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唐棣:我的电影会与文学发生更复杂的关系

曾经作为作家,唐棣的小说、诗歌、散文、影评等作品在《花城》《诗刊》《天南》《青年文学》《大家》等大型文学刊物上,在诗歌、小说领域,逐步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与文学视角。从2008年开始拍摄了首部电影《湖畔公路》之后接连创作了“故乡三部曲”,今年即将推出第四部长片电影《愤怒河流》。近日,导演唐棣和主演刘铮,就新片《愤怒河流》的相关情况,接受了中国报道网河北频道记者的独家采访。
导 演 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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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中国电影已经有了100多年的历史,请问您对当下我国电影有什么看法?
唐棣:我朋友们的答案肯定会出奇一致。而我不那么认为。很多国产片能看出想法,而这类片子的镜头语言有障碍,想法毁于想法。唉,有想看得,看看就行。严肃电影与这类都应该存在,否则会去失去平衡。我常怀疑某些批评者会犯“把奶牛当赛马”的毛病。
记者:中国独立电影每年都有相应的活动,独立电影人越来越多,他们从各个角度反映了很多现实,造成了影响。听说它们面临着很多干预,对这些你有什么看法?
唐棣:对号入座的话,我发现自己不是所谓的“独立电影”。现在,你说的这个概念被滥用了。“独立”,我认为更多指一种创作模式等,而现在它看起来更像是一种与艺术电影,商业片等同的类型。不说看法了,看法容易主观,我做影评人时做下了很多孽。
记者:从2008年秋季开始拍摄第一部电影,你差不多以每年一部的速度完成了“故乡三部曲”——《湖畔公路》《变调》和《抵达》。您说过通过“故乡三部曲”作为对消逝的故乡——“马州”的告别纪念,在此之前您的很多散文和小说里多次出现“马州”。“马州”似乎以一个文化符号频繁出现在您的作品中。“故乡三部曲”拍摄完以后,您的文学作品或者电影里还会以“马州”这个不再存在的地方为背景创作吗?
唐棣:拍完“故乡三部曲”最后一部——《抵达》之后,我写了一篇文,“三部曲”的叫法其实不是摆摆样子。我对故乡能说的话再说就多余了。现在,越来越有意识地“忘记”那里。当然,留在文字中的马州可能持久些。马州是我的精神家园。这么说也可以,我今后拍任何地方都会把它变成马州。
记者:写作与电影在你看来有没有区别?还有,你是在想清楚之后在拍摄,还是之前?比如,有的作家是在构思完整之后下笔,有的则有一点想法就开始……听说你是无剧本拍摄对么?
唐棣:我们更应该找到很多事物的相似之处。虽然,这有悖大部分人的兴趣。无剧本更不是模仿谁。你知道么?这个现象很普遍。很多剧本结束在编剧的脑子里。没脑子的导演才会利用别的脑子。我觉得,拍摄中剧本只是一个引子,拍摄前给演员做一个提醒。有点像小字条的意思,这个事现场可以做。如果可以清晰地把所有故事都写出来,我去写小说就行了。为什么去拍?是想通过电影的方式了解自己想要说什么?和别的导演不同的是,我的电影会与文学发生更复杂更隐秘的关系,你懂我意思么?不是只有不同的东西才可以互补。
记者:明白了。那么您的第一部电影《湖畔公路》获得了国际国内多个影展的奖项,有人说艺术家后来的作品很难超出成名作,您对新片《愤怒河流》有什么样的期待?
唐棣:至今,有人说类似话题。你想想啊,为贬低我别的作品而夸奖“湖畔”的人是不是有点愚忠。荣誉是好事,至少对于想做事的人来说。其实,我对“悬疑”就很有期待。别忘了,这可是一个通俗的招数,如何把它拍成自己的——我总是有很多新的理解有待实现。
记者:新的影片《愤怒河流》电影的名字从何而来,是否和一条河流有关?
唐棣:是的,它讲得也不是故事,是关系。我在这里面的几层关系里看到了令人不安的东西……
记者:提到您,人们自然想到“诗电影”《湖畔公路》,那是一部平静的电影。这次是否和您以往的风格有冲突?
