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的使命

（本文半真半假，但图我乐，如有雷同，算我抄的。）

① 狗生人生
当我们决定判处小白死刑的时候，每个人都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低着头，为即将发生的事表示默哀，而小白的主人杨胖子最为难过，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我没什么太特别的感受，虽然我照顾过小白，看着它长大，但我毕竟不是它的主人，因而难过的有限。而我本人对于狗肉也不似其他人般馋，所以也并不在难过之下带着期待。我就只好带着这样一种复杂的情感，来见证小白的死刑。

经会议讨论判决，小白的罪名是“败坏项目风气”，这一点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异议。然而，即便面对这样一个真真切切的犯罪事实，我们还是不愿意相信当初那么乖巧可爱的小狗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诚然，按照动物正常成长轨迹的话，小白无疑可以活得很好的，它可以好好秉持命运对它狗生的安排，吃喝拉撒睡以及繁衍，虽然也会有挫折磨练，但无疑它会在生养了几窝狗仔之后完成它一生的使命。

可小白是家养的，拥有主人，所以它的狗命就不只属于它自己了，还属于我们这些人。于是我们给它拟好了成长轨迹，比如看院子、捡球、握手、排便之类的，这些成长轨迹对于小白来说，虽然可能束缚了狗性，但我们看来是非常好的，总归可以丰富它的狗命，让它将来无论去到哪里都吃得开，核心竞争力能比别的狗们强。后来可能传达的过程出了纰漏或者小白天资愚钝，我们的殷切期望并没有获得多大回报，只得作罢，听之任之。

在没有了管教之后，小白的狗性得到了释放，诸事秉性而为，短暂的适应了新环境之后，小白的生活走入了正轨。看到新鲜东西就会好奇，熟人见了摇尾巴讨好，陌生人来了会叫唤，大小便拉到项目外面林地，吃饭准时不挑剔……作为一条狗，一条与人类交轨的狗，我觉得这个阶段它说的上是率性为狗却又克己复礼的。

当一条狗的一生和人类关联上了的话，那它的狗生就不只是狗生了，还得掺和上一些人生。在野它就得自己觅食起居，找寻大自然赋予的天命，而人类介入了进来，给它解决了大部分生存难题，让它免去风餐露宿，给了它一个饭来张口、住食无忧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它大可每天吃完饭就趴着晒太阳或者偷着到处撒尿自欺欺人地标识领地，甚至由于大家都养狗了，它还可以拉帮结伙成立狗社团或者交几个狗男女朋友。如果有幸是宠物狗的话，即便病入膏肓了，主人也不会让它轻易的狗带。

当然，这种优于生存的生活是需要用代价来换的，代价则是牺牲它那一文不值的自由。作为野狗的话，它拥有绝对的自由，想干嘛干嘛，吃喝拉撒睡交配，但是作为人养的狗就不行了。人的世界有三纲五常，有法律条规，出入人类社会，即便是狗，也要有规矩。普遍性的规矩就有不准乱咬人，不准大小便，不准入内等等，而教狗学规矩其实也简单：有钱的用链子，没钱的用脚。在普遍性规矩之下，因人而异也会有另外一些家规，在主人眼里是对的东西，狗才能做，不对的就不能，狗只能受着，因为轻则挨骂重责挨打。每个拥有狗的人都有这样的权利，把自己的观念套在狗的身上来拘束它，放大一点来说，套在任何比自己弱势的生物上都可以，因为不顺从就挨揍，管教鸡鸭鹅狗甚至小孩都不犯法。可是要想用自己观念拘束比自己强大的生物，这就很难了，因为它会反过来咬人或者运用法律手段维权。狗所拥有的这种相对的自由，孔子总结的很好，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这个“矩”就是它能揍它的人所认为对的东西。

话又说回来，小白之所以被判处死刑，正是因为逾矩。


② 红颜祸水
如大家所见，小白本是条秉性而活、克己复礼的狗，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它还是坠入了堕落的深渊，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最终只落得这样一个令人嗟叹的下场。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就是这把刀，一步一步把小白诱逼逾矩、走上绝路，然而小白还是条母狗，身为一条母狗却因“色”而堕落，这说出来还是让广大直男癌群众不齿的。小白的行为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最直接的就是败坏了项目风气，刚开始我们还只是给予道德施压，冷言冷语对它进行抨击教育，然而它却恬不知耻地继续沉沦，我们无可奈何。项目例会上，我们对它进行了终极审判，最后以“败坏项目风气”罪名判处它死刑，判决后，大家纷纷叹惋：“红颜祸水！”

