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工编者按：

近期影视工业网有幸邀请到声音领域的知名公众号「师爷报告」入驻。「师爷报告」专注同期录音领域，已经积累数以百计的录音设备使用技巧和评测文章，还有点击量近10万的视频内容。相信能给大家带来丰富的学习内容。

本期转载的是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给导演的录音座谈会」第一部分内容。座谈会嘉宾马牛老师也是影视工业网的老朋友了，在今年一录同行北京站，也作为主讲嘉宾出席，给我们带来了同期录音器材、流程和心态准备的精彩主题演讲，有兴趣的老师可以打开 影视工业网·幕后英雄APP，前往「学习-直播」中查看视频回放。

原文标题：希望你们的梦里有声音 | 给导演的录音座谈会(上)

2019年3月26日，师爷报告受到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邀请，给导演系的研究生们带来了一场关于录音的座谈会。为了让座谈会的内容和气氛变得更加丰富和生动，师爷报告邀请了录音圈里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哲学家、集智慧和高超表达能力于一身的我牛哥——刘旭（马牛）老师一同前往，共同带来关于电影同期录音方面的经验和心得。

这里也谢谢导演系研究生易晨同学能有这样的想法，组织了这样一期“导演的录音座谈会”，我们都希望能够为中国影视行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做出哪怕最微薄的贡献。为我们的“电影梦”加上声音。

但因为现场互动实在太好，挡不住啊，多亏了教学楼管理员阿姨的多番清场提醒，于是我们将座谈会的时间截止在2个半小时以内。文字内容特别多，只能分上中下三期来和大家分享。虽图片不多，但文字全是一般人不会告诉你的扎实干货，绝对的无私分享，您沏杯茶，慢慢品。

开场

马牛：我本名叫刘旭，但在录音这行里面叫马牛，1997年进校的。今天原本请的是张诗野，感谢诗野给我提供名了一次回母校交流的机会。

先介绍一下张诗野，在录音师这个圈里，都管他叫师爷。他之前就职于国内最大的一家同期设备代理商，我们现在常见的Sound Devices调音台录音机、Lectrosonics无线、Aaton录音机，最近10年都是他来负责中国影视市场和国内录音师的技术支持和售前售后服务。现在自己出来创业了，很有实力，你们看后面这些东西：Aaton CantarX3、NAGRA VI、Cooper 208D、Sonosax SX-ST、Sound Devices 6系录音机、Lectrosonics无线和鲨鱼鳍、还有这一堆话筒，都是他们公司的，包括销售、租赁、维修。。。

张诗野：是的，我们同时还注重技术推广和技术服务，致力于为录音师提供同期录音设备的一站式销售和租赁服务，让录音师在我们这里完成所有主要设备及周边附件产品的选购，用成熟的经验给不同需求的录音师推荐适合的解决方案、录音设备的使用技巧、保养措施、及工艺指导。

马牛：和诸位有关系的一点是，你们知道的国内票房还不错的影片一线录音师都认识他。你们以后要接着大片，需要找好录音师的时候，就可以找他，想找谁都可以请师爷给牵个线。

说说我吧，我从2001年毕业之后一直在做电影，我是属于比较幸运的一个，毕业分到北京电影制片厂，给陶经老师当了助理，后来又跟王丹戎老师合作，给他出同期。我比较专注同期录音，当然也做一些声音设计的指导工作，但是更多的是给圈里的这几位爷出同期。

今天晚上就这俩小时，如果要谈电影声音，或者讲电影录音，那要讲的东西可能就太多了，我只能起个头。对我来说，这个机会非常难得，能和我未来的老板们见个面。因为我特别希望你们未来能成为我的老板，咱们能够一起合作。

希望你们的梦里有声音

我们给今天晚上的课起了一个比较浪漫的名字，叫做：希望你们的梦里有声音。

其实做为导演，电影是你们要给别人讲的梦，对吧？那我希望它里面是有声音的，其实原本也有，只不过我们对于声音的关注，可能是我们不太擅长的原因，所以不太敢用。今天的讲座，首先在声音观念上起个头。如果今后有机会，我们再进一步交流。其次，听说你们马上要面临毕业联合作业了，有什么特别关注地具体和实际的问题，希望我能充当一把老中医，给你们把把脉治治病。如果我宏观的讲一大堆，最后不切实际，那我们就白来了。

