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性》

觉性
——佛教语，谓能断离一切迷惘而开悟真理的本性
◎李金波
登山前奏
深夜，我躺在床上，莫名的烦恼不断地冲破着心理防线，蜷缩着身子，头深埋在身体里面......看了下表，凌晨三点多。下床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收拾一背包衣服，准备去山上静静。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柏油马路上，路灯下的蚊子在打转。公交亭灯箱上的招聘信息一层层，恨恨地扯下一堆撕碎了扔掉。站着，天亮了，是个大晴天。坐上公交车转去高铁站。我的座位被三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占了，想必是出去旅游，靠窗的女孩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们是一起来的，你坐那吧，就在过道对面，谢谢啊！”
“没事。”
“谢谢你啊！”
坐定，看着窗外，慢慢飞驰起来的车站。旁边三个女孩一只很活跃，嬉笑打闹，不时向我这边示好，我没有反应。十五分钟后，车到站了，挤上巴士前往镇中心。售票员用高音喇叭喊道：“我们马上就到镇里了，有上山拜佛烧香的，可以在车站旁边的商店选购。下车直往北走，看到牌坊向西直走，就到入山口了。”
幻女魂
穿过山口的栏杆，沿着曲折的盘山公路上行，路上客车穿梭，徒步的游人络绎不绝。大概走了十来分钟，一个路牌标示出一座小寺庙的方向，一条小路斜着向下铺去。心想时间很充裕，不如下去看看。七拐八拐，绕到一个山丘的侧面，正好把大路遮挡住，密林中一座小寺庙显现出来。往深处走，门口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坐在木凳上，示意我拿出票来，晃了一眼，挥手表示可以进去。我站在铁栅栏门前，没有动。老头迟疑了一下，起身取下铁门上生锈的铁栓。想必这地偏僻，鲜有人至。看着里面，心里有些不着底，但还是走了进去。寺庙虽小，但布局工整有力，造型严谨，焚香炉锈迹斑斑，露出一些底灰。往里走，经过高高的石阶，进入大殿。一尊金色大佛庄严肃穆地耸落中央，从房顶垂下数条绣着佛语的金色帷幔，微微晃动。大殿四壁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方格，每一个小格子都供有一尊金色小佛像，如万佛朝圣一般，金碧辉煌，令人震撼！一道阳光透过天窗，洒过墙壁落在地上。站于大佛前，双手合十，上身微微前倾，低头闭目，敬个佛礼。徘徊在大殿内，转到佛像后面，一尊一人来高的观音像朝北坐落，透过狭小的后门，慈祥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此处非常僻静，适合一个人拜佛，双手合十，低头闭目，默默祈求家人安康。“拿一朵小白花，会更加灵验。”我猛地循着声音看去，看到身旁不远处一个女孩也在拜佛，手中夹着一朵小白花。
“为什么，小白花代表什么？”
“白花圣洁纯粹，代表心念归一，诚心诚意。我就是这样找到我男朋友的。他今天好像迟到了，不过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他会来的。”
“嗯，他会来的。”
“你能帮我把小白花戴在头上吗？”
“什么？！”我从小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这高难度的动作了，红着脸：“你自己不可以吗？”
“花是自己采的，再自己带，岂不是很惨吗。”
