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剧本
2017-09-29 23:31
故事梗概:
九十年代初期,我们一家人生活在南方某省的的一个乡村里。父亲是个司机,给人家老板开车送货;母亲是农村合作医疗社的医生,兼且私下当接生婆。一次送货的路上,父亲撞了一辆大巴,被城管抓入派出所,打的全身伤病。为了应付这场车祸,母亲到处求人借钱,家境每况愈下。父亲被货车老板辞了之后,为了谋生,跟着邻村的朱堂禄学起了做泥瓦匠。然而,父亲身上伤病久不愈,做起活来甚是吃力。当大官的大伯,家里出丧,父亲作为“八仙”之一,给人抬棺的时候,拉扯到疼痛处,磕了棺材,被人打了。拿着医院开具的诊断报告,想着家里人的遭遇,父亲不想活了,准备在工地里跳楼,讹包工头的钱财。父亲正要跳楼的时候,被包工头和朱堂禄发现了,一番劝慰之下,两人合力救了父亲。家里走投无路之下,求到大伯那里,大伯帮忙把父亲塞到了乡镇政府,于是父亲成了一名干部。九八年大洪水,我家的田地、鱼塘都打了水漂,母亲不愿在这么无望的待在农村,恰巧逢着一个机会,就到镇子上盘下了一间药店;而父亲借着大伯使劲儿,也从农村的班底,跳到了镇政府。自此,家境逐渐好了起来。05年,我参加中考之前,药店内打吊瓶的病人先天心脏病突发,病人家属和父亲母亲扯皮,最后协商下来,我家赔付病人家属三十万。母亲痛定思痛,考取资格证书,父亲也努力升职,家境更进一步。08年,我高考之后,爆发了“三鹿事件”,表姐的儿子遭受重创,母亲对此义愤填膺,决心不再买卖婴幼儿产品。新的领导人上位,进行乡村城镇化改革,父亲母亲用老家的赔偿拆迁款,走了大伯的路子,买了一块地皮,盖起了商品房。全国掀起了反腐风潮后,大伯被双规,父亲母亲去看望大伯,大伯悔不当初;父亲心有余悸,也主动辞职了。我的妻子要临盆了,父亲母亲来到深圳,在产房等待孙子的出生。
通过父亲母亲二十多年辗转的人生,浮尘的际遇,展现父母一辈人在时代的大潮里,奋勇奔赴新生活的韧劲。
人物小传:
父亲:父亲原来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最开始是给人开车,出车祸被人辞退后,学人当泥瓦匠,身体受伤无法承受重活了,无奈之下,求大伯帮忙,成为乡镇府的干部。半辈子受苦受穷,父亲认识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开始圆滑气来。
母亲:母亲原本是个赤脚医生,认命的将就生活着。后来,日子实在太过于困顿,母亲主动求变,借着一个机会,开起了药店。几番事故,母亲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慢慢通过学习,补全了自己医学方面的知识。
我的父亲母亲
1.城镇街道 日 外
暖日,天空一碧如洗。
街道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道路两旁,各类商店林立,招牌琳琅满目。
2.药店门口 日 外
摇摇乐的儿歌画外音:“······妈妈的爸爸叫什么?妈妈的爸爸叫外公。爸爸的妈妈叫什么?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我穿着白衫,戴着金丝眼镜,抬头望着药店招牌——“吴都医药万顺连锁药店”。
招牌上“吴都医药”商标中的“鸟”,扑棱展翅飞出。镜头跟着鸟儿,越过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越过绿油油的田野,越过一块一块的鱼塘,飞入九十年代的乡村。这个过程中,时代风情,由当代慢慢变成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伴随着这个过程,天空由一碧如洗的晴朗,渐渐转变成乌云盖顶。与此同时,报字幕。
鸟儿飞入了农家小院,飞到了屋檐下的鸟窝里。
“轰隆”一声炸响,墨黑的天空响起了炸雷。
3.产妇家——院子 夜 外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暴雨击打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噼里啪啦。
4.产妇家——房间 夜 内
镜头临院的窗户探进房间。房内,半空悬吊着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
柯贵——我的母亲的画外音:“加把劲!头已经出来了,再加把劲!”
一个正在分娩的产妇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疼的大声尖叫。她的一只手紧紧拽住一个老妇人,另一只手撕扯着床单。
柯贵弯着腰盯着产妇的胯,不时勉励着,头上汗珠点点。
“哇”的一声,孩子生下来了。
柯贵从药箱里拿出消毒剪刀,剪断脐带,用布将孩子抱起:“是个带把的!哭的真响。”
老妇人热泪盈眶,赶紧接过孩子,颤声:“多谢柯医生,多谢柯医生。”
产妇虚脱了,冲柯贵勉力一笑。
5.我家 夜 外
狂风暴雨,摇曳的院中的石榴树嘎吱作响。两层的水泥房黑乎乎的,一楼大厅窗户,有闪烁的光线透出。
6.我家——大厅 夜 内
油亮的八仙桌上,竖着一根蜡烛,蜡烛的火芯上下跳动。
黄善——我的父亲,坐在条凳上,就着烛火,翻看记事本。
屋外一道闪电炸亮,父亲转头从窗户外望去。
7.林中小道 夜 外
树林里一片漆黑。暴雨穿林打叶声连绵不绝。
泥泞小道上亮起了一道光。是手电筒照射出来的。
远处,渐渐出现了柯贵的身影。她一手打着雨伞,一手拿着手电筒,肩上背着药箱。身影映照着闪电,忽强忽弱。
柯贵从远处一直走,走到镜头前面来。我们可以看到她欣慰的笑脸。
镜头切换到药箱,镜头从药箱正面红色的“十”字透过去。
8.我家院子 夜 外
院子的两扇铁门开了,母亲进院。
大厅的木门打开,父亲快步走过来:“回来啦。”关上院门,顺手接过母亲肩头上的药箱。
母亲将雨伞移到父亲头上,埋怨:“打个伞再出来啊。”
两人进来大厅,关门。
9.客厅 夜 内
父亲从洗澡间拿出一条干毛巾,递给母亲:“怎么样,顺利不?”
母亲歪着头,用毛巾擦着湿头发:“挺好的,生了个小子。给了三百。”从兜里掏出三张毛主席,递给父亲,“这回六子的学费有着落了。”
父亲接过钱,搁在八仙桌上,用茶杯压着。点上一根烟,在母亲旁边坐下,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母亲:“车子呢?怎么没瞧见?”
父亲嗡声:“老刘今天要用,自己开回去了。明早我上他们村拿,上午要去给别人送车石头。”
母亲:“那你快去睡。都这么晚了,不然明天起不来。”
父亲:“不碍事。”站起来向厨房走去,“我去给你烧开水。”
母亲:“六子呢?睡着了没?”
父亲:“你去看看。”
母亲走向我的房间,轻轻打开门。
10.我的房间 夜 内
母亲开灯。
床上,我踢开被子,横七竖八地躺着。
母亲摇头笑了笑,上前来轻手把我被子掩上。站在床头看了我一会儿,悄声退去。
风雨声渐渐小了。
11.合作医疗社 日 外
一人高的砖墙围院,中间一条水泥短路直通医护室,旁边两排砖瓦房,绿漆的墙面上写着七个大字:农村合作医疗社。
我背着书包,兴冲冲地跑向医护室。
12.医护室 日 内
靠近门边的排椅上,坐着两个打着吊瓶的病人。
中间靠墙的办公桌上,李叔戴着眼镜对着账本划拉算盘。
里间儿的配药柜台边,母亲正在配药。
我跑过去抱着母亲,小脸通红:“妈,我发新书了。”
母亲放下手中的药水,带我到旁边的椅子上:“自己看书,不准闹。”
我兴致恹恹地:“哦。”
李叔摘下眼镜,转过身来笑着看着我:“六子,都有哪些书啊?”
我又来了兴致,显摆:“语文,数学,自然,思想品德。”
李叔:“哪门功课最好?”
我骄傲地:“李叔,我门门都好!上学期得了第一名呢!”
母亲哂笑:“看把你嘚瑟的!二年级的第一,值个什么劲儿?”
李叔:“哎,不能这么说。小时候读书好,将来大学生跑不了!”
我:“是嘛!我将来肯定要当大学生!”
母亲笑着摇摇头。
众人哄堂大笑。
13.城镇街道 日 外
街道两边,水泥房,土坯房,贴砖瓦房,间夹耸立。石板路边,停靠着一辆装载着石头的东风车和一辆大巴。
东风车的车头别到了大巴的车尾。两车出车祸了。
父亲和大巴司机拉拉扯扯,你推我搡,正要干架。大巴司机的老婆(下面简称
“巴婆”)也支着手,要挠父亲。
周围站着一群人,这些吃瓜群众帮忙劝架,纷纷议论。
来了几个穿着制服,手拿警棍的城管。城管甲(吴哥)从外围拨开围观人群:“让开!让开!”
人群分出一条通道,城管过来,掂量着警棍:“哟呵,还干上了。怎么了这是?”
父亲和大巴司机夫妇撤手。巴婆指着父亲:“是这狗日的撞了我们家的车,还出手打人!”
父亲恼怒:“说话注点儿意!骂谁呢你?”
巴婆:“骂的就是你这龟孙!”
父亲:“我——”作势就要打人。
城管:“敢!”用警棍指着父亲,“谁面前你都敢打人是不?”
父亲:“是他们的车从路口猛地冲出来,这才撞上的。”
大巴司机:“放屁!要不是你开的那么猛,能撞上吗?”
巴婆:“就是你狗日的撞的,就是你!”
父亲和对方夫妇又要杠上。
城管:“都他妈给老子住手!活腻歪了是不?统统带回去!”
后面的几个城管过来,给父亲和大巴夫妇上手铐。
城管对着看客:“都他娘的滚蛋!看耍猴呢是不?要不要跟我进局子里刷刷?”
吃瓜群众散开。
巴婆的画外音:“哎,不对啊大兄弟,是那狗日的撞了我们家的车啊······”
城管押着父亲和大巴夫妻离去。
14.合作医疗社——厨房 日 内
母亲、我和李叔正在厨房吃饭。
我急速地扒拉碗筷,吃的哼哧不停。
母亲皱眉:“吃饭要有个吃饭样儿!恶鬼投胎么你?”
我嘴巴含着米饭:“小喇叭还在等我打弹子呢!”
母亲:“不准去!先把作业写完。”
李叔:“孩子嘛,哪有不贪玩儿的。”
一个男人的画外音:“贵子,出事了!你老公出车祸了!”
母亲一顿,手上碗筷掉落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母亲急忙向着门外奔去,焦急地喊:“哪儿呢?哪儿呢?”