其实小白的堕落也就是最近一个月的事。在一个月之前，它秉性而活、克己复礼，每天见了熟人摇尾巴讨好，陌生人来了叫唤，大小便拉到项目外面林地，吃饭准时不挑剔……最初的小奶狗出落成了大母狗，虽然平常不注重打理形象但也不失狗的风采。当然，我并不知道狗的审美标准如何，不知道小白在狗眼里究竟咋样，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白是我们这片区的几个项目里唯一的一条母狗，因而就有了僧多粥少的局面。

某天，一只大白狗来到了项目上，小白迎了出去，两狗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的出了项目，跑入树林深处，不久传来一阵吠叫。大家看到这一幕，都会心的笑了，“我们的小白终于长大了，不久就可以当狗妈妈了”。在之后的日子里，小白经常和大白狗出去，吠叫也从各处传来，离项目越来越近，后来竟不分时间场合的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起苟且之事了。我们醒来的时候能遇着，我们休息的时候能听到吠叫，这种行为直接触碰到了大家的伦理神经，于是我们开始对它进行道德谴责，无奈语言不通或是狗脸太厚，道德谴责收效甚微。虽然小白的这种不害臊的行为会吵到我们工作生活，而且有碍风气，但毕竟小白也是性情中狗，所以至此还算在情理之内。

可直到有一天，我们在一阵嘈杂的吠叫中被吵醒，才发现到小白竟然和一只大黄狗在搞破鞋。

这种行为非常恶劣。于人而言，搞破鞋本来就是不能接受的，五千年积淀下来的传统伦理道德观念要求妇道人家忠贞不二，而作为人养的狗，养的一条母狗，它也应当恪守这条规矩，可现在它打破了这条规矩，这就让人觉得不能忍受。于是正派人物们纷纷跳了出来，指着狗脸给它宣讲道德理念，指责它大庭广众搞破鞋的行为是低劣下流的——因为正派人物都会关着灯。就当我们以为它已经被文明、道德、规矩所贯彻的时候，这厮竟不思悔改，又换了个小黄狗，继续搞起破鞋来。

在这段时间里面，项目部被小白搞得乌烟瘴气，吠叫声不绝于耳。也许是狗尔蒙作祟，小白表现得极不内敛，甚至当着这只狗的面来挑弄另一只狗，让三狗争宠于它一身，于是大白、大黄、小黄就此结下了梁子。为了被小白翻牌子，大白和大黄终于私下进行决斗，在我们项目部干了一场大架，声势颇为浩大，两败俱伤，最终被人轰走。

大白和大黄是另外两个项目部养的，养的狗被咬得遍体鳞伤，狗主人自然就不干了，于是双方狗主人就找彼此争执，一来二去争执无果，最后竟也打起架来了。打架的事情愈闹愈大，双方项目部知道了员工被打了，更是气不过，认为丢了项目部在这个片区的颜面，于是双方各自组织了各自的项目部约群架，以致两个项目停工数日，双方项目经理被拘留。到最后，甲方片区总经理出面来平息这场风波，认定双方项目经理渎职，造成影响恶劣，要求双方项目部撤场。而双方项目经理这个时候却异常和谐和团结，认为主要责任还是在我们项目部，是我们项目部最先挑起的事，于是甲方片区总经理又问责起我们项目部来。经过一晚上的仲裁会议探讨，各方一致决议，归根到底，责任还是在狗身上。历史上的锅往往还是让女人来背的，就像商纣灭亡归罪妲己、安史之乱缢死杨玉环，这个闹得不小的风波，最后的锅就扣在了小白身上，因为它不恪守妇道、搞破鞋、破坏各项目和谐关系、败坏风气，甲方片区总经理下发了公函，让我们尽快问究此狗。

在项目专题会议上，我们表决，判处小白死刑，遗体由食堂阿姨处置。


③ 彻底的伪善
我是伪善者，一个有力的证据就是我在“吃不吃狗肉”这个问题上表现的飘忽不定。我小的时候什么都吃，狗肉也吃，后来自己亲自养过狗之后就没吃过了，而现在又有点复燃的欲望。

