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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7日的早晨,上海下着雨,我的一位造型师朋友按通告时间来到片场,一看剧组大家都在,心想疫情当前,全员到齐,真心不容易,结果要化妆怎么也等不着艺人,一打听才知道艺人突然被封在了自己小区,出不来,然后整个剧组就无奈收工了。
又是在家躺平的一天。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虽然如此,导演最近几天依然拍片心思活泛,有两个艺人相关的项目在北京,客户挑中了我,不带一丝儿犹豫的,举国这么多导演,甲方竟有这般慧眼,这份缘,它妙不可言,我不想错过。
但是不想打开北京健康宝,赫然看到了“温馨提示③”,字是黑色字,可是姐妹儿我的心泛起了红色的血丝……这莫不就是传说中“进京即刻领取14天隔离套餐”的弹窗警告?
艾玛,好怕怕,但是导演我进京拍片心不死啊,于是我立马发了个朋友圈:在线等挺急哒,北京健康宝突然被弹窗了,现在上海的小伙伴们还能进京拍摄吗?到了北京会不会被隔离呀?然后反手给饺子哥发了条微信。
饺子哥是圈内大牌老摄影师了,人如其名,拍片贼棒棒,说话还好听,超有才的。最重要的是,饺子哥此刻人在北京,前天晚上发了条朋友圈,说自己落地北京,在酒店check in刚拿到房卡,就被防疫人员堵在门口了,从入住酒店、上楼被堵门、盘查落锁,上磁扣,前后不过20分钟,一气呵成,都不带给他留懵逼儿气口的。
看着饺子哥朋友圈配文里一长串9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字,再配上家中奶娃娃哭喊着要爸爸的小视频,真是闻者伤心,观者落泪。
我慰问微信刚发过去,饺子哥立时回复:没有人比我更懂隔离。
我都能想象此刻饺子哥一定是枯坐在酒店里,夹着烟,皱着眉,兴许还微微叹了一口气。没等我回复,饺子哥一个急切的语音电话就拨了过来,哇啦哇啦情绪的小火山可劲儿喷发了半个小时,我收获了如下可贵信息。
此刻上海过去的广告摄制组零零散散约有不少人在京被强制隔离,光饺子哥入住的这家酒店,就有2位导演2位摄影师若干制片等人被隔离;有家制作公司一组人,此刻黯然隔离在酒店,连老板都出不去,片子也拍不了了。
健康宝有弹窗,在“排除疫情关联风险,满足14天内无涉疫地区旅居史“之前是不可以进京的,用大白话说就是你得是绿码才行,不然健康宝带着弹窗,你在北京住不了酒店,进不了超市、商场和饭馆儿。但是,健康宝没有弹窗,也不一定没事,也有可能被隔离。
饺子哥健康宝就没有任何弹窗或者黄码,但是一落地就被大数据管控并强制隔离14天了。
从2月18号开始,北京就认定上海为中风险地区,所以只要你从上海地区过来,不管你来干嘛,你来了就一定会被隔离。但是为什么有些上海来的人没有被隔离,有些人就被隔离了呢?莫非这是玄学?
据饺子哥分析:这可能与3个因素有关:你从哪里出发进的北京?你是否接了陌生电话(北京防疫)?你在北京待多久?
如果你是坐飞机从上海虹桥T2飞的北京,大概率会被马上拖走隔离,那真是一抓一个准,速度倍儿快,因为虹桥属于闵行重灾区,上海疫情暴风眼,这是北京防疫力量目前严防死守,重点排查的一个渠道。如果你从上海站坐高铁或者动车进的北京,因为上海站属于闸北区,据说有些人就并没有被隔离。
你到了北京后是否接了陌生电话(很可能会是北京防疫电话)?这点颇为关键。只要你人在北京,防疫电话就会一直打给你,只要你接了,你总不能骗防疫中心你人在外地吧,只要你张口回答一句“是在北京”,得,挂断电话后不到半小时,你的健康宝就会变黄码,再后台大数据一查定位,你所在区域的防疫人员马上就上门堵着了。
如果你落地北京后,坚持不接陌生电话,并且在两三天内光速办完事情,在防疫人员还没有找上你之前离开北京,据说也有些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并没有被隔离,毕竟现在首都防疫力量也很紧张,你光速闪现光速走,也算是雁过无痕,逃过一劫了。
我问饺子哥:你反抗呀,你投诉呀,你有核酸检测报告,健康宝又是绿码,这没有理由把你硬封14天呀。
饺子哥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投诉500次了,防疫电话打了整整两天,我说你们不能因为我经过闵行区就隔离我,我只是去机场而已,但是防疫人员永远只会用非常客气的态度告诉你:没办法,这是规定请你配合。总之一刀切,没有道理可讲。
哎,防疫不是请客吃饭,哪能讨价还价,举国一盘棋,不惜一切代价攻克疫情,大局当前,身为代价,咱们只能配合呀。
我又关切问起了饺子哥:这次在京隔离14天的费用由谁出?是政府买单,还是自己掏腰包呀?
