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雪域

第一章 生活不是风花雪月
“妈妈，我肚肚难受……”熊熊小小的身子缩在一起，小脸皱成一团，带着哭腔向妈妈撒娇。
这是在进藏的列车上，越接近藏区，高原反应带来的各种不适感就越强，不要说小孩子，就连大人也受不了。更何况小熊熊今年还不到三岁。
可是柳静雅太想念夏文勇了。一年了，整整一年没见到他了，甚至连电话也少了。“他怎么了？最近西藏不太安定，难道出什么意外了？”牵肠挂肚的想念和忐忑不安的猜测让柳静雅度日如年，顾不得考虑那么多，毅然决然的带着小熊熊进藏寻夫。
“哇……，妈妈，啊……”小熊熊再也忍不住吐了，边吐边哭边喊着妈妈。
“熊熊乖，不哭啊，妈妈在这，妈妈给熊熊揉揉小肚肚，保证一会就好了……”柳静雅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熊熊吐出的秽物，一边安抚着熊熊。
火车继续在山岭间穿行。好不容易哄睡着的熊熊眼角还挂着泪珠，小眉头紧紧的皱着，显然，强烈的高原反应让他睡得不踏实。
柳静雅轻怕着小熊熊，帮他擦掉眼角的泪珠，温柔的看着可爱的儿子，思绪回到了八年前。
柳静雅和夏文勇是大学同学，夏文勇比柳静雅高一级。快毕业那年，夏文勇终于鼓起勇气向柳静雅表白，两人就此牵手。毕业后，夏文勇进入部队，分配到地级市的武警支队，成为一名年轻的少尉。受训期间，两人电话传情，为中国的电信事业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喜欢浪漫的夏文勇还请人把柳静雅的照片印在用过的充值卡上收集起来，攒了满满一盒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柳静雅。夏文勇的用心换来了柳静雅的忠心。即使两人无法在一起，柳静雅也没有丝毫想要跟夏文勇分手的想法。
柳静雅毕业后去了广州，在一家合资企业做行政工作。工作环境和待遇都不错，柳静雅工作得很舒心，只是经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因为思念夏文勇而偷偷哭泣。她把自己的工资节省下来给夏文勇买吃的用的，千里迢迢的寄过去，不管多少钱她都不在乎，自己却舍不得多花一点钱用于生活之外的消费。公司里的大姐们不止一次的劝她：你这样会把男人宠坏的。可柳静雅觉得，爱他就得宠着他。
这种两地相思的日子过了两年多，他们的感情不但没有冷却，反而越来越热烈。夏文勇不止一次对柳静雅说：“静雅，能找到你真是我的幸运。”柳静雅知道夏文勇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现代社会，人人都很现实。女孩子谈恋爱，考虑的不是爱不爱，而是房子、车子、票子。就算这些都有了，女孩子的青春是等不起的，谁会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等一辈子？所以，夏文勇的战友们女朋友谈了一个又一个，就是走不进婚姻。和夏文勇一个学校进去的战友，也在学校谈过一个女朋友，可是他前脚刚进部队，那个女孩就跟别人跑了。夏文勇陪他喝了一夜的酒。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那个男孩哭了一晚上。边喝边哭边喊着女孩的名字。当夏文勇跟柳静雅无比唏嘘地说起这件事时，柳静雅知道夏文勇的心里是感动的。
两相对比，柳静雅给夏文勇的爱已经不是单纯的爱，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持了。夏文勇没车，没房，家境不如柳静雅家，工资也没有柳静雅的高。偶尔，他会困惑：柳静雅喜欢我什么呢？可是这困惑很快就被热恋的甜蜜冲淡了。柳静雅偶尔也会问自己：我图夏文勇什么呢？可是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有情饮水饱”，年轻人，特别是带点文艺气质的年轻人多半把这句话奉为经典教义，身体力行的去实践。
当热恋的熔浆就要突破现实的阻碍喷发出来时，夏文勇小心的提出让柳静雅去他那里的请求。柳静雅的心在狂喊：我要去，我要去。可是残存的理智让她不得不考虑一些实际的问题：此时的夏文勇已经从地级市下调到基层小县城的中队里进行锻炼。那是一个全国有名的贫困县，除了几家已濒临破产的国有单位，就是一些国家基层的职能部门了。柳静雅的专业和工作经验在那个地方根本没办法施展。柳静雅又没有报考公务员，即使报考了，也不一定能如愿分到夏文勇所在的地区。真要过去了，找工作肯定是个最大的难题。权衡再三的结果是柳静雅告诉夏文勇她要再考虑考虑。