再次见到小白的时候，它已经是和八角桂皮等香料炖在锅里的狗肉了。我没看到行刑场面，只盯着那锅香气扑鼻的肉来进行缅怀——事实上我是在纠结吃还是不吃。

对于小白，我或多或少还是有感情的，因为毕竟我看着小白一点一点长大，小时候那么可爱呆萌，长大了见着还摇头摆尾示好。大概我们之所以觉得这样的生物有灵性，是因为我们能在他们眼中窥视到自己。特别的，我还会想起我养过的那条小狗，那个时候人类最好的朋友还是狗而不是手机，因而觉得那种感情真挚，直到数年之后还能想的起来，觉得温馨美好。而想到最好的朋友现在是一锅香喷喷的肉了，这种感觉比一桌菜却只把酸笋溜肥肠摆在你前面还要难过。

如果我是一个善良的人的话，我打心底就会拒绝吃狗肉，因为狗狗这么可爱，你们怎么能吃它呢？如果我善良的话，我还得阻止行刑过程，然后照顾小白直到它在我怀里老死，在这个供养小白的过程中，我还会和其他善良的人们一起去堵那些运狗的车子，去打那些吃狗肉的人。可我是个伪善者，我望着这锅香气四溢的狗肉，还是会咽口水。

善良的人的善良是有限的，因而善良也是选择而为的。他们一边出入公共场合奔走呼吁着不要吃鱼翅、不要穿皮草、不要昂贵的动物制品，背地里估计不知道要消费多少，这是善良的场合性；他们看到兔子、狗、猫咪，甚至老鼠都会被萌化掉，而看到猪、牛、比特犬就敬而远之了，这是善良的大小性；他们在善良的圈子里赞叹彼此的行善，在伪善的圈子里抨击伪善者的作恶，这是善良的圈子性。当然，这样的差异性还有很多，我在想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差异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舀狗肉吃了。我吃还不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我心底是崇尚真善美的，而这一吃就是在作恶，要受到良心和道德的谴责。可为什么我吃猪肉、鸡肉、牛肉却没有这种负罪感，我纠结起这个问题来。我也看过猪仔、鸡仔长大，当它们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被抓去宰了，所以应该与喂不喂养无关。跟长相和智商似乎也没多大关系，猪相较狗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而且长相恶劣，但自从猪八戒形象深入人心后，发现长得也还过得去，至于脏兮兮是因为生活环境所限，而智商就更不用说了，经过权威认证的比狗高。如果说忠实度和责任感，我觉得牛比狗强些，蒙头做事毫无怨言。想来想去，我想出了两个理由。

狗之所以是善者和恶者的必争之物，是因为它迎合了人的喜好。人让它做什么，它都会乖乖试着去做，握手啊、站立啊之类的，而且它会做一些人看起来呆萌或者滑稽的行为或表情，机智一点的会做一些暖心的事，而这恰恰符合了现代人的趣味，“萌化了”、“暖化了”、“笑爆了”。用职场的角度来看的话，若是领导要裁人，首先会裁不喜欢的，其次会裁没感觉的，最后才会是迎合领导的，狗就属于最后被裁之列。而当狗的行为表现被戳上“呆萌”“可爱”“善良”的标签的时候，养狗的人也变得有了光环效果了，相反，吃狗的人就黑化成了作恶的人。这些带着善良光环的人想要普度众生，感化恶人，最好的途径之一就是让他们吃不成狗肉。如果有一天人的趣味变了，猪正好迎合上，也象征着“呆萌”“可爱”“善良”，想必也会被竞相喂养，掀起不吃猪的热潮。

当然，还有一种更为简洁的理由就是，吃猪肉、鸡肉、牛肉的人的基数太大，吃狗肉的人相对少多了，这样一来开展善良行动的阻力会小很多，而且善良的人们也可能自己都吃猪肉、鸡肉、牛肉，反戈起来容易自己打自己脸。
既然狗就是善，那我是不应该吃的。大家还在你一勺我一勺的舀着，锅里的狗肉少了大半，作为伪善者，我的胃连着心又一起动摇了。

我突然想起来《济公传》里说的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卖狗肉为生的屠户，屠了大半辈子狗了，因故皤然醒悟，立誓不再屠狗，济公叹其为“第一善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我为什么要克制自己一辈子不吃呢？狗虽然死了，但是如果能用肉养活了另外的生命，那也算的上是一种造化了，佛祖也曾割肉喂鹰，弃置不吃，那就是白白的浪费，对它最后的生存价值的极不尊重，而且我只要六七十岁的时候不吃，那我也可以是善人吧！想到这儿，我把自己的负罪感搁置一边，良心蒙住，准备开吃。可最后我却后悔不已，因为狗肉早已被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