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贤谈《海上花》——张曼玉是逃兵,《聂隐娘》不好拍
2014-03-24 14:11
文字整理自:金马影展大师讲堂。原文地址:http://ghpress.pixnet.net/blog/post/168560055
闻天祥(以下简称闻):《海上花》在1998年推出,距今已经15年,当时对很多人来说是很奇妙的经验;影片内遥远的时间、陌生的空间(19世纪末上海英国租界的「长三书寓」),从未出现在侯导过去作品,所以难以想象。现在的经典,在当时带来许多惊讶。几年前曾听你提过,会拍这部片跟郑成功有关系,可以谈谈这部分吗?
侯孝贤(以下简称侯):郑成功出生在日本的平户市,平户市的市长跟市议会为了促进观光想拍郑成功,就找我去。我建议他们先弄剧本,剧本弄完再决定,我就找锺阿城去研究,那时看了一堆书,要把时代背景弄清楚。郑成功小时候被他爸爸接回去,他爸爸郑芝龙本来是海盗,后来被招降当了官。郑成功年轻时被送去南京上太学,那边有秦淮河,文人喜欢去那边找一些「长三书寓」的女子。我想了解文人去那边干嘛,就问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料,朱天文跟我提张爱玲翻译的「海上花列传」。
这本书用苏州白话写的。张爱玲翻译这本小说,很多读者读不透,我一看,爱得不得了。里面的生态跟对白感觉作者就在旁边。后来查了资料,作者在这本书刚出版就去世,才39岁,他是官宦家族之后,但仕途不得意;小时候常跟叔叔、伯伯去书寓,就写了这本。郑成功的剧本完成后没拍,因为平户市市长去世,我就一心想拍《海上花》。
闻:既然海上花有这么确切的时空背景,有考虑去中国大陆拍摄吗?早5年推出的《戏梦人生》已经去中国南方出外景,为何《海上花》在桃园杨梅就拍完了
侯:《海上花》确定的背景在石库门,英国或法国人在上海租借地盖的。1995年去那边看,很窄,有些已经在拆了。当地城隍庙卖一堆古董,我不知为什么对这些毫无兴趣,买的人现在都发财了。我后来决定全部搭内景,不要外景。我们去越南还是哪里订了家具,在上海买了两货柜的东西回来,包括床、柜子、菸榻等一堆;古董真多,也不知保留,拍完就卖,蓝心湄买最多(全场笑)。服装也做一堆。他们以为这片子会拍好几月,但拍50天就拍完了。
闻:金马50风华展展出的《海上花》道具,像衣服是黄文英老师做的,里面展出的发簪、鸦片床、菸壶等等,都是古董吗?
侯:全都是那时候买的,还有很大的铜制暖炉,室内烧炭的。
闻:要回到那个时代氛围,除了读原著外,还做了那些资料搜集?
侯:因为小说写得太好了,假使不是那时代的人,根本写不出来这种对白。我本来想用苏州话,苏州话类似上海话,有点差别,但差不多。那时找张曼玉来演,她起先答应,但一听到苏州话就逃之夭夭了。对演员来讲,语言非常重要,不会讲的话去硬背,负担太大。里面的东西几乎都从那边带回来,门窗在越南做的,做完还镶贝壳,再找专门做庙里面漆器的,功夫可大了。整个做完,我感觉氛围还差不多。
闻:语言确实对演员来讲是个很大的难题,就像影展也会放张曼玉另一部片《甜蜜蜜》,据说原本女主角并不是从广东到香港的女生,因为张曼玉才做更动,让口音上确实更有说服力。可能对她来讲,《海上花》要演到有说服力很辛苦。但在《海上花》里,梁朝伟讲了很多广东话,羽田美智子则采用配音,你以前的作品都很排斥不是演员本人的声音,为何在这部片做转变?虽然不讲、观众可能不知道羽田美智子在说什么,这要如何做出调整,让我们相信是她的声音?
侯:剧本很早就好了,两三个月前就给他们练习。张曼玉跑掉之后,我想这很难啦。梁朝伟说:「死了死了(粤语),怎么练都背不起来。」那时就开始考虑,其他人都练很好,最厉害的是刘嘉玲,因为她是苏州人。这时就想,把梁朝伟变成香港去的买办,因为是文官,常常跟这些人在一起,会讲一点点上海话,不会太多。他的跟班,片中饰演刘嘉玲的官人那位,会讲上海话跟广东话,他是位平剧演员。
关于日本女演员,因为松竹那边投资2/3,我们这边1/3,他说是不是用他们的演员,我说也好。但日本话比我们的语言音节更多,我叫翻译做调整,把所有日本话对白的字数减到跟我们的对白一样。他讲的其实是日文,可以背很熟,然后再找配音。配音很麻烦,因为很难找会讲广东话、上海话的。起先找了一个人配,不行;就问高捷,他跟香港很熟,就找陈宝莲,三小时配完。
闻:她有没有跟你讲干脆找我演就好(笑)?