饺子哥叹了一口气:当然是制作公司出呀,来北京之前,就反复强调过了,现在上海疫情严重,到了北京很可能会被隔离,万一被隔离了要算误工费的啦。哎,现在制片和监制微信上跟我说话都开始带您了,一句一个对不起,卑微,真是头大。
饺子哥又打算叹气,我赶紧堵住他:我说这样下去,国家一季度经济局势会很糟糕啊,我上海这边的两条片都延期了,迟迟定不了拍摄日期,客户、主创、演员们都在轮番网格化排查中,这个48小时完,那个48小时开始,萝卜蹲萝卜蹲,萝卜蹲完片场蹲,真是一桌臭麻将,老是凑不齐开打,闹心,头大。
饺子哥叹了口气:是呀,我这边本来19号、20号、22号、25号(看,我就说饺子哥超火的)在上海都有拍摄,我就跟制作公司说你们赶紧换摄影师吧,我在北京被隔离了,我才打过去,他们一个个全都跟我讲,饺子哥,还是等你,冇问题,别担心啦,上海这边也全部都暂停拍摄啦。
为了避免饺子哥继续叹气,我结束了这个语音电话,然后联系了一位美术师朋友,前几天听说他有个片马上要拍,不知道是否已经顺利完成拍摄。
美术师接起电话,一上来首先就是叹了口气:别提了,景都搭好了,马上就要拍了,现在整个景被封在片场里,动也不能动。还好我们还没开拍,你听说了吧,前几天景渊片场某个组,正拍着突然整个园区就被封了,连客户、广告公司、导演带演员、助理整组人包括器材,全部被封棚里48小时……
导演哑然、苦笑、唏嘘:也算是,一起捅过嗓子眼儿的过命交情了。难得的人生经历啊。
后来我又陆续联系了若干导演、摄影师、灯光师、演员、拍摄场地,甚至包括数位场务朋友,大致可以判断出眼前上海广告制作行业近乎停摆,接近全员宕机,偶有少量拍摄,也都是在摄影棚内进行的小体量操作。
一位监制朋友人在北京酒店隔离14天,尚未到期,但是在北京的拍摄还是如期进行了,我问她是怎么操作的,她说:我北京临时又安排了人进片场,然后我在酒店里遥控指挥。
厉害了,我的同行们。
我们这一行,属于很小很小的行业,在国家层面完全不值一提,我们大多数都是free自由人,就算是公司形式,往往也只有很少的几号几十号人,抗风险能力很弱,但我们又永远在熬最狠的夜,忍最长的账期,受最操蛋的气,我们这一行的辛苦,真心只有同行人才懂才清楚。
但我们这一行,又是最努力最拼命最有才华的一群人,是工作的时候倾尽全力,生活的时候淋漓尽致,最闪闪发光的一群人,疫情当前,国不救我我自救,我知道我们大家永远都在努力向上,永远都在奋力前行,真心的,说一声respect!
正当我准备删掉提问那条朋友圈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条留言:我有办法进北京,能行。是我的北京监制好朋友馄饨。
刚接通电话,那头的馄饨同学就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起了他3月初从上海返回北京的曲折之路。
他是北京人,家在北京,健康宝没问题,然后24小时内核算检测阴性,样样都显示他是个健健康康、冇毛病的人,但是!!就因为在上海拍了2天片,他回不去了,来的时候上海还不是疫区,走的时候上海就成中风险了。
没辙,也不能就这样在外面飘荡着呀,馄饨同学先是坐车到了河北某地,然后找了条离北京最近的小路,三更半夜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走回了北京……
走…回了…北京…
哎呀妈呀,可把导演笑死了,我问他:你们几个人一起呀,都谁陪你半夜遛弯从河北走回北京呀。
馄饨说:就我一人。
我突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这可真是疫情时代才有的魔幻故事。要知道,馄饨是日常广告拍摄百万起步,圈中小有名气的资深监制呀。
我问:河北具体哪里呀?到北京得走多久?
馄饨说:你这单儿要是有巨额利润,我就告诉你,不是合法的事儿,你自己掂量。巨额利润!!!哎嘛,真是太看得起我!
导演一冷板凳广告导演儿,冒死想拍片,还不是就为图口温饱呀。
本文为作者 肖恩陈 分享,影视工业网鼓励从业者分享原创内容,影视工业网不会对原创文章作任何编辑!如作者有特别标注,请按作者说明转载,如无说明,则转载此文章须经得作者同意,并请附上出处(影视工业网)及本页链接。原文链接 https://cinehello.com/stream/148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