“你男朋友会给你带上的。”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现在就要戴。来嘛，快点，就一次，好吗？”
“... ...好吧。”
接过花，戴在她侧面的秀发上，在阳光的辉映下温婉大方。
“好看吗？”她摸着头。
“非常漂亮。”
她高兴地捋了下头发。
“你们约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见面，挺奇怪的。”我问道。
“我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一切美好的东西，时间久了，下来看看，碰到了你。”
“下来？”
“对啊，飞下来，我是仙女哎，要不要做你的女神。呵呵~~”
“此情此景，你就是女神。好了，我要赶路了，拜拜。”
“拜拜！”
我心里有些怪异地走开。穿过佛壁，正要出大殿门口，身后传来一阵声音：“你等的人来过吗？记得要拿小白花。”我身子顿住了，转过身去，只看到一壁佛像。驻足一会，离开了小寺庙，老头锁上门，坐在木凳上打起了盹。
邂逅女孩
返回盘山公路，曲折上行，到达山腰，汗流浃背，身子近似直角。停在一处寺庙前歇脚，一个导游领着几位游客讲解拜佛的规矩，我凑了过去，从门前到大殿，人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孩和我。走进殿内，跪拜，求了一支签，第五签。
导游：“旁边有大师给你们解挂，请把抽到的签给我，我给你们拿符纸。”
女孩：“不必了，谢谢。”干脆地将签放回木匣。
导游刚要离开，我把签伸到她面前。
“你们不是一起的？”
我和她对视了一眼“不是。”
“好吧，这是你的符纸，去那边找大师解挂。”导游递给我符纸便离开了。
那女孩看了我一眼，我有些茫然，但还是座了过去。大师一身黑衣，寸头，50多岁，嘴唇很薄，胡子拉碴的，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后，得出结论：“小伙子，你的签是中签，忌小人，远离是非，明年转运！”
“大师，怎么个转法儿？”
“呃...是中签，明年转运，你懂不懂！”
“大师，我连个方向也没有，怎么转运？说的具体些。”
“转运不懂啊！来，你看这是一本账簿，上面全是施主们登记捐赠的香油钱。所谓有求必应，你要让佛祖看到你的诚意。”他一直强调懂不懂，又拿出账簿，我有些蒙了。他打开第一页，我倒吸一口凉气，每个名字后面都飘着一长串数字。
“这个都是捐的？”我有点哽咽。
“这个你别看他们，你不一样，根据自己能力好吧，随意捐多少。”
“我只是上山静静，没带多少钱。”
“没事，小伙子，别有压力... ...一百，最低一百，起码给佛一个体面不是。”
一百与上面的数字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心里竟有些轻松感...掏出一张红版的，心疼地塞进箱里。大师用胳膊盖住箱口：“好，给你一盏莲花灯，供在佛前，出了大殿把符纸烧在坛子里，香插在坛中，为家人求个平安...不许回头啊！”接过他点着的劣质灯走了一遍程序，离开了寺庙。往上走了一段路程，碰见那个女孩正坐在石台上休息。我有些失落地过去坐了下来。
“怎么样，被诓了吧！”
“破财免灾，图个吉利，诚心诚意，往好处想就好了。”
“真天真，你是第一次来吧。处在山中拜佛真的灵验么？你不想想。”
“你是做什么的？”
“护士，学医的。”
“都是解救人，你不会是职业倾轧吧。”
“这么跟你说吧：佛解救人于苦难，让人放下贪念。但和尚为何对人的贪念又以有求必应行事。祈福者有好人、有坏人，有富人、有穷人，有捐香油钱的、有没捐香油钱的。佛是否会对他们有所甄别对待？如果有，那人人拜佛，有求必应，岂不是一句诳语；如果没有，什么愿也做，那和众人又有什么区别，还有拜的意义吗。”
虽是简单的几句话，我竟无以反驳，只得恭维几句：“没想到淑女还有如此慧根。”
她有点矜持了...
