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席地而坐》,中国新一代青少年都怎么了

2020-04-03 13:45

本文由「不散」于2018年分享。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那样一场震惊了整个电影界的风波,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光。


在柏林世界首映并拿走了今年柏林影展最佳处女作特别提及奖和费比西影评人奖又过了五个月之后,这部伴随着创作者希望与伤痛诞生的电影《大象席地而坐》,按照负责后期统筹的工作人员的说法,首次以完整形态在这个故事最初发光发彩的地方——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作为开幕影片呈现在了大众面前。



在胡波的小说集《大裂》里,存在一篇很短的小说,也叫《大象席地而坐》,讲述了一个不成气的编剧在朋友因为自己自杀后前往台湾寻找朋友所讲述的一头席地而坐大象。这个故事,化成了电影故事里的一部分剧情,在电影里,不仅仅只有那个睡了朋友老婆后看着朋友跳楼的男人对那头席地而坐的大象念念不忘,同时加入了三个人物的线索——替朋友出头背上命案的高中少年韦布、即将被女儿女婿送去敬老院的王金、与老师相恋的事情被捅破的高中少女黄玲。



四个主人公都有自己想要逃离的生活窘境,却都被更复杂的困境桎梏住,亦都被那个在动物园里席地而坐的大象吸引,想要去一窥究竟。只是,他们在影片里并不需要跑去台北那么远,那头大象所在的位置,变成了满洲里,核心人物也从那个撬了朋友老婆的男人转换成了不堪面对现实生活的少年韦布。


这是一个无力反抗,充斥绝望的故事。



这种绝望首先提现在影调上。影片从一个男人的独白和特写展开,依次展现了四个主人公的生活。长镜头在影片中的运用非常出色,如作者所设想那样的,长镜头一个接一个地跟随着几个人物移来游去,让观众随着镜头进入井陉县城的社会,长镜头所带来的情绪氛围很轻松地就把观众拉入了作者所建置的情境内。除了每一场戏都完全由一个调度复杂的长镜头组成(即便有跳切的部分也能看出是由单一长镜头剪开),影像大部分时间还采取了自然光,主要被摄体在影片的三分之二时间内都处于背光环境下,几近溶解在黑暗里。


在老金探访养老院的那场戏里,主观长镜头在黝黑的走廊里行动,观众的眼睛代替了老金的眼睛困顿在黑暗里,鲜少露出的门框、窗户里挤压着的一点光亮中呈现着那些与旁人毫无交流的老人们单调乏味的生活,于是观众和人物一起陷在这久久难以消解的绝望中,摄影范超的掌镜非常稳健,所有的移动和晃动都恰到好处,没有丝毫多余。



除了主要的四个人物以外,其他人物大部分时间几乎完全处于焦点之外,甚至被镜头挤压到画面的一个小角落里,凸显着主人公们在这个环境里的顾里无援。而主人公们也经常被逼到画面的最边上,他们不仅处于社会的边缘,也处于命运的边缘。


当然,如果是画面始终昏暗、模糊,也很难体现创作者在影像上的筹谋。影片仍有少数明亮的场景在呈现生活的点滴希望。在于城与心上人相见的一段戏里,画面鲜有地处于光明中。当然这种时刻会很快落回昏暗、模糊,这样的设计令绝望的部分更显绝望。



《大象》在叙事上采用了多线索并行,几个主人公在一天内的日常被分开铺陈。这种方式相对性地消解了四个小时片长在观影上对注意力的影响,主人公们之间千丝万缕的勾连,和个人命运的走向,也营造出一种悬疑感。这样的叙事方式使得单线索内平稳叙述的情节线索非常抓人心弦。


尤为一提的是花伦为影片所作的配乐,本次西宁放映的版本,做完了完整的后期混录,配乐总是能够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出现来衬托影片的情绪。



诚然,作为一部处女作,《大象》不可能是没有缺憾的。虽然四个小时的影片拥有足够漂亮的设计来让观众沉浸在悲绝的气氛当中,但是仍然有许多可供剪辑的空间来让影片变得更加精炼。在四条线索的安排中,也会因为单一场景的留白过多和为了长镜头设定而多出来的空间显得某一条线索在这个部分变得非常冗杂,而影片中很多的叙事节点和人物情绪其实是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才不会错过的,这对于一部四个小时的作品来说真的太难了。必须要对想要观赏这部影片的观众说,情绪化本身就是作者电影的一大魅力。


在导演和摄影都是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生的因素下,《大象》充满了学院派出身的作者电影所特有的气质。“穷山恶水长镜头”是电影学院学生对自我的嘲解,用艺术的抒情手法来化解一个可供类型化的故事也是学院的特色。但最为重要的是,这类青年作者的艺术创作,很大程度上代表了青年艺术从业者,在如何看待自己所处的社会。



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新的思潮涌动,“伤痕”文学运势而生,大批当时的青年开始揭露“文革”期间的思想创伤。而《大象》一类的片子,正是青年创作者在反观自己身处新时代的思想创伤。


“丧”文化在近几年的涌动,呈现的即是生活在当下的青年面对未来和命运的茫然和绝望。这些悲观情绪或是来自家庭,或是来自身处的工作和学习环境,甚至是身处整个不堪历史遗留下的社会。大面积的年轻人正面临着新时代生活压力所带来的焦虑以至情绪失调,微博和朋友圈每天都能见到的脱发危机则是这种悲观情绪的表象。



《大象》里的每个人物的伤痛,可以看作是我们身边所见的集中展现。韦布、黄玲、于城,以及韦布线索里的黎凯,这几个人物作为年轻人的代表,都生活在一个失衡的原生家庭,进入了混乱的社会规则,被社会规则和家庭压力打击得喘不过气。因而当于城得知伤害自己弟弟的韦布同样想前往满洲里去看那头大象时选择放走了他,从本质上来讲,于城和韦布的伤痛都是一样的。而另一个人物王金的背后,同样站着面临孩子上不了学、买不起房的女儿女婿,这组家庭又是当代年轻人的另一种绝望。


在面对学校所带来的压迫,选择不同道路的少年韦布和黎凯,我们依然可以在美剧《十三个原因》里找到相同形象。其实,青少年在新时代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早已不是个案,而是全球性的问题。



即是全片都充斥着绝望,故事里的人物仍然代表着,拥有“伤痕”的新时代青年所秉持的希望。在故事的最后,私人恩怨消解,少年踏上了寻找大象的旅程。


希望,仍然在一次次绝望之后,对新时代的青年闪耀着光芒。


影片里人物的遭遇不可能每个观众都感同身受,作为创作者的胡波同样不可能全部经历。虽然胡波提供给了自己“向死而生“的勇气,但作为创作者面对坐在电影院里的观众,他依旧为他们提供了坐上开往沈阳的大巴、准备前往满洲里寻找席地而坐的大象的少年韦布。



这不仅仅是“伤痕“文学的反思风潮所遗留给社会的希望,还是新时代的新青年面对生活的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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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