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纪录片人:珠峰雪崩亲历者魏安杰讲述惊险时刻和高山纪录片创作

2015-06-05 00:41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往往显得如此渺小和微弱。但闪烁着的人性光芒,却又如此耀眼。

今年4月25日,尼泊尔大地震,引发珠峰南坡雪崩,造成重大伤亡。小松在那几天特别担心,因为松友魏安杰——一个优秀的纪录片人——那会儿正在珠峰南坡拍摄纪录片《夏尔巴假日》。最终,他的高山协作夏尔巴人旦地,也是这部纪录片的主人公,再次在危机时刻保护了他;确定均无大碍后他们又返身去参与其他登山队员的营救工作。(*高山协作,高山攀登运动中的重要力量保障登山运动员的装备和物资,并提供各类后勤保障

第一次接触魏安杰是在微博,3月底他私信给松下专业影像,自我介绍一番后询问松下是否有纪录片的支持计划,想申请试用FC100。几番往来,互留联系方式,并把他给我的项目书抄送给了松下专业系统部门几位领导。沟通后,两天之内松下便做出回复:从其他地方调配一台FC100。这速度让他吃惊;4月初,他带着FC100和自己买的GH4等设备出发尼泊尔。

经历雪崩的魏安杰,虽全身而退,但是他带过去的数十万元的设备几乎全军覆没,被永远地留在了珠峰。
回国后,我们约见了一次,做了一个深度的交流和访谈。借由这次机会,他作为一个纪录片人,讲述雪崩时刻的惊险经历,讲述拍摄《夏尔巴假日》的来龙去脉,讲述雪山拍摄及设备选择经验,讲述他眼里的纪录片创作的核心,以及准备、预售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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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上的魏安杰


******本文由松下社区原创,图片均由魏安杰提供,转载请注明出处******


是否能先简单自我介绍下?
我是魏安杰,来自霏霖传播,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以后一直在从事纪录片创作的工作。

今天是29号国际珠峰日,这样的日子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特殊的意味?
确实是,5月29日是国际珠峰日,62年前的今天,埃蒙德.希拉里和丹增.夏尔巴代表人类首次登顶珠峰。而就在一个月之前,我刚从珠峰南坡大本营经历了那场自人类首登珠峰以来最大的雪崩,2015年可能是自1974年以来珠峰攀登史上的首个无人登顶之年,所以今年的国际珠峰日显得有那么一点特别。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最近在忙什么?
上次见面还是4月初,我到影视工业网办公室来取松下赞助拍摄的设备,从尼泊尔回国之后由于身体在雪崩中受了一点轻伤,然后住院做了一个鼻部微创手术,空余时间一直在梳理《夏尔巴假日》这部纪录片的素材,虽然很遗憾今年没有机会冲顶,但还是想尽可能利用现有素材重新剪辑一版片花。

最幸运的是我们还能见面,虽然鼻子在雪崩中受伤,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多谢关心,手术很顺利,现在已经可以顺畅呼吸,恢复的还是不错。

什么时候从国内出发去《夏尔巴假日》的?到了加德满都之后直奔珠峰吗?
4月6号从北京出发,当天中午抵达加德满都,在加德满都开始整备设备,拍摄加都的一些镜头,进行电动轨道测试,无人机试飞等工作。顺便等待同行队伍中从其他国家四面八方而来的队友奔赴加都。五天之后,4月11号我们从加都出发飞往卢卡拉,向珠峰进发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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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1日从加德满都乘飞机抵达卢卡拉丹增希拉里机场,这里海拔2860米,460米跑道的尽头就是绝壁悬崖,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机场,没有之一。

这次是你第几次进入尼泊尔、第几次攀登珠峰?
尼泊尔第三次来,珠峰南坡大本营第二次,攀登珠峰第一次,上一次来是登洛子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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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南坡大本营住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约380多名外国登山者和1500多名作为高山服务及登山协作的夏尔巴

