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GA专访】《毕业生》的标志性段落是怎么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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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映于1967年的电影《毕业生》（The Graduate）见证了美国主流之外的年轻人领导的一场激进的文化转型。
这部迈克·尼科尔斯导演的第二部剧情片，不仅记录了自己反英雄主义的微妙心态，还捕捉了这个国家年轻人的绝望，最后阴差阳错地成了时代精神的传声筒，并且一炮打响。

以下就请配合以下电影片段，听导演分解他是如何拍摄本片最具标志性和梦幻般的段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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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心中的结》（Trouble in Mind）
http://www.dga.org/Craft/DGAQ/All-Articles/1002-Summer-2010/Shot-Remember-The-Graduate.aspx
文：迈克·尼科尔斯（Mike Nichols）
译：猫滚滚
校：Solemn

影片的反英雄主角本杰明·布拉多克（达斯汀·霍夫曼饰演），毕业后呆在父母家无所事事，又与父母的好友罗宾逊夫人（安妮·班克罗夫特饰演）在酒店房间发生了关系。什么对他都没有意义，一谈未来他就麻木消极。这是一部高度主观视角的电影，一切都经过了主人公双眼的过滤。

伴随着西蒙和加芬克尔（Simon and Garfunkel）乐队的音乐，真实世界里几个月的事，在尼科尔斯标志性的、梦幻般的蒙太奇中像是过了一辈子。“我们就是故意将这部电影当作一个梦，一直到影片结尾才从梦中醒来，”尼科尔斯说。他与编剧巴克·亨利（Buck Henry）从剧本写作的早期就开始构思本杰明和罗宾逊夫人偷情的复杂段落。

尼科尔斯还与艺术指导理查德· 席尔勃（Richard Sylbert）合作，设计并建造本杰明家的内部装饰和酒店房间，以巧妙的剪切和取景掩饰场景转换。“我们在摄影上搞了很多花样，”尼科尔斯说，“但四十年来从没人提过。因为我们想要的就是：如果有事情吸引住了你，你是不会注意到摄影机在干什么的。”最后的成品流畅地展现了本杰明的这段心路历程，完美地将他忧心忡忡的心境转化成为了屏幕上的影像。



“你好，黑暗。”随着西蒙和加芬克尔乐队的《寂静之声》（The Sounds of Silence）这第一句歌词，影片从黑场开始，然后渐入到游泳池。巴克·亨利（编剧）和我不希望要现实的画面，而在这里最不现实的就是这个蒙太奇，它不仅占据了很长的现实时间，还昭示了内心的时间。我们有一个滤镜可以用网目线作出阴影，在水面做出那些小小的闪光效果。我们把它叫做“多多的小闪光”（译注：Sparkle Plenty，原为美国连环画《迪克·崔西》中的一个女性角色名字，以貌美著称）。水没有打光或者着色，只是凭滤镜和阳光。我记得我们还让人踩水来晃动水面。我们拍了半个钟头的水，看了10分钟的当日素材，然后制片人拉里·瑟曼（Larry Turman）说，‘我看小家伙们干得不错啊。’



画面淡出，达斯汀淡入，然后与他在水面上空的跳水板上的所有镜头交叉叠化。我说，‘做些动作，让我看看你转身，慢慢转身。’然后我们到剪辑室再把这些动作放到一起。我想我们把他的有些动作用得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最后用了哪些动作，因为叠化的镜头很长，而一边叠化一边他还在动。我一直想在把尽量多的水取到画框里，因为这里讲的就是本杰明体验到的无处容身之感。如果只看到他这个人，表现力就不会那么强了。水既是监狱，同时也是囚犯。



这座房子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它的水池和房子周围的外景。我们用150毫米、甚至更长的长焦镜头拍几乎一切东西。达斯汀在长焦镜头里更好看（我们每个人都是），而且长焦会削弱现实感。我们靠着池边的灌木布置摄影器材。我的想法是，这是一个努力不坐以待毙的小孩。他被自己的中产阶级家庭的物件——一个极其中产阶级的环境所环绕，几乎要窒息。就像你从第一帧看到的那样，他面无表情，因为他拼命努力不成为另一样物件。



在这里，看似本杰明进入自己家，我们却切入了塔夫脱酒店的内景。我们花了整整一周——也许是两周，才商定了这个剪辑。我很早就意识到如果这个主意能够奏效，你就不知道他接下来到底会出现在哪儿——这是真正的无缝联接。最后我们就是这么干了——除了匹配、匹配，还是匹配。你要找到一对匹配的场景。一切都要来掩饰这一点：我们马上就要穿越到别处了——直到你发现：哦，我们到另一个地方了啊。



这就是塔夫脱酒店的场景了。我想让它和最后一个镜头完美匹配——灯光和摄影机高度都要一模一样，我们都测量好了。在前一个镜头里达斯汀是多大，在后一个镜头里还是多大。可能我们剪辑时还小小处理过，让差别更小。很明显，这都得先在故事板上画好。我还让艺术指导理查德 · 席尔勃把酒店和家的布景画了出来，看两者有什么共同处，才能在酒店里的罗宾逊夫人和本杰明的家之间来回切换。



