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用Premiere剪的好莱坞大作,和《死侍》剪辑师谈谈如何剪辑

2020-03-15 08:48

朱利安·克拉克(Julian Clarke)24岁时进入剪辑行业,2009年的《第九区》让他名声大震。自那之后,他剪辑过《告密者》、《怪形》、《极乐空间》、《年鉴计划》、《超能查派》,以及,最近的《死侍》。


《死侍》属于经由Premiere Pro CC剪辑出来的最大型的片子之一,具体的剪辑过程,如何处理剪辑软件,后面我们会单独的去讲解,这次朱利安·克拉克详细讲解了《死侍》的剪辑过程和想法,他详细列举了如何讲解一场戏,怎么处理节奏,如何处理演员表演,如何去选择片段,非常有料的一起访谈,会让你更加了解《死侍》和剪辑。

文章来源:http://www.provideocoalition.com/shullfish/ 翻译:万青万青 为了方便阅读,文章在编辑时有所改动。


在各部门协作的制作电影的过程中,剪辑师具体在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克拉克:电影没有被剪辑出来时不能称其为电影,剧本像是蓝图,拍摄是在搜集原材料,直到把电影剪出来,它才真的成为一部电影。所以剪辑是电影的最后一步,它让一切都聚在一起,形成故事。如果拿电影的编排来说,剪辑其实是全部关于镜头的排列组合,以及这些镜头间的联接所创造出来的含义。举个例子,有场戏在酒吧,“医生”告诉韦德说他能治好韦德的癌症,并且可以把他变成超级英雄。当韦德走开并独自坐下来时,你隐约感受到不安。然后下一个镜头是他坐在窗边失眠,外面正下着雨。我把这样两组镜头连在一起,你立刻就明白“医生”跟他讲的话噬骨般地折磨着他。这个跳剪之前并没有写在剧本里,也没打算这么拍,它纯粹诞生在剪辑室里。


之前这个镜头它其实是个冗余的镜头。按照原始剧本的结构的话,韦德没必要再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当时剧组拍这个镜头是用来当备用的,后来我删了原定的4分钟戏,但是我们现在要“暗示”韦德被那番话困扰,于是这场戏一下子变成了我们的救命稻草,这也说明在拍摄时,我们有时并不能确定哪个镜头是必需的。


被删掉的这段戏在DVD里还能看得到,就是在韦德在酒吧对“医生”说不之后,他去了墨西哥的一个冒牌癌症诊疗所,那儿的人卖假药,韦德后来反应过来这是个冒牌货(此处省略若干剧透信息)……然后现在他情绪无比低落,决定接受“医生”的提议。但由于各种结构、步调方面的因素,这小节变得似乎太长了,我们需要更直截了当一些。所以,我们需要更迅速地表现出“他在考虑医生的推销”。韦德坐在窗边的那个镜头最开始是想表现他在思考他的癌症,现在这个镜头变成了他在思考要不要接受“医生”的offer。


这部电影里有很多动作场面,但也有很多喜剧片段,它们的效果都极度依赖剪辑上精准的节奏感。你在这两种风格上是如何转换的?


克拉克:是的,它们完全不同。剪动作戏很好玩,我感觉剪得越多我学得越多,动作戏的剪辑有种很强的乐感。最开始剪动作戏的时候你觉得“我要找到最好的片段,最好的替身戏,把它们堆一起,剪得看着特嗨,然后就成了”。但往往当这么干了,就会发现,动作的韵律感在情绪上并不能让人满意。一部电影是一趟旅程,像一个拱桥有起有落,伴着你的角色或赢或输,所以有时你必须重新编排你的剪接来表现这种恰当的、有韵律感的动作。


而喜剧则非常关照细节,比如这个笑话的节奏感是怎样的,这个角色的反应镜头需要给多久;又有时候有个梗没什么效果,我们得换一句台词来抖完这个包袱;这部电影还经常在动作过程中或者剧情高潮时开玩笑抖包袱,我们的问题就变成了“在这个笑点变成槽点前,它到底能有多搞笑?”

