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才让我意识到表演是门艺术

伊莎贝尔·于佩尔的美在平静之中暗流涌动得狂暴，端庄体面压抑着激烈的猛兽，她的成功之处在于，没有一部作品能概括她，她的广度足以名垂影史，而这些作品会被后世铭记。



法国女演员伊莎贝尔·于佩尔的演技一直受到电影界的肯定，目前有总共有20部伊莎贝尔·于佩尔参与演出的电影获选入戛纳电影节竞赛单元，她并以《维奥莱特·诺齐埃尔》(1978)与《钢琴教师》(2001)两度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她也曾以《女人韵事》(1988)与《仪式》(1995)两度获得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在2016年又以《她》获得金球奖最佳戏剧类电影女主角和89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

并且伊莎贝尔·于佩尔拥有极高国际知名度，并参与许多非法语圈电影的拍摄，曾与许多著名导演合作，例如让-吕克·戈达尔或是迈克尔·哈内克、克劳德·夏布洛尔、克莱尔·德尼或是卡特琳·布雷亚、塔维亚尼兄弟、贝特朗·塔维涅、等，甚至也参与拍摄亚洲导演洪尚秀的电影。



在保罗·范霍文导演的最新电影《她》中，于佩尔一人独挑大梁，饰演了一位集强硬、脆弱、痛苦、魅力于一身的复杂女性“米歇尔”。于佩尔凭借这一角色，已经获得金球奖最佳戏剧类电影女主角、第42届第洛杉矶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女主角、第26届哥谭独立电影奖最佳女主角、第82届纽约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女主角，以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导演保罗·范霍文在接受采访时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于佩尔对我说过：“有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那么演，但只要是我演出来的，感觉都挺对。”我对她深信不疑。她演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有时候她演得似乎用力过猛，或出其不意地加一些台词或表情，我都接受了。她会在某些场景里演出剧本之外的东西，我觉得她甚至超过了我。她演的我都照单全收了。以前我没这么干过。有时候我会盯着屏幕说：“她在干什么？”这种情况下我不会叫停，而是就让它过了。



在澎湃新闻是这样描写电影《她》剧情的：这个女人，与前夫离婚了，但两人仍然是朋友，她欣赏着作为作家的他，然而当她听说他有了新女友，她虽一方面显得大度，却又在试图破坏前夫的新恋情；这个女人，与好闺蜜联合开了家盈利不错的游戏公司，然而她又与好闺蜜的老公滚上了床单，当她恋上了隔壁邻居，她宣称要与闺蜜老公分手，当她发现闺蜜与其老公要复合时，她又主动向闺蜜坦陈自己就是那个小三；这个女人，暗恋上了对街邻居家的男主人，她主动邀请邻居来家参加圣诞家宴，并在桌下不断挑逗，随后当她终于发现男人就是强奸她的人，她继续与之保持友好关系，两人又在邻居家的地下室做爱，当那男人说，他不暴力对她就干不了那事儿，她是配合的……OK，你可以这么理解，最终当她的儿子用棍子敲碎强奸犯的脑壳，那是这个女人的计策，因为那一幕，女人嘴角露出笑容。

如果没有于佩尔的精彩演出，这将是非常狗血的剧情，但是于佩尔让这个电影晋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在不久前，于佩尔接受了MovieMaker网站的采访，讲述了她在导演范霍文放手式的导演中的表演，并讲解了在她看来什么是表演以及如何表演。



在《她》中，你的角色极富人性、感情丰富，但是这一次的所做的许多事情却背负着道德的复杂性。你是如何理解米歇尔这个角色的呢？

于佩尔：我把她理解为一个极具自由精神的人，无所畏惧。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拥有我所不具有的一切。她又有点像一个典型的角色，世界上并不真正存在这样的人，但这种不真实，就是这个人物很有趣的一点。尽管她不存在，但是整个电影中发生的一切却很现实。

电影探索了一个女性的心智、失败、欲望、以及表现她被暴力吸引等等，这些含糊而朦胧的东西在她的行为中显得十分真实，所以说这部电影能同时平衡两个极端，这很有趣。一方面你可以认为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但另一方面你也可以将它看做非常现实的事情。

就你的演员经历来说，好的导演是什么样？

于佩尔：我觉得一个好导演就是完全是保罗·范霍文那样的：真正与你的所思所想深度关联起来。

我们从来没讨论过角色，我们从来也没讨论过我该怎么演，或者我该做什么之类的事情。首先，我从不认为我所做的是表演一个角色，我认为“角色”这种说法很武断，它给我带来了限制，所以我并不认为我所做的是表演一个角色。“角色”这种概念会给我一种不真实感，将现实从中剥离开，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保罗的场景布置和镜头的移动，让我能发挥出最好的表演，让我能够自由地占据所有的空间，这几乎就成了我所作所为的流水账。他从不说“你觉得怎样？我该这么做么？”——他不说废话，抬手就干。