15.合作医疗社——围院 日 外
我和李叔也急忙跑出来。
报信的男人站在院子里,气喘吁吁。他的周围围着医疗社里的几个工作人员。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报信男人:“贵子,你老公的东风车撞了镇上的客车,和客车司机打了起来。然后被城管带走了!你快去看看。”
母亲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急忙就要向镇上的方向跑。
我:“妈!”哭着跟在后面跑。
母亲猛地停住,回来抱起我,把我交给李叔:“老李,帮我看着六子,我这要上镇上去。”
李叔拉着我:“快去快去。”
母亲抬手擦了擦眼睛,向着镇上跑。
我坐在地上大哭。
16.派出所门口 夜 外
收音机的画外音:“······下面给大家带来的是歌曲《上海滩》,敬请收听。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门口值班室里,一个门卫边哧溜吸着面条,边听收音机。
夜色里,一个人影猛然向着内院冲了进去。
门卫一愣,然后端着面条出来,用手上的筷子指着母亲,恼怒地:“干什么的?”
母亲转身,急忙折返回来:“同志,我男人被你们抓了,我来看看。”
门卫:“你男人?”
母亲点头:“就是开东风和别人撞车的那个。”
门卫:“哦。是他呀。”又哧溜了一口,“下午刚抓的。我领你过去。”回到门卫室,搁下碗筷,把收音机关了,再带上门出来。
母亲:“多谢多谢!”
17.派出所大厅 夜 内
城管甲(吴哥):“一对八。”
城管乙:“对十。”
城管丙:“对尖。”
门卫领着母亲来到大厅。三个穿着城管服装的城管人员腰间别着警棍,正在打扑克。
门卫:“吴哥,这人来看下午你们抓的那个东风车司机的。”
三人停了下来。背对着母亲的吴哥转过身来,看着母亲:“他是你什么人?”
母亲:“我男人。”
吴哥点了点头。回转身,将扑克牌背面朝上搁在桌上,对着另外两人:“别看牌啊。我过去看看,立马回来。”顺手抄起旁边的帽子戴上,站起来招呼:“走吧。”
18.牢房 夜 内
父亲双手被麻绳绑着,吊在半空。低着头,嘴角还有血迹。胸膛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警棍的痕迹。
母亲双眼立刻红了。猛地一推吴哥,大骂:“王八蛋!”跑过去抱着父亲的腿,使劲向上顶。
吴哥被母亲推了个趔趄,头上的帽子都歪了。他有些恼怒,扶了扶帽子,用警棍指着母亲,喝骂:“哪来的疯子?信不信我把你也抓起来!”
母亲哭骂:“你们这些王八蛋,把人打成这样,你们还是人么?”
门卫挡在母亲和吴哥中间,喝道:“好了,撒泼也要有个度!这是你能撒泼的地方么?”转身对着吴哥小声建议:“吴哥,要不把人放下来吧。这么着也不是个事。”
吴哥(城管甲)看了门卫一眼,收起警棍别在腰上,指着角落的绳结:“你去解开。”
门卫过去解开结绳。
父亲猛地坠了下来,把扶着他的母亲带倒了。
母亲坐在地上抱着父亲,一边流泪,一边轻拍着父亲的脸颊:“善子,醒醒,醒醒。”
父亲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含糊地:“你怎么在这儿?”
母亲抹了一把眼泪,颤声:“我···我来看···看你。”
吴哥懒散地:“要想带你男人出去,简单!先交罚款,再付赔款。”
母亲紧抱着父亲,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吴哥。
吴哥又抽出警棍别在背后,转身离去:“自己想想吧。”
母亲扶起父亲:“能坐起来吗?”
父亲笑了笑,挣扎着坐起来:“没多大事——嘶!”扯着了疼痛处。
母亲流泪:“慢点儿。”赶紧帮扶着,门卫也过来支起父亲坐下。
门卫:“你们聊。我这还要过去看门呢。”
父母向门卫道谢,门卫离去。
母亲:“怎么回事儿?真是你撞了人家?”
父亲苦笑:“那大巴猛地从路口冲出来,我这边正赶着给人家送石头,结果——”
母亲轻叹了一声,擦了擦父亲脸上的汗水和血迹。
母亲振作精神:“先不说这个了。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打饭。”
父亲点点头。
母亲起身离开,到了门口,转身对父亲:“别着急。我还在呢。”
19.饭馆 日 内
饭馆内,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吃饭,嚷嚷地拼酒。
母亲将盒饭装进塑料袋里。
刘老板坐在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妹子,我能出五成就不错了。车子毕竟是你家老黄撞的。”
母亲将盒饭又搁回桌面,愤懑地:“刘老板,做人,咱得讲良心!我家老黄这些年给你开车,你赚了多少心里清楚。现在出了事,你就这么打发人,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刘老板一拍桌子:“我怎么没良心?是,车是我的,货也是我的。但车是我开的么?是你们家老黄!要不是他瞎开,能有这些破事儿么?我能担一半责,是我地道!别给脸不要脸!”把塑料杯往地上一甩,大步离去。
母亲望着洒在地上的水,气得牙龈打颤,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店内人声鼎沸。
(展示母亲借钱的一些短镜头)
20.一号村民家——大厅 日 内
一对夫妇递给母亲两张一百,母亲道谢。
几个小孩扒拉着门,朝里面观望。看到钱,咋咋呼呼地喊道:“我也要!我也要!”
啪的一声,男人给了小不点儿一闷头。
(切换)
21.二号村民家 日 内
院子里,一位头发斑白的大爷递给母亲几十元。
母亲躬身道谢。
老人家叹气转身。
(切换)
22.派出所 日 内
安静的屋子里,父亲吃饭,母亲坐在旁边,给父亲身上的收口处抹药。
一墙之隔德尔大厅里,城管们吆喝着,大声打牌。
(切换)
23.饭馆 日 内
母亲和大巴司机夫妇对面坐着。
巴婆一把扫掉桌上的饭菜,拉起大巴司机气愤离去。
(切换)
24.医疗合作社 日 内
同事递钱给母亲,说着安慰的话。
(切换)
25.镇上粮食铺 日 内
装满粮食和黄豆的袋子依次过称,母亲和老板讨价还价,老板将钱递给母亲。
(切换)
26.爷爷家——大厅 夜 内
昏黄的灯光下,满脸皱纹的爷爷蹲着抽旱烟;奶奶系着黑色油亮的围裙边抹眼泪,边收拾着饭桌上的碗筷;我匍匐在太公椅上写作业,三叔在旁边坐着,帮我摇扇子。
27.爷爷家房屋 夜 内
母亲坐在沙发上数钱,零的整的,铺的到处都是。
握着手上大把的钱,母亲闷声“呜呜”哭了起来。
28.派出所大厅 日 内
母亲交完钱,填了表,从办公室出来。走过来扶起椅子上的父亲,一步步向着门外走去。
吴哥从外面进来,在门口堵着父亲。他侧着身子,提醒:“以后别再犯事了。”
母亲唾了一口,看都不看他,扶着父亲离开。
吴哥:“嘿!”
29.卧室 夜 内
父亲双手缠着绷带倚靠在床头,母亲举着勺子给他喂饭。
我端着碗,坐在小脚蹬上,边吃饭边抬头看父亲母亲。
母亲回头横了我一眼:“快点吃!一碗饭都扒拉半小时了。”
我垂头丧气地:“哦。”端着碗筷大嚼。
母亲:“不开车了,那以后干啥?”
父亲:“看能不能到建筑队干活。现在外面做房子的很多。”
母亲:“等伤好利索了再看吧。”
30.我家院子 夜 外
朱堂禄端着海碗吃着饺子:“那就这么定了。让我兄弟跟着我,学泥瓦匠。”囫囵将一碗饺子干完了,朱堂禄饱饱打嗝。放下碗筷,朱堂禄将瓶底里剩下的白酒一闷到底。
母亲:“再来一碗?”
朱堂禄摆手:“够了,饱了。不过兄弟,丑话咱得说在前头,这泥瓦匠苦着嘞,可不比你原来开车。”
陪在旁边吃饺子的父亲郑重地:“啥子苦,我都吃得住!”
朱堂禄:“得嘞!那咱们明早赶脚。”
朱堂禄腆着肚子晃悠悠离去。
母亲接过父亲的碗筷:“我再给你添一碗。”
31.厨房 夜 内
母亲挽着袖子洗碗。
我偷偷地溜到厨房门外,小心翼翼地贴在厨房门口向里面打望。里面传来洗碗的声音,还有母亲的细声抽泣。
我蹲坐下来,靠着墙角,抱头呜咽。
(叠化)
32.城镇街道 日 外
歌曲《公元一九九七年我走进你》的画外音:“·····沧海变桑田/抹不去我对你的思念/一次次呼唤你/我的一九九七年······”
天空蔚蓝如洗。
一排高矮不平、陈旧的建筑,杂乱的排列在街道的一边。街道上车水马龙,叮咚作响的自行车,奔驰轰鸣的客车,都忙得飞起。一个交警站台上,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指挥乱糟糟的车流。另一边街道、交警后背方向,一栋现代的钢筋泥土大厦正在拔地而起。
33.工地 日
外
工地里,钢筋,水泥板,运转的搅拌机,成堆的细沙;滤砂子的,来回搬砖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看得见的灰尘在空中蹁跹。
镜头跟着一个提灰桶的工人,上了升降机,到了胚房的楼顶,工人将灰桶放下。一只沾满泥水的手,手臂晒得黑红,握着灰铲,从灰桶里勺水泥。将水泥糊到砖头上,抹平,码放到墙面,再用砌刀磕几下,摆放结实。父亲摘下头上的工帽,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喘两口气,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阳光炽热。
光着膀子的工友朱堂禄过来,一拍父亲的肩膀。
父亲龇牙咧嘴:“嘶!疼!”
朱堂禄抱歉地放下手:“还没好利索啊?”拿起父亲脚边的水壶,咕噜咕噜大灌了两口,一抹嘴,“狗日的太阳真毒!老张狗日的也太抠门儿了,备点儿绿豆汤能要他几个钱?”
父亲揉着肩膀,不搭话。
朱堂禄:“下去喽,要开饭了。”
父亲闷头收拾好工具,脱去工服和工帽,和朱堂禄一起下来。
34.食堂 日 内
几顶帐篷横搭、支起的简易食堂内,横竖摆放着八九张桌子,每张桌子配两条长凳。一些工人歪坐在凳子上,吃喝,抽烟,聊天,烟雾缭绕,喧嚣沸腾。
里面用几块木板隔成的简易窗台口前,四五个工人排队打饭。排头站着父亲,身后是朱堂禄。
油胖脸的妇女站在窗口后面,抖着锅铲:“吃什么?”