发生雪崩之前,《夏尔巴假日》的进度如何?整个项目进展是否顺利?
我是4月11号从卢卡拉徒步向大本营出发开始正式拍摄,19号的时候抵达的大本营,然后在大本营适应了两天的高反,本来是准备在26号做夏尔巴每次登山前都要祭拜山神的PUJA仪式,做完之后就开始拉练。所以进度的话应该说算是刚刚开始,在25号雪崩发生之前,这个项目的进展都还算顺利,基本都在我的预想和规划之中。

为什么会去拍摄《夏尔巴假日》这样的一部纪录片?
关于《夏尔巴假日》这部纪录片其实缘起于2013年,那年我去登洛子峰,海拔8516米,是世界第四高峰。结识了达.旦地.夏尔巴,也就是《夏尔巴假日》里面的主要人物。旦地作为我的高山协作,在登山的过程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也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慢慢的开始熟识这个高山上的民族,想要把他们的故事纪录下来,讲给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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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旦地.夏尔巴,《夏尔巴假日》的主人公。34岁,自2002年第一次登顶珠峰以来已经成功登顶八次。连续两年带队攀登,都遭到了雪崩而被迫中断。

第一次有拍摄夏尔巴人纪录片念头是什么时候?
其实在上一次登山的时候我就动了这个念头。因为当我和旦地,只有我们两个人下撤至2号营地的时候,由于我的经验不足,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将太阳镜摘下来,非常兴奋的换上长焦镜头去拍摄珠峰的顶峰,然而就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后,我的眼睛开始感觉不适。我意识到那可能是雪盲,旦地证实了我的感觉。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如何从海拔6500米撤回到5300米的大本营,中间还要翻越可怕的昆布冰川!而且如果那个时间再等的话,到了中午冰川活动更加活跃,危险系数会大大增加。旦地果断的拉着我的手,一步都没有放开的牵着我下撤,等到达非常宽的冰缝前,他放下行李先把我背过去,然后再回来把行李背过来拉着我继续慢慢往前走,当时就等于我的生命已经交给了他。在他带领的夏尔巴团队的协作下,我顺利的完成了那一趟的拍摄。所以当我离开大本营的时候我告诉旦地,我一定还会回来,看看我们一起战斗过的地方,这有我们的生死情谊,也有我们的光荣梦想,这里有太多的故事需要讲给更多的人。

所以旦地这次既是你的拍摄对象,又是你的向导?
旦地作为我的高山协作,他也正是《夏尔巴假日》这部影片的主人公,另外他更是和我有着生死之交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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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安杰(左)与协作旦地(右),在魏两次攀登八千米以上级山峰的过程中,旦地都担任向导;在登山和拍片的过程中他们结下了生死情谊。

拍摄之前有预料到突发状况的发生吗?或者有什么准备吗?
对于发生意外的情况是有所准备的,但是除了买够保险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雪崩发生的时候,你在拍摄还是在休息?当时现场的环境和方位是什么样的?
24号我在自己的营地进行无人机的试飞拍摄成功之后,晚上带着无人机的设备到中国丝绸之路登山队的营地吃饭,他们营地在整个大本营离昆布冰川相对较近,所以约好25号上午来这里再次进行无人机飞行测试,拍摄一些冰川的镜头。25号上午的时候大本营一直在下雪,所以我就没有过去,在自己的帐篷里面回看过去几天拍摄的素材,大概 12点左右,旦地叫我出来到餐厅的帐篷吃饭,我刚出帐篷走下坡地,就感觉到天摇地晃,甚至站不稳,回头一看,海量的冰川夹杂着碎石从普木里峰向大本营袭来,这时旦地马上用自己的身体把我挡住,将我护在怀里,雪崩到来的瞬间我只感觉面部被侧冲的冰雪重重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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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普木里峰,开始接受阳光的沐浴,4月25日发生在尼泊尔的强震,引发了普木里峰右侧的冰川雪崩,数以万吨计的冰川夹杂着碎石直贯而下向大本营袭去。