你是有音乐背景的,对吧?我很喜欢你说的“动作剪辑的韵律感”。


克拉克:我小时候被逼着学钢琴学了好几年,我恨练琴,所以我不是那种学音乐的家伙。但音乐对我的剪辑的确有很大的影响。当我接了一个项目之后,我首先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搜集可能会用到的剪辑音轨,无论它是现成的一首歌还是临时谱曲。我对影片风格很感兴趣,尤其是当剪辑需要打破节奏的时候。要想找到某一种特定的风格,音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你能讲讲你用来或曾考虑拿来做剪辑音轨的那些音乐吗,当你想着电影风格的时候?它们一定都有很独特的气质。


克拉克:剧本里已经提到很多歌了,所以对那种风格是有概念的;但是也有其他的一些歌,它们似乎并没起到该起的作用。比如说,有一场蒙太奇床戏,最初的剪辑音轨曲目是Frank Sinatra的“It was a very good year”,然后我们还试过一首disco风格的歌,两者都和这段蒙太奇不搭,所以我们不得不去找一些拥有这场戏的风格的、又能更好地服务于这场戏的歌。最后我们定了用“Calendar Girl”。然后是另一个和这截然不同的组成部分——作曲。我感觉这个主角很摩登又很疯狂,所以我很确定我们不会用非常传统的垫乐的那种谱子。于是我决定用风格杂糅的曲目作为我的剪辑音轨。我大部分用的是《美国队长2》的曲子,它有很多电子乐的成分和情绪起伏。这种风格杂糅的曲目既适合动作戏也适合喜剧的原因是它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导向,而且它能匹配喜剧的节奏感。至于最终的电影,我们最后决定用Junkie的谱子,因为它非常杂糅,它比我的剪辑音轨还要剑走偏锋;同时他能调出刚刚好的古怪感融进音乐里——想让剪辑师从现成曲目里找出这种恰如其分的诡异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稍不小心电影就会变得看起来很蠢,或者变成另一种感觉。不过我也明白,当我的剪辑音轨需要那种灵光一现的幽默感的时候,我其实有些过于小心了。

讲讲你是如何从每天拍摄的样片里找到风格精准的表演并雕琢它的吧?


克拉克:你可以拿来一段很烂的表演然后把它变得起码能看,但有时候更难的其实是剪辑那些非常赞的表演,就比如瑞恩的素材。他就没有一条素材是不能用的,他给了你很多选择,所以这就变成了“哪一条放在这才是正确的呢?用这条更逗的,还是说这里应该更诚恳些?”你有这么多好的选项,你会麻爪,但最后归根结底你还是要决定哪一条能真的服务于这场戏,以及这整个故事。


你觉得你做的这些选择能够改变一段表演吗?比如你在剪一场戏,你选了一段素材,但当你把它放进整个电影里去看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它变得有点干,或者说它的情绪融不进电影的血脉里?


克拉克:很多时候有些片段单独看的时候都很搞笑,但如果把它放进上下文里,你反而会觉得,“嘿,好像有点过了。”我非常清楚《死侍》应该是一部典型的爆米花电影,但是同时,这个角色最迷人的特质就是他的疯狂和不入流。所以剪辑实际上是在忠于角色的同时不让他偏离故事的目的地。


讲讲这个电影宏观的节奏吧,你都做了哪些决定来确认某一段太长了,或者说我们要更早到达某个确切的瞬间?


克拉克:万幸地,电影由第一版剪辑的2小时左右缩成了最后的1小时45分钟。首先你先砍掉些可有可无的(镜头),然后是无效的,再然后是冗余的。你要砍掉你喜欢的一些镜头——以“为了更好的更好”为宗旨,但好在《死侍》没有太多故事主干被“截肢”。如果一部电影要砍掉45分钟甚至1小时的话,你基本上得把某一整条故事线都删掉,这样故事情节就会有一个巨大的裂痕。而剧本里这条故事线原本是存在的,所以你不得不找个法子把它前后粘合起来,在没有这条故事线的情况下。这可以很困难,但幸运的是《死侍》里这种情况并不多。


至于影片的宏观节奏,《死侍》中间有一段是韦德在工作间变成死侍。这段故事很阴暗,甚至说是揪心,也是从这里复仇的气息散发出来。但是我们发现这一段情节过长,观众需要花上好一阵子来从这段剧情中恢复情绪。一场搞笑的戏被安排在工作间这个故事之后,然后我们发现,观众并笑不出来……所以我们知道这里出问题了。我们于是做了两件事:首先我们砍掉工作间这场戏的一些片段来稍稍减轻这种创伤感,然后我们加了额外的一场戏在工作间的戏和搞笑戏之间,这样可以缓和观众的情绪,把他们从戏剧拉回喜剧。


你和导演是如何合作的?