父亲正要张嘴回答,队伍后面的工友大声戏谑起哄:“一碗稀饭粥,两个馒头馍!”满食堂的工人哄堂大笑。
油胖脸的妇女笑的满脸肥肉乱颤:“哈哈哈哈!是你啊!稀饭粥,馒头馍,搞清楚没有?”
父亲讪笑:“两个素,米饭多添点儿。”
朱堂禄转身,冲着满食堂的工友吼道:“笑个鸡巴!噎不死你们这些狗日的!”看着父亲端着的餐盘,皱眉,“油星子都见不着,哪有力气干活?”夺过父亲的餐盘,递给里间的油胖脸,“添条鱼,加份红烧肉!”
油胖脸:“餐费我可记在你账上了。”
父亲急道:“记我这儿!”
朱堂禄不耐烦:“磨叽个鸡巴!添你的得了,啰嗦!”
父亲两手端着餐盘,朱堂禄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抽烟,两人找了一张空桌。桌上烟灰、渍水,一片狼藉。朱堂禄撕了桌上卫生卷纸老大一条,胡乱将桌面擦拭一番,两人对面坐下用餐。
朱堂禄:“婶娘给你三弟说的姑娘,给准信儿没?”
父亲筷子一顿:“吹了。嫌家里穷。”
朱堂禄啤酒瓶一磕桌子:“操鸡巴蛋!也不晓得自己几个斤两!”叹息着给父亲倒满酒杯:“再寻。好闺女多着嘞。”
邻桌二十出头的小周凑过来,端起朱富贵的酒,一口闷了:“爽!”饱饱打了一个嗝。
朱堂禄给了小周的后脑勺一巴掌:“撑死你狗日的。”
小周贼笑,自顾自摸过朱堂禄摆放在桌面上的香烟和打火机,自己抽出两根,一根夹到耳朵,一根点上猛吸:“叔,下回买点好的。这烟太辣。”
朱堂禄一脚轻踹:“滚!”小周嘴上吞吐着烟雾避开,转头又回到邻桌。
父亲:“你说,让老三来工地咋样?成天在外面瞎转悠,又见不着钱。”
朱堂禄:“工地上就有钱?”指着小周,“还不定变得跟这小子一个德性。”
父亲眼含期待:“让他跟着做活,学泥瓦匠的手艺?”
朱堂禄点上一根烟,不言语,望着门口。
身材肥硕、有些谢顶的包工头老张左手夹着黑皮包,右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喘着粗气进来。
老张刚进门口就喊:“快给我开瓶冰啤!”
工友们起哄,让老张把工钱结了,老张顶了回去。工友又让老张请瓶酒,老张骂了回去。
老张过来拍了父亲的肩膀,父亲疼的“嘶”了一声。
老张一屁股坐下,将黑皮包搁在凳子上,拿起酒瓶一口闷了。
朱堂禄:“狗日的,跑这儿蹭酒。你咋不叫黄世仁咧?”
老张:“黄世仁多大的财东?我比得了他老人家?”又一拍父亲的肩膀,“还没好哪?”
夫妻皱眉:“疼!”
老张:“上次说的是这周末要回去两天,对吧?”
父亲“嗯”了一声。
老张:“工地上的钱不捡,跑回去给别人抬棺?毛病!早去早回。”勾勾手把朱堂禄也招呼过来,小声贼笑:“我这刚才又包了个工程,咱们大伙儿有的是钱赚嘞!”
朱堂禄嗤笑:“你狗日的抠搜的,别扯那些个没用的,先备份绿豆汤得了。”
老张:“再说,再说。”
老张回头冲着厨台嚷:“妈了个巴子的,老子的冰啤呢?”
35.黄志刚家——院子 日 外
敞开的院中,十几张八仙桌摆放的整整齐齐。果盘上,花生、饼干、糖果,堆叠在一起。早到的乡邻围坐在一起,挑拣小吃食,边吃边聊。
桌子中间的过道上,我们八九岁的孩子疯癫地玩着,猫捉老鼠。不小心撞到了乡民,乡民抬手佯抽我们几下,笑骂两句。
院子角落里,“万字头”的鞭炮正噼里啪啦地响着。
36.黄志刚家——大厅 日 内
大厅中央,一座棺材居中停放着。棺材后面的茶几上,摆着黄志刚父亲——黄老爷子的黑白像,微笑地望着院外的我们。
37.黄志刚家——后厨 日 内
两个炉子边,各站着一个厨子。厨子忙得不可开交,锅铲上下翻飞,冲着洗菜、端盘的女人们嚷嚷个不停。
母亲忙前忙后,陀螺般转个不停,间杂着应付村妇们的问题。
村妇甲:“志刚家钱多着呢,看这丧事办的!还专门请了打醮的道士!”
村妇乙:“谁叫黄老爷子有个当官的儿子呢。”
村妇丙:“贵子,志刚在外面当这么大的官,你怎么不叫他帮帮你们家的?”
母亲:“又不是过不去的坎儿,何必呢?再说了,志刚是在外面当官,管不了咱们这边的事儿。”
村妇乙:“也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两回。”
厨子大喊:“肥肠拾掇好了没有?”
38.黄志刚家房屋 日 内
黄志刚将八个鼓鼓的红包,封给“八仙”。八人客气接下。
黄志刚给八人分烟:“大伙儿帮忙!”
众人:“应该的,应该的。”
黄志刚:“待会儿大家吃饱喝好!”
黄志刚把父亲拉到门口:“善子,家里有什么难的,等丧事了了,来找我。”
父亲:“好嘞哥。”
院外传来的画外音:“开席啦。”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响。
39.黄志刚家院子 日 外
院子里,乡邻朋友都已经就座,餐碟烟酒流水一般传送上桌。
众人呼喝地闹腾起来。
村长站在院子高处:“······黄老爷子寿终正寝,是喜丧。各位亲朋好友吃好喝好之后,该抬棺的抬棺,该挑担的挑担,该戴孝的戴孝。都不许打马虎!”
众人高声回应:“村长,差不了!”
又是一阵烟花爆竹的炸响。
40.乡间小路 日 外
一条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少,穿麻戴孝。黄志刚家的人,打番在前头哭着领路;两边吹唢呐喇叭送葬的,吵闹个不停;队伍后面还有专门撒纸钱、点炮竹的。
一路纷纷扬扬。
包括父亲在内的八仙,扛着棺材,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
父亲扛棺材的肩膀不时挪移着。
旁边的黄老八:“善子,咋啦?”
父亲:“没事儿。”
肩膀扛着木杆,又走了一会儿。
父亲跌倒在地:“嘶!”
棺材磕到了地面。
八仙的领头人急吼:“停!”
送葬的人急哄哄地:“咋啦?”
前头的黄志刚急怒跑过来:“怎么回事儿?”
父亲尴尬:“肩膀疼。一下没受住!”
黄志刚一脚将父亲踹翻:“滚蛋!早他妈干嘛去了?”
队伍乱了起来,八仙和周围的人拉开黄志刚。
八仙之一:“志刚,送葬是大事,先顾着这头。误了时辰可不行。”
村民甲:“对啊志刚,老爷子下葬了再说。”
村民乙:“善子,你说你伤没有好利索,逞什么能?”
黄志刚按耐住情绪,问八仙领头:“才叔,现在咋办?”
才叔:“我们这本来就是“假仙”,没太多讲究。这样——”才叔拨开众人,朝着队伍后头喊:“四哥,四哥,过来顶个抬驾的!”
后头撒着纸钱的黄老四把装着冥纸的篮子递给旁人,跑过来:“得嘞!”
棺材一起,队伍重新敲锣打鼓地前行起来。
父亲坐在路边的地上,红着脸揉着肩膀,愣愣地望着远去的队伍。
41.村中广场 夜 外
广场中间,摆了五层的八仙桌。最顶上一层是一张,最底下是十六张,从上往下,依次递增。
男男女女跪坐成一圈,围着中间的五层八仙桌搭建而成的“灵塔”。
桌塔前面,摆放着一张长几,几案上,摆放着小型炉鼎,鼎中插着成束的檀香。一对大烛对称立着,左边一碗糯米,右边一打黄符纸,中间是几碟贡品——酒肉,米饭,瓜果。
茶几前,一个穿着黄袍带着帽子的道士手执桃木剑,哼哼哈哈地念着经文。有时停顿一下,手中的剑猛然朝着前方一戳,怪叫一声:“喝!”
围着桌塔转了三圈,道士把桃木剑拍到几案上的黄符纸上,粘连起来一张符纸。嘴巴对着符纸一吐,符纸倏然烧了起来。道士赶紧抓了一把糯米,朝着符纸一洒,符纸烧尽,糯米把符纸灰烬打的纷纷扬扬。
“夺!”的一声,道士把桃木剑插到了泥地上。
道士:“点火!”
一旁跪伏着的黄志刚赶紧拿了一根红烛,点燃了卓塔底部的柴鑫。
熊熊烈火猛烈燃烧起来。周围跪坐的人,哭成一团。
父亲呆呆地望着焰火,焰火红彤彤地印入了父亲的眸子。
42.我家大厅 夜 内
吃完饭后,母亲在收拾碗筷。我躺在院子里的凉竹长椅上,数着天上的星星。父亲坐在我身边,边抽烟,边帮我扇扇子。
母亲:“肩膀咋样了?”
父亲猛地抽了一口,呛的直咳嗽:“好着呢。”
母亲端了一杯水出来,递给父亲:“慢点儿。”
父亲讪笑,接过去一干到底。
父亲拍了拍我:“六子,起来,跟我到祠堂去。”
我:“去干啥?”
父亲:“给祖宗上柱香。”
我:“得嘞。”
母亲:“伤没有好利索,尽瞎逛悠。”
父亲:“不碍事。”
我跟着父亲,奔着祠堂方向去。
43.祠堂 夜 内
祠堂是个两进的屋子,前面靠墙的架子上,搁放着鼓、锣、唢呐、喇叭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一进祠堂,兴冲冲地奔着锣鼓而去,“当当当”敲了起来。
父亲向着后面的太公牌位走去:“六子,过来。”
我:“来啦。”“duang”的一声敲锣,跟着父亲进去。
点香,作揖,三叩首,我和父亲拜完了太公。
父亲:“六子,坐下,咱爷俩聊聊。”
我学着父亲,坐在蒲团上。
父亲:“六子,怕太公么?”
