经跟我一个侄女聊天，她也是大学生，我告诉她在我们那个时代，每年都得下乡，下乡两次，春天去拔麦子，秋天去刨白薯。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在城市里学习，生活太过于方便和安逸了，所以你们有时候并没有真正体会到生活之味道。
我认为现在的学生，除了平时学习以外，应该多接触一些你自己生活小圈子以外的事情。多观察生活。因为我们是搞影视的，影视又是反映生活的最直接的方式，所以你们更应该多观察和接触，这样才能保证你的作品有更多的群众来看。
请您结合您的实际创作，谈谈您对艺术的理解和感悟。我们正赶上新旧交替的时代，斗争很激烈，这个不只是政治斗争，还有思想上的、艺术上的新旧观念的斗争。比如在当时兴起的记实风格，我对纪实风格不感兴趣。常规手法，不怎么加工，我觉得这不是艺术，当时有些人就提出来，美，什么是美？生活真实是美，追求真实美。当时我倒没有跟他们直接辩论，但是我心里头不痛快，我的观点就是这样的：说到真实，什么是真实？生活就是真实，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超过生活；可是你在生活面前总能感觉到美吗？生活中的美，是经过艺术家的加工提炼变成作品之后，你才能强烈地感觉到的。
（在云南山区哈尼族民间艺人家做客）
可以举一个我很有感触的例子。有一次，我们跟吴印咸老师到颐和园拍照。我们当时的学习热情都很高，没事就出去拍照。像颐和园这样的景点，我们都去。拍完回来，大家看照片的时候就发现吴老照的特别好看。有很多角度是我们都走过、看过很多次的，可是都没发现它们的美。可是跟吴老从那里一走，看他拍出来的照片就特别漂亮！所以说艺术还不是完全的生活，它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也许是因为我一开始学美术的时候受到苏联形式主义的影响比较大。俄罗斯的绘画很讲究艺术形式，很讲究造型，我认为这很美，是凌驾于生活之上的艺术之美！
电影是一门综合的艺术。我也曾经考虑过一个问题，摄影究竟管什么呢？由编剧写故事，导演找到演员并安排演员表演，化妆、服装、道具也有专门的人设计管理，难道摄影就是单纯的记录么？在80年代，我刚独立拍片的时候，我开始对美学感兴趣，看了些美学方面的书，其中看到英国美学家克莱夫·贝尔的一句名言：艺术是什么，是有意味的形式！这句话我特别欣赏，一下子让我找到了摄影是什么。之前，包括在学美术的时候就有种感觉，但是说不出来，直到看到这句话，我才豁然开朗。同样一个题材，有的就能够成为艺术，有的就不能。特别是对于电影来说，内容很关键，可是影片的存在形式同样关键，这就包括视和听两个方面，但电影更主要是视觉方面，所以怎样才能把影片画面处理得更到位，就是摄影师应该做的工作了。说起来，在这个阶段，美学方面的理论知识对我的启发还是挺大的。所以在我当了教授能招研究生的时候，我就一直想招一个研究美学的研究生，因为我在这方面有一些感受，有一些认识，有一些理解，我希望能找一些自身有一定的基础的，对美学感兴趣的学生，来跟我一起把这个工作做下去。因为真正的摄影的最后境界是在美学上的冲刺。但是来不及了，还没找到我就退休了。这不能不说是个很大的遗憾。
艺术是讲求审美的。我从接触绘画开始就坚信这一点。画得好看一点，生动一点，就给人一种愉快感，电影更是这样子。黑泽明的作品更是这样，同样的题材、故事，别人拍过很多，有好多还是莎士比亚的作品，他重新来改编后，感觉就完全不同了。我很喜欢他的《罗生门》，这个影片的故事非常简单，可是效果多好！我的观点从这里也得到了论证。对摄影师来说，不在于内容的多少，而在于如何能拍得那么丰富，那么好看，激动人心，令人“迷狂”。这才是真正艺术。这才是一个艺术家应该追求的东西。
为什么有的电影好看，有的电影不好看，我们不否定内容和思想性上存在的问题，但是有些影片为什么内容非常有价值，而观众就是看不下去呢？什么原因？那不就是艺术表达形式的问题！
所以，在这里我还想对现在摄影系或者想学摄影的同学说，应该接触一些美学的东西。你们生在一个好的时代。我们以前的时候想搞一本书都是很难的，一旦得到一本书或画册就格外珍惜。可是现在，技术相当发展，想要什么资料都能马上得到，所以我建议同学们一定要多看书，不要局限在自己的专业范围以内。例如美学方面的，美学是什么，美学就是艺术的哲学，非常广泛的，你真正要搞艺术，不管你做制作，还是搞理论，你想真正从一个更高的层次来看待它，就必须得站在美学的角度来研究。而且，在这个方面，你一看书就会发现，内容太丰富了，我们前一辈，有好多国内外的人物都有很好的作品，很好的论点。我们要做的不是去研究它，去发现它，而是怎么把它的一些观点拿来和我们一些创作，和我们电影结合起来，能够从这个角度来看一下我们的电影是什么。