侯:没有,那时我不认识她。而且她那时在一个状态中,我感觉身体不是很好,但她还是很厉害,三小时配完。
闻:我一直在揣想,演员拿到《海上花》剧本时,会怎么去想象这片在表达什么?我的意思是说,演员都在室内,没有走出去,这么美好的一种闷感(笑),很难有太大的戏剧性;可是却看到非常特别的两性关系在片中出现,我甚至觉得这种两性关系不太可能在现代时空浮现。他们明明是用金钱维系一种类似夫妻的奇妙忠诚,可是又会运用一些手腕去控制对方的忠诚、刺激一些嫉妒,但也有点想摆脱这种忠诚。非常诡异,非常奇特的情感关联,细看进去,非常细腻,非常有味道。这是你在原著里看到、要表达出来的吗?或者你抽这几个角色出来,有特别想表达什么?
侯:这些人有妻有妾,还在这里被弄成这样,神魂颠倒,干嘛都可以。后来知道,清朝末年没有自由婚姻,男人很早就结婚,尤其这种士族,所以性对他们来讲不是什么,反而是情感、恋爱更刺激。
闻:我自己看到最后面觉得本片厉害到有点恐怖,比如说羽田美智子在做穿衣的动作,跟前面和梁朝伟在一起时一模一样,可是这里面的心思一样吗?这些人看起来暗潮汹涌,像李嘉欣厉害到可以把自己赎掉,刘嘉玲好像比较淡漠,但她跟洪老爷在讨论事情时,我又觉得他们超有智慧、超有心机,两人在那边抽菸、礼尚往来时,其实都在盘算些什么。片中这些人的情感战场,打起来超可怕的,没什么戏剧动作,但其实暗潮汹涌,看一遍不太够。我听很多人说,看了两遍、三遍才看懂当中的细腻而且乐此不疲。
我想回到影片的开头,看完整片再来想这个好长好长的长镜头,当然比起蔡导的《郊游》算短的啦(全场笑)。在这个很长的镜头里,看大家摆酒、喝酒。众人嘲弄一个年轻男生,每次他输了,要罚喝酒,后面很多女生会帮他喝。等他走了,这些老男人们开始嘲笑他,因为他跟某个女人玩真的,一副我们不会动感情的模样;但在镜头的摇移当中,可以注意到:梁朝伟的角色好像不太认同这些老男人的说法,好像在这里就建立起「会动真感情」的主题。到最后,我们也知道梁朝伟好像真是个余情未了的人物。何时决定以这个镜头做开场?是在剧本阶段就想好吗?
侯:应该是一开始就决定,这是个序场,一下子把这个生态表现出来。
闻:这镜头这么多人,谁要说什么,谁要做什么,桌上的菜还热腾腾在冒烟,要拍多少次?会不会有人突然忘词,或烟冒得不够多,或光不够,可以跟我们聊聊这场戏的难度?