我抬头向太公木雕像望去,一米高的太公像,手持金钱剑,张牙舞爪,灵威赫赫。案台上香烛幢幢,焰火腾腾,平添了雕像几分威武。
我:“不怕。”
父亲:“为啥不怕?”
我一拍胸脯:“我是男子汉!”
父亲哈哈大笑:“好!好!我儿子都成男子汉了!了得!”
我:“那是。”
父亲郑重:“六子,记得,今天起,你就是男子汉了,要照顾好你妈。”
我懵懂:“好。”
父亲欣慰地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转身,父亲恭恭敬敬向着太公三叩首,叩首声声回响。
44.医院门口 日 外
父亲失魂落魄地从医院出来,手上拿着病历。地上一块凹凸处,没留意,啪的一下摔倒了。
父亲抬头,恍惚地看着头顶的太阳,大日当空,太阳正毒着呢。
45.建筑工地 日 外
水泥搅拌机轰轰地转动;升降梯载着砖头,咯吱咯吱地上下;滤沙网前,满头大汗的工人光着膀子,来回铲沙、抛沙,金黄的沙砾沿线流出一道道冲击线。搬砖、提灰桶的工人,忙前忙后地传送,不时地,工头老张支应着这个,叫嚣着那个。
父亲踩着搭棚,在高空躬身捡砖,抹泥砌墙。隔了三五米,朱堂禄也是不停地劳作。
朱堂禄挥动膀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日头也太毒了!”端起茶杯,咕噜灌了一大口,“善子,志刚家的事了了?”
父亲:“前两天封了棺,差不多完了。”
朱堂禄:“志刚这没走吧?”
父亲:“没呢。说是等头七过了再走。”
朱堂禄叹气:“这老爷子也是个没福气的。儿子才当上大官,他这就走了,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
父亲:“谁说不是呢。这不,志刚就给老爷子的丧事往大了办。也算是尽了孝了。”
朱堂禄:“都是泥腿子的命,贵不起来嘞。有了福,还只能到地下享,真亏!”朱堂禄站在高处环顾了四边正在建设的高楼大厦,指着远处的摩天大楼,“我算是想明白了,那样的好房子,咱们这些人啊,是只能做,不能住的喽。”
父亲顺着朱堂禄的手看过去,远处,一栋现代的玻璃墙大厦在烈日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工地下面,老张正吆喝:“都仔细着点儿,莫要磕着碰着了。”
父亲对朱堂禄:“老张今天怎么在这儿守着?”
朱堂禄往下面瞧了一眼,嗤笑:“这抠搜的老小子没拜灶王爷,破了财了!”朱堂禄走过来,拉着父亲到一处阴凉处坐下,拿起水壶有喝着:“知道不?这老小子另一处承包的工地里,前几天出了事。有个和泥的老汉从升价架子上摔了下来,那叫一个惨!当场就息了气!人家亲戚朋友招来,要抓老张去坐牢,老张抗不过,被人打了也没地方叫屈,只好赔了人家十万。嘿,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家伙,就薅了老张十万块。你说,这老小子,平时连绿豆汤都不肯备着点儿,这回得多痛心啊!想想就觉得解气。赔!赔死那狗日的!”
父亲:“哥,你还没说老张为啥来这儿呢。”
朱堂禄一拍前额:“扯远了。这老小子过来,就是辞退那些个腿脚不利索的。然后,看着那些年轻力壮的。你想啊,这掉了门牙的老家伙都讹了他十万,万一哪个壮小伙出点事儿,这老小子的底裤不都得赔了去。”
父亲楞楞望着上蹿下跳的老张。
46.建筑工地 日 外
太阳西斜,远方的夕阳染了一层火烧云,殷红的仿佛抹了血渍。
搅拌机,打桩机,都停了,三三两两的工人脱了头盔、工服,有的找个空地休息,有的有说有笑地王澡堂的方向走去。
胚房楼顶,砌墙的敲砖声零零落落,一会儿,都熄灭了。
泥灰混同灰尘,在空中翩跹起舞,被风一吹,规模更加大了起来。
朱堂禄早已经收拾好了刀具,冲着父亲:“你怎么还没收拾好?我先下去冲凉了,狗日的天气,臊的人身上痒的难受。”朱堂禄提着包,边走向升降梯,边抠着身体。
父亲望着朱堂禄随着升降机慢慢下降。一会儿,连人带机器都消失在了视野里。
父亲环顾四周,楼顶上,没有几个人了。
父亲坐下来,望着西边的落日,残阳如血。
楼顶上的人都走光了。父亲终于脸色挣扎了起来。脱下工服,父亲的膀子红彤彤的,把手往上一搭,父亲疼的“嘶”了一声。
从包里取出医院的病历,父亲愣愣地盯着蓝色封皮。
(叠化)
47.医院 日 内
镜头给医院蓝色的下半部分的墙壁。临墙的桌子后面,主治医师带着眼镜,翻看父亲的病历。
医师:“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不是都跟你说了,不能做重活儿么?怎么就不听呢?”
父亲尴尬:“没法子,要养家啊。”
医师一横眼:“养家?再这样下去,你这条膀子算是废了!”
父亲哆嗦着嘴唇,无法应答。
医师叹气:“千万记住,不能再做重活儿,不然真就完了。”
医师那笔唰唰唰开了药单:“先去开点儿药试试,有什么问题再过来。”
镜头给父亲接病历的手,粗粝,抖擞着。
(切换)
48.胚房楼顶 日 外
父亲紧紧握着病历的手,沾满泥灰,脏乱不堪。
“唰唰唰”,父亲将病历撕成了一片片小纸屑。张开手,片片纸屑随风飘逝,打着旋儿飘荡离去。
拿起水壶,拧开瓶盖,父亲咕噜咕噜的不停喝水。喝着喝着,泪水顺着父亲脏兮兮的脸颊流了下来,滴落进水壶里。父亲的脸上,泪水流过的地方,被冲刷出来道道线路,在整张脏黑的脸颊上,显得格外醒目。
父亲一口气将水壶里面的水都喝干了。“当”的一声,水壶掉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咚咚咚”连滚几下,水壶沿着石板掉落楼下,不一会,传来清脆的“嘭”的一声响。
父亲弯腰,抱着肚子剧烈呕吐了起来。刚才喝下去的茶水,顺着父亲的嘴巴、鼻孔,哗啦啦地流出来,滴滴滴落到楼下。
“额,额。”父亲剧烈地干呕着,仿佛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老张急吼:“你干什么?快过来!”
不知何时,老张过来了,在父亲身后,惊恐焦急地招呼。
父亲扭身望着老张,满眼怒恨:“别过来!”
老张倏然后退两步:“善子,你过来,咱不能跳!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跟我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父亲狞笑:“想办法?老子想活!可活不了了!”
老张:“你这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就活不了了?你退两步,啥事就都过去了。”
父亲:“退两步,老子就死不了了。死不了,老子死不了,老子的家人,就都活不下去了。”
老张急了:“咋个回事嘛?咋个回事嘛?又是死又是活的!善子,你只要退回来,啥子事情,我老张都好说!”
父亲:“老张,我也不是讹你。我死了,也不要你赔许多,你就给十万块,也就够我儿子上学读书的了。我黄善这辈子坑了你,下辈子,老子给你填。”
老张:“不就是钱吗?不就是钱吗?老子给,给!你别跳,别跳!别说十万,只要你不跳,老子给你十五万,十五万够不?不够老子再加,二十万!二十万行吗?二十万!钱嘛,就是他妈的王八蛋!能花能挣,抵得了一条命么?”
父亲喃喃自语:“能花能挣?可惜,老子废了。”说完,父亲无声流泪。
老张乘机往前挪动两步:“善子,是这样。你真要是跳了,老子就是打官司,一分钱也不会赔给你!你丫就是白死!你要是不跳,咱哥俩啥话都好说,你要多少,我借多少。有二话,老子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这是,朱堂禄也跑上来了,吼道:“狗日的黄善,你狗日的要是敢跳,老子就到你们村里,说你丫是自己找死,跑这儿讹来了,搞臭你丫的名声,让你家的婆子和娃,还有你父母兄妹,一个个都抬不起头!”
父亲惨叫一声:“哥!我也不想死,我也不想讹人!可我废了!我这膀子以后抗不了活儿了!你让我家里人咋活啊?”父亲失声痛哭。
朱堂禄暗中示意老张悄悄靠近,对父亲说:“抗不了活儿就不活了?你老婆孩子就差你那点钱了?老实告诉你,他们稀罕的是这人!就你挣得那点钱,你家里人要是指望的是你这个,老早就不跟你过了。你现在要是跳了,你老婆孩子,可就真活不成了!你想想,你娃现在还在多小学,将来还得中学,高中,我看六子聪敏的紧,说不得将来,还能考个大学。这么长的日子,这么好的盼头,他要是没了爹,你让他咋过?外面的野孩子不得欺负死他?还有你老婆,多好的人,这么个年纪,你就舍得让她守寡?你这一走,他们娘两儿还怎么在村子里过活?”
朱堂禄越说越气愤,最后甚至指着父亲叫骂起来。
父亲越听越哭,最后全身乏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张乘机冲过去,一把拽住了父亲,死力往回托。朱堂禄三步一跨,也是拉住了父亲,三人一起往回倒在地上。
老张躺着,大声叫骂;朱堂禄躺着,大口喘气;父亲仰面躺着,无神望着天空,眼角泪水滑落。
远处夕阳沉了下去。
49.我家院子 夜 内
父亲坐在凉竹长椅上,低头无语。
朱堂禄对母亲:“事情就是这样。弟妹,这些天你好生看着他,切莫让他再寻傻事。”
母亲擦着眼泪,颤声:“谢···谢谢大哥。”
朱堂禄:“那我走了弟妹。过两天我再过来看看。”朱堂禄一拍父亲的后脑勺,“狗日的出息!”愤愤地走了。
母亲望着父亲,自己不停地流泪。好一会儿,母亲:“我···我去给你做饭!”
母亲进了厨房。
角落里蹲着的我,在包头抽泣。
父亲抬头:“六子,过来。”
我颤巍巍抬起头,望着父亲。父亲笑了,向我点点头。
我猛地冲过去抱住父亲,大哭:“爸,你别死!我不要你死!”
父亲拍拍我的背:“放心,爸不会寻死了。爸不死了,爸还要看着六子上大学呢。”
我不停点头:“嗯嗯嗯,爸不死,我肯定能上大学!”
厨房门口,母亲一手端着碗,一手捂着嘴,泪流满面。
50.黄志刚家 日 内
母亲和父亲提着酒肉,打招呼:“大伯。”
黄志刚:“弟妹来啦。还提什么东西,客气什么?快坐快坐。”
父亲和母亲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黄志刚给父亲母亲倒了杯水:“日子还好吧?”