另外，我觉得对于艺术来说，没有什么新旧之分。80年代初期的时候，许多新的思潮开始流行，什么后现代主义，后殖民主义，让大家很迷惑，吓了一跳。我们很多教员都感觉跟不上潮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讲什么了。当时整出好多新名词，搞得大家很头疼，包括北影厂的一些老的导演、摄影师都遇到了这个难题，觉得时代变快了，跟不上了。后来有一件事情让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态度。在一次招生的时候，跟同学谈话口试，这就涉及到艺术的一些观点，我就完全按照我自己的观点和他们交流，我们系里有一个年轻的教员，属于后现代的，对我说，刘老师，你的观念很现代，很新鲜。我说什么现代，我说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坚守的观念！所以我就觉得，只要你是真正搞艺术的，不存在什么新和旧，艺术本身就是在创新，不断创新，不断去追求新的东西，只要你真正把握了艺术，你就会去追求创新，所以事实上我的观念不比他们落后。每一个新的思潮和风格可能都有它的特点，有它存在的意义，但是不能用一种东西来褒贬另外一种东西，因为艺术是多样性。
我听说过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事情，说曾经有个老师请您去他的课堂上照明，但是他不能给你提供什么设备，然后您就说只要给您提供几个台灯就行了。
对，电影摄影中，照明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胶片受到感光度的影响，必须打够灯才可以拍出效果。一般你们去看拍摄现场，大大小小的灯，都是专业灯光。但是后来，在教学过程中，我发现，用很少的灯，甚至是用台灯打光，就能拍摄很好的照片出来，而且照样能造出很美的形式。
这种方法我在影片《来了个男子汉》里用过。说起来还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在广州拍摄，因为需要一个比较现代化的餐厅，我们就选定在了白天鹅宾馆里面的一家日本餐厅。可是餐厅的日本老板不同意，说这不是摄影棚。日本人做生意特别认真，他餐厅里的所有餐具和原料都是日本进口的。因为价格特别高，所以一直赔钱，可即使是这样也不降低标准。我们听说了这个事件以后，特别佩服他的这种精神，反倒鼓舞了我们要在这家很现代的日本餐厅拍摄的士气！
他不让我们进去拍，可是我们找不到第二家，那个环境又是不可取代的，后来我们就找中国经理跟他商量，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他对我们很苛刻，说你们要拍可以，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这一天里头，你不能妨碍我生产，不能妨碍我做生意！而他们的生意是早餐4：00－8：00，午餐10：00－14：00，晚餐是16：00－午夜。所谓这一天的时间就是8：00－10：00两个小时，14：00－16：00两个小时。四个小时！而且只能给你这一次机会，不再给你补拍的时间！说实话从摄影的角度我也不想这样拍，因为这确实难度太大了。但是导演很坚持，可能他也受到日本经理的鼓舞了吧！他说我们就抓紧拍，如果拍成了，那最好，如果拍不成，宁可把这个作废了，将来再找地方另拍也行。非要拍不可！我说要拍我们就得认真干。
于是我们就压缩镜头，提前一天进去考察，明确分工。我大体估计了一下，常规方法需要两万瓦的灯，我就准备了两万瓦的灯。另一方面，我也想到，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我看见棚顶上有二三十个60瓦小灯，我想可以换成三百瓦的大灯泡，于是就让照明又去买大灯泡。头一天我们就做好了全部的具体步骤。第二天，不到八点我们就在门口等，八点一到，门一开，我们就往里冲。照明进去先把灯安好了，结果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一开灯，跳闸了！