唐棣:黑泽明有个电影叫《用心棒》,男主角一直没有名字,人家问他,他见啥就说自己叫啥。这正好说的是我对风格的理解。“能以最少的手段做事的人,就能以最多的手段做事。”我的第一部短片手段太少啦。这次我希望用很多手段上去。做事最重要。
记者:前三部电影演员都是诗人、作家演出,《愤怒河流》演员阵容和以往有区别么?
唐棣:这次是准专业演员,有的则是真实人生与角色十分相似,嗯……没有搞文学的人。我以前是个只读小说的人,太狭窄了。活往往流于共巧,无气质。搞文字的有他们的好处,也有他们的局限。我这次是更想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记者:这部电影的悬疑和惊悚题材是你如何想到的?这样的电影有些镜头的处理势必需要较高的技巧,是否对剧组的摄影技术是一个挑战?
唐棣:拍的都是我的和我了解到的一些朋友的情绪……嗯,是不好的情绪。这点挺自私的。很多镜头要一镜到底,还有很多危险的贴近镜头……试镜头的时间也许令人难以想象,我也是第一次拍如此多动作镜头的东西,并且我对动作以及光影,镜头长短,都是有要求的。我希望拍出来一种不那么动作,至少有我理解的动作戏的特点来。悬疑的部分基本在叙事上,我会用点文学技巧。哈哈,你看它们总是关系复杂的。
记者:您的电影画面看起来单调苍凉,又很少有对白,让我想起费穆的电影《小城之春》,它不被受众看好却有独特的艺术价值。还有瑞典导演英格玛•伯格曼,他善于挖掘人内心复杂的情感,勇于表现沉重的主题。他们都是忠于电影艺术、忠于自己内心的优秀导演。您的文学作品和电影作品也都是忠于艺术,忠于内心的,但您有没有考虑过在电影创作中向商业电影发展?毕竟象费穆和伯格曼的作品,在他们生前和死后,都不具有票房价值……
唐棣:大家总是错误地把我当成商业片的仇视者。你看我也没那么凶神恶煞。我喜欢简单地为电影工作而已。解释很多次了,电影里也一个生物链,大了说是平衡电影生态,小了说是完成自己的内心。我不做那种伪真实,伪代言……看电影的人多少,对我目前做电影不会造成影响。你相信么?过去四五年了,关于我的一些片子的谈论还有,我每次听到就觉得:这不比票房动人么?对于我这个小地方的人来说,他们只知道我拍故乡。你关于两位老师的话题,可以这么说:价值有很多种体现方式。我认为你说的这一通美言,伯格曼老师和费穆老师在天上听了都会觉得,自己好有价值!我都听见他们会心一笑了。
记者:是的,相比于商业片而言,艺术片更让人记得长久,就像1984年凌风导演拍摄的《边城》,虽然当时票房不佳,但他很自信20年后仍然有人喜欢这部电影。您以前写影评的过程中对哪些人的电影印象深刻?您的创作又是受了哪些影片的影响?
唐棣:看电影成了习惯,当想拍的欲望越来越强,我们做事情的诱因往往又是模糊的。就像我走在一条路上,前方永远比后方清楚。影评人的日子不好过,主观害死人。我现在不写影评,甚至很少写字。太具体化的东西会导致我放不开,我觉得曾经的写作让我不自由。
记者:您曾是签约作家,后来没有续签,而是以每年一部的速度拍电影和进行商业摄影,成立“湖畔公路工作室”,是不是如读者猜测,您在逐步淡出文学界?
唐棣:文学不存在界限。人为什么爱画地为牢?合同制作家并不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它是一个虚名,对生活没有实际帮助。可能别的地区不是这样。我至今没弄明白,好多人挤着撞着想签约是干嘛。既然觉得价值不大,后来干脆去做了别的。还有,淡出也不存在。我一直没在评论家的视野里,你几乎不会看到关于我的文学评论转载啥的。但不可置疑的是,我有一部分今天提起来也像那么回事的小说。
记者:现在,跨界时髦,而且你十分年轻,也有一些喜欢写作,或者想拍电影的人把你当做榜样,你觉得自己是否对这些年轻人产生了影响?你想对他们说些什么?
