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进这个城市

如果可以，俯瞰这个城市，每天早上条条交通枢纽人流如织，面带菜色的白衬衣黑裙子们亲密无间的挤进或在地下或在地上铁皮肉罐头，急匆匆的赶向一个个水泥格子里装模作样，八小时或者更多小时后再原路拥挤着返回一个个水泥格子。一些人在酒池肉林里醉语，一些人在虚拟网络里编织，一些人站在窗前仰望黑夜做酷，仿佛与你凝视，说：别装了，你也一样，我们未曾有如此的高度允许你俯瞰，即便你自以为能飞。

来到这个城市已近四年，期间找到了工作，认识了很多朋友，并把户口迁进这个城市。慢慢记住了一些城市道路，知道了去哪里有些什么样的圈子。但是我还是习惯以老家回答哪里人，还不习惯面对警察对暂住证的询问，还不习惯各种对京籍和非京籍的政策，还不习惯这座钢筋混凝并被红布包裹的城市秽气。

民工这个题材其实已经不再是新鲜话题了，从若干年前就有文艺小青年DV记录，所以看似简单，其实突破很难。我们一连跑了几次工地，面谈了若干建筑工，发现了李洋这个来自四川的80后建筑工。首先他不惧镜头，敢说敢做，很有年轻人的自信和冲劲。面对梦想，直言不讳“我想单干，我要赚钱，我要过有钱人的生活”，面对爱情，他直面女方家长，主动表白。他上网，去KTV，滑旱冰，能很快接受新鲜事物。其实是他改变了我拍摄民工的最初定位。所以和他聊了很久之后我想，何不我就拍一个真实的现代年轻民工的故事？

大概写了本子，又找来铁哥们老侯，惭愧，每次有钱少紧迫的任务都找他帮忙。侯看了本子说：我免费帮你找人找器材都没问题，可是你这本子太烂了。这家伙一向和我实话实说，说的我愣住了。再仔细看了本子想象一下片子出来的样子，仔细一琢磨确实没啥意思。眼高手低一直是我们这行的通病，每次都会自浸在自己的创意中，自满自大自以为很坚持很有原则。那一晚失眠。

侯找来两个高人，据说是电影学院研究生毕业现在影视圈混的高深剧作家。两人天马行空给我讲了一通。回来后我和侯鹏研究，除了原定的采访再加上些真实现场记录，比如跟着李洋去他喜欢的那个饭店服务员工作的那个饭店，看看她姐，也就是那个老板娘会不会拿着铲子把他打出来。侯通过朋友联系到了“星光大道”老总，答应给两张票。再加上一些实验性艺术性的镜头表达情绪。

在工地拍摄很顺利。在那个饭店里，女孩害羞的状态也很好。倒是以为会受到老板娘的阻挠也没有发生。老板娘反而说出了“只要是劳动创造，两人有缘，我不反对也不支持。。。农民工怎么了，我妹妹也是农村出来的，不要看遍农村出身的。。。”这些经典语句。只是最后老板很不高兴的把我们赶了出去，但是该拍的已经拍到。

星光大道节目偷拍有些曲折。我和李洋拿着人家给的票。准备的相机和手机都被寄存到包裹处。呵呵，还好留了一手，还有支偷拍笔和偷拍手表。只是画质很低，更重要的是没办法用眼睛构图，只能凭感觉了。所以影片中的画面会出现没有构图到头部等低级失误。在此特别向星光大道节目组和老毕致歉。

还有一个值得吹嘘的就是在工地拍摄的时候，我本来想爬到他们的塔吊上拍下李洋在上边的工作状态。但是看着比银河SOHO都高的塔吊还是退缩了。但是后面几天拍摄当中，脑子里全是那个镜头：李洋站在高高的塔吊上，下面是车流如织的城市。一狠心，抓时间跑了过去补拍。侯说：不然我上吧。我看看他圆胖的身材说：还是我上。你在下边记录拍我上爬的过程。如果我失手掉下来，你一定要把我从失手到高空坠落到摔得脑浆迸裂一个镜头拍下来，记录我是怎么样幸福的为梦想而牺牲的。当我真的毫无保护一点点爬的时候，发现装着机器的背包每次都会刮倒后面栏杆。只能身子紧贴着铁梯子爬。一边爬我一边想，我一定要双手抓紧，所以不到一会我的手臂就因为用力而麻木了。手指甚至不能伸开了。我只能抱着梯子休息一会。向上一看，还有很高。向下一看，妈呦呦，太他妈高了，接着双腿就开始哆嗦。由于高，风也很大，连铁架子都在随风抖。我想，还是下去吧。但是双腿就是迈不动。紧紧抱着铁架子足足十好几分钟，想了很多革命烈士英雄好汉后决定继续向上。等到了塔顶，那感觉真是很爽。这才有了影片中那几个高高在上的镜头。

最后一个镜头是电脑做的，把李洋带到棚里蓝背景前拍摄，后期扣篮加上城市背景。他真实扔的纸飞机巧妙地在他身后掉落，电脑做的纸飞机悠悠的飞进这个城市。本来想把银河SOHO附近的城市一摸一样的用电脑还原出来，但是由于时间和经费问题只好拿现成的模型虚拟。我要求一定不能按以前那种建筑广告片去渲染制作，比如在楼顶加些脏的东西以示真实。本来还想在这里加一些城市的声音，比如车来车往，说什么爱我不爱我，打架骂人，吹牛皮等人生百态的人声。但是感觉和前边带原声街景部分冲突，而且我很喜欢这段安静清脆的音乐，所以就没有加。

影片片尾后出现的90后朋克头民工其实在暗示：80后敢作敢当不再苦兮兮的民工已经成为主流，90后更不一样的民工已经开始登场。音乐是Jon Schmidt与Steven Sharp Nelson的佳作Michael meets Mozart，个人非常喜欢。影片策划李安宝的朋友是拉小提琴的，为了配合影片音乐出境，其实音乐中的弦乐是大提琴，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呵呵，让专业朋友们见笑了。

影片题目也想了很久，其中用过“城市高歌”“我的姑娘，我的梦想，我的城市”“飞在城市上空”等等，最终集合在“飞进这个城市”和“飞在这个城市”两个选择上，最终我感觉还是“进”更能表达这种“在，却未能在”意思
做这个片子我再次发现导演不能做剪辑，每一个镜头都是自己流着汗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拍出来的，都舍不得剪掉。一开始剪了14分钟，大家看了都说太长了，就剪了10分钟版。大家还是觉得长，最终忍痛割爱了好多镜头，剪成7分钟版。

做这个影片的时候我一边采访问李洋，其实一边自己也在问自己，我的感情，我的梦想，我在这个城市的状态是什么？难以表达，内心的答案如同摇摆的纸飞机在城市上空飘飞。

[flash]http://you.video.sina.com.cn/api/sinawebApi/outplayrefer.php/vid=58323576_1864955900_Px+3SHc8W2/K+l1lHz2stqkP7KQNt6nkgWywslehLA5ZQ0/XM5Gcat4F4yzRBtkEqDhAQZA8d/0j0Bs/s.swf[/flash]

后记：最终这个影片获得SOHO和新浪举行的“我的未来在路上”比赛第一名。


评委会主席贾樟柯给我颁的奖



辛苦后的成果


潘石屹现场鼓励影片里的小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