随着一个摇摄，我们沿着轨道跟拍他上床。我们在现场依然相当依赖变焦镜头。基本画面都是用变焦拍的。我们大概用变焦头拍过一切东西。它一直在进进出出。变焦也相当有利于匹配前后场景，因为我们无需变换镜头，只要设置好焦距就行。我想要表现一种没有未来的婚外恋，只停留在下半身，而且跟他没有真正的关联。因此一旦对话失败，剪辑就接上去。这相当剑走偏锋，但却是必要的。这里的人与人之间没有交流。我们跳过性爱不仅仅是为了格调的。



达斯汀和我在主人公保持面无表情这一点达成了共识。这也是他独特的天赋。他擅长表现角色的人格解体（depersonalization），他也知道这点。我们排练了很多回。达斯汀一直说排练得这么勤，都可以上百老汇了，而不是拍了就完。我们还即兴表演了他们小时候和另外一家的关系，还有池边的故事。我们什么都试过了。等到开拍时，我们对一切都已经胸有成竹，因为我们知道要拍地很快。灯光是必备的。那是摄影指导罗伯特·苏提斯（Robert Surtees）的手笔。他非常自觉地做了准备。



跟随着他来了一个摇摄——很明显，他把他的父母拒之门外。他在他们的房子里离得他们老远，在酒店房间里和罗宾逊夫人一起时也是这样。房子和酒店的内景都应该尽量留白。我想要这些地方空空荡荡的，不要很多特点。只是需要实现他心中的意义。反正男人也看不到家居装饰吧？这毫无意义，这是空白的。他的心里没有欢愉，他的眼里看不到世界的美丽。



相机保持平稳拍摄本杰明，直到罗宾逊夫人离开。她穿过画面来回，这一幕是我几个月前就和巴克计划好的，因为我想用这一幕做匹配。光线应该来自电视；他是被反射进去的。为了得到本的倒影，镜子处在一个很傻的位置。我们移动了镜子和门边的矮橱柜，这样才可以拍得到他而无需剪切。门在罗宾逊夫人身后‘砰’一声关上时是唯一可以听见声音的时候。此举必要就在于让他在剪切时落在家里。我和山姆·欧斯丁（Sam O’Steen ）是在剪辑时发现这一点的。



本杰明已经走出了家里内景的最后一个镜头。我想让他走进这个镜头。我们在这里没有跟着他摇摄；这一刻是他母亲的绝望；这看起来像是恼怒，其实是绝望，就和其他人一样。他的母亲的头发，他避开母亲不看，每件事情，都是和罗宾逊夫人一样的。他和其他任何人都孤立开来，精神很有问题。我们的意图也是相同的。他越变越小，摄影机却保持静止，他继续自己毫无意义的旅程，跃入池中。



我们在水里架好了机器，然后他跳进水里，游了起来。这些色彩都是没处理过的。事实上水看起来很浑浊，搞得我好几个星期都很头疼。凯瑟琳·罗斯（Katharine Ross）发现本杰明与她的母亲有染时打了本杰明，把他的耳膜都打破了，搞得他潜水时很难受。他用上了所有塞子和其他东西来保护鼓膜。有一次，他朝着摄影机游来。[flash]用视频flash地址替换此段内容[/flash]这也是事先画好故事板的，而且我很清楚要拍什么。我想让他降到水下，我想看到他冲出水面，同时落在罗宾逊夫人和筏子上——停，停！



这是在池畔用变焦拍的，歌曲就在这里结束。刚开始我还不知道要用什么音乐，后来我哥送我一张西蒙和加芬克尔的唱片。我想：“天啊，这就是我要的音乐！”我们一听“你好，黑暗”这句就疯了！怎么会这么对！然后我们又把《四月伊人来》（April Come She Will）加了进去。之所以主题曲放这里成了天作之合，是因为这首歌讲的就是逝去的时间和爱情。我有一个理论：当一个东西管用，当这个东西跟自身，跟使用它的人以及周围的世界都协调，它就会变成一块磁铁，把所有适合它的东西都吸过来。



你会在罗宾逊夫人经过酒店房间时看到她的脸，不过这里是你第一次真正看到她，而且她已经结账走人了。这是她所追求的：遗忘。然后本杰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本，你在干什么？”他抬头，我想在这里有一刻停顿...我不想说：他在筏子上！我们是不是挺可爱？这是你在结束剪辑时才会定下来的，如果有什么更加喜欢的东西，你到了那时才能发现。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这些都可能是他的幻想，直到我们切回筏子。



这是本从池中仰望父亲的一个镜头。我们当时用了一个色彩反差较大的双镜头组，每个镜头都是大概150毫米焦距。对着太阳拍是我们摸索出来的，效果很好，不是事先计划好的。太阳使得父亲看上去像个神——他拥有所有的权力。但他的脑子里却空空如也。我想是苏提斯说要在白天某个时候对着太阳把所有东西都拍下来。这看起来是那么超现实，而且本杰明都看不清他的父亲。我对结果很满意。苏提斯是一个伟大的摄影指导，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太阳一幕给这个场景画上了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