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样的动画你从来没见过

近几年，能够被谈论的国产动画都以“大”字起头，2016年《大圣归来》横空出世；2016年《大鱼海棠》充满情怀；2017《大护法》主打暴力美学；2018年的《大世界》刻画成人世界。

这四部动画，相同之处也许就仅仅是那个“大”字，《大世界》之前叫《好极了！》。其实，它完全没有必凑这个“大”热度，这部动画曾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影片，也在金马奖上斩获最佳动画，这些成就，是其他三部动画比不了的。



很多人对《大世界》的第一评价是有风格，有人说像盖·里奇，有人说像昆汀·塔伦提诺，有人说像宁浩的《疯狂的石头》。在刘健看来其实这些都不是真正地像，《大世界》在做校园路演时曾被问到相关问题，导演回答：

我能理解很多记者或媒体写的时候希望有一个参照物，这样读者会比较容易代入和理解。实际上跟盖里奇没有什么关系，包括国外的媒体也有说把《刺痛我》（导演第一部动画长篇）跟《科恩兄弟》连在一起，我都是看到这些报道之后回去找这些电影，我想知道究竟像不像。后来发现只有一种，就是这些电影都是多线叙事的方式，但是在电影里面这是很普遍、很通俗的手法，有很多导演都用这种方式讲故事。所以无所谓了，也可以这样说，也可以不这样说，都没有关系。

环状叙事+犯罪题材，是一个经典又普通的结合。重要的是，能否利用这个设定带出自己的风格，带出创作者对社会的理解。
《大世界》无疑做到了这一点。


（《大世界》获得金马最佳动画↑）

2，刘健如何做出他的风格的？

《大世界》在77分钟内带出了多个人物，我们看到了社会各个阶层。在展现人物和剧情设计上面，导演用了最简单和准确的方式，直接带出，没有花里胡哨的设定。为了省这个时间，环境和场景承担了部分叙事的作用。剪辑也不繁琐，这毕竟是一部手绘动画，几乎没有多余的素材。声音的具体方案由李丹枫(《白日焰火》声音指导）来发挥，导演给了一个摇滚的大方向，在动画中的声音，硬朗又干脆，很有冲击。



什么是《大世界》的风格？

刘健认为风格是一个整体，画面风格、声音风格、叙事风格等等都是它的一部分。这方面真人电影也是一样的，只是动画电影的画面风格会更加强烈和具有识别度。

《大世界》力求真实，这样的画风我们不曾在迪士尼，或者任何日漫里见到过。



看到这些脸，不会给我们王子公主式的浪漫幻想，也不会把他们想象成飞天遁地隔山打牛的主角。反而让我们想起身边的某个人，菜市场里、地铁里、小饭馆里，似乎都会看到这些人，出现在我们身边。

刘健不止一次被问到角色是否有原型，就像《刺痛我》中的角色一度被怀疑跟左小祖咒有关。其实这些人物角色都是他日常所见的拼凑和融合。如有雷同，纯属太过真实。



专业的动画学者看《大世界》，可能会不屑这样跟flash似的、帧数不太连贯的动画，认为这不是一部优秀动画该有的水准。但，这恰好是《大世界》风格的另一种体现。迪士尼那样尤其流畅连贯的，动作特别“柔”的动画不适合《大世界》，刘健在后期故意抽掉了一些帧数，让电影看起来更加“朋克”。

更“朋克”的是，刘健的动画从来不请专业配音演员，这是从《刺痛我》沿袭下来的习惯。

当年在做完《刺痛我》后，刘健也请了专业的配音演员，但配完后发现，配音演员的声音太干净，表演性太强，放在里面感觉不对。他便请来搞艺术的朋友们，自己也上阵，用平时说话的腔调配了第二个版本，用到最后的成片里。

无论是《大世界》还是《刺痛我》，里面的口音都是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声调和尾音带着南京方言，这才是刘健想要的真实。听着片子里的声音，似乎就能闻到当地的味儿，结结实实地站在那片土壤里。更别说电影里出现的一些环境音，是创作者在当地现场录下来，再放进片子里的。



《刺痛我》和《大世界》截图↑

台词也是风格的组成部分之一，《大世界》的台词是简约的，值得玩味的。

刘叔说：“人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野兽。”

屠夫说：“我只是路过，不要在乎我是谁。”

彪哥说：“三年听上去很长，其实也不短啊。”

小张说：“我妈为我吃了太多苦，我不能不结婚。”

还有“三个自由”、“上帝和佛”这样耐人寻味的对话，这些台词来自生活经验和日常艺术积累，在电影中自然而然被带了出来。其实，《大世界》就是刘健对社会的观察结晶，他的所听、所看、所想、都在这部动画里了。艺术来源于生化，大抵就是这么回事吧。

3，动画独行侠

在《大世界》里，刘健不仅仅是导演的角色，还包括编剧、场景设计、原话、上色、口型、美术、背景描绘、数字合成、描线、校色、剪辑、配音、海报设定、主题歌作词等职务。
他耗时3年，几乎以一人之力完成了一部动画，这听起来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被刘健实现了。



我们熟知的动画后面都有一家公司，最起码也会有一间工作室十几号人的支持，迪士尼，梦工厂，吉卜力，追光。他们差不多2年产出一部动画，从前期到后期，都有一个流程。
而刘健更像是一个苦行僧，他一个人计划着一部动画长篇，每天早饭后来到工作室，用他的布满绘痕的绘图板开始工作，每天画8小时，像上班一样。


（图片来自豆瓣）

但刘健就算一个人也非常有规律和计划，他绝不会放任自己一天画太多的时间，状态好也就画10小时，他需要匀速，一点一点慢慢来，而不是一味赶工，囫囵作画。
一个人做动画这件事听起来疯狂，刘健的内心在精打细算着，他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所以他要细水长流，保证自己不会被透支。

刘健本身是学中国画的，他曾写过小说，玩过乐队，拍过照片，搞过艺术，对他来说这些形式的“核”是一样的，以前的经历都在为电影这门综合艺术做铺垫，做准备。

刘健第一次接触动画是在2001年冯小刚的《大腕》里。中间有一段拍起来太麻烦，冯小刚决定改用动画来做，刘健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完成了这部分。因为《大腕》的经历，刘健第一次想：我要是也能做一部自己动画就好了。不过这念头当时只是短暂地冒出来，又迅速地消失，像其他无数念头一样，被日常生活淹没。直到2007年，它再次冒出来，刘健知道：是时候了。


（大腕）

刘健开始组建团队，却发现和人工作就有分歧，为了保持的风格的统一，刘健决定一个人完成这部动画。

现在回想起来这真是一个天真又浪漫的决定，刘健形容那时候的自己不知者无畏，他想着：我是学画画的，我可以自己把这部动画画出来，可能画得稍微久一点罢了。可一开始，他连一个简单的走路的动作都画不好。如何让腿动起来，这关乎镜头语言，刘健把这个镜头想了好几天，当时他甚至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一个人做动画很难，最终他还是一边学习着一边完成了，这就是《刺痛我》。

《刺痛我》曾入围第50届安纳西动画节最佳动画长片奖竞赛单元（the Annecy International Animated Film Festival），也伴随着电影节在法国和日本展映过，当时刘健不知道上院线的流程，所以这部动画没有被更多人知道。



从《大世界》到《刺痛我》，刘健始终一人做动画，这种孤独和坚持，是电影和票房之外最宝贵的东西。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刘健的这种干法，不是匠人匠心，大概是独行侠，听上去很酷，但背后的苦他人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