“是啊！你在繁华的大都市，我在偏僻的小山区，是该好好考虑一下”夏文勇语带讽刺，他认为柳静雅不想陪他过清贫的日子。
“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吗？我去了工作怎么解决？难道要我放弃已有的一切重头开始吗？”柳静雅气夏文勇曲解她的意思，不体谅她的难处。
“难道我养不起你吗？找不到工作就不找了呗！”夏文勇的大男子主义又爆发了。
“就你那点工资？还要给你家寄钱，你养得起我吗？”柳静雅赌气的说。
“你……，原来你也是一样的现实”夏文勇挂掉了电话。
这次争吵之后，他们都没有再给对方打过电话，明明被思念和懊悔折磨的夜不能寐，就是不肯先向对方低头认错。
直到一个深夜，柳静雅接到夏文勇泣不成声的电话：“静雅，我爸没了……”她的心瞬间化成一汪清水。听着夏文勇的哭泣，柳静雅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立马飞过去安慰他。她在电话里陪夏文勇一起哭到他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坚定的告诉他：“文勇，你还有我，我一定会过去找你的。”
柳静雅说到做到，不顾朋友和亲人的反对，她迅速办好辞职手续，带着所有的积蓄和简单的行李就去投奔夏文勇。因为这件事情，她跟家人闹翻了。
“柳静雅，你要考虑清楚，家人才是你最好的依靠，你就这样过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妈妈电话里说的气话一语成谶。只是当时的她满脑子都是爱情至上的浪漫想法，对妈妈的劝告置若罔闻，甚至还生气妈妈没有给她祝福。
当柳静雅拖着简单的行李出现在夏文勇面前时，夏文勇高兴得快要疯掉了！他不顾自己还穿着军装，抱起柳静雅转起了圈子：“静雅，你真的来了，我太幸福了！”惹得一边的人不停的侧目看向这边，可是他们不在乎。年轻人总是喜欢高调宣扬他们的爱情，哪怕他是一个军官。柳静雅撒娇的指使夏文勇背她回去，夏文勇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的背起柳静雅就走。柳静雅的心里满是甜蜜：他为了我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真的很爱我呢！
柳静雅和夏文勇开始了半同居的生活。因为部队纪律严明，还没有结婚的两人不能公开住在一起。大部分的时间，柳静雅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布置这里，收拾那里。她把简陋的出租屋当成是和夏文勇的家，倾其所有要把它布置得温馨舒适。她尽量不花夏文勇的钱，生活花销和用品添置基本上都是靠自己的积蓄。
小县城的条件跟大城市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柳静雅却没有太大的心理落差。将近三年的思念像决堤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们的眼里只看得到彼此，他们能想到的也是怎样让对方更开心。不忙的时候夏文勇带柳静雅跑遍了小小的县城，在脏乱不堪的路边摊吃粗鄙的小吃；在县城边的小山上摘了新鲜的野菊花，拿到山脚下的小溪里洗干净了回家炒制成菊花茶招待来做客的战友们。忙碌的时候，柳静雅就去夏文勇的中队看他工作，望着夏文勇工作时认真的样子，柳静雅心里在赞叹：认真工作的男人果然最有魅力，特别是穿着军装的文勇。他们的出双入对让夏文勇的战友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再热烈的激情也有褪去的一天。冬天的到来让柳静雅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现实。长期在南方生活的柳静雅非常怕冷，这个小县城地处北方，四面环山，冬天潮湿阴冷。这里的人们都烧炉子取暖，并且只烧蜂窝煤炉子，因为用煤渣做成的蜂窝煤比整块的煤便宜不少。
夏文勇也给柳静雅买了一个蜂窝煤炉子，只要有时间就回来帮柳静雅生炉子。无奈出租屋的墙壁太薄，窗户的密封性太差，蜂窝煤炉子的取暖性又有限。不会封炉子的柳静雅时常把夏文勇辛苦生起的炉子弄灭。小县城的冬夜寒冷而寂静。柳静雅蜷缩在出租屋单薄的大床上，孤寂的听着窗外的风声瑟瑟发抖；早上起来没有热水洗脸，空空的肚子也没有热水来温暖。面对已经熄灭多时的炉子，柳静雅一边笨手笨脚的学习生炉子，一边哆嗦着哭泣。她心里暗暗埋怨夏文勇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受苦自己却在中队的暖气房里享福。当夏文勇好不容易有时间回来时，也顾不上说体贴安慰的甜言蜜语，他要帮柳静雅搬蜂窝煤，劈柴，生炉子，尽量让柳静雅少受点罪。真正的生活在冬天拉开了帷幕。