侯:其实那些菜都是高捷做的。我们在景旁边的货柜弄了一个厨房,他很厉害,所有菜都他做的,弄完热腾腾的菜,衣服穿了就过来继续演(全场笑)。但高捷不能喝酒,里面的酒是真的,我不是用假的,都是真的绍兴酒,大陆运来的。
选择一个镜头是因为小说读来好像作者站在旁边,好像是摄影机,谁讲话就过去那拍。当然还是要设计,意思是说:不能这边轮他讲,再来轮到他,一直轮下去,不是这样的,在讲话的味道中间,我会安排小娘姨在角落移动,你会看到边边有人在活动。因为一直拍、一直拍后来都定了,饰演小娘姨的演员会知道,听到什么话,就得去远方的柜子拿个罐子、毛巾之类的。所有内容其实都是剧本的啦。他们这种讲话方式,如果找人去搜集资料来编,老实说100%、不可能有人编得出来,太厉害了,我只能删一些。
我通常都是一次整个拍完,他们以为ok了,没有,再来,我也不讲,反正再拍,今天拍不成明天拍,明天拍不成后天拍,从来也没指正他们;只有那个日本演员会一直问:导演说什么?翻译说:导演没说什么(全场笑)。因为他们习惯演电视或什么的短镜头,讲也没用,就一直演嘛。
我通常拍,例如一个景有5场戏,我是从第一场开始拍,拍到第五场,一天只拍一个景,五六个镜头。我每天中午吃完饭去,工作人员也到,布置、化妆什么都弄好,晚上开始拍,我只拍到11 点多,不超过12点就收工,大家回台北睡觉,隔天中午睡饱再来。一晚上拍5条(次),我第一场拍完不会在那边磨,我是直接拍第二场,然后拍第三场,这样演员会疯掉,他们会以为第一场ok了,其实没有,但我不让他们有重复的机会,一直下来,一直下来,他们会越来越清楚。第二天,又从第一场开始。
闻:高捷又再煮一次了(全场笑)
侯:他每天煮。我告诉你这样下来没有演员问我,也没演员干嘛,到最后就会感觉一种氛围。我等于是用底片排戏,因为你跟演员讲test,他们就不演了,不会很投入,因为台湾没这习惯嘛。像陈松勇你说test,他就比些假动作,我说不行呀,你这样我怎么看节奏,你要真弄,他说:「哇灾。」陈松勇正好相反,所有戏剪的都是test的,他从头到尾不知道,一直到(《悲情城市》)20周年我讲才知道,然后他得影帝(全场笑)。
闻:你都没用他以为正式演的?
侯:正式演就跳起来了,完全over了。你要调整他很累啊,干脆用这种方式。《海上花》就是用底片排戏,他们会很专注,很认真。因为镜头长,差不多这样拍五天他们就进去了,进去以后的那种味道非常过瘾!
闻:确实是,光第一个镜头就百看不厌。我有另一个好奇,当我们现在回头重看你早期作品,会觉得很耐看、很美,细节做很足,但毕竟跟《海上花》的精雕细琢很不一样。你自己不会有抗拒吗?光打成这样,油油亮亮的感觉,你会有挣扎吗?怕大家看到大喊这不是侯孝贤吗?
侯:为什么呢…从来没想过啊,这都是我要求的。黄文英做的都是真的东西。我跟李屏宾讲,当时都是油灯,不是很亮,在丝质衣服上的呈现非常过瘾。以前平剧会吊油灯,幽幽暗暗的,那时的衣服都是丝质的,吃到光的反应跟现在的衣服不同,非常过瘾,我就是要这种氛围。所以李屏宾打的是这种灯,就是暗、暗、暗、暗、暗到快看不到了。
闻:大家都知道你在忙《聂隐娘》,《海上花》的成功,对你要拍旧时代、古装题材有鼓励吗?或者放手去拍其他时代对你一直不成问题?
侯:《海上花》反而容易,因为都在一个空间。其他的你牵扯到户外、室内、室外…很难把景找全。拍《聂隐娘》就面临这问题,因为唐的东西很少,有的也毁坏了。因为日本学唐,就去日本找,唐招提寺是鉴真和尚盖的。唐的建筑日本最多,但还是没有内景。我那时本来想设计一个地基,像组合屋或积木玩具可以拼装,到时咖咖咖一装就可以用,拍完可以拆下,收好,谁用都可以,全都实木做的。但弄了半天没人设计,探听一下,英国、德国、日本有人说可以,但他们没做过,可是我要等到哪时候呢?所以只好盖实的。每次拍东西都会有些想法,但一定要有一种方式去做,因为我不想花这么多钱,作一次就浪费。
观众1:刚才导演提到电影镜头像《海上花》作者一样在里面游移观察,都是客观视角,但有一场梁朝伟喝醉酒、蹲下看门缝内发生什么事的戏却切成主观视角,而梁朝伟在这场戏后勃然大怒,为什么在这里做视角的转换?
侯:你别那么呆板啦,没这么绝对,我还拍一个竿子的特写勒。我常常在拍片中感觉什么过瘾我就拍,怎么用无所谓,你不要被绑,不要被说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那样。我不说这像旁边的人在看,你怎么知道?其实是导演在看。拍片千万别受这些影响。你说人在回忆时,照理讲是眼睛看出去,除非有镜子不然看不到自己,但意识在就行了,爱怎么用随便你,只要好看就行。你从这个起点开始,会有一个限制,例如说你回忆一个点或作者就在旁边看,这给你一个动机、限制,这样很好。如果没限制,这样也好,那样也好,最后就乱掉了。拍片时找景找太多,每天想哪个好,何必呢?就找一个感觉顺的,哪怕不足,就想啊!把它克服啊!这样你会专注在这里,不会浪费时间挑来挑去。问题面对了就去克服,反而会有些特别的东西出来。
闻:延续上面的问题,你说这片做得很自由,但有人帮你算过《海上花》只有三十几个镜头,这么节制是你在一开始就给自己跟工作人员的限制?还是没有意识的?