当然，我会讲一讲声音和同期声，以及为什么要有同期，但是核心还是解答你们具体的实际问题，或者是你们经历过的一些非常sorry的事情，以及一般来讲在这个行业里面，我们会怎么去做。

我今天之所以把这个交流和座谈的名字，叫做希望你们的梦里有声音，因为声音是诸位导演在讲故事的时候一个重要的工具。你们在写剧本的时候、写具体的阶段，其实是有声音的，但是在之后的实际拍摄的过程中，就把它给忘掉了。

声音是创作的重要工具，我们讲电影叫蒙太奇，它翻译过来叫什么？是叫剪辑吗？我自己的理解和翻译是，构成。这个构成不仅仅包括画面与画面之间的构成，还包括画面与声音之间的、以及声音内部的构成。你最终是要给观众讲故事的。那你利用的是什么呢？我们退回到导演专业的核心，要利用视听语音来给观众讲故事。

利用观众的生活经验

那视听语言的核心是什么呢？是利用观众的生活经验，让他们感觉这事儿好像是真实发生的。现在的观众，嘴特别刁，为什么？大家都学过电影史，第一部电影，卢米埃兄弟的《火车进站》，当影片放出来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有画面。现场发生了什么？哗，一群人都跑了。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真的。

那时候一个没有声音的单独画面都会把大家吓到跑，为什么？说白了，因为那时候人太土了，没见识。而现在的人，打小儿三岁四岁，小猪佩奇天天看。再稍大一点就开始看各种网络视频，从很小就开始追电视连续剧。我们小时候看的是漫画，现在都直接看动画片。现在的观众都是从小就在丰富的视听内容的包围中长大的，很多信息都是通过视听语言接受的，所以现在的观众，他在观影的时候都很难沉浸，他们有一种间离的观影习惯。如果你再不给他点真实感强烈的视听内容，他能跟你产生情感认同吗？或者说情绪认同吗？我们实际上利用的是他自己的生活经验，让他产生一种情绪上的置换。情绪上认同了，他就愿意接受了。

你讲一个故事，表意是怎么完成的呢？首先是他要先相信你的故事，甭管你的主题是什么，他在情绪上认同你这个故事，相信这个故事所要表达的情绪。视听语音利用的是生活经验，它包括全部的感官经验，当然主要的是视觉经验和听觉经验，这两个生活经验，不需要总结，不需要归纳，我们天天在练，所有的观众跟我们一样在练，他们的视觉经验和听觉经验和我们一样多，再加上他们的阅片量也不一定比我们小。现在的观众是极其挑剔的。

视觉经验分分钟都在练，那么听觉经验是什么呢？由什么构成？我们觉得一个东西特别像真的，实际上没有什么语言能描述声音，谁能给我举个例子，说我能描述一段声音的听感？我们很难去描述声音，但我们知道声音是什么。特别直接的一个例子，诸位你们谁的电影里面，声音都不敢留空，一旦这个地方发觉没什么，就可能会铺点音乐。黑场带空，那观众就会不舒服了。为什么？因为我们的生活里没有一分一秒的声音停顿过，包括我们睡觉的时候。

空间属性

特别有意思，人耳的听觉经验厉害到什么地步？你们一定有过经验，家里老太太看电视睡着了，你试试把电视关了，她一定醒。甚至能到什么地步，你们可以去做个实验，老太太在这儿看电视，睡着了，你试着轻手轻脚地从后面走过，你看她醒不醒。为什么？你在她后面站着，她的听觉感受就发生了变化。耳朵的听觉特别有趣，想想动物，眼睛很多时候是用来进攻和觅食的。耳朵是干什么的呢？是用来防御的。特别是掠食类动物，包括人类，视角都非常窄，但是听觉都非常宽。