他对我来说是个大导演，因为他非常聪明，和这个故事的复杂性和深度都很合拍。他对别人的行为有着令人惊异的观察，拍出这样的电影需要非常有才华，就像他这样，他是一个非常棒的导演。我很喜欢他这种把各种电影融合在一起的方法，从希区柯克的惊悚片，到一个女性的心理画像，甚至再来一点喜剧，这个电影也很有趣啊，他融合了多种电影形式和电影风格的方式令人眼前一亮，也很有真实感，按他的话说“这才像生活”，你可以以喜剧的方式开始一天，又以悲剧收尾，并不会局限于某一个电影风格。


保罗·范霍文和于佩尔

既然你没有和他讨论，你是如何构建你的表演的呢？

于佩尔：事实上我想都没有想，所以我也没法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这完全是凭直觉，我也是这样去做的。我不会考虑我一分钟甚至一秒钟之后会干什么，上手就做。当然，我在最初也会在大体上考虑考虑——不是开机前，而是在我最初决定要演这个电影的时候。当你决定要演一个电影的时候，那一瞬间一些东西就渐渐的在脑海中出来了，然后在一天一天、一帧一帧、一个场景一个场景之中慢慢的成型，就是这样。

那在你看来，演员是更多的需要天份还是后天学习？

于佩尔：我并不是学着去做一个演员，我也并不认为演员是可以学出来的，这也不是可以学着去做的东西。唯一有用的就是像我一样，能有足够的运气碰到对的人，碰一些很棒的导演，比如说迈克尔·哈内克、克劳德·夏布洛尔、克莱尔·德尼或是卡特琳·布雷亚，像这样的人能让你变成演员，演员不是去“做”，而是要“成为”演员。

你可以学到些你并没有必要学的东西——从某种程度上说学习就是如此。你可以学着去“感觉”，学着去把握“直觉”，学着去“把握即兴”，之后就会到一个不必去拼凑、已有东西的境界。你必须去创造属于自己的语言，以及属于自己的自我，这就是你能学到的。

既然如此，那在你塑造角色的时候，你有没有借助自己的经历呢？

于佩尔：并没有，我觉得这很奇怪。你确实需要从你自己和你的感觉中找些东西，但是更多的还是靠你的想象。从客观上来看，我基本可以这么说，我和我演的角色并没有什么共同点，我并不了解米歇尔这个女人。她和我有不少距离，当我在演这部电影的过程中，更多的是她成为了我，而非我成为了她。



在之前的采访中，导演范霍文提到一些演员害怕接这个角色。在这方面，你有过什么担忧吗？

于佩尔：不，我基本上对某个角色的复杂性不会怀有任何疑虑，我所有的疑虑都是针对导演的，因为是导演创造了电影的独特性。因为你必须信任合伙人，否则就坏事了。就和保罗·范霍文的合作来说，我非常信任他，有被他完全保护起来的感觉，我从来不怀疑他。

在电影行业的这数十年间，是什么吸引你，让你一直对表演以及创造感兴趣？

于佩尔：我并没有刻意让自己坚持去做，这就是我的生活，我认为这很普通。我想，如果我不能读书，不能去博物馆，不能演电影那会很无聊的。把时间花在电影上，是我最喜欢的方式，所以我没法给出一个满意的解释。我就是喜欢，就这样。所以对我来说这很简单，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喜欢演电影。当然，能遇见对的人非常重要，这就另当别论了，那可是不可多得的。有些时候你需要进行一番努力才能促成这些事情，所以一定要随时保持好奇，但我觉得这其中的乐趣，总比困难多得多。

你过去和电影史上许多最伟大的电影人都合作过，比如说吕克·戈达尔或是迈克尔·哈内克，讲讲对你影响最深的经历吧。

于佩尔：我做了许多电影，对我来说每一次都是非常不同寻常的体验。无论是和那些非常有名电影人的一些经历，还是和那些不太知名的电影人，或者第一次拍片导演——这些经历的共同点就是都不错。因为我的直觉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挺好用。我和很多很棒的人合作过，后来他们也成了很棒的导演，比如说比利时导演乔克姆·拉弗塞（Joachim Lafosse，《私有财产》2006年）或是年轻的法国籍瑞士导演乌苏拉·迈耶（Ursula Meier《爱巢》2008年）。每一部电影在我心中都有特别的地位，我从未后悔参与过任何一部电影。当然，有的电影相比之下要有名气些，比如说《钢琴教师》（The Piano Teacher，2001），还有我早期参与的那些电影，比如说《编织的女孩》（The Lacemaker，1977），以及我和克劳德·夏布洛尔（Claude Chabrol）合作的所有电影。