克拉克:针对这个问题我的态度是你必须要灵活。有些导演控制欲很强,他们恨不得天天全程坐在你身边;其他导演则是你给他们看你的工作成果,然后回去接着自己干活。要我说最理想化、最有效的工作方式处于这两种模式之间。因为当你和导演一起工作的时候,你能学到关于这个导演的很多东西,比如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时他的灵感对你的剪辑很有帮助,也因此你能更快地走上正轨。但如果你一直跟导演一起工作的话,你可能会变得不想尝试,因为你觉得很有可能它无法达成你想要的效果;更重要的是你会自我谴责,因为你知道当你失败时有人盯着你。所以当你在研究各种剪辑方法的可行性时,如果可能还是保留些自己的空间更好。我尝试过很多种工作模式,而且我哪种都行。


至于蒂姆和我,我们大概就是这种中间态。拍摄结束刚进入剧情剪辑时,他几乎一直和我在一起;然后他就放手让我自己去捣鼓。之后到了视觉特效制作阶段,时间越久,我一个人的时间就越多,导演反馈基本就只是几张字条。


挺有意思。当你剪剧情剪辑版的时候,你们是会相互讨论而且你把你的想法和盘托出?还是你只是给他展示,然后记录反馈?


克拉克:两者皆有吧。我们一起干了很多活儿,从浏览样片开始。《死侍》不是那种素材长达9000个小时的电影,所以还没到那种累得脑子转不过来的程度。我们会看素材,聊一聊哪条最好,然后基于我们的对话,我开始改造我的第一版剪辑。


你剪一场戏的工作流程是怎样的?


克拉克:我感觉针对这个问题我有两个答案。大前提是我们在拍摄过程中就会动第一剪,所以根据每天接收的素材量,我会有两种方法。听起来可能没那么有趣,但通常情况下我的流程是这样的:浏览拍摄当天的所有素材,拽下来一些可用的到时间线上,开始往后线性地建立剧情。和很多剪辑师一样,我从后往前看素材,因为大部分情况下导演每拍一条之后都会做些调整,好素材往往在后半段的拍摄里……当然也可能会有例外。但这是种非常详尽耗时的方法,如果我有三四个小时的素材,这种方法会可能让我跟不上进度。所以当素材量很大的时候,我会采用另一套工作流程——我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在制作进度上不拖后腿。


另一种工作方法是“一头扎进素材堆”里。我找出核心素材以及较后拍摄的素材,把能够支撑起这场戏的基本镜头大概码出来。现在我遴选了这场戏的关键镜头,我也就有了蓝图。如果还有时间,我就倒回去看那些我略过的和没被选上的素材,看我有没有错过什么,然后想想我需不需要用别的方式剪辑这一段?如果我剪到某个点时遇到困难并且短期之内没法解决它,我就直接跳到另一场戏。也就是说,我不是从头到尾剪完一场戏再接着剪下一场。我以草图的方式工作。一场戏有了第一或者第二稿,我就进入下一场戏。当我在剪下一场的时候,我的剪辑助理会往前面那场戏里加一些前期的音效以及其他东西。当我把所有草图都做出来了,我再回去进一步完善我的这些草图。时间一直流逝,我也在不断地改进我的草图。这样当一天的拍摄结束,我就可以把全部粗剪的样片拿给导演看,所有他当天拍掉的剧情。这就像是在同时做好几道菜。


为了能让你剪的片段更吸引人,你在声音方面都做了哪些工作?


克拉克:我用了很多音效和音乐。大家希望在剪辑室里就能大概做出成片的效果。这对审片来说当然很爽。你可以边看边说,“这个音乐和音效就是这部片子要的”,而不是一边看着粗剪一边在脑子里哼背景音乐。但这样的坏处是这就变成了每个人都想看的东西,所以你不仅得把它剪好,你还得“盛装打扮”它;这种经历有过一次之后,它就成了你下次需要达到的新标准。这可能是个苦差。为了呈现这种高标准的剪辑片段,剪辑师的活儿变得更多了。


剪辑带有特效的素材有多难?比如很多镜头纯粹靠想象,或者用前期预演(Pre-Viz)或后期整合(Post-Viz)?