柳静雅的积蓄眼看就要花完了，工作如预期般找得很不顺利。夏文勇也体会到了负担一个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有柳静雅积蓄帮衬的生活都过得紧紧巴巴，要是全靠他一个人的工资，还真是养不起一个家了。生活的锤炼让柳静雅没有心情再跟夏文勇撒娇。既要兼顾工作又要照顾柳静雅也让夏文勇累的没有耐心再去想更多的办法哄她开心。他们都认为对方的爱变少了，都有了一肚子的委屈。柳静雅委屈是认为自己为夏文勇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而他却回报的那么少；夏文勇委屈是认为他已经在努力的平衡工作与生活了柳静雅还不知足。当爱情走进生活必然会转化为责任，只是当时的他们还不明白而已。
情绪累积到一定的时候，是会发泄出来的。年轻的女孩总是喜欢用各种无理的要求来验证男友对自己的爱有多深。她们不会想到爱其实是最脆弱的，验证的多了必然会被损害。
柳静雅发泄情绪的办法就是支使夏文勇干这干那。夏文勇默默承受了，愤怒的情绪却沉淀在心里。终于，在又一次柳静雅让他煮了面却又不吃时，夏文勇动手打了柳静雅。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大，夏文勇又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这是他第一次打女人，也是柳静雅第一次挨打。柳静雅捂着被夏文勇打肿半边的脸，楞住了。夏文勇看着柳静雅瞬间红肿起来的脸也愣住了。他没想到他的杀伤力这么大，他只是为了维护男人的面子做了一点小小的反抗。柳静雅睁大眼睛看着夏文勇，连怎么哭都忘记了。她不敢相信在她为他做出那么多的牺牲之后他居然还会打她。她只有一个念头：离开他。恍惚中，柳静雅像个幽灵一般就往外走。夏文勇从错愕中回过神来，追上柳静雅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扇：“静雅，你打我！你打我吧！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气得我脑子一片空白。我真不是故意的，静雅，你相信我！”柳静雅恍若未闻，她对自己冷笑：这就是你选的人，这就是你选的生活。心里的冷笑蔓延到嘴角，继而大笑出声。夏文勇吓坏了，他慌张的扯住柳静雅拥进怀里，拼命按住不停挣扎的柳静雅：“静雅，你怎么了？静雅，你别吓我。我混蛋，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动你一指头，你原谅我，静雅，求求你原谅我！”柳静雅的反常让夏文勇心如刀绞，他把柳静雅紧紧锁在怀里放声大哭。夏文勇胸腔的振动让柳静雅回过神来，看着夏文勇为她痛心难过，柳静雅的心又软了下来。付出越多越难舍弃，柳静雅在夏文勇的怀中委屈的哭了……
“哇……妈妈”小熊熊突然惊醒的哭喊打断了柳静雅的回忆。
“熊熊怎么了？妈妈在这呢！”柳静雅拍拍熊熊胖嘟嘟的小脸。
“我梦见爸爸了！”小熊熊皱着眉头仔细回忆梦里的画面。
“梦见爸爸怎么还哭啊？”柳静雅好笑的亲一口熊熊胖嘟嘟的小脸，心中感慨：熊熊真可怜，长这么大只见过一次爸爸。
“爸爸变成光头强要抓熊熊”小熊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很认真的说。
“哈哈，爸爸最爱熊熊了才不会抓熊熊呢，熊熊是太想爸爸了，对不对？”柳静雅被小熊熊的话逗得开怀大笑。
“好了，熊熊乖，快睡觉吧，明天就能见到爸爸了！”柳静雅拍着熊熊，心里其实也有一些隐忧：眼看着熊熊一天天长大，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母爱毕竟替代不了父爱，尤其是男孩子，更需要父亲参与他的成长。
“这次过去一定要跟他谈谈转业的事情”柳静雅暗暗下定决心。
“哐当，哐当”火车载着满怀幸福憧憬的柳静雅驶向未知的前方，前方会有怎样的遭遇在等她，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见到夏文勇，一家团圆，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