事情发生后,你们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现场什么情况,救援什么时候到来的?
雪崩大概持续了五十多秒钟,才慢慢停下来,这时候我和旦地已经被冰雪掩埋,我们确认对方都还能够自主活动后开始向上面刨,等到头露出雪面,那大概有一米多的高度。由于被冰雪冲击覆盖,我们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我和旦地迅速的将身上的积雪弹开,然后开始相互检查对方的伤情,我的面部只是受了一点冲击,当时感觉有一点肿胀,左侧鼻孔堵塞,但是右侧呼吸顺畅,其他生理机能没有损伤。而旦地由于在我身后保护着我,所以腰背部收到了冲击,受伤较重,小腿部也被雪崩带着的碎石划破。我就和另一位夏尔巴一起将旦地搀扶到离我们营地最近的一间医护帐篷,在那里给旦地找了一件散落在雪地上的羽绒服披上,然后给他戴上氧气瓶。

雪崩过后的大本营,大地开始慢慢平静下来。看到旦地伤情趋于稳定,我又回到营地检查我们队伍是否还有伤情,所幸的是我们队伍除了另外一名夏尔巴的头部轻微外伤出血之外,没有更多的人员伤亡。这时候丝绸之路登山队的三名中国队员从他们营地赶来我这里,想要尽快确认中国籍队员的伤情,确认了我没有大碍之后,我们四名中国人又紧接着向另一个中国女子登山队奔去。中国女子登山队的营地和我所在的营地很近,中间只隔着一个印度军方登山队,她们的伤情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发现了有人遇难,但是身份当时无法确认。直到下午四点多钟,除了另外一位参加国际登山队的中国籍队员,其他所有中国籍队员都有了消息。我们在大本营也得知了加德满都也发生地震的消息,当时由于尼泊尔直升机资源有限,再加之当天大本营天气情况及其糟糕,所以外部力量无法进来,在大本营的登山队员当日只能自救,直到26号清晨,才有救援直升机陆续飞来大本营接走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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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的时间,大本营被彻底摧毁;受伤的旦地依然像狼一样的警觉。

第二天一大早,松下(中国)刘老师打电话给我,问我你是否安全。当时你电话没打通,很着急,当时什么情况?
是的,当时大本营的信号基站被雪崩掩埋,甚至加德满都的通讯也一度中断,在大本营只能使用卫星电话打出去,没有其他和外界联系的方式。

事发之后你什么时间离开大本营的,带走设备了吗?还有之前拍摄的素材?
26号上午的时候,队中另外的夏尔巴开始劝说旦地尽快撤离,返回加德满都的医院进行治疗。他是因为保护我而受伤,所以我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他返回加都,当时无论他决定下撤,或者留守,我都一定会陪他一起。最终旦地听从了大多数队员的劝说,先行撤离大本营,我的任务是一路护送旦地平安抵达加都。下撤任务刻不容缓,所以我就先行和旦地开始乘坐救援直升机开始下撤,经过了三段航程,两次换乘之后,我们在26号下午顺利回到了加德满都。雪崩的时候我的帐篷被冰雪冲到冰川下方的冰壑掩埋,我临走的时候还没有找到我的帐篷。而我用于拍摄的几乎所有设备,还有电脑和素材硬盘都还在我的帐篷里面!不幸中的万幸是,由于前一天我将无人机设备拿到了中国丝绸之路登山队的帐篷中,他们营地离雪崩地点是最远的,所以基本没有收到雪崩的冲击,我的无人机算是得以幸存。更加幸运的是,在我无人机设备箱里面还有一块硬盘!!从开机以来我拍摄的素材还完整的保留了一份!!这个时候每天素材进行双备份的必要性就体现了。

你一共带了多少设备去拍摄?
摄影设备一共是五台,一台FC100,主要用于拍摄人物内容及主要情节。一GH4,主要用于拍摄延时及升格的空镜及部分广角镜头。两台Gopro4,用于登山过程作为头机拍摄。一台DJI inspire1,无人机用于拍摄全景镜头。辅助设备包括三脚架,独脚架,电动延时轨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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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手机拍摄的设备清单,大部分都有去无回