克拉克:这是另一种“每个电影都是不同的”的情况。像《第九区》这种电影,它的剪辑可以说是无法想象的困难,因为如你所述,它的舞台布景里就只有些简单的板材。我们没有前期预演(Pre-Viz),也没有后期整合(Post-Viz)。我们真的是没钱也没时间弄这些。它真的就像一个猜谜游戏——你跟踪一个模型的转盘,再把它拍进场景里做一个比例参考,然后想象着它做个什么事儿大概需要多久,默默祈祷着这个镜头的50,000块或随便多少预算能物有所值。尼尔·布洛姆坎普(Neil Blomkamp,《第九区》导演)曾经是个视觉特效师,这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他看着这些“空”镜头就真的能想出它们最后的样子。


相反地,《死侍》的导演蒂姆有一家视效工作室,这家工作室在接触相机前有大量前期预演(Pre-Viz)的经验。也就是说,这家公司擅长做视效,蒂姆在这方面也很有经验,所以对于《死侍》里某些更依靠视效的片段,我们还是有概念的。至于“钢力士”(Colossus)这个角色,它有一半素材都由一个真人扮演者来提供表演和身形比例的参考,不全是前期预演或者后期整合出来的,所以做视效剪辑时没那么多“绝地武士之悟性”(笑)。


你能讲讲“问你个问题”(求婚片段)这场戏的剪辑吗?剪辑这场戏的关键是什么?


克拉克:这个电影有很多种风格,这一段则属于有点限制级的浪漫喜剧。这种幽默有点猥琐,却又很甜蜜浪漫。你在营造欢乐气氛的同时也在制造那种所谓“奇妙的化学反应”,就像一常见的瑞恩·雷诺兹(Ryan Reynolds)的电影。


这场戏是这部电影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它接地气,它能让观众在意这部电影、愿意花上两个小时看完它。你不能两个小时就只有抖机灵或者冷嘲热讽,你需要故事和情绪。所以贯穿《死侍》我们有两条主要的感情线——爱情线和复仇线。这场求婚戏标志着他们关系的正式确立,也说明在插科打诨的表象之下他们真的在乎彼此。你需要着力把这个点做出来。如果没有,在影片结尾我们回到爱情线的时候,它就没有一种情感的升华,它的结尾也就不会那么出彩了。


你和你的团队过去是用Avid,跟我讲讲这次你用Premiere Pro CC剪辑的经历吧。


克拉克:如果是剪辑某一场戏,那Premiere用着还是很顺畅的。它是很不错的一款软件,但用它剪像《死侍》这种有很多视效的大型的片子,这事儿还是挺新鲜的,你就得想怎样能在已经建立起来的工作流程之上,融入这种新的工作方式。


Premiere有些很牛逼的功能,比如它和After Effects的交互,音频子帧的编辑,以及音效可以直接从媒体浏览器被拖进音效库里而无需先转格式,还有波浪键——用这个快捷键可以全屏浏览时间线,它给你足够宽的空间,你可以快速地对时间线进行各种调整。


但Premiere目前还不允许多个用户同时操作一个项目。所以想要开工,你就不得不先把一个电影项目拆成不同卷。这也就意味着想在不同卷之间切换你得先关闭、再打开Premiere。基本上Premiere的终极任务就是让多人同时操刀一个项目,像Unity或者Isis一样,这样你就不用把电影分卷了。



最后,能不能说一下你剪辑所用到的设备?


克拉克:我们用了六台Mac Pro“垃圾桶”,主机搭配D700显卡(AMD FirePro D700 graphics card),64或128GB内存(RAM)——取决于有几个内存条卡槽。我的系统是顶配。我们还用了180TB的Velocity固态硬盘(Velocity SSD storage),它由Open Drive公司的Jeff Brue设计。

本文为作者 陈东 分享,影视工业网鼓励从业者分享原创内容,影视工业网不会对原创文章作任何编辑!如作者有特别标注,请按作者说明转载,如无说明,则转载此文章须经得作者同意,并请附上出处(影视工业网)及本页链接。原文链接 https://cinehello.com/stream/123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