父亲张张嘴,没说。
母亲:“他大伯,是这个,善子去年在派出所受了伤,这些日子在外头做活,没好好休养,把这膀子弄劈叉了。医生说,以后做不了重活了。”
黄志刚一惊:“多久的事儿?怎么不早通个气?”抬了抬父亲的肩膀,“疼吗?”
父亲讪笑着抽回:“这还好,就是受不住抗。”
黄志刚叹气:“也是我。我要是在家,善子就不会受警局的打了。唉,这些个人啦!”
父亲:“哥,是这个。我现在没法出去揽活,却总不能在家呆着。所以,想···想···”
黄志刚:“有啥话就说,咱们两家是啥关系?你这还跟我吞吞吐吐的。”
父亲一咬牙:“我想请哥把我弄到乡镇办公室去!”
母亲一脸希冀地望着黄志刚。
黄志刚一笑:“就这儿?行,哥答应你!”
母亲松了一口气:“太感谢了他大伯。”
父亲:“多谢了,哥。”
黄志刚:“咱们两家不说这个。”严肃道:“不过有一点,我得和你们说明白。善子,把你弄进去,这肯定不是问题;但是我常年在外,以后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了,能不能混开,升拔上去,那就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父亲:“哥你放心,以后我自己来。”
黄志刚:“你有这股心气,我很高兴。以前啦,你就是太老实了。咱们两家这样的关系,你们都不来找我,怕我这当哥的甩你脸色?”
父亲、母亲:“不是不是——”
黄志刚:“好了好了,就是说个笑。今天,你们两口子能来,说实话,我这当哥的,真挺高兴。说明你们确实是当我自家人看待。我呢,常年在外,村里的人和事,见的都少。老母在乡里,也没法经常回来照看。你们在,我也就放心些。”
母亲:“他大伯,你放心,姑婆我和善子肯定照应着。”
黄志刚:“嗯,弟妹我还是信得过的。不过,善子,你这要是进了乡镇班子,我叮嘱你两句。当干部不比种庄稼,不能太过老实了。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就是这个理。”
姑婆拄着拐杖过来,招呼黄志刚和父亲母亲吃饭。众人向着院子走去。
51.黄大胆家——房间内 日 内
电视剧《还珠格格》的片头曲:
“······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不能和你分手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
镜头拉起,房间的电视上正在播放《还珠格格》。镜头摇到电视后面的窗户,黄大胆的两个女儿探出小脑袋,从窗户向着屋外头望去。
52.黄大胆家门口 日 外
国字脸的王乡长端着茶杯,正脸色绯红的训斥着黄大胆:“你真没叫错名字啊你!简直胆大包天!生了两胎还不够,还敢偷生第三胎!无法无天!”
黄大胆苦苦哀求:“书记,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谁让头两胎的都没带把来着?”
旁边站着的干事小刘呵斥:“这是理由么?“生儿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标语上不是写的明白吗?”小刘拖着黄大胆,把黄大胆拉倒房屋侧壁,指着上面的黑体字标语——“生儿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你这是知法犯法!”
黄大胆的老婆冲过来,一把推开小刘:“你干什么?把手给我放开!”拉起地上的黄大胆。
干事小陈扶住小刘:“没王法了还?还敢动手了你!”
王乡长脸色阴沉:“大胆家的,干什么你!”
父亲劝导:“乡长,大胆婆娘这刚生完,性子急了点,多担待。”给小刘、小陈分了两根烟,“都去去火。”
小刘、小陈气呼呼地点烟抽着。
黄大胆干嚎:“乡长,我家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哪还交得起罚款啊?”
黄大胆老婆泼辣:“给我起来!怕个球。要钱没有,是拆屋子,还是砸饭锅,你们看着办!”
王乡长把手上的茶水一丢:“反了你!”
小刘:“乡长,我这就去把他家锅给砸了!”
父亲对小刘:“小刘!”
父亲对乡长:“乡长,大胆婆娘这正养身子呢,没锅造饭怎么行?”指着窗户边冒出来的两个小脑袋:“还有这俩娃,正要吃饭长身体呢。”
王乡长想了想,听着屋里传出来的音乐声,对黄大胆:“别说我们不给你活路,你这是自找罪受!今天是你们村黄会计帮劝,不然有你们好受的。小刘、小陈,去把他们屋内的电视机搬走!”
小刘、小陈:“好嘞!”两人进屋。
黄大胆:“这——”
父亲:“唉,大胆,先就这样吧。”
不一会儿,小刘、小陈抬着电视机出来了,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两个女娃。
黄大胆女儿跑过去抱着大胆婆娘:“妈,我要看电视,我要看电视。”
王乡长一声令下:“走!”
王乡长、小刘、小陈离开,父亲叹了一口气,也跟着离去。
黄大胆老婆的画外音:“天哪,这可怎么活啊!”
黄大胆女儿的哭声的画外音。
53.我家院子 日 外
王乡长脸色发红,挽着裤腿,擦着脑门上的汗水进来。后面跟着的小刘、小陈,抬着一台黑白电视机。爸爸拿着一口铁锅。
妈妈在院子的井边收拾草鱼。见到他们进来,洗了洗手,起身给几人倒了水:“书记来啦,喝口水。”
父亲将饭锅放到院角落里,小刘、小陈将电视机挨着饭锅放下。
母亲给小刘、小陈递茶:“小刘、小陈累着了吧,赶紧谢谢,喝口水。”
小刘、小陈:“谢谢嫂子。”咕噜咕噜喝着。
母亲端起鱼向厨房走去,“待会儿就留在这里吃饭。”
乡长一口喝尽,自己又到水井边打凉水。连干了四杯,才爽快地喘气,冲着厨房的方向嚷:“贵子,别忙活了。我们把电视和锅放在你这儿,还要去王家湾看看。”
母亲的画外音:“那也不用这么赶啊。”
父亲给众人分烟:“对啊,先在这儿将就吃一口。”
母亲的画外音:“善子你来一下。”
父亲把烟递给乡长,朝厨房走去。
54.厨房 日 内
母亲往灶内添加材火,悄声地:“你们又去搬了谁家?”
父亲:“不就是大胆和水生两家么?一个三胎,一个二胎,老早就让他们罚款交钱,就是不听。”
母亲:“他们两家都穷成那样了,哪还有钱给你造?”
父亲:“什么叫给我们造?这明文规定——超生就得罚款嘛。他们没钱,这不就把他家电视和锅搬了么?”
母亲把材火往地上一摔,怒道:“黄良才!咱们请大伯父帮忙把你塞进计生办,不是干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的!今天抬别人的床,明天砸别人家的锅,尽干些脚底生疮的烂事儿!”
父亲尴尬地:“这不是没办法么?王乡长在一旁,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你放心,晚上我就把锅给他还回去。”
母亲:“电视机也还回去!”
父亲:“还!都还!”
母亲:“以后这些烂事你少掺和!”母亲往院子里偷瞄了两眼,王乡长和小刘小陈正打水冲洗,“乡里乡亲的,也不怕别人戳脊梁骨!”
父亲讪讪站在一旁,不答话。
母亲捡起地上的材火重新丢进灶内,“对了,这周末我哥那边的酒席你去不去?”
父亲:“我这周要到各村收公余粮,没时间。你带六子去。”
母亲横眼:“一天到晚尽整些没用的。”
55.乡路 日 外
村庄通往城镇的道路用碎石铺就,坑坑洼洼。一辆拖拉机经过,灰尘滚滚。
母亲左手牵着我,右手提着包裹。
母亲:“到了外婆家,要问好,不准捣蛋,清楚没有?”
我:“知道了妈。”
我:“妈,你给我唱歌吧。就是昨晚唱的那个。真好听。”
母亲:“六子喜欢啊?”
我:“嗯嗯。”
母亲:“那好,妈再给你唱个新的。
我从来没唱过扯谎歌
今天唱个扯谎歌
看见菜篮子提水上山坡
青蛙屙屎九斤多
先生我
后生哥
生我爸爸我打锣
生我妈,我点烛
从我外婆门前过
看见外婆困睡篓
蚊子苗上牛生蛋
没见过马刨窝”
我:“哈哈哈。”
56.外婆家院 日 外
亲戚朋友或坐或站,喝茶吃糖,嗑瓜子,聊天。
母亲和我从院门进来。母亲和众人笑着打招呼。
大舅给众人递完香烟,把母亲招呼到一边:“娟子,我的初中同学,文才,小时候来咱们家吃过饭,记得不?”
母亲一笑:“记得。那时候你老是考第二,人家第一。”
大舅自己点了根烟,低头抽了一口:“当年咱们家成分不好,我读不成高中。”
母亲欲言又止:“哥——”
大舅笑着挥挥手:“没事儿,过去了。文才不同。那小子一直读,后来还上了大学!”憧憬地:“现在在深圳卫生局当副主任了!”
母亲打断,佯装不耐烦:“没事扯这些干嘛!”
大舅:“我和文才还有联系。过年回来的时候,我们还谈到你。我请他帮帮忙,能不能把你调到深圳那边的医院去。”
母亲一愣:“怎么突然起这么个心思?”
大舅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摁灭,叹息:“唉!贵子,这些年你在那边吃了多少苦,我知道。去年出车祸,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啊?是大哥没用!家里条件不好,只能帮你找这么个人家。”大舅眼眶有些发红。
母亲眼眶也红了。说话声有些急:“哥。这不都过来了么?咱不聊这个了。今天是小娟婚嫁的日子,咱不提这些。”
大舅尴尬嘿笑两声:“我是这么想的。你到深圳那边去,那边发展的好,机会多,钱也来的多。总好过在地里刨食,将来六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你自己考虑考虑。”又抽出根烟,向着刚进来的一个老辈送去。
母亲看着在院子里嬉闹的我,一动不动。(定格)
57.我家客厅 夜 内
我们一家三口围着八仙桌吃晚饭。
我伸长胳膊,准备去夹离我稍远的“韭菜炒蛋”。
“嘭”的一声,父亲将碗筷用力擂放在桌上,吓得我手一抖,筷子掉在菜盘上,发出“嗙”的脆响。
父亲在我头上来了一巴掌,怒吼:“多大的人了,筷子都拿不住,干什么吃的?”
我“哇”的一声张嘴哭了,嘴里面还含着半口饭。
母亲急忙把我抱开,冲着父亲嚷:“说话就说话,打孩子干什么?”