除了FC100,剩下的设备都是你买的吗?一共花了多少钱在设备上?
这些设备其中FC100是松下公司提供赞助支持,其他设备都是针对这次拍摄专门购置,这些摄影设备及其所需附件设备和辅助设备的费用一共大概接近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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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雪山环境下拍摄选择设备的标准是什么?这些设备如何搭配使用的呢?
其实在和松下沟通之前我一直在进行设备的选择,因为之前去过住珠峰南坡大本营,所以对当地的环境、气候、光线,以及自己的负重能力等一些因素有一个综合的考量。FC100的重量适中,握持的手感非常舒适,画质还是4K,尽管在广角端略有遗憾,但是对于这部纪录片的拍摄我必须要有取有舍,综合下来FC100的性价比是备选机型里面最合适的,再加上与松下公司从沟通到确定就两天的时间,这样高效的合作方式也是我喜欢的,所以最终敲定使用这款机器。而广角端的问题我另外购置了GH4来解决,搭配了8mm、7-14mm、12-35mm、35-100mm这四支镜头使用,既可以用来拍摄延时及升格镜头,焦段方面的问题得以解决。而且在GH4固定拍摄延时的时候,我还可以使用FC100继续拍摄人物,两台机器配合相得益彰。直到雪崩发生的前一天,这两台机器是使用状况还非常良好。航拍方面也是我从项目开始就列入考虑范围之内的,为此我在确定这个项目之后,今年一月份专门学习并考取了AOPA的无人机驾驶证,并最终选择了DJI inspire1作为此次的航拍设备,事实证明这款机型在海拔5300米的时候作业正常,能够正常起降,并顺利完成拍摄。另外作为辅机,还有两台Gopro4,这是准备在训练及登山的途中,我和旦地各配一台作为头机,为此也准备了充足的电池和存储卡,没想到它们的使命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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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拍摄的松下两位兄弟,FC100和GH4。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没有高反,没有怨言,4K的标识还历历在目。

攀登珠峰的同时还要拍摄,最困难的是什么地方?
虽然今年没有从大本营再往更高的营地攀登,但是上一次来这里拍摄时候的经验告诉我,在客观条件及身体状况允许的情况下,坚持下来的信念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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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H4每天按时上班,延时纪录昆布冰川上面的光线变化。

是什么让你可以把最初的想法转变成实际拍摄的项目呢?
可能是信念,还有金钱。

如果没有这次雪崩,你原本的拍摄计划是几月回国?后续的拍摄和后期计划是什么样的?
如果项目进展保持顺利的话,应该是在5月15至25号之间冲顶,登顶之后5月底我会回国整理素材,然后6月初的时候会跟随旦地回到他的家乡索卢昆布。那是一片深山家园,从加德满都要开两天的车程,然后再徒步一天才能到达的地方。旦地的父亲和一个哥哥至今还生活在那里,他们那个村谷只有六户人家,但是在旦地的带领下,家家户户都有人登顶珠峰,旦地更是登顶过八次之多。所以冲顶之后的拍摄工作就是去到夏尔巴日常生活的家园,去纪录下这些在雪山上像牦牛一样的族群的另一面。因为我想给观众呈现的不止是强壮的夏尔巴,更是温情的夏尔巴,甚至某些方面他们可能还是脆弱的夏尔巴,我想将人物讲述的更加立体,这是原本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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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本营工作期间帐篷内的简易工作台。

一个纪录片项目,需要完整而严谨的前期调研,你都进行了哪些调研工作?
关于调研我也是非常注重的。其实2013年的登山行程可以算是第一次调研,那一次让我结识了我的拍摄对象,并从与拍摄对象的相处之中能够提取出对于这部影片拍摄的有效信息。但这只是第一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其实有很多各种各样有故事的人物可供选择进行纪录片创作,而当我确定把旦地作为我下一部影片的主人公的时候,我需要去确定创作的可行性与可能性。所以在今年春节过后,3月份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去了加德满都,很真诚的当面和旦地讲述了我的想法,我告诉他我想拍摄一部关于夏尔巴的纪录片,而你是我最熟悉的夏尔巴,所以我想把你作为我的影片里的主人公。他听完之后没有半点犹豫,而且特别开心,我其实过来之前就想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主要是基于我对他的了解和我们在之前的相处中所结下的情谊与信任。首先这是确认了拍摄的可行性,然后我向他了解除了登山之外他的家庭和生活,我们一起做出了回他老家去一趟的决定,要知道他已经五年没有回到他的深山家园了,因为回去一趟的时间和经济成本对他来讲还是很大的,而这一次我来负责路费,他也可以调节自己的空余时间,我们一拍即合,结果是花了一周的时间去他老家,其中去程三天,待了一天,回程三天。虽然待的时间很短,但是我见到了他的父亲和哥哥,也拍摄了一些他们劳作以及当地的镜头,而且从他和亲人朋友之间的相处和交流得到了更多的信息,也从中提取出了将来拍摄的一些侧重点,为影片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在可行性与可能性都确定下来之后,我带着这趟调研的成果就回国了。