两个人不时沿着盘山公路上行，不时穿过林中陡直的石阶。脚步像有磁力一样常常交织在一起。她喜欢自拍，每当我入镜的时候都要快速地跑开，以免破坏景致。为这个，还吓坏了不少开车的司机。临近山顶的南天门，我和她走散了。散了就散了，但不自主地向四周张望。这里景色不错，拍了几张照片。歇会脚，发现一朵小白花在崖边盛开着，随手采了去。接着往山顶走去，临近傍晚，登上了最高峰———祝融峰。这里非常热闹，平台上支满了帐篷，都是等着看明天日出的人们。殊不知最高的地方，未必是最佳的观日地点。站在峰顶，眺望脚下的一切。群山与雾气在光影中渲染出一幅大气的水墨画，无边无垠。本来想一个人静一静，但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没有一丝气氛。这或许就是群体造成的愚蠢，破坏精致的愚蠢。在山峰边上的一座古刹——上封寺下榻过夜。
佛游
古寺木房，无电，石门，雕琢磅礴之势，甚为霸气。在客堂找到一位灰袍老师父，领我进入顶楼的房间，无言，退出。这里的木床老旧，三个上下铺。挑选靠窗的上铺，放好背包，沉沉地睡了过去。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天已经黑了。披上带来的白色棉大衣，在饭堂吃过简单的斋饭，迎着山风向祝融峰走去。这里人头攒动，还是不静。巨石与广布的星辰形成一幅浪漫的画卷。寒风习习，背着手，向山下凝视。一条条蛟龙蜿蜒，灯光下隐藏的繁华似乎离我越来越远。借着寒风，让脑子清醒了一会，又回到了寺庙。经过大殿，正值方丈领着众僧摆弄着法器诵经。黄袍披身，正襟危坐，灰袍老师父在里面打点着杂事，一言不发，大佛庄严地看着他们。我坐在大殿侧门外的藤椅上静静地听着，不知何意，但心中生出一丝喜悦，.诵经间歇，灰袍老师父走了出来，我唤到：“师父，可否赠予我几本经书，我想留下点什么。”老师父示意我跟他走，来到一处偏殿，打开古朴的木门，从柜子里面找出几本经书奉于手上。无言，关门退出，走在昏暗的走廊上，手中的小白花若隐若现，想起白天女孩的话，我提起了兴致，问道：“师父，拿着这种小白花拜佛会更灵验么？”
老师父顿了下神，然后看着我说道：“施主，你从哪里得知？”
“山脚下的一处小寺庙内，一个女孩告诉我的。她说她在等人。”
老师父定睛对我相了下面，说道：“生生死死，缘起缘灭，过于自执，一切皆有幻化。施主，歇息吧。”一个佛礼，退去。
殿内又响起了诵经的声音，我座在刚才的藤椅上，静静地听着，竟有些昏昏沉沉... ...
不知多久，一个和尚将我踢醒，我回到房间，摸着黑上床入睡。朦胧中，我被下铺的咳嗽声吵醒，看了下手机，快要天亮了，赶紧穿上带来御寒的衣物，披上白棉大衣，走去观日台。这里人山人海，我站在后面的一处高台上眺望着天边。远方的寂静只有闪烁的星辰打扰着。过了会，天边的一道晨光慢慢清晰起来，人们也跟着欢呼起来，长枪短炮地对着天边闪烁着。天亮了，雾气太浓，始终都没见到太阳的影子。人们不愿离去，直到启明星彻底没了踪迹，人群才开始松动。这里又迎来一波新的游客，有的带着帐篷。
观日的人散去之后，护栏前只剩下一个女孩。她的背影看着有些熟悉，她对着天边呼吸着，慢慢张开双臂，我看清了，她手里拿着一朵小白花，她呼吸着，晨光洒在她的白皙的脸上，显出几分凄美。我似乎听到她在唱着一首悲凉的歌：
“玫瑰你在哪里
你说你爱过的人都已经离去
不要欺骗自己
你只是隐藏的比较深而已
玫瑰你在哪里
你总是喜欢抓不住的东西
请你不要哭泣
我们都只剩下一堆用青春编织的回忆~”
歌声消逝，她说道：“站在这里，我能看到一切美好的东西。”
接着她的头向下栽去，身子顺势向山下飘去！我惊愕地大喊，急促地跑到护栏前面，周围的人对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我向下寻找着她的踪迹，看到山脚下有一处小寺庙......
