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妖猫传》幕后声音团队：“唐朝好声音”是如何炼成的？

今年贺岁档，陈凯歌导演六年磨一剑带来了最新奇幻电影《妖猫传》，本片由新丽传媒、角川公司、二十一世纪盛凯影业、英皇影业有限公司出品，黄轩、染谷将太、张雨绮、秦昊、阿部宽、刘昊然、欧豪、张天爱等主演。故事讲述白乐天（黄轩 饰）与空海（染谷将太 饰）两位各怀心事年轻人，因妖猫探案走到一起，一起揭开这些妖魅事件和杨贵妃死亡的谜团。

本片由刘佳老师担任录音指导、程寅老师担任对白指导、派华的电影声音团队负责了影片ADR录音、同期声编辑、环境效果编辑、对白预混、环境效果预混等制作内容。

对于这部重量级的影片，声音部分发挥怎样的功能？后期制作的节奏又是怎样的？影视工业网采访了刘佳、程寅以及派华声音制作主管张勇三位老师，从不同的角度讲述关于《妖猫传》的声音呈现。


《妖猫传》拍摄现场——录音指导刘佳老师

精致打造“唐朝声音”

此次派华的声音团队参与了《妖猫传》的声音后期制作，据派华声音制作主管张勇老师透露，他们不但需要和刘佳老师、程寅老师以及导演进行密切的沟通，并且自己进行声音方面的创作，包括结合制作中的各种软硬件的使用，来完成整个后期制作工作。


派华声音制作主管张勇老师

影视工业网：能简单和大家分享下，派华这次主要负责电影《妖猫传》的哪些内容吗？

张勇：在刘佳老师和程寅老师的指导下，主要是国语对白部分的对白编辑和ADR配音，还有国内贴片预告片的声音部分。由刘佳老师担任声音指导、程寅老师担任配音导演，派华（派华的电影声音团队）的电影声音团队负责了影片ADR录音、同期声编辑、环境效果编辑、对白预混、环境效果预混等制作内容。

影视工业网：《妖猫传》在声音方面的特点或风格是什么？

张勇：《妖猫传》讲的是唐朝的故事。我们把很多中国元素的声音放到了环境效果里。比如古筝、琵琶、云板（击奏体鸣乐器）、织布机的声音、打更的声音、寺庙的钟声等等，我们将很多中国古代特有的声音都镶嵌了进去，在制作的过程中也是反复地进行调试、搭配以及融合，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渲染影片所需要的特定的气氛。

影视工业网：这部片子的周期大概是多长时间？

张勇：从今年2月份过完年开始试音工作，全部工作结束是到10月份。总周期历时近7个月。

影视工业网：听说这次日方的声音设计也来派华进行了紧密的沟通？

张勇：是的，陈凯歌导演对于声音的要求非常之高，对于声音的各个要素无论是对白、环境、还是效果，都有着非常专业的把控和极高的要求。本片的声音设计柴琦宪治先生及他的声音团队，今年4月份也专门来到我们公司，参观了对白编辑室、ADR录音棚、预混棚、杜比ATMOS全景声、终混棚，也和我们的声音团队对这部片子做了很多的交流。


刘佳老师（左一）、张勇老师（左二）、日方声音设计柴琦宪治先生（右二）

音频前期录制

影视工业网:陈导花了六年盖了一座城，实景拍摄和摄影棚绿布拍摄对录音有什么区别？

刘佳：关于这两者的区别，最大的还是体现在声场环境上。特别是我们这次运动镜头特别多，声音有很多自然的空间变化和质感，而摄影棚的声学条件单一而且很差。这种反差在群杂的录制上体现得更明显。这次很多群感的群杂和效果甚至Foley（动效拟音），我们选用的都是同期录制的声音。

影视工业网:同期和后期的比例大概多少？

刘佳：大概1/4吧。主演空海的台词全部需要配音，因此很多跟他搭戏的人也需要配音。这一块占了50%。另外衡量前期录音的价值不只在于你保住了多少比例的台词，而在你保住的那部分声音的价值——是不是后期无法复制的。这里面包括台词，也包括各种群感的群杂和环境效果。