唐棣:越来越多的作家朋友拿起摄像机,我能为他们做的只是提供一些经验谈,毕竟我做了五六年。我到现在都怀疑是不是影响了他们。他们不说,我也不能贸然承认。我对他们拍摄的构想与想法没有任何贡献,这一点我很惭愧,他们都是比我优秀的写作者,但我可能说话比较扫兴,镜头(语言)不一定适合每个人的表达,对有的人是开拓,有时也会将想法变得狭窄……前段,我说我是反面教材,我被看成是“写作的叛徒”,我就一点比较强,我还有自知之明。被我影响的人应该都是些不想上学,好逸恶劳的人吧?我成了借口……人家可能没想听我说,你得先问问人家。这和一些媒体定期找我“列书单”一样不靠谱,读书不是自己的事吗?
记者:您对以后的创作有什么规划?文学方面和电影方面。
唐棣:年复一年拍下去,无论自己的片子,还是为他人做片子。通过电影把想法表达出来就够了。我对世界的关心,和我对内心的关心一样。文学不如融入电影里,其实写在纸上成为书籍的不一定是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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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演 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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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请问您怎么认识唐导的?第一次见面,对导演的感觉是什么?后来,有没有改变?
刘铮:当时,导演可能是正为《愤怒河流》挑选演员吧。一次朋友聚会上,里面有我们共同的朋友。现在,想应该是一种必然的缘分。那天,我们聊了很多,最后聊到只剩下我们俩个人,感觉他心思很细腻,好像不是在挑演员,而是在用心结交一位新朋友。后来也没有改变印象。只是惊喜得觉得我们身上有许多共同点,正因为这样才使得我们的合作特舒服。
记者:对于“诗性影像”,您是怎么理解的?你们平时交流多么?
刘铮:我刚开始接触到的时候感觉陌生。但在拍摄期间还有与导演的沟通中,慢慢有了些体会,也可以说是心得吧。按照表面意思,也许是以一首诗或一个引子为开端,用电影影像的流动性延续性而呈现出来。一首诗或者一种情感的抒发,背后必然蕴藏着巨大的背景跟深刻的含义,靠语言,文字的力量不能完完全全表达,可能导演看中了电影的特殊表现性。我们平时的交流很多,基本上除了各自的事情外都会在一起谈电影,谈生活,谈理想。
记者:唐棣的电影和小说一样,不是愉悦大众的,只有心灵相通的人才能读懂、看懂,进而喜欢上这些作品。您理解唐棣以及他的作品到什么程度?
刘铮:可以说,在生活上我们是好哥们儿,在拍摄时我们是好搭档,都会给予对方意见与鼓励。甚至,电影在拍摄遇到困难时还会擦出各种火花。导演的小说我没看过,我对于阅读没有太多热情。唐导的影像作品我都看过,刚开始不能看懂,看不下去,后来也是在慢慢接触中体会,导演的作品不仅是在呈现一个剧情,一个故事,而是用“镜头”“思想”还有“心”三点一线的方式来呈现出某一种背后的含义。
记者:对于一部没有多少对白,又要挖掘人内心的作品,您是如何去理解您所扮演的觉色?
刘铮:如果,语言表达出来的情绪不到位,恰恰会影响到电影的剧情发展,或者说影响本身所蕴藏的内容。我的角色是一个具有潜在能量的人物,即便是情感的爆发也是随着内心的活动而表现,因此拍摄期间也会给自己设计一些潜在台词,来带领我进入角色所需要的情绪。其实这种内心戏多过台词的拍摄方式很过瘾,有时会有很多让自己意外的发挥。
记者:据说,《愤怒河流》要做一个原声,听说片尾曲是您演唱的。关于全片的音乐,您有什么想法?
