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儿：当老流氓遇见小流氓

《老炮儿》赢了，在《恶棍天使》和《寻龙诀》的强势碾压下，力挽狂澜，杀出一条血路。这次华谊押对了宝，话匣子的巨波让六爷血脉偾张，《老炮儿》让我们血脉偾张。票房一路走好，对于一部商业片而言，这才是最大的实惠。冯小刚饰演的六爷多带感，心脏病依旧老当益壮，老炮儿对战娘炮儿，这一票，无论六爷有没有真的和对方一决雌雄，不要紧，要的是这种磨刀霍霍一决雌雄的形式感。六爷心脏病发作脑门冒汗，就像欧阳锋有了蛤蟆功，半蹲架势多武侠。六爷冰上拉着大军刀一路狂奔让我们流眼泪。

颐和园后面的野湖茬架，六爷们赢了，但赢得不敞亮。六爷下了黑手，无师自通成为朝阳区人民群众的后备军，干起了群众举报的勾当。以江湖道义自诩的六爷暗度陈仓检，茬架举报两手抓，小老百姓到底办了该办还得办的事儿。在官二代面前，六爷不怵场，拼了老命和年轻气盛的生瓜蛋子拼了。六爷举报揭发官场贪污受贿走黑账，这些都说明，六爷不江湖，并不光明磊落。和喜欢玩车的官二代相比，六爷并不是传统道义的化身。他不是古龙笔下的武侠主角。他是一枚红旗下的蛋。

六爷不爱钱，不因为钱息事宁人。这让官二代小飞心生敬重，然而小飞错看了他。

作为年龄已经过五张的人，六爷长在红旗下，走在春风里，60后大院子弟，凭借父辈权力，免除上山下乡之苦，有《阳光灿烂的日子》一样的青春期，有一段段喜欢茬架嗅蜜的光辉岁月。当六爷还是六哥的时候，他一人干掉数人，那段阳光灿烂的日子和官二代小飞在各种豪车中感受速度与激情，并没有多少区别。

三环十三少，它不仅属于小飞的，也是六爷的。他们有共同的精神家园。在父辈权力庇佑下的纨绔子弟。结尾处小飞的结局不能猜出，估计和六爷一样，花无百日红，都会被时光蹉跎成为一个普通老百姓。

在影片前半部分，六爷是传统道义卫道士的化身，影片在开头街头小贩灯罩儿被城管“严打”。六爷出面化解这段是非恩仇，在法律和情理上一碗水端平。这是六爷的人情味，一个老北京德高望重者的面子。当然，它也为后来六爷这样的小老百姓，对批评下一代不识好歹的小炮儿找来了认同的情感筹码。换而言之，《老炮儿》的江湖并不侠义，以六爷代表的老炮儿，还是以小飞代表的娘炮儿，这两拨阵营的打斗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传统与现代的较量，这不过是一场老流氓遇见小流氓的争斗。

影片最富有想象力的地方还是鸵鸟在大马路上像阿甘似的一路狂奔，多么魔幻主义的场景。有好事者考证，这是帝都真实上演的一幕。那又怎样，艺术本来就来源于生活。鸵鸟这个设置在前两次六爷消闲找乐的铺垫中，完成了它作为戏剧元素中最华彩的一笔。与其说，鸵鸟逃脱是奔向自由的象征，不如说它这只业主家失势的标志。鸵鸟代表的是上层领导，因为举报信的作用，成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象征。树大根深的高级领导，大厦将倾就因为一封来自人民群众的举报信？这封举报信是白纸黑字的账单，这种绊倒贪官污吏的桥段，比六爷拿着大军刀砍人更浪漫主义。

在影片中，最讽刺的段落并非因为以小飞为代表的官二代不懂得尊老爱幼，而是六爷青春岁月茬架的打斗方式已经成为可供瞻仰的展览品。小飞他们的精神家园不是茬架，一人有万夫不当之勇，玩豪车才是他们的荷尔蒙。茬架这种老规矩对他们而言，并非不二选择。在片中，按照老规矩办事儿的小飞，接受了老炮儿六爷的挑战。六爷扬长避短不光彩，也开始无能为力。心脏病击垮了它。这是管虎的聪明，也为影片带来一份动人的哀伤气质。六爷的下体不再肿胀，面对话匣子的身体，有气无力，生猛不再。它和六爷的心脏一样告诉他们，属于老炮儿的时代过去了，老炮儿们不怕流血牺牲，有种有肌肉敢于茬架的时代不如开一间咖啡馆对晓波更有吸引力。

所以，当看到晓波从一个无业游民的小流氓成为一个彬彬有礼的小老板，我们并不奇怪。在全片中扬言要拼个你死我活的茬架像一场动人的春梦，醒来了，再没有人提起。那帮茬架出狱，走进阳光的老炮儿们，却再也不见六爷的身影。

他倒在了自己的时光中，然而，我们不愿意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