父亲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我儿子我还打不得了?你去深圳了,我天天打!”抬腿将桌子踹开,气冲冲出门。
八仙桌上,杯盘狼藉。
58.猪圈 日 内
雨水哗啦啦打在顶棚上。顶棚下面,两头大肥猪在猪槽子上拱食。
父亲弓腰背对着我,从潲桶里勺了一瓢,倒进猪槽。
我站在屋檐下,背着书包,双手勾着胸前的书包带,有些怯懦:“爸,妈呢?”
父亲直起身子转过来,哽了一下:“······昨晚黄家河那边有家要生孩子的,把你妈接过去了。”
我:“哦。爸,我上学去了。”急忙跑远了。
两头猪满足地打了个响鼻。
59.上学路 日 外
小学生打着花花绿绿的雨伞,叽叽喳喳。雨靴故意踩在水坑,水花溅到身边小伙伴的身上,大闹中你追我赶。
我神思不属,一会儿向学校的方向看,一会儿向黄家河的方向看。
我拉住前面正和别人呱唧的小胖头:“喇叭,跟老师说我感冒了,请个假!”头也不回地向着黄家河跑去。
身后传来小胖头“哎哎”的叫唤。
60.田野 日 外
镜头跟着我快跑的脚步。雨靴“啪啪啪”踩踏在泥泞的小路上,泥水四溅。
镜头慢慢拉开,泥道两旁金黄的油菜花。油菜地外,大片大片的绿油油的稻田。
镜头拉远,宽阔的田野上,风急雨骤,一个黑雨伞的小不点在狂奔。
(黑场)
61.黄家河村头 日 外
画外音:收雨伞的声音。
黑幕伞状退去,露出了我沾满雨水的脸。
我站在一家砖瓦房的屋檐下,使劲甩了甩伞,用手抹去额头上的雨水,抬头向着村内张望。
农房屋檐下,一个农妇坐在凳子上摘菜。
我翘起头喊:“大婶,你们村有谁家生孩子么?”
农妇看过来,调笑:“哟,哪家的小屁孩,还打听起生孩子的事了?哈哈哈。”
我吓得倒退两步,赶紧支棱起雨伞跑了。
一个驼背的妇人穿着雨衣带着雨帽,从我身边经过,看不清她的脸。
我赶紧喊:“大娘,柯医生来你们村了吗?就是乡里合作医疗社的柯医生。”
驼背妇人转过身来,抬手摘下雨帽,低头打量着我:“叫我什么?大娘?哪家的熊孩子这是?”向四周扫了扫。
我吓得慌不择路,掉头就跑。雨伞被风吹歪了也不顾,拖着雨伞跑。
我跑到一个拐角藏起来,探头发现看不见驼背妇人了,这才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
“喔!喔喔!喔喔喔!”对面人家的院子里拴着一条看门狗,冲着我乱吠,向着我的方向狂突。
我“啊!”的一身尖叫,跌倒在泥水里。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向着村外的小路奔去,地上的伞都没捡。
风雨里,我脸上,身上,书包上,到处都是泥水。田野小路上,边跑边哭。
62.我的房间 夜 内
我昏睡在床上。
母亲把温度计从我腋下抽出来:“三十八度五。”埋怨父亲,“怎么不看好他?”
父亲把毛巾从开水盆中捞出来拧干:“还不是跑到黄家河找你?”把毛巾搭在我额头。
母亲到药箱里翻找,拿出针剂配好药,把我翻过背,把针扎进我屁股。
我迷糊睁开眼,看见母亲,一抖。
母亲按着我:“别动!打针呢。”
我“哇”的哭了。哽咽:“妈,妈···你别走!别···别去深圳。”
母亲好气又好笑:“谁说我去深圳了?”把针拔出来,把被子帮我拉上。
我从被窝里伸出手拉着母亲:“别走。”湿着眼眶望着母亲。
母亲把针筒搁在桌上,靠床躺下,轻轻拍着被子:“妈不走。”
我心满意足,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63.我家 日 内
阳光从窗户照进我的房间。外面还有几声鸟叫。
我醒来,左右看看,没见到母亲。急忙翻开被褥下床,向着院子跑:“妈,妈!”
画外音:这儿呢!
我跑进厨房,抱着母亲。
母亲揭开锅盖,一股水汽升腾而出。
我:真香。
全景:雨过天晴,我家烟冲在冒烟,乡村一片新绿。
64.我家 夜 内
电视画面:一群身着绿色军装的解放军齐整地站在江岸边。江主席举着白色小喇叭讲话。“······现在已经面临着,我们长江抗洪抢险的、决战性的时刻!我们要提高警惕,千万不可麻痹大意!我们要坚决地坚持到底!坚持奋战!坚持再坚持,我们就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们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父亲站起来,取下雨衣雨帽穿戴上:“不知道围网今晚能不能坚持的住,我到鱼塘再看看。”说完弓着腰,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打着手电筒开门出去了。
母亲望着门外漆黑的夜色,满脸担忧:“六子,妈也过去看看。你自己在家好好呆着。”穿戴好雨衣雨帽,猫腰顶着风雨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我关掉电视,呆呆望着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暴雨噼里啪啦敲打着窗户,狂风呼啸的声音传了进来。
65.鱼塘 夜 外
狂风呼啸,暴雨滂沱。
鱼塘堤岸较低的一边,父亲半蹲着,雨帽掉了,稍低着脑袋,迎风扶着一根木桩。
木桩上系着围网的一角,围网沿着堤岸铺开。
三叔挥着大铁锤,使劲向下锤打着木桩。
旁边地面上,两根手电的光聚到他们这里。
三叔放下铁锤,拄着休息一会儿,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焦急地:“哥,这雨也太大了!今晚怕是顶不住啊!”
父亲沉声:“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夯实!”往另一边的低矮处看去,姥爷正弯腰将一个木桩从肩上卸下。
“砰砰砰”的打桩声又响了起来。
母亲打着手电走了过来。
父亲:“这大雨天的,你过来干什么?”
母亲把雨帽给父亲戴上:“我过来搭把手。”顺手接过三叔手上的铁锤,把手电塞给三叔:“我来。”“砰砰砰”的敲打起来。
三叔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呼直喘气。
父亲:“老三,过去帮爸,先去把木桩沿线放好。”
三叔看了一眼姥爷的方向,一使劲弹坐起来,向着姥爷的方向去了。
母亲有些累了,前后手调换位置,接着敲打。帽子也滑了下来,头发湿漉漉一片。
父亲双手抱扶着木桩使劲向下压了压,木桩定住了,不再摇动。接过铁锤:“我来,你歇会儿。”打起木桩。
母亲叹息:“这鬼天气!”忧愁地:“能守得住吗?”
父亲:“尽人事吧。”
镜头升起。田野里纵横交错,都是一块块鱼塘。风雨如晦电闪雷鸣之中,田野里灯光处处。漆黑夜色下,养鱼人家都抢着在自家鱼塘周围布围网。
66.鱼塘 日 外
黎明。细雨如丝。不见太阳。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路上的水坑,向着鱼塘方向跑去。远远地,就听到一阵哭声。
来到鱼塘,鱼塘四周的围堤隐隐约约在水下若隐若现。湖水漫了出来。
姥姥坐在围堤上,半截身子浸在水里,嚎啕痛哭:“这可怎么活啊?一年的鱼,全没了啊!”
姥爷弓着背,闷头狠狠抽旱烟。
父亲母亲和三叔满脸疲惫,茫然望着湖水。
我抬头远望,整片田野,到处水茫茫一片。三三两两的人影矗立水面上,像一座座墓碑。
67.路上 日 外
各人拿着雨具,铁锤,铁锹,沉默不语。爷爷一人走在前头,父亲、母亲、三叔和姥姥跟在后面。
姥姥小声抽泣着。
姥爷猛然转身,喝道:“好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就只你一家遭了水?”对父亲:“老大,等会儿你去田里收稻子。”
三叔:“爸,田里早淹没了,哪还有稻子?”
姥爷:“那就下水捞!”抬脚快步走了。
68.稻田 日 外
镜头从村外的田垄开始外远处扫去,到处都是水汪汪一片。
过道上,村民们抬着木梯,木梯上搁着脸盆,脸盆中盛着镰刀。
田地里一片水泽。金黄的稻穗不见踪影。
水里,大人推着木梯,小孩子划拉着塑料澡盆。不时地,有人头从水下冒出来,把一丛丛水底捞出来的稻穗搁进盆中。
七八岁大的孩子坐在澡盆上,怀里抱着稻穗,将手做桨,澡盆做舟,嬉笑着划来划去。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推着浮起来的木梯子,到处收乡民打捞起来的稻谷。老人哭着嗓子:“以前最多捞鱼捞虾,什么时候捞过稻子?什么年景啊这是?造孽啊!”
我坐在红色塑料大澡盆里,怀里抱着稻穗,望着父亲母亲水上水下进进出出,无声流泪。
天地一声轰隆响。
(黑场)
打字的声音:1998年洪灾,长江决堤。入梅以来强降雨过程已造成359.08万人受灾,11人死亡12人失踪,直接经济损失24.97亿元。天地同悲。
69.合作医疗社 日 内
画布亮了起来,白茫茫一片。
浓冬。屋顶、围墙上白雪皑皑。水泥道上,硬实的冰壳夹杂着泥巴,斑斑点点的搭在路面。
董医生搓着双手哈着白气走进室内。
母亲坐在煤炭炉旁边烤火。
董仲儒:贵子!
母亲站起,拉了把椅子搁在火炉边:“董医生来啦。快进来坐,暖暖。”过去给董医生倒开水:“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还好吧?”
董医生接过水杯:“前两天回的,回来看看老人。家里还是老样子。”吹着气喝了两口,捂着杯子支着手在炉子边取暖,“你呢?家里咋样?”
母亲坐下,叹息一声:“唉,一年不如一年。田里的稻子都打了水漂;池子里的鱼还不知道剩下多少,他爸正在湖里放池子呢。”
董医生低头感慨:“那么大的洪水!都难啊。”一口气将杯子喝干。抬头看着母亲:“贵子,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日子没奔头啊。有没有想过到村外去?”
母亲苦涩一笑:“去年倒是有个机会去深圳,结果······算了,不说了。”
董医生:“深圳?那太远了!你去了,孩子怎么办?”
母亲:“谁说不是呢?”
董医生建议:“贵子,镇上呢?到镇上开药店怎么样?”
母亲一愣,不解地望着董医生。
董医生:“知道镇上的“泰来药店”吗?”
母亲:“晓得。菜市场对面那家。”
董医生:“就是那家,是我同学的父亲开的。现在我同学在省城定居了,媳妇即将临盆,准备将老人接过去,药店就想转了。怎么样?”