此外，空海的对白虽然一开始就决定要配音，我们一样按照同期标准进行录制，因为这些同期的声音，是后期配音时最重要的参考。让演员或者配音演员能迅速进入到角色里，找到同期的表演状态。


刘佳老师和声音团队成员合影

影视工业网: 在拍摄的时候，同期声收录有哪些困难？

刘佳: 《妖猫传》很多镜头都是长镜头，并且调度很多，开拍前，我参与了主要演员的试妆，解决两个问题，第一，不同服装无线话筒的最佳安装位置，针对不同材质的服装摩擦噪音，选择最佳降噪介质和胶布以及粘法。第二，测试不同的话筒对演员声线的反应特性，选择最佳的话筒型号。

另外我们提前一周带着设备去唐城复景，将主要场景的发电车停放位置，现场架设天线的位置，无线的最佳使用频段，都进行了实际测试和记录。这给后来的拍摄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此外，为了表现大唐的梦幻和绚烂，摄影指导曹郁老师在拍摄时会随机调整光线变化，所以好多时候话筒无法到达最佳拾音位置，对无线的依赖就比较重。有些动态反差很大的戏，我们会给演员在不同位置安装两个不同的无线，在不同距离设置不同的强指向话筒，把演员台词的瞬态变化影响降低，同时也减少话筒杆移动和光效变化带来影子。比如这次李白喝醉酒的戏，演员每次表演都不一致，都是即兴发挥。通过上述方法，这段诗仙的表演基本上都保留了同期。这是工作中最让人开心的事，不是因为保住了声音，而是保住了戏。

影视工业网: 有哪一段同期的群杂或者效果录的特别满意吗？

刘佳: “逃难”那一段的万人脚步我比较满意。那天早上降大雾无法拍摄，所有人原地待命，我们录音组在导演组的配合下，带领所有群众演员到翁城和广场上录制了大量的脚步声，不同指向、不同声场、不同制式，群感是有了，但是颗粒性还不够好。我们就到大殿的台阶上又录制了上下台阶的脚步，这个脚步的颗粒性就好多了。

后期的时候，我们就将这两种脚步按不同的比例叠加使用。当然，还有很多效果掺杂在里面，包括脚步的自然停止、远近的自然空间，三个镜头每个镜头里的脚步都是根据镜头做了相应的调整。


刘佳老师在《妖猫传》拍摄现成

影视工业网：如何处理同期声，让ADR的声音更多地融入影片中的环境？

配音其实是一个二度甚至三度创作的问题，不能简单理解为还原。我觉得这次的配音是把整部戏的气质提升了。导演和配音导演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们不是在看口型，而是在听人物的心里节奏。另外对于配音，我和程寅老师都赞同一个观点：不能所有台词都太实。我们觉得声音的生动自然远远大于所谓的质量、频响等硬性指标。甚至很多时候我们采用的是演员在试戏的时候随意说的台词，反而更有表现力、更自然。

影视工业网: 对于全景声的制作，ADR有什么针对性的设计？

刘佳：电影是在大银幕上看的，这个空间会被无形地放大，所以如果声音上不够丰富，画面就会空洞。有时候为了展现长安城的繁华和恢弘，会录制2-3层ADR。然后结合同期录制的群感的大底，再加上音频编辑选择的一些资料效果，一个声音接一个声音安插、调整、实验。我跟派华的同事们经常一场戏做一周反复试验各种可能，然后再跟程寅老师组织群杂的补充录音，这样不断反复3次。

影视工业网：声音制作流程中，有没有印象深刻的环节？

张勇：对白方面，导演从表演、语气、逻辑上都有他的要求，很多时候我们会对某一句台词录制十几次、二十几次，导演以及配音导演不断推敲台词，寻找最佳的解决方案，我们在录制过程中，也会通过调整话筒的位置、高度、距离等途径，提供不同的声音效果。在整个录音的环节中全程保证录音的严谨性，让台词更具有真实性、饱满性和鲜活性。