对于第一次拍片的电影人，他们有什么“点”才能打动你，让你同意加入的呢？

于佩尔：这个问题很棒。首先一部电影是靠一个团队的努力，所以说，如果有一群人愿意做这个电影，这就会让我更容易做决定加入。剧本和角色也会是加分项，你必须得有些很硬的东西，来保证电影能拍好。

在电影《她》中，你处在一群复杂的人中心，讲讲你和其他演员的关系吧。

于佩尔：没错，我是这一切的中心。导演保罗·范霍文并不认识这些演员，导演他是荷兰人，这些演员是法国的。他选演员的时候非常非常小心，我不得不说，这演员阵容简直完美。他们中的大多数我之前都认识，我之前和饰演我前夫的夏尔·贝兰（Charles Berling）合作过几部电影。至于劳伦·拉菲特（Laurent Lafitte），我们之前不认识，不过他是个很棒的演员。我和那个片尾信仰天主教的妇女维吉妮·艾菲拉（Virginie Efira），我们之前合作过一部电影。还有安妮·康西尼（Anne Consigny），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是好朋友。保罗很有很好观察力和直觉，这演员阵容很完美，我们之间的互动也非常棒。



电影中的人物都有很多秘密，引的观众会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完全理解你的角色，对你而言是必须的吗？

于佩尔：是的，她有她的秘密，她为什么去做了那些事情，你只能凭猜测才能知道。我想，在最后你就是不能为她的所作所为找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但是令人满意的是，从某种程度上她变了个人。我很喜欢她回答好朋友的丈夫“我不再撒谎了”的样子，“你刚才做了什么？”她回答“我不再撒谎了”——意思是“我要杀了你”，因为他完全想不到她在那一刻成为了什么。另一方面，她指出真相时便是杀死了他。电影中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都有双重的意义，这很有趣。

米歇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受害者，你认为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于佩尔：她不希望当受害者，但她的却是，被强奸了当然是受害者。但是她不希望承认自己是个受害者。她宁愿走一条不同的路，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拿枪杀人的传统复仇者，她希望的是找到她自己的方法做她自己。

她与攻击者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这是种令人费解是否更吸引人呢？还是因为故事里的悬疑？

于佩尔：没错，不能否认她有她的计划，但是在结果呈现之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电影还有它的道德观。你能想到为什么他对她有这种奇怪甚至令人费解的吸引力，或者说是还在试着去理解什么。或许她想去理解一些关于她父亲的事，她想知道那个标志着她人生开始的事件的答案：她父亲是个连环杀手的事实。她将那种暴力视作负担，这样你就看到了在电影一开始，把一整盘食物弄到腿上的女人。那对她来说，就如同不得不背负的一个十字架一样。从一种堕落而扭曲的角度上来看，她被他吸引，是因为她希望知道暴力的来源。



你有想过或者有意愿去写或者导演一部你自己的电影么？

于佩尔：没，我太懒了。这需要很多功夫和忍耐，我没胆量去这么做，还有，做一个演员已经很充实了。我做演员的方式更像是做自己的导演，我接到角色后，会试着去做一些自己的调制以及自己的小故事，对我来说当一个演员已经足够快乐了。

存不存在这样一个你没有演过，但是很希望去“探索”的角色呢？或者有没有什么你不想演的角色？

于佩尔：有很多，不过我好像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我从来都没对传记片或者是某个真实人物感兴趣，也许以后会有，不过目前来说毫无兴趣。我对去演一个已经存在的人物多少有些不情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去演一个虚构的人物。我并没有特别希望去演某个特定的角色，我只是希望和优秀的导演合作，我希望和那些希望和我合作的人一起合作。

你会愿意在科幻电影或是奇幻电影中演一个，那种需要很多外型上的改变的角色呢？你又会如何在那样的一个角色中做出自己呢？

于佩尔：当然。我最近刚刚和法国导演赛吉·波宗（Serge Bozon）合作完成了电影《海德女士》（Madame Hyde）。他是个很有趣的导演，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很聪明，所以说他的电影观非常宏大。但即使你在塑造一个离你很远的东西时，你仍然要做出一种真实感。所以无论我演什么样的角色，我始终坚持保持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