我走到寺前的石台上坐下，就着清晨的空气荡涤着心灵。顷刻，起身下山。突然从身后跑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放慢速度，喜悦地踱着脚步，走到一处观景台前立定，然后转身向我微笑，她躺在阳光中，早晨与她一同在向我昭示着美好。是那个护士女孩，我向她走去
“你怎么在这？”
“你看！”她翻出手机，找到其中一张照片，是她在南天门脚下的自拍，上面有一个男的在向远处拍着风景。“你说巧不巧啊，我就知道在这里会再见到你的。”
我掏出手机，也翻了起来，我竟然大意地没有看到照片下方有一个女孩在侧身自拍，正是她。
“你知道吗，一路上想把你匡进去有多难...”她盯着我，抿起了嘴。
“哦，这样啊...”我说道。忽然，她的身后飘起了小白花，我诧异极了。我伸手去抓，当我触碰到小白花的刹那间，眼前一片漆黑......
“施主，该下山了。”
我坐了起来，如梦方醒，手中拿着一朵侵染着鲜血的小白花：“师父，我梦见了！那个跳崖的女孩！”老师父看着我，说道：“施主，你们有相同的情缘，才会有此一面。从那天起，方丈就一直为她做着法事，超度她的亡魂。佛法无边，人世间的留恋不似苦难，却难于超度。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僧语不如施主语，你度了她最后一程。昨晚，她走的很安详。”
我很诧异：“她在等什么人，我又怎么能度她？我只是来山上静静。”
“你与佛的缘分不在寺中，而在寺外，不在山上，而在山下。至于具体等的是谁，又由谁来度，并非绝对。刻意求静，反会更加躁动，顺应天道，方可求得安宁。施主，下山吧。”
我若有所思地穿好衣服，披上白棉大衣，吃过早饭，准备回去收拾东西离开。走在走廊上，经过大殿，有人正在求佛。我扫了一眼，没停下脚步。什么！我慌张地退了回去，惊愕地看着那个跪在佛前的人，他身披白色棉大衣，手中拿着一朵开得很艳的小白花，这人不是我吗！？我慢慢地朝他走去，绕到他身前，想看清楚他的脸，但始终朦朦胧胧。忽然，他动了，抬起头看着我，直起身向我走来，紧接着伸出手，将我猛地拽了过去！嘭！一尊大佛，我调转了方位，面朝佛像，眼前方丈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手中拿着一件金色法器，叮铃~~响了一下：“施主，你醒了。方才听经，你昏睡在藤椅上，你对着空手向老师父念叨着一朵小白花。你是过于自执，心障太深。不要为过去而等待，错过了眼前。”闭目念经。
灰袍老师父将我扶起，引出殿外，老师父：“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尊佛，需要自度。”佛礼，离开。我心中感到一丝愉悦。
我回到房间，摸着黑上床入睡。朦胧中，我被下铺的咳嗽声吵醒，看了下手机，快要天亮了，赶紧穿上带来御寒的衣物，披上白棉大衣，走去观日台。这里人山人海，我站在后面的一处高台上眺望着天边。远方的寂静只有闪烁的星辰打扰着。过了会，天边的一道晨光慢慢清晰起来，人们也跟着欢呼起来，长枪短炮地对着天边闪烁着。天亮了，雾气太浓，始终都没见到太阳的影子。人们不愿离去，直到启明星彻底没了踪迹，人群才开始松动。这里又迎来一波新的游客，有的带着帐篷。
观日的人散去之后，我走到护栏前张望着山下，一派祥和。
我走到寺前的石台上坐下，就着清晨的空气荡涤着心灵。顷刻，起身下山。突然从身后跑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放慢速度，喜悦地踱着脚步，走到一处观景台前立定，然后转身向我微笑，她躺在阳光中，早晨与她一同在向我昭示着美好。是那个护士女孩，我向她走去
“你怎么在这？”
“你看！”她翻出手机，找到其中一张照片，是她在南天门脚下的自拍，上面有一个男的在向远处拍着风景。“你说巧不巧啊，我就知道在这里会再见到你的。”
我掏出手机，也翻了起来，我竟然大意地没有看到照片下方有一个女孩在侧身自拍，正是她。
“你知道吗，一路上想把你匡进去有多难...”她盯着我，抿起了嘴。
“看来还是主动出击有效”我说道。
两个人下了山。
回到学校，放好行李，经书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