人类的听觉经验特别复杂，比如就拍我们座谈这场戏，想带来真实感的话，声音构成里面需要什么？首先肯定是有我说的话（对白），其次还有椅子、走廊、写字、诸位的呼吸、窗外的车、衣服摩擦声、屋里不知道是什么机器在响。。。我们往往忽视掉一些我们认为理所应当的东西，就是这种空间属性。

摄影也有空间属性，比如灯光课和摄影课中的漫反射光，声音也一样有，我们做声音的把漫反射叫做混响声。从声音的角度来讲，除了漫反射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我们称之为这个房间特定的“味儿”。这个“味儿”际上是由声染色、近次反射声和混响声构成的。我们作为声音工作者，如果想再现这个环境，这些都要考虑，否则观众就会觉得哪儿奇怪。

如果诸位导演的作品里面有必须依靠真实感来呈现美感段落的时候，声音能够帮助你们很多。而当你关注真实再现现场声音条件的时候，其实同期录音能够最简单的记录真实感。推荐一个片子，1957年库布里克的《光荣之路》。里面有一场戏，两个将军在一个宫殿般的房间里，讨论要不要进攻，他实际上一直在秀肌肉。实际上库布里克想告诉大家，这是我同期录的。那时候，同期录音还没有现在这么厉害，但是你真的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人物的移动和空间的变化。

评估同期录音和后期之间的价值差异：学会核算成本

绝大多数导演都会说，没关系，我们后期做。但我们必须要知道，虽然后期声音可以制作很多内容，但要想再现同期录音所能承载的全部真实感，可以，但十分困难。同期录音的细腻程度，要比后期做起来更容易。

电影是一个产品，诸位导演要衡量价值问题，或称成本问题。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每一个制片都会告诉你，我们这片子没钱。后期能不能做？后期真的能做，包括画面都可以后期做，只要有足够的经费，钱可以堆出来。做为导演，你必须要去评估这之间的价值差异，学会核算成本，同期还是后期更容易，哪个更省钱？如果同期省钱，干嘛不同期就录好了呢？但如果录音组都到位了，你说同期不要，后期做，我是觉得你们太有钱了，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以我现在说话为例，声源在不同的位置，你们的听感是不同的，特别是我在移动时候，你会发现我的声音是变化的，并且可能因为这里有一个梁，这个地方的混响和那个地方的混响不一样。特别有趣的是，这个房间的味道也会发生变化。如果你同期拿一根杆录，这简直太容易了。因为这个变化，它是真实存在的，“空”与“实”的关系变化过程是特别自然的。但这要是让后期去做，复杂的参数，声染色的变化，连修带混至少两天。

如果你的拍摄现场不那么嘈杂，环境噪声在可控范围之内，那同期声能够很容易地帮你呈现出后期做起来很复杂的临场感，真实的空间感。

我们也可以聊聊什么东西后期好做，特写是后期特别好做的，只需要做细节。因为它不牵扯到空间上复杂的参数调整，把音色和形象质感找准就好。更好做的是音乐段落，我们在电影里经常会这样设计，只有主观音乐，我们管这种叫做主观化段落或者叫情绪化段落。主要是来帮助观众将情感延伸，没有强烈的对于真实感的需求。那对于我们声音来说太容易了，同期录不录两可。

但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在菜市场拍一场戏。比如说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说，你快跑，你爸爸把人吃了。这是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儿对吧？但是导演就要想，要不要强调这场戏的真实感。如果需要，镜头就要把现场环境参与到叙事里。如果后期配，是不是得配死啊。能理解我举这些例子的原因么？菜市场，有太多声源了，如果没有同期声，后期不知道要套多少口型和效果！

这场戏如果我来录同期，也就是俩杆俩无线，再有一个MS跟着摄影机的构图移动，撑死再举一个环绕声话筒，这已经是最高配置了，拍摄的同时就可以完成。老太太买萝卜的讨价还价声，你的脚步声，这边卖鱼的地上有水，那边卖猪肉的地上有血，一脚高一脚低，各种噼里啪啦。如果是这种环境，你把真实感当作叙事非常重要的一个帮手的话，这时同期声就起到了绝对重要的作用。而且更重要的是，同期录音太容易了，物美价廉，是一种非常容易实现的带来真实感的方式，相比较后期制作来说，成本要低很多很多。