这是一个商业纪录片还是作者型的纪录片?
其实《夏尔巴假日》这部纪录片不太好这样界定,如果一定要归类的话我觉得它应该是一部具备作者表达的商业片。因为从影片的初衷来讲,我其实是想讲关于夏尔巴这个族群的故事,旦地正是夏尔巴人中具备一定代表性的人物,而我又和他能够有很好地沟通和信任,在相处之中慢慢挖掘到了故事线索和脉络,想要将他们的故事纪录下来传播出去。所有这些因素加起来,才使得这部影片有了这么一个缘起。而想要制作一部纪录片只有一个基于自我表达的缘起还远远不够,它需要真金白银来作支撑,尤其这是一部“跨国纪录片”、“外语纪录片”、“探险纪录片”、“珠峰纪录片”,这几个标签中的任何一个,对于我这样一个新人导演,从创作角度来讲,怎么样讲好这个故事?从成本角度来讲,多少钱讲完这个故事?从拍摄难度来讲,登珠峰同时怎么拍摄?所以我从最初创作的激情冷静下来之后,认识到这部纪录片如果想要完成的话,必然要走商业路线。幸运的是这个项目最不缺的其实就是商业元素——珠峰探险、极致景观、少数族裔、神山信仰、血脉传承……无论是从视觉外延还是精神内涵,都能够提取出不一样的商业元素。所以我更倾向于《夏尔巴假日》是一部具备作者表达的商业电影。

如果是一个商业纪录片的话,你的这个项目有去争取投资或者参加纪录片预售之类的活动吗?
3月份我从尼泊尔做完调研回国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融资。3月中旬到厦门参加了亚洲阳光纪录片大会,这是一个很大的纪录片市场,来自世界各地、各种风格需求的播出机构在这次会议和制作机构进行沟通合作。事实证明这样的纪录片大会行之有效,我也正是在亚洲阳光纪录片大会的一对一环节取得了一家法国电视台和一家美国电视台这两家国外播出机构的预购意向。虽然预购的费用并不足以负担整部影片制作的预算,但是在创作角度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原本对这个项目充满信心?
现在依然相信这部影片一定可以顺利完成,首先我和拍摄对象有很好的沟通了解并互相信任,其次我有丰富的雪山及极限环境拍摄经验,然后在体能要求和登山技术方面我具备冲顶所需的基本素质。而且这两家的预购意向也增加了我的信心。

你学校学的是导演专业,说说你之前的创作吧,好像拍探险类的纪录片比较多,为什么呢?
我在学校的专业是导演,故事片方向。但是在2011年的一个机会,我参与了CIEE(美国国际教育交流协会)与中央民族大学合作的人类学纪录片项目《怀抱》,一部关于藏族宗教生态观的影片。接下来又拍摄了关于藏区地貌环境的纪录片《大地情生》,2012年和MPI(德国哥廷根马普研究所)合作拍摄关于藏族神山信仰的纪录片《魂山寄忆》,2013年开始涉足探险类生态纪录片,4月份在珠峰南坡大本营拍摄了《冰川之上》,7月份抵达北极点拍摄了《逆流之洋》,12月份到达南极点拍摄了《无主之地》,一年之内完成了两极一峰生态环境的拍摄。之前的创作多是基于学术论文作为框架的人类学纪录片或非盈利机构公益性质纪录片。可能以后的创作会跟市场和观众结合的更加紧密一些,但是有时候创作这种事情,不是我想去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更多就像是因缘际会,我能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顺其自然。