侯:没有,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会拍成这样。我只是整个拍下来,越拍越有趣,都是一个轨道、一个镜头,然后你看李屏宾从此就轨道了(笑)。
闻:是,他现在是轨道控(笑),现在拍每部片都超会用轨道。
观众2:侯导以前的拍摄方式是能不干涉就不干涉,但刚才听侯导提到会打pass,这中间有没有一些转折?也想听听闻大哥的想法。
侯:没啦,没那么严重啦,不必打pass啦。只是跟那个娘姨说,你听到什么话就做什么。拍戏没那么僵化,你僵化就是傻瓜。但有僵化又对,要限制,但限制不是自由,你要在这个limit里面深入,不要东想西想,浪费在其他选择,最重要的是拍到演员。有时他不是你演的样子,但ok了,你想的不见得是对的,你想的细节也不是你能操作的,演员投入时整个角色都活了,角色不活什么都假的,镜头摆多漂亮都没用。「活」可能跟你最初设计的功能、情感不同,甚至超过你的想象,就会出现另一个风情。要这么松,也要这么紧。紧是做好准备。这对现在的电影工业太难了。
美国制片制作是on time(准时),有保险,会做很清楚的时程表,你超过这个天数就没了。例如你想要下雨,但就是没有,怎么办?你不拍,隔天就得拍新的。你不拍,他们就找一个导演替你就拍掉。他们也不像我们这样一个镜头接一个镜头拍,他们一个场景内任何角度都拍,而且演员没有尬戏。主要演员还尬戏,那还拍什么呢?这里拍三天,放他走,后面三天再来,在演什么呢?他们是神吗?不可能的,都骗人的,都演得很烂,华人电影这方面就是差在这里。他们主要演员绝对不尬戏,拿到剧本就开始研究剧本,经纪公司还安排对白顾问。他们一个场景每个角度都拍,最后剪接时能做的空间就很大,可以把氛围做出来。
我们看到成果是一个镜头接一个镜头,就以为是这样一个镜头接一个镜头拍,不是这样的。我们以前拍片底片很贵,被迫得一个镜头接一个镜头。日本也是,像小津安二郎会在笔记本上画很清楚,每个镜头几秒,需要多少呎底片,最后一共拍了一万多呎,我《海上花》拍了20几万呎。你底片用多了,制片厂门口就会公布「某某某拍了什么用了多少呎,警告。」
闻:我不太需要讲,大家应该比较想听侯导讲(笑),就简单说。我自己在看侯导电影的经验蛮奇怪的,有些片隔很久看感觉不同。这不是客套话,我突然发现我以前没看懂或没看透。我最喜欢跟大家举《童年往事》梅芳打小孩那场戏,镜头没动,但梅芳追打小孩时,画面前面是在打盹的父亲、后面是在写功课的哥哥;表面上只是妈妈在打小孩,但在侯导的电影里,不需要一句对白说明,但可以从父亲和哥哥的反应,得知更多讯息:为什么看到的爸爸、哥哥都不置一词?是这个小孩常不听话被打吗?一个简单镜头里讲了好多东西,不只是当下的,还包括过去累积的结果。原来我不能只看表面的故事跟情节,这镜头还把这么多东西考虑进去。
突然想到侯导之前讲过一个笑话,侯导挂名张艺谋《大红灯龙高高挂》的监制,你说如果你去拍,会先研究他们怎么吃饭;当时大家笑成一团,但想想这其实非常有道理,如果这个老爷娶了四个太太,这四个太太吃饭的顺序与方法,可能就反映他们的伦常和权力关系。我现在比较少看到创作者在这方面想通,为什么有些电影很耐看,原因也在这儿。回头去看一些当年很喜欢的电影,会觉得怎么那么low,我说的low是经过时间陶冶,有些当年觉得有点炫、漂亮的东西没有了,俗掉了,但有些作品越看越厉害。
我喜欢《海上花》,因为第一场戏真的被吓到了。当时受过一些训练,会机械性想知道这片怎么做到,就出去买第二张票再看一遍,想要参透。刚才侯导大概说了执行方式,但即使知道这个方法,也不见得能带出结果。这也是我喜欢某些导演的重要原因,那是学校教不来的,能看到、得到这个快乐,已经非常幸福,如果能学到,那真的是神奇。
观众3:我有两个问题。拍《海上花》时有个小事件,李嘉欣这角色的东西被偷走,请问怎么解决?另外请侯导多谈一点《聂隐娘》。
侯:李嘉欣这角色的东西被偷了……我不知道啊(全场爆笑)。没办法注意到这么细,而且基本上都一个镜头,换一个(东西)有什么关系?