那个白天鹅宾馆，安全性能特别好。一超负荷就断电，断电之后5分钟自动恢复。我出来看看这些灯具，决定马上做第二个方案，换大灯泡。把大灯泡都换上以后，一开灯，又跳闸了！最后逼的我们没有办法了，我说分开试试吧。拍这边的时候就让这边几个灯亮，拍那边的时候把那边的灯开开，这边关上。最后就用这么三五个灯泡把这场戏拍完了，回来一看，拍的相当漂亮。说起来，我是比较早的一个使用混合色温的人，就是高色温光和低色温光混合使用。我发现混合光拍摄的画面色彩很漂亮！高色温光是淡淡的蓝，低色温光是淡淡的黄色，色彩很好看。有时候可能为了追求真实的感觉，也可能就用一个灯，换个大灯泡就行了。感觉很不错。顺着这个话题，我想对现在的学生说，在以后的学习和实践当中，你们还会遇到很多问题，看上去是无法解决的，可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你们开动脑筋，总是有好的解决方法，而且，“艺术的火花”往往是这个时候才会迸发出来的。不能随便降低自己的艺术追求。
专业电影制作不会被取代现在DV相当普及，很多人拿着DV很容易就拍一部自己的短片。好像专门从事电影的人，已经失去了拍电影的主动权。您是怎么看待这种现象的？对电影教学有什么针对性的建议？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对电影界来说也是件好事情。“阳春白雪，下里巴人”都可以存在嘛！因为用DV后期制作方便，成本很低，虽然银幕上的影像效果并不是很强，可是作为一个专题片已经足够了，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个好东西。
现在随着DV的普及，大家都在掌握这样的一门技术，我觉得这不但能够满足普通民众在这方面的精神要求，而且对专业电影界也有一定的刺激和促进作用。因为没有接触过专业训练的人完全凭着一个兴趣来做这件事情，恰好能反映出像他一样的普通人的一些心理需求，由于他没有受到过多的专业训练，有时候反而没有限制和束缚。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现象，有助于我们影视业向更宽泛的方向发展。而且，我认为在电影教学中也应该好好利用这个小东西，我们既要培养高档次人才，也应该注意接近大众要求。
您觉得它会对专业电影制作带来了什么不好的影响么？像有些人说的专业电影制作正在失去它的权威地位，掌控权，甚至会被取代等等。
不会，这个效果还是不一样。现在电视剧都取代不了电影，为什么？还是因为电影的影像质量以及艺术效果是别的视频媒体所不能取代的。专业的摄影机加上专业的摄影技术，出来的必然是专业级水平的作品。用DV拍摄出来的作品，特别是大众普及版的DV机器，图像质量是绝对没有办法跟专业相比的。拍摄些一般性质，玩票性质的东西，自娱自乐，甚至小范围放映，那也可能是很受欢迎的。就像现在，照相机，特别是数码相机已经很普及了，全自动的，几岁小孩也可以拿它来拍照，可是它能取代专业摄影师拍出来的图片作品么？不可能！但它绝对可以满足大多数人对摄影的基本兴趣。我觉得电影学院也应当更注重这个。虽然我们现在也承认了数码的东西，可是我觉得还不够，我们应该一边研究一边应用，然后边用边研究。
现在，我在外面上课比较多，我就有很明显的感受。我在清华摄影系当客座教授，他们主要是图片摄影。通过我给他们上一些照明技巧，光线处理的课程，他们再结合他们的美术知识，拍出来的照片就相当漂亮，质量特别好。其实这就是我的这种思想。像他们没有灯，又没钱买，这很简单。我就白天拍夜景，把窗户挡住，漏一条小缝，这一丁点光线做底子光，然后打个台灯做主光，拍出来照片效果非常好，不比用专业照明灯光打出来的就差！当然，这些技巧和方法也是在你掌握了设备的性能之后才能用。
这里我也想说一下“专业”这个问题。什么是“专业”？这并不就是指拥有专业的设备，还在于你能够发挥各种设备的效力，来服务于自己的创作思想。
艺术确实需要“穷则思变”，有时候拍照片，不一定在相机多好，胶片多好，灯光设备多好。拿一个破照相机，几盏台灯，一样能拍出好的东西。拍电影也是这样，不说别的，你看罗任安的《寒夜》，云文耀的《小花》，就是故意找发霉的、过期的胶片，都被别人当作废品不要了的东西，营造出那种旧的、颗粒的感觉，效果多好！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那是因为他真正理解画面，也真正懂摄影，真正“专业”。所以有时候硬件技术的好坏并不是起决定作用的，我们得根据我们想要的效果，来选择最合适的方法，这就是真正的艺术创造。它不在于花多少钱，而在于你知道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达到一个怎么样的目的，就像购买商品要一个“性价比”一样。