你认为一部纪录片的核心是什么?
在做Pitch还有和购片方洽谈的时候他们强调最多的就是“故事”,我觉得故事的核心是“人物”,如何在影片有限的时间里使人物能够站得稳、立得住,通过人物动作来塑造人物性格,人物性格来决定人物命运,在这个转化的过程中其实故事自然而然的就会凸显出来,这其实是一个技术活,在故事片里也一样。

你的《夏尔巴假日》怎么体现你上述的观点?
我为了这部影片也翻阅了一些优秀的登山探险类的电影,纪录片故事片都有。画面视觉都很震撼,登山过程都很惊险,人性表达也算深刻。但是发现这些影片中少了一些片中人物作为常人的一面。而且大多数都是为了所谓的梦想去登山,一问起来为什么要来登山,就是那句:因为山在那里。当然这样的回答无可厚非,而作为《夏尔巴假日》的主人公的旦地,他们夏尔巴人登山的真实想法,似乎更加复杂。这部影片的背景是2014年4月18号昆布冰瀑雪崩,这场灾难夺去了16名夏尔巴协作的生命,我并不是想拿这个作为噱头,而是说明这一项工作对夏尔巴而言,即是高薪,更是高危。这样的背景之下,旦地81岁的父亲并不希望34岁的儿子再去冒险,可是旦地作为2个孩子的父亲,这项工作是他支撑家庭经济来源的支柱,所以旦地会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可是最终他还是拿起了冰镐,再次带队冲顶珠峰。而父亲面对儿子的选择尽管无可奈何,却还是在深山家园为旦地和他的队伍祈福上香,希望儿子平安归来。这种父与子之间行为的对抗与血脉的交融,是我想要通过影片传达出来的情感所在,而当旦地处于雪山之上的时候,让我感觉珠峰和夏尔巴的关系,和这种父子的情感不谋而合,恰恰正是这种感情的外化。父子二人不同的行为动作,体现的正是这对人物对抗之下又有交融,对雪山的信仰一脉相承的故事。我想在展现人物的过程中故事能够自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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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护魏安杰,旦地的腰背部被冰川和落石击中,受了内伤。


你为这个项目准备了多久?
在2013年登山完成,我回国后就开始计划了。然而真正确认项目开始操作其实是在今年的1月份。因为2014年雪崩事件之后当年珠峰南坡登山计划全部取消,只能等到2015年。然而这个项目由于片中没有明显的中国元素,再加之对于中国而言是一部外语片,所以我接触过的国内的电视台都持有保留态度。2014年12月份我回北京电影学院参加了idocs的纪录片论坛,在观摩最新的一些国际获奖纪录片展映以及和这些国际一线的纪录片制作人的交流中我看到了这个项目操作的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国际联合制作。然后在今年1月份参加了亚洲阳光纪录片大会大师班,对国际联合制作的操作模式进一步的清晰,只是这个时候离今年珠峰南坡的登山季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所以春节过后就飞去尼泊尔开始投入调研了。

今年珠峰南坡已经封锁,你的项目也被迫中断,那接下来你想要如何应对?
这次雪崩事件是自从人类首次登顶珠峰以来在南坡大本营发生的最严重的灾难,相对于在意外中受伤甚至离开我的那些朋友,能够全身而退我已非常知足,对我来讲这已是难得的福报。虽然《夏尔巴假日》这部影片的拍摄被迫暂停,但我想这一定不是终点,而且退一步讲大灾大难之后我或许可以更冷静的来思考一下影片下面的发展方向。而这次拍摄的为数不多却异常珍贵的素材,我在考虑和我之前调研期间拍摄的素材重新剪辑一版片花,再进一步丰满和充实项目提案的内容,然后进行下一轮的融资和制作,希望明年的国际珠峰日我从珠峰冲顶之后回来坐在这里,我们还像现在一样。

你还是这么有信心,期待能尽快看到你的剪辑短片,也更期待明年你的新动作。
一起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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