影视工业网：后期的环境和群杂制作中如何展现“大唐之音”？

张勇：我们提出了三个大唐之音：首先是自然之音，那个时代一定是动物比人多的时代。城市没有污染，鸟很多，门可罗雀，旧时王谢堂前燕，这说的都是鸟。所以我们加入了大量的燕子和其他鸟类；第二个是地域之音，在群杂中我们加入了很多西域语言，有一些吆喝声也采用了中原一带的方言录制，来表现长安万国来朝的强大。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是时代之音。唐代宗教盛行，皇家尤其重视。我们参考了日本保留的唐代雅乐和藏教以及伊斯兰教的念诵风格，让长安城里弥漫着唱诵各种经文的声音，有低吟浅唱，也有自由嘹亮。多种宗教的共处也是唐朝包容自由的体现。我们做声音除了表现环境，也要传达信息。

后期ADR配音

由于陈凯歌导演对电影《妖猫传》的制作精度有更高的要求，对白指导程寅老师表示，这次ADR录音的难度及采用的工作方式也跟别的电影有所不同。程寅老师和ADR团队成员反复观片揣摩，在协助导演讲故事的同时，以他们的专业态度提出想法，“既不能损失作品的艺术性和文学性，同时又要考虑观众能够接受的语言形态，将最完美的对白表演呈现给观众。”


程寅老师工作照

影视工业网: 电影里有日本演员染谷将太、阿部宽，还有妖猫，他们的配音过程是怎样的？

程寅：由于这次有日本演员和CG角色需要配音，需要国内最出色的配音演员。我们在集合了众多的意见、进行了多次试音，反复斟酌之后，坚定了我们现在所采用的角色适配方案，结果是ok的。首先没有给观众违和感，让观众相信这是剧中的角色发出来的声音（配音行话叫“贴脸”），其次，所选定的配音演员必须具有超强的演绎能力，以确保前期演员的演绎形态，在后期配音时，不能造成丝毫减弱和损失。这次配音演员的选择比较成功，也是我个人比较欣慰的地方。


陈凯歌导演（左）与对白指导程寅老师（中）、空海的配音演员杨天翔（右）合影

影视工业网: 前期对白录制与后期ADR配音是怎样的关系？

程寅：录音师刘佳老师前期录音的素材是高质量的，这就给我们在后期进行ADR录音的时候，有了一个高标准的参照比。前期录音的高质量，不但真实地记录了演员拍摄时的精准表演，同时也是我们后期ADR录音时的工作依据。在后期ADR录音时，导演会对台词进行修正，加入一些新的要求（包括台词的修整和台词的演绎形态）。比对前期录音，我们努力做出契合演员拍摄时表演形态的台词表演，并加入凯歌导演的新要求。如能超越前期录音，就使用ADR录音条，若不能超越，我们就使用同期录音条，这样两条都是高标准的素材，让最完美的声音进入电影，是对电影、对戏负责，也是对观众负责。

影视工业网: ADR配音有没有什么严格的标准？

程寅：配音，必须从戏出发。声音再美，如果不在戏里，那么这个声音，在片子中反而起到破坏的作用，完美的配音是润物细无声的效果，能让观众沉浸在戏里，忘了是配音，只感觉到银幕上的那个角色在说话，用角色来感染观众，这就是戏，要是没了戏，就什么都没有了。

影视工业网: 杜比全景声在本片中的应用主要有哪些声音元素？

程寅：全景声电影，需要把观众浸泡在电影的声场里，除了大的环境声音背景外，精准分析画面的内容，点与面的声音交织错落，就像一首没有乐谱但有韵律的交响曲。其后，考虑更多的是侧面、后面这些的声音元素以及镜头的运动，画面转换的完美契合，要创作一些既符合环境，又可以辅助戏的人声群杂，声场要随着画面动起来，要让观众有身临其境的感受，这个是关键。

电影《妖猫传》正在热映，话题不断，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妖猫的故事，它是否符合你对大唐盛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