母亲:“那当然想接了!镇上就那么一两家药店,肯定好事儿啊!可我一没《药品经营许可证》,二没有药师资格证,怎么开啊?”
董医生:“《药品经营许可证》他们那边现成的,你花点钱盘下来。至于药师资格证么,要是在大城市,那肯定是必须的;但在咱们这些小地方,从来都没有查过。打针看病你又不是不会?到时候办个假证贴起来,谁还管你真假?”
母亲有些意动:“那好,我晚上回去跟家里头的商量商量。”
董医生一拍大腿:“哎,对喽!树挪死,人挪活。你啊,早该出去喽!”
70.鱼塘 日 外
鱼塘里的水快放干了,浅地已经有淤泥漏出。
父亲穿着塑料服,将搁浅在淤泥上的鱼捡起来,向着岸边有些艰难地走来。
三叔站在岸边,全身沾满了淤泥。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上,用带泥的手指掐着,边抽边说:“哥,就剩这么点儿鱼,本钱都够呛——”他不小心呛了一口,低头猛烈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好一阵子平息下来,狠狠吐了一痰,愤怒地:“这日子没法过了!真他妈操蛋!”
父亲:“行了!”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今天就到这儿。先回去,晚上我过来守夜。”提着用绳子串着的两天草鱼,走向家的方向。
71.我家 夜 内
一家三口围在炉子边吃火锅。
煮着鱼头的火锅“突突”的沸腾,水汽阵阵升腾。
母亲翻找了一下,找到一大块鱼肉夹给我:“多吃点儿。”
我鼓着嘴巴大嚼,点点头。
母亲对父亲:“池子里的鱼还剩多少?”
父亲倒了一杯酒:“不到一半儿吧。”大口闷了。
母亲望着吃的哼哧哼哧的我,叹息一声。
母亲搁下碗筷:“今天碰到董医生,说镇上有家药店要转让,问我想不想接?”
父亲夹菜的筷子停了一下,不解地望着母亲。
母亲:“在村里面靠天靠地,一天天死挨着,不是个事儿。你那边计生办没工资,我这儿一年到头只有几个接生的。要是到镇上盘间药店做生意,就能来些活钱。”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六子也不用吃顿鱼就高兴成这样。”
父亲点了根烟,弥漫的烟雾中望着我,一声不吭地猛抽。
父亲:“行!咱们找董医生合计合计。真要是不错,就是借钱,咱也要把店面接下来!”
我手上筷子翻飞,巴拉个不停。
72.万顺药店 日 外
菜市场口,小商贩堆积,摆货的摊位横七竖八,买菜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斜对面,一副簇新的招牌——“万顺药店”支在半空。
店铺门前,沿街摆放的排排万花筒依次绽放,震耳欲聋。
父亲母亲站在门口,不停接受宾客的祝贺,很是热闹。
73.饭店 日 内
十来桌酒席上,宾客觥筹交错。服务员端着盘子穿梭其中。
村长打开话筒,试了试音:“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各位好友。今天,是柯贵柯医生药店开张的好日子!我们请柯医生讲两句!”
众人鼓掌。
母亲谢过村长,接过话筒:“谢谢!今天药店新开张,承蒙各位亲朋好友到场捧礼,十分感谢!能有这么一家药店,在座的各位出了不少力,帮了不少忙。这里,再次感谢!常言道:得人恩果千年记。以后,谁要是有什么头疼脑热不舒服,只管过来,当这药店是自家的!原来是在医疗社里给大伙儿看病,现在只是改到了镇上,没什么分别!大家有事要帮忙,只管来找我!”
74.房间 夜 内
沙发上铺开许多红包。
父亲数钱:“我这边4800.你那边呢?”
母亲:“5500.”
父亲抬头想了想:“那总共是一万零三百。咱们酒席加上糖果饮料花了八千八。嘿,剩余不到两千!”有些懊恼地:“早说不在饭店请客的。”
母亲:“咱们搬到镇上,又是新店开张,还怎么能在乡下办酒席?别人还会闲话。也别盯着那点儿礼金,那能有多少!现在做生意了,日子还在后头!”
父亲:“也是。”将红包收起来,“对了。今天大伯父跟我说,既然咱们家都搬到镇上了,我再留在乡里不方便。他说他使使劲,看能不能把我调到镇上来。”
母亲:“这是好事。过两天你提两瓶好酒到大伯那儿去,算是个意思。真要能成,咱们家算是在镇上立了根脚。”
(反映时间流逝。反映我家情况渐渐好转)
75.药店 日 内
下蓝上白的粉墙边,母亲给病人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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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市政府大门 日 外
父亲土里土气地站在市政府门口。
政府门口上方,拉着一条横幅:“热烈欢迎优秀乡镇干部到XX市交流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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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夜市 日 外
电视画面:“······世界贸易组织第四届部长级会议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以全体协商一致的方式,审议并通过了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决定······”
大排档里,我吃着烧烤,看着电视转播世界杯“中国VS巴西”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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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我的新家——大厅 夜 内
焕然一新的商品房大厅内,母亲握着话筒用红色电话座机打电话。
父亲夹着黑色公文皮包醉醺醺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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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药店 日 内
母亲拿着手机打电话:“我们这边SARS闹得也挺凶,别说板蓝根,就是超市里面的白醋都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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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老家村子老房 日 内
三嫂挺着肚子躺在床上,母亲帮三嫂把被子盖上。
母亲对三叔:“没啥大事儿,临盆的日子快到了,是正常反应。老三,医院联系好了吧?”
三叔:“联系好了。本来我打算在家生,有大嫂你照应着不就成了?何苦花那冤枉钱。”
父亲笑骂:“你个臭小子,你嫂子这都几年不帮人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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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药店 日 外
镜头对准招牌——“新吴都医药万顺药店”。镜头上摇,刷过层层商品房后,推进其中一套商品房中。
82.房间 日 内
镜头推进房内,停留在正在学习的我的眼镜上。
我带着MP3,听着周杰伦的歌曲《发如雪》:“······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左脚抖动,和着音乐的拍子。
忽然,刺耳的“嘀嘟!嘀嘟!嘀嘟!”声音传来。
我到阳台打开窗户往下看,一辆救护车停留在我家药店门前。心中一紧,拔掉耳机,向着楼下冲去。
83.药店内外 日 外
一个病人昏迷在靠椅上,全身通红,脸上、手臂上都是疱疹。几人围在周边,小声嘀咕,指指点点。
母亲焦急地轻拍着昏迷病人的脸颊,翻开病人眼睛看了看。
围观群众站在药店门口,探头向里面张望。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要进店铺,招呼着围观人员让路。
我从后面过来,正要进去探个究竟,嚷嚷道:“让开!大家让让!”领着医护人员进店来。
我看着病人,脸上凝重,焦急地小声道:“妈,怎么回事儿?”
母亲帮忙把病人抬上担架:“药物过敏。”
我:“不会有事儿吧?”
母亲:“还不清楚。六子,妈跟过去看看,店铺你先招呼着。”急忙上了救护车。
“嘀嘟!”声中,救护车离去。
店里的人群还未散去,三三两两议论着:“怎么了?怎么了?”“好像是打针过敏了。”“过敏是这个样子吗?这么吓人!”“柯医生怎么会犯这种错?”“那人不会——”
我:“大家先出去吧,药店要关门了。”
人群离开,我拉上玻璃门,静静坐在药店里。
万籁俱寂。
84.房间 夜 内
电视里正播放着《士兵突击》:“······许三多,你是一棵树,有枝子,有叶子。我是根电线杆儿,枝枝蔓蔓都被自己砍光了。我要回去,回去找自己的枝枝蔓蔓了······”
我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转头看看窗外,一片墨黑。
墙上的挂钟显示都12点了。
关掉电视,我给母亲打电话,提示音“嘟嘟嘟”的响起,回荡在安静的午夜。
我:“妈,你还在医院呢?”
母亲:“嗯,我和你爸都在这儿,还要过会儿才能回。”
我:“病人现在怎样了?”
母亲:“···正在检查,情况还不清楚。你先睡觉。”
我:“我怎么睡得着?妈,你把地址告诉我,我也过来瞧瞧。”
母亲:“你过来干什么?好好睡觉去!过些日子就要高考了,休息好才是正事!”
我:“······”
母亲:“放心好了,万事有妈在呢。你爸这也在呢。”
我:“那好,我睡了。”
我答应一声,挂了电话,长吁一口气,身子都轻了,沉沉睡去。
85.医院 日 内
一大群人挤在病人周围,父亲母亲置身其中。
一个壮汉蛮横地:“柯医生,我表弟现在这个样子,你倒是说说怎么办吧。”
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壮汉:“我表弟是在你们家店里打针出事儿的,你们得担责任!”
母亲:“你们这么说就不讲理了。打针前是他自己死活不打皮试,说刚在医院打过青霉素,没问题的。他自己怕疼,撒谎在先,现在出问题了,你们倒好意思赖我们?”
壮汉:“我表弟说啥你就信啊?你是医生还是他是医生?况且,还不知道他有没有说过呢?有谁听到了?”
父亲站出来,愤怒地:“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怎么,这是打算讹我们了?你们试试!”
一个老者拉开壮汉:“黄主任,话不能这么说。这孩子确实是在你们药店打针出事的,这点不会错吧?”
父亲:“孩子倒在我们店里,这我们认;但是医生也说了,过敏不该有这么重的症状,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还是等检查清楚以后,再讨论不迟。”
壮汉:“你——”
一个护士跑过来:“三号房病人的家属来了没有?快点儿,人快不行了!”
老人:“钟国!”
一大帮子人,呼啦一下往病房涌去。
壮汉一把推倒父亲:“滚开!”急忙也跟着跑过去了。
父亲摔懵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母亲靠着墙,缓缓瘫倒。
86.医院办公室 日 内
暴雨噼里啪啦打着窗户,医院的某间办公室里。
医生:“······病人有先天性心脏病。青霉素过敏的时候,恰好心脏病发,抢救无效,这才走的。”
壮汉:“放你娘的屁!钟国就是被他们家药店的药害死的!”壮汉愤怒地指着父亲母亲,“还有你们医院!钟国是死在你们手术台上的,你们得担责任!别想跑!”
医生:“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都跟你说了,病人是先天性心脏病发,跟我们医院有什么关系?”
壮汉:“我不管。反正我只知道,是他们药店和你们医院合伙害死了钟国。钟国父母现在在外面打工,我这当堂哥的,也容不得你们这么欺负人!”
父亲:“有完没完了你?这医疗报告上不是写着么?是他有心脏病,这才走的。”
壮汉一拍桌子站起来:“你给我凶个试试!害死人还这么嚣张,看我不弄死你!”