那个《聂隐娘》…很难就对了啦(全场笑)。拍很惨,要景没景。动作片,我只要求角色是什么、动作就是什么,多难呀,像谜语一样,但叫他们去参透嘛,不可能,他们已经有个惯性。我不会死心的,会一直拍,这是我的毛病。
像我这次带金马电影学院。以前他们先写剧本,这次先找景,有个限制。我那制片很有办法,世新的,还在唸书,会把高中、大学所有同学的家都过滤一次,找了一堆。演员也是看他们拍过不错的短片来挑。先带他们看景、看演员,大概有个题目,再来编剧。编完有十来场,六个导演,一人拍一场,六天弄完,后来补了一天,刚好一个礼拜。你想这是什么东西?一定很混乱嘛。因为题目已经有了,爱怎么拍都可以,最后剪出来,还不错,可以看看。
闻:侯导说的这片子叫《动物之心》,是今年金马电影学院的作品,各位如果11月20号晚上七点没买其他场次的可以去看,会在新光影城免费放映,排队入场,应该是学院史上拍最长的片吧(笑)。
观众4:第一个问题,很多名作侯导都有谈过,但《尼罗河女儿》比较少,这片算是一个新的尝试,可以请侯导谈谈吗?第二个问题,您在谈《海上花》时提到,因为想呈现困局,所以全都在内景,他们的人、情感被困在里面,这是否代表即使他们有真感情也出不去?
侯:《尼罗河女儿》,我要想一想…因为我之前跟唱片公司合作过,像《在那河畔青草青》、《风儿踢踏踩》都有歌,那时杨林的唱片公司老板想拍。我无意间看到这个日本漫画,连载好久,有些人从国中一直看到高中,我就看了,原来是个少女考古掉入尼罗河,认识了埃及王,很爱他,但她一下就回来了,而且她知道他很快会死;好像电影里的角色面对的困局,她爱上哥哥的朋友,但不可能,因为他把她当小孩,而且他们的行业也在危险边缘。
大概因为这念头就拍。但杨林太大了,已经21岁,成熟了。高捷演她哥哥,阳帆演哥哥的朋友,当时年轻又帅。假使女主角只有15、16岁,他喜欢这个小妹妹就会很特别,有个空间,怎么弄都可以。但都已经决定了,一边拍,一边改,杨林从头到尾不知道,勉强拍到这样啦。有些人蛮喜欢的啦,但我感觉就是社会新闻改的,高捷的角色潜入民宅偷窃,被打死。
高捷那时第一次演戏,我之前在新公园跟制片去看虞戡平拍片,他在那边,但不是演戏,他是个厨师,后来开餐厅。我看着他:「哇!Al Pacino,好帅!」(全场笑)他是我一个制片朋友的弟弟,当场就认识,从此他就变成另外的人生。
小说已经很丰富了,不用去想象征什么的,不需要这样限制,我是因为外景找不到(全场笑),干脆就内景。刚开始不可能这样设定,我很不喜欢用一个抽象的说法来拍,有了现实人物、场景之后,一定会有你的想法,而且这想法越不要左右你越好,这只是开头,到后来这想法早就忘了,这样才过瘾,因为你的对象是角色,一定要拍到,一定要活,拍得跟真的一样。哪怕不连(戏),剪一剪就连了,用空镜跳一跳就行了。对我来讲没有不连这件事,故事会连不起来才怪,中间跳个字幕说一说都可以啊,演员对白讲完了,但情绪还差一点,没关系,加个黑片,把情绪补足。其实什么方式都行,最怕的是根本没拍到,演员一看是假的就剪掉。
闻:所以最后还是要把限制变自由。侯导刚才举的例子,各位有兴趣可以去看侯导在《10+10》拍的最后一段《黄金之弦》,就可以证明「连不连」的问题,非常有趣,5分钟就是一个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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