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垫付宣发费，改档、撤档能否任性？

【原创】文/汐溟

当事人经常向笔者咨询如下问题：在合作拍摄影片合同中，约定由一方负责影片的宣发，并由其享有影片的专有发行权。影片的档期由其决定。宣发费由其先行垫付，并从院线发行收入中优先扣除。既然档期由该方决定，自然可以定档后改档甚至反复定档改档。但每次定档自然也有相应的宣发行为，每次都会有宣发费支出，可每次支出又是由其自己负担，并未要求其他出品方负担宣发费。合同没有限定影片最迟的上映时间，严格依据合同，改档、撤档并不违约，宣发费又是由其自己垫付，都未违反合同约定，直观地看似乎也没有侵犯其他出品方的权益。但作为出品方和合同当事人，总觉得不够妥当，似乎哪里有什么问题，只是无法从法律层面找到答案。

几天前，笔者在为当事人审查合同时遇到类似的问题，该合同中包含如下内容：影片的宣发费由甲方先行垫付。对于垫付的宣发费，甲方有权从院线发行收入中优先扣除、回收。如可扣除收入低于垫付的宣发费，对于不足的部分，由双方按投资比例共同承担。如影片定档于六一档，则影片的宣发费为3000万元，如定档其他档期，影片的宣发费为1500万元。同时约定，影片的宣传和发行权由甲方专有。

按这种约定内容，履行中也可能发生文首讨论的问题。合同对影片档期并未明确限定，即未限定具体年份及时间，约定并不明确，甲方可定档、改档、撤档；宣发费由甲方先行垫付，但合同并未明确约定宣发费是否为确定的限额。依据其约定，可解释为每次定档后，其宣发费的确定支出额，如每个六一档，宣发费都是3000万，也可解释为无论改档几次，最终宣发费数额不能超过3000万。该约定有一定的歧义空间。但无论如何解释，对乙方都非常不利。因为在宣发费无法收回时，乙方需要按投资比例承担补充责任。按通常的习惯，影片投资方在投资后，其承担的最大风险便是出资无法收回，但在前述约定下，乙方面临的风险不仅仅是出资无法收回，还可能要承担不可预测的债务。

影片改档、撤档作为一种发行现象，影视从业者对其并不陌生。但从法律层面即合同角度看，不知其是否违约？是否正当？是否可以随意变化，不受任何限制？是否无需承担责任？同行对此也有争论，但没有定论。笔者结合自身经验，以前述约定为例，对该问题试论如下：

首先，合同约定宣发权归属于甲方，甲方有权选择档期，也有权改档、撤档，合同没限定必须在一次定档后便上映，也没限定改档或撤档的次数，因此，甲方多次改档、撤档的行为并未违约；另外，每次定档后会有宣发费支出，甲方垫付宣发费，以合同约定的金额为准，无论是单次支出还是共计支出，也都有合同依据，尽管解释中可能会有歧义，但至少可以表明甲方并未直接违约；更重要的是，宣发费是垫付，并未由乙方直接负担，成本与风险的直接承担者是甲方，也未直接损害乙方权益。严格依据合同约定，甲方即便多次改档，也未违约。

其次，不违约并不代表其没有过错，也并非意味着其行为正当。在合同关系中，义务主要是来自于合同，但并非完全来源于合同，此外还有法律和诚信，特别是诚信。当事人应诚信恪守诚信精神，诚信、善意地履行义务。即便其享有权利，但权利的行使也应该遵循诚信的精神，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时也要照顾到相对方的利益，实现双方利益的均衡。当事人在行使权利时若损害相对方利益，或者是以牺牲相对方利益为代价，则构成权利的滥用。

多次改档虽不致违约，但会产生如下后果：第一，影片发行会延期。尽管合同对最迟上映时间没有约定，但投资方的资金使用需要成本，影片改档后的延期使乙方的资金使用成本增加，实际上会有资金占用的利息损失，对乙方显然不利。第二，宣发费虽然由甲方垫付，但最终仍然要由双方共同承担，对支付方式的约定并未改变双方共同承担宣发费的性质。宣发支出属于双方要分担的共同成本，与乙方的权益直接相关。例如，影片的可分配收入为1亿元，甲方并未改档、撤档，一次定档后上映，宣发费为3000万，则乙方可对7000万主张分配权；而如果收入不变，甲方有改档行为，宣发费为4500万，则乙方可主张分配权的是5500万。可见，改档最终对乙方的权益影响甚巨。第三，从节省资源和成本的角度来讲，定档一次和定档多次，总会不可避免的增加投资方的成本，给投资方造成损失。因此，有些合同中会明确约定，在政策允许的条件下，负责发行的当事人应在完片后尽快安排影片上映。可见，多次改档会直接损害合同相对方及其他出品方的利益。甲方的该种行为虽然不直接违反合同约定，但属于权利的滥用，给合同相对方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显然，甲方有违诚信，明显不当。

再次，既然甲方滥用权利，损害相对方利益，理应承担相应责任。但应该如何认定其过错和责任？本文认为应该结合案情而定。诚信精神应该在合同履行中体现，双方当事人均应该遵守。对于甲方的改档行为，乙方的态度较为重要。如在第一次改档时，乙方便表达出对该决定的抗议，且要求甲方再择档期时应该慎重，表明乙方作为合同当事人对自身权益的关切，若甲方仍然任意多次改档，无视乙方的态度，表明甲方明显有违诚信，而且，就乙方而言，其积极维护自身权益，也属诚信的表现。反之，甲方多次改档，乙方虽有不满，但未持异议，至少没有明确的表达反对意见，后发行结果并不理想，发行收入低于宣发费，要求其按比例分担宣发成本，此时若以甲方滥用宣发定档权，造成成本损失为抗辩理由，虽然其合乎事实，但其理由便远没有前者充分，也有欠缺诚信之嫌。

最后，至于甲方滥用宣发权，多次改档应承担的具体责任，笔者将在下文中详细阐述。

本文讨论的话题主要适用于合作创作影片的合同关系，即当事人联合投资、共同制作，共享版权的合作关系。对院线收益权转让合同也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汐溟版权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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