那比如说你的作品里，这个时候有一个人静物般地坐着，镜头缓慢地向前推，客观声音都没有，后期声音的构成只有主观音乐抒情，那可能就真的不需要现场录同期声了。我在现场也会录，但我很清楚的知道你的想法的话，并了解该段落后期的声画构成。我虽然是一个同期录音师，但我并不认为所有的同期都是后期一定要用的。

总结

声音是视听语言构成的一个重要内容，是你们的一个特别重要的工具，在创作的时候，把这场戏的声音内容和最初的灵感记录下来。所以你们需要知道这场戏要同期声，它会带来很重要的真实感同期，如果录不好，后期会很麻烦。但是现在同期使用率最低的是电影，使用率最高的是纪录片、真人秀、访谈，那些不可再现的部分。用的最少的是广告，你要是请一个好录音师，同期的时候把大腕儿的声音录好，后期就不用再把大腕请到棚里再录，说到底还是钱的事儿。好的同期录音师是为诸位省钱的，这个观点很重要。

如何选择录音师

有人问我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何选择使用哪一个录音师？假设我们有这个选择权，①一定要找个顺眼的。因为你一定会越来越烦他，直到这个片子混录的时候，你还得求他，他会陪你走到最后。录音师跟导演的关系特别像两口子，是为了养共同的孩子——这部片子。但是养孩子的方式和思考角度不一样，可又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好，所以一定就会有矛盾。所以一定要找一个顺眼的，跟你投脾气，能聊得来，而且你的想法他能够很容易听懂，还愿意配合，这个比什么都重要。作品永远是导演的亲儿子，我跟所有的录音师都讲，您是为导演的叙事和表意服务的，您得努力地去读解导演的想法。

但事实上你的录音师可能因为不太理解你的难处，或者他没工夫操你该操的那份心，所以你们俩一定会有矛盾。所以同期录音师是一个很委屈的职业，往往是我们真的特别爱导演，从声音品质的角度尽心尽力为作品付出，但是导演往往特别嫌弃我们。无一例外，你们以后一定也会烦录音，但你一定要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其实也是为了这个片子好，他还是很专业的。一定是这样的，录音师永远站在另外一个角度思考问题，总是在给你做补充，提醒你另外一个可能性，等到最终混录时，你就会发现，声音还是非常重要的，声音如果不行，这部片子就会显得档次很低。事实证明口碑不错的片子，声音都做得挺好。

其次，要观察这个人②有没有参与意识，还是他只想着他干的那点事。

再次，这个人的表述能力如何。录音师可不是闷着头干活的人。绝大多数他要去跟各部门沟通，弄不好就炸了。③他要能用最简单的语言，把他的想法跟你说清楚，这是能力问题。

此外，很重要的一点，这个④录音师要有成片意识，他要懂视听语言，懂声画构成。他看了你的剧本后，他会跟你提关于结构的问题、节奏的问题、转场的问题，那你就算你捡到宝了。在剧组里面，不管他的职位如何，能看懂剧本，他未来一定是主创。

导演对剧本有最终的解释权，现场根据实际情况经常改，如果你在现场说，这场戏不要了，现场所有人都是欢呼一片，没有人提意见的话，那你这个导演真的混得很惨，你很孤单，没人替你操心。但如果你说这场戏删了，场务在庆祝、现场制片在高兴，场记突然过来了，问你如果这场戏删了的话，那后面这场戏是要接日还是接夜；服装也过来了，问你演员这场戏的服装是隔天还是不隔天；录音师过来告诉你，导演，对不起，这场戏之前说的是要有音乐的，到这儿音乐长度还没展开，你突然拿掉了，那咱们的音乐是要换风格还是不要了；摄影突然过来跟你说，这前后两场戏都是日景，你把中间拿掉了，前面是暖调子，后面是冷调子还是暖调子。那么恭喜你，你遇到了一个极其专业的团队，他们都是有构成意识的。你不需要一群和你混饭吃的人，而需要的是为作品付出的人。

本期先聊到这儿，下期分享“给导演的录音座谈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