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里那些健谈的刽子手

当电影制作人约书亚·奥本海默着手去拍摄他称之为“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之一”的历史余波时，他先是从幸存者开始的。但是在这部奥斯卡提名的纪录片《杀戮演绎》中侃侃而谈的却是那些刽子手。（《杀戮演绎》，一部对纪录片再阐释的作品）

文章来源：The Credits
文章翻译：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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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暗示了我们好像在拍已经存在着的真实，而我认为我们永远不可能达到完全的真实不虚；我们的拍摄本身就已经在创造新的真实了，”奥本海默对剧组的工作人员说。“我们的工作是创造真实，只要它能为我们所面对的最紧要的问题提供洞见。”

据估计，在1965-66年之间，有500，000人在印尼被杀害（另有一些统计总数达到约2，500，000），一部分源于对独裁政府的政变未遂，所以受害者并不难找。2001年奥本海默在拍摄一部关于种植园工人组建工会的纪录片时，偶然碰见了其中的一些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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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就像是无意间逛进了大屠杀30年后的德国，但却发现纳粹还在掌权，”奥本海默解释道。
但是在这种状况下拍摄并不容易。“军队发现了我们在干什么，于是不再允许那些幸存者参与影片，”奥本海默说。“是那些受害者建议说，等等，在你们放弃回家之前，试着去拍拍那些侩子手。”

刽子手很好找，因为他们还把持着国家权利。奥本海默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接触他们，但是“让我震惊的是他们每个人都马上开始对杀人的事儿自吹自擂起来，脸上还常常挂着笑，经常还在他们的妻子和孩子，甚至是小孙子还在场的时候。”

“基本上每个人都愿意跟我谈，”奥本海默说。“有时人们会认为我们用了某种诱饵或哄骗来诱使他们开口，因为这太不正常了。正相反：不是那麽回事，我们只是回应着他们的百无禁忌，试着去分析为什么这些人如此的坦诚，他们在向谁炫耀，为什么炫耀，这种炫耀对社会的影响是什么？”

在拍摄过程的第二年里，奥本海默采访了他的第41个刽子手，Anwar Congo。当Congo第一次见面就邀请奥本海默去了一个房顶，在那里他演示了他如何用铁丝亲手杀掉1000个人，Congo迅速成了这部影片的焦点人物。

“他说，‘我这辈子一直试图通过去唱唱歌跳跳舞来忘掉我所做的事，它们长期困扰着我，’然后他就真的开始跳起舞来，”奥本海默回忆道。“我想着，‘啊 哈，这些人知道他们做了错事。’而他们的自吹自擂某种程度上是在让自己相信他们做的事也很了不起，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而他们也让人震惊的把这种观点用威胁的方式强加给另一方。”

奥本海默允许让刽子手们以他们愿意的方式呈现他们的故事（大多数刽子手都愿意演示，他们可怕的行为就像是某种表演艺术一样），并且他还提前告知他会拍摄他们彼此间的那些不愿公布的谈话。

在《杀戮演绎》中，奥本海默不仅仅只是想记录真实；他试图去理解它。在一个关键场景中，Congo谈到重新演绎杀人的过程可以让他感受到那些受害者感受到的东西。在镜头外，奥本海默敦促Congo去设想如果这些不仅仅是表演，而是真实，这是多么的可怕。

“我把这部片子当作是一种干预，”奥本海默承认。“我感受到了那些幸存者和人权组织的信任，去做一件他们自己没有办法完成的工作。”

在拍摄的5年里，奥本海默与幸存者及印尼人权组织一直保持着联系。他说有件事让他困惑，军队知道幸存者在协助他的拍摄，但刽子手却一直不肯面对这点。

奥本海默分开拍摄了幸存者和刽子手，除了一个例外，奥本海默称他是“漏网之鱼”。这个人在影片里用激烈而不悦的方式向Congo讲述了他的故事，这段对话是奥本海默的一个不懂印尼语的同事拍摄的。奥本海默在剪辑时才发现。

“我对此感到很糟糕，尽管是他自己想去的，而且因为他的在场让整部电影更加的激烈，”奥本海默说。

大部分的拍摄员工里，有一些是人权组织的人，我们仍保持其匿名，因为他们依旧生活在那个国家。奥本海默说过，他自己回去都过于危险，尽管如此，他还是有足够的素材来制作今年将要公布的续集《寂静之视》。
奥本海默为不同的国家把1200小时的素材剪辑成了《杀戮演绎》的不同版本，时刻记着他的目的是寻求更广大的观众。他强调他希望美国的观众认识到，他们的国家允许了这些刽子手不受惩罚。

“我倒不认为（这部电影）是行动主义的，但是我确实也不只是把它当作一部记录了1965年发生了什么事的电影，（而是）暴露出此时此地的政权现状，”他说。“这个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人看了这部影片，当然也包括印尼人，会不得不面对这个政权腐烂的根基是由刽子手建立和把持。一旦印尼人可以不带畏惧的谈论这些最痛苦的问题的时侯，行动主义就能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