壮汉冲过来,抬手就要打父亲。
办公室里面的护士赶紧拉住了。
壮汉:“我现在不跟你们扯淡。过阵子看我不收拾你们!”
壮汉愤愤离去。医生叹气。
母亲和董医生进来了。
母亲:“人呢?”
父亲:“就是个混子。走了。”
董医生:“贵子,这个事不好弄。虽然病人撒谎在先,但是也确实是你给人家打的针。我看啊,他们那一帮人就是想要钱,你就给点,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你毕竟没有药师资格证;真闹起来,你也不好办。”
母亲叹息一声。
87.银行取款窗口 日 内
取款窗口。柜台职员将三十万递送出来。
父亲将钱用密袋装了,出来。
88.酒楼 日 内
父亲母亲坐一边,壮汉和另一个妇人坐一边。
父亲将装钱的袋子递过去:“三十万,都在这儿了。”
壮汉接过去,仔细数了数:“二娘,不差。”壮汉把钱袋给妇人。
妇人抱着钱袋,突然失声痛哭:“儿啊!”
母亲:“嫂子,是我们对不住。节哀。”
壮汉:“滚吧!”
父亲:“你——”
母亲:“算了,算了。”
母亲拉起父亲离开。
妇人哭泣的画外音:“我可怜的儿啊。”
89.我家 夜 内
我穿上拖鞋进门,将书包扔到沙发上,喊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母亲正戴着眼镜,在台灯下看书:“回来啦。妈给你做宵夜。”
我翻翻母亲看的书:“妈,怎么看起书来了?是你要中考还是我要中考啊?”
母亲一笑:“妈也要学习啊。妈准备考个药师资格证。”
我一愣:“这么突然?”
母亲煎着鸡蛋:“在医院碰到董医生。董医生说了,过两年监察力度会加强,到时候卫生局会在全市范围内做大检查,但凡不合格的药店都要取缔。妈没有药师资格证,肯定不行。所以打算与时俱进。”
我一笑:“那好!有了证,就不用怕他们检查了,以后也不用每次都送礼,忒麻烦!”
母亲笑着将煎好的荷包蛋盛我碗里,看我大碗吃面。
90.考场 日 内
黑板上,写着“2005年执业药师资格证考试——药事管理与法规”。
考场下面,几十人低头做题。其中一人,就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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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考场 日 内
监考老师在来回巡查。
考场里,初中三年级的学子们正在奋笔疾书。我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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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中学学校门口 日 外
XX第三中学,学校门口,上面扯着一张横幅——“预祝XX第三中学学子2005年中考顺利”。
许多家人在烈日下打着伞,焦急地向着校园里面张望。
门口树荫里,父亲母亲坐在地上,也是焦急盼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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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高中学校门口 日 外
铁门打开,高考完成的学子涌了出来。
镜头拉起,校门口高挂横幅——“预祝XX高中学子2008年高考马到功成”。横幅下,是密密麻麻的学生。
校门口,私家车泛滥。
我打通电话:“妈,你们在哪儿。”
不远处的轿车旁边,爸爸正向我招手。我跑了过去,一家人坐进车里。
父亲:“考的怎么样?”
我:“还行。”
母亲:“别想了,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
车子发动,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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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小车 日 内
父亲正在开车。
我:“妈,表姐的孩子,病的很重么?”
母亲担忧:“说是肾出了问题。唉,这孩子,命苦啊。早些年没能要个孩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又摊上这三鹿奶粉,啥命啊这是?”
父亲:“这些个无良企业,早晚都要收拾干净!”
母亲:“六子,你去了大学,先不要喝牛奶了。我看新闻上说,好多品牌都掺了假,你注意着点儿。”
我:“知道了妈,我你就放心吧。”
95.病房 日 内
一岁大的孩子睡在护床上,头上扎针输液。
细绢表姐蹲在床边,流着泪看着自己的儿子。
母亲在病房门口和董医生小声交谈:“董医生,这孩子能好吧。”
董医生:“是肾结石,问题应该不大。先在医院待几天。”
母亲朝内里看了一眼:“细绢结婚好些年没孩子,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结果摊上这么个无良的企业!”
董医生:“还不只你们一家,不知道多少孩子遭殃。来我们医院检查的就不在少数。”
母亲:“你说,那些人心怎么就这么黑呢?”
董医生:“造孽啊!行了,你等会儿,我把化验单给你拿过来。还有,以后你们店里,不要再卖婴幼儿奶粉了。这次闹得这么大,上面肯定会细查。”
母亲:“这我知道。以后保健品我都撤了!求个安心。”
病床上的小孩子大声哭嚎,大人在旁边心疼地哄着。
96.工地 日 外
父亲一身灰尘,正和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商量着。
母亲和我走过来。
母亲对父亲:“上午就到这儿吧。家里饭准备好了,让大家伙歇息歇息,先吃饭。”
父亲摘掉工帽和工服,叹息:“好多年没干这个,试了试,不行喽。就是肩膀不痛了,我怕是也干不来啦。”
工友甲:“黄主任以前干过泥瓦匠?”
父亲:“十几年前的事儿。那时候,哪有你们这么多的机器,材料什么的,都是抗上去的。想想都觉得心累。”
工友乙:“怪不得!刚才看黄主任试手,把式有模有样,原来是练过的。”
母亲:“他那会儿才干多久?马上就瘫了肩膀!真假谁知道。”
工友乙:“黄主任就不是吃苦的命!”
父亲招呼正在测量的工人:“行了。都歇了吧。老徐,先到这儿。到我家吃完饭咱们再过来。”
我把母亲拉开,小声:“这么大块地,怎么拿下来的?”
母亲左右看了看:“你大伯在中间使了力。”
我:“那也花销不少吧。马上又要施工,家里有这么多钱么?”
母亲笑着笑:“咱们村那边不是要拆迁修高速么,政府赔付了一些。你爸找肖行长又贷了一笔,凑凑就有了。”
我:“嘿,你们心还真大!在这儿建这么栋楼,卖的出去吗?”
母亲嘀咕:“你大伯给的消息,说是将来车站会改到这里来。到时候,农村里要到镇上买房的人,少不了来这边儿!这些将来都是你的结婚钱。”
我:“我大学还没毕业呢!”
母亲笑言:“迟早的事儿。”
我环顾四周,海阔天空。
(叠化)
城镇郊区,一栋栋高楼大厦林立而起。
(切换)
中央新闻联播:·····习近平主席指示:坚决依法治国······
(切换)
《XX晚报》报纸新闻:建设新农村。
(切换)
《XX都市报》报纸新闻:乡村城镇化建设。
(切换)
电视广播:今日,XX省政协副主席因贪污腐败,严重违反党规党纪······
(切换)
97.大学寝室 日 内
室友在打游戏,玩电脑。我在角落和母亲通电话。
我:“什么时候的事儿?”
母亲:“上周吧。你大伯自己老早就有察觉,自己都打算辞职了,结果还是慢了,说是直接被纪检委带走了。”
我:“那···咱们的房子不会是原因吧。”
母亲:“不会。再说,咱们房子建都建好了,也都卖出去了。批文,证书,样样齐全,摊不上。”
我暗自吁了口气:“那就好。我过两天回来,到大伯家看看。”
母亲:“你回来干嘛?我和你爸去看看就行,你好好学习。”
我:“我这研究生马上就毕业了,六月份就到深圳工作。现在学校没课,回来一趟不耽误。”
母亲停了一会儿:“那行。那你也跟我们去看看。你大伯待咱们家不薄,现在落了难,咱们过去,看能不能帮上些什么。陪家里老人宽宽心都行。”
我:“嗯。”
98.监狱探监房 日 内
大伯和父亲打电话。
大伯:“善子,我家里怎么样?”
父亲:“哥,姑婆还好,就是精神有点儿不济。”
大伯:“志强呢,回来没?”
父亲:“志强哥过两天就回来,你别担心。”
大伯:“善子,谢谢了。”
父亲:“······哥,我实在不懂,你家里又不缺那点儿钱,你伸那个手干什么?”
大伯哽咽:“我也是悔啊!悔不当初。就是一次不坚定,就成了阶下囚。我何苦来啊?”
大伯失声痛哭。
狱警:“时间到了。”
大伯:“善子,帮我照顾好我妈!”
父亲:“我会的。”
大伯挂电话,转身离去。留下一张穿着囚衣的背影。
99.火车站 日 外
火车站检票口,人山人海。
我扛着大包小包,站在检票队伍里。
父亲母亲在栅栏外,跟着我挪动。
父亲:“过去了,好好工作。”
我:“知道。”
母亲担忧地:“到了地方来个电话。”
我:“放心吧。”
母亲埋怨:“你说,就在省内找个工作多好,跑那么远!”
我笑:“小时候,你没去成深圳;现在我长大了,我替你去看看。要是发展的好,也带你们去。”
母亲:“一辈子都呆在镇上了,老了跑深圳去干什么,净瞎扯。对了,感冒发烧的药,妈给你备在箱子里了。到了那边,有什么事来电话。生病什么的,也别乱买药。最近不是报道了“毒胶囊事件”么?”
我:“知道知道。我进去了。”把证件和车票递给检票员,我进去车站里面。
母亲还在门口站着,痴痴望着我的背影。
100.医院产房 日 外
我站在产房外面,急的滴溜溜乱转。
隔着门,母亲不时往里面打望。
父亲坐在一边:“都先别着急,乱不了。”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
父亲对母亲:“以前那样的条件,你一个人都能帮人家接生。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会有事么?”
母亲:“以前那是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是我的头孙,能一样吗?”
父亲:“还不是生孩子?”
母亲:“你——”
我:“好了好了。”想起母亲以前帮人接生的种种,我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我:“妈,你以前帮别人接生,容易吧?”
母亲:“说什么混账话?女人生孩子,那是九死一生。还有容易的?”
我心情莫名宽松,玩笑道:“妈,怎么没想着在家里自己来?”
母亲一横:“那是你媳妇!”
爸爸小声笑了起来。
产房门打开,我和父亲母亲赶紧迎了上去。
一道炫目的白光冲产房门后投射过来。
101.药店 日 外
镜头内白光由弱到强,我站在街道,抬头凝望着药店招牌——“新吴都医药友医药店”。
微笑着,我走进店内。
(完)
本文为作者 黄导 分享,影视工业网鼓励从业者分享原创内容,影视工业网不会对原创文章作任何编辑!如作者有特别标注,请按作者说明转载,如无说明,则转载此文章须经得作者同意,并请附上出处(影视工业网)及本页链接。原文链接 https://cinehello.com/stream/95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