刘铮:这是本部电影的另外一个亮点,导演把这么重要的部分交给我,我也在为自己加油鼓劲儿。对于全片的原声,我们不会按照常理出牌,对于音乐配器上会有一些新的尝试。现在除了拍戏以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反复看素材,寻找这部电影原声的引子。这部电影的片尾曲可能会尝试多种歌曲形式,不出意外应该是我与本部电影女主角合唱。当然,主要还是看哪种形式的歌符合电影。
记者:请问您之前有什么作品?作为一个音乐人,抛开电影原声,对音乐是否有自己的想法呢?您从小喜欢音乐么?可以列举一些对您有影响的音乐吗?
刘铮:每年,都会写一首歌来记录下当时的感觉。“音乐人”这个称谓太大,不敢当。其实,我对于音乐的启蒙来源于我的母亲,我没有出生,父母就很努力的帮我准备了一件庞然大物——钢琴。当时是在父母的“带领”下去学,完全没兴趣。当我自己真正喜欢上音乐时,就有点后悔当初。我热爱音乐,喜欢听我认为好听的歌,也想未来的某一天,我的作品能被同样喜欢音乐的人听到。比如,写歌对于我来说是一种随性的状态,感动自己最重要。我听得很杂。让我马上就说出一首,我会选择劳弗兰和莎莉两位音乐家的作品“Secret
Garden”,这曲子触及到了我内心。
记者:请问在拍摄过程中导演会教戏么?他在拍摄现场的状态如何?我指的是兴奋,还是沉默……
刘铮:拍摄前期,导演会告诉我此场景所要表现的内容,在此场景中我所饰演的角色应该是哪一种状态,说的很详细。我觉得不属于教,而是在向我传达拍摄时应该注意到的地方。导演对于演员没有过多限制,他会让演员本身有所发挥,而非要求你要怎样演,除了规定的人物性格,场景内容,我在拍摄期间对于角色的创作会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平时,我觉得导演一直会很兴奋地与我交谈,尤其每次谈论电影,摄影,谈论《愤怒河流》时,都会是一个相当兴奋的状态。有时候,我也会被这种兴奋所感染。很感谢导演能带给我、带给剧组这种感染力。
记者:拍摄过程中,有什么记忆深刻,或者说,有意思的事情么?
刘铮:呵呵,看到这个问题,我想说先让我偷偷的笑一会儿,太多了。每一场都会有“奇迹”发生。比如,在一次拍摄动作场面的时候,我需要从上面滚下来,然后回身去拿“神秘箱子”。插一句,导演的敬业精神实在让我佩服。在拍第三条补拍特写镜头的时候,当我滚下来准备起身,那时我就感觉这次跟导演的距离太近了,难道他为了抓拍一瞬间的特写而带着机子冲进了“危险地带”?但他没有喊停,完成了这一条,当导演喊停,我休息片刻转头一看,他带着胳膊上那一大片红色印记,缓缓的向我走来。现在,回忆我脚冲出去的方向正是导演所在位置,后来他说如果当时自己不够灵敏的话,我那一脚就踹在他脸上了。像这样记忆深刻、有意思的事情在拍摄时还有很多,今后,导演是不是会剪辑一个拍摄花絮?
记者:我们期待着剪出一个拍摄花絮供大家欣赏。问题回到音乐部分,您觉得音乐对于这个电影起到什么作用,导演似乎提出过很多对电影声音部分的理解,我觉得它本质上似乎更接近自然,而音乐有种手工的痕迹……
刘铮:可以这么说吧,音乐对于电影的作用还是因情况而定,并非所有的电影都需要有音乐的衬托,有些电影甚至不需要有大量的音乐,而是需要那种静静的状态,或者用台词来带领气氛,那就需要演员的功底了,比如电影《梦想照进现实》,片子中就没有大量的音乐,仅仅用语言的魅力来带领整部电影的节奏,片尾曲还是相当不错的。除了少数以外的电影,音乐与电影还是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音乐最本身的魅力也来源于自然,如果能做到采集现场声音的部分,那就是最好的原声,比如火车驶过,流水声,汽车鸣笛等,但有些场景还是需要做一些声音来突显气氛……
记者:假如,我在这里想让您对导演说一句话,您最想说什么?
刘铮:最希望的是导演保重,虽然电影属于大家,但你是《愤怒河流》的灵魂,是一个提供给我们态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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