我非常欣赏一部美国影片《闪电舞》，我经常用它作为教材。它是用80万美金拍摄出来的，很低的成本，没有钱租场地，就在一个废弃的火车道的隧洞里头拍摄，不花钱就拍摄出了很漂亮的场景。而且照明就是用了几个灯泡做出来的，效果非常好。所以我非常欣赏。我也觉得这种东西挺适合我们中国，我们没有钱，但不一定就拍不出好的电影。当然，像张艺谋的《英雄》、《十面埋伏》这种大制作，拍大片，路子也是对的，但毕竟很多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成本投入。我相信，只要我们有精神，有人才，有几个“拼命三郎”，照样能拍出好的作品。我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中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作品，不过我很期待，我觉得这条道路很适合我们去开拓。
总的来说，现在中国电影不景气，这是由很多因素造成的。首先是经济问题。目前我们的电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没有票房。这还是因为依照我国人民目前的生活水平来说，能拿出那么多钱进电影院看电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人们也比较容易满足，有电视看就行了。但是，这是暂时的，我们的经济肯定会好转起来，人们就会有更多的艺术追求，到时候电影自然就发展起来了。
有些人担心电视的发展越来越快，会不会有一天要取代电影，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现在大家都在家里看电视，看光碟，可是当你走进电影院的时候，你会发现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宽大的银幕以及集体的观影经验，是在家里看电视感受不到的。另外，电视剧和电影，又是另外一回事。当人们的经济水平上来以后，他们对艺术的要求会越来越高。电视剧是满足不了人们的要求的。
您觉得您最大的乐趣是什么？我爱好挺广泛的。原来我喜欢画画，后来学习摄影以后，画画就扔了。虽然还是喜欢，但是长时间不画就生疏了，其实不论是学习什么东西，必须持之以恒地对待它。美术对于我来讲，现在就是欣赏了。所以，当我把摄影看作是我的事业以后，我就开始不停顿的研究摄影。到现在为止，最大的乐趣还是看电影。我光盘买了一大堆，还是会被那种优美，被艺术所吸引。您主要看哪些作品？
我什么都看。也因为我教学的关系，作为一个老师，我更应该多接触不同的风格，这样在课堂上我才能够解答来自不同兴趣的学生的疑问，帮助同学进步。我本人也是什么都拍过，科教片、新闻片、故事片、电视剧，广告我都拍过。我一直跟我的学生说一句话：搞摄影就要开杂货铺！对于拍电影来说，导演可以有自己的风格，像徐克，就拍武侠电影，侯孝贤，就拍那样的文艺片。但是摄影就不一样了，必须得什么风格都接触，兜里什么都得有，要玩真实的，我这边兜里装着纪实的；要写意的，我那边兜里是写意的。这样才能适应社会，有所发展。而且艺术也是在这种不同风格的沟通之中，才不断发展的。也只有多了解，才能真正把握住这门课程的精髓。所以，即使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什么都看，包括电视剧也看。不喜欢的，觉得它们做的不好的，就找出他们的不足之处，也可以拿到教室跟同学们一起分析研究。所以，包括现在学习摄影或者喜欢摄影的人，在学习过程中一定要注意这一点。要学会通过多看、多研究不同种类风格的影片，来提高自己的艺术把握能力。
最后，请您简单地概括一下您怎么看待艺术？其实，我并不是按照某一个观点去生活的。但是在艺术里，我有我的信仰，那就是我之前所说的，艺术是什么？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美是什么？美就是给人愉快、美好的感觉。把一些思考，一些教育，都转变成容易接受的，使人感到比较轻松的东西。毕竟，现代人的生活压力太大了，大部分都很沉重。做一些让大家真正感到轻松愉快的作品出来，这是现在的艺术家值得追求的。
采访撰写：许文摘自《时光留影:北京电影学院教师访谈录(第2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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