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漫游太空》五十周年之际，《名利场》发了长篇揭秘文，有很多料

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可以说是好莱坞电影史上的异类。作为各类最伟大电影榜单上的常客。

上映仅仅四年后，它就已经被《视与听》杂志选为有史以来25大电影之一。又过了五年，它的影响力以库布里克弟子两部作品的形式：乔治•卢卡斯的《星球大战》和史蒂文•斯皮尔伯的《第三类接触》，永远地改变了美国电影业。后续还影响了《终结者》、《E.T.》以及《阿凡达》《星际穿越》....

今年是《2001漫游太空》五十周年之际，《名利场》发了长篇揭秘文，作者大量翻了在库布里克档案馆的资料，以及做了很多采访，所以这篇文章挺有料的。比如，库布里克担心电影卖不好，就找了作家一同写剧本和小说，因为他认为科普故事和主题很重要。然后自信电影会卖座，上映之前自己买米高梅的股票大赚了一笔。还因为电影超期严重，使劲忽悠制片公司，制定假的表格给片方看（欺负人不懂...) ，当然，文章也阐释了库布里克拍摄电影思考的方法，推荐一看。

原文地址：https://www.vanityfair.com/hollywood/2018/02/behind-the-scenes-of-2001-a-space-odyssey-50-years-later

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经历了四年漫长的开发和制作，总投入1千万美元，这对20世纪60年代中期的好莱坞来说是个庞大的数字。

50年前，1968年的春天，当影片做好了上映的准备时，米高梅担心票房会一败涂地。在首次影片私下放映期间，一些观众看得坐立难安，全程在讲话；有些人就直接走了出去。在随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有人质疑说：“斯坦利·库布里克江郎才尽了。”许多早期的评论对于此片都是不屑一顾。

这部电影终于在1968年4月3日公映，而在这四天前，林登·约翰逊总统刚宣布在面对日益激烈的反对越南战争的形势下不会寻求连任，上映第二天马丁·路德·金被刺杀。你可能认为当时逃避主义会流行起来，而《2001》提供了这点，但在这个不安的时代，影迷也处于一种被挑衅和挑战的境地，甚至感到困惑，他们从未见过像《2001》这样的电影，这部电影对外太空的写实刻画，至今看来依然过硬的特效，以及其省略性叙事、宇宙尺度、神话般的触及范围和迷幻的无言结局都使人兴奋。一部斥巨资制作的艺术影片成为了1968年票房最高的电影，Variety说“它或许是美国影片史上最另类的大片。”

英国科幻作家亚瑟 C.克拉克和库布里克联合编写了《2001》的剧本及同名小说。克拉克可能已经预见到了观众的反应，当离影片完成还有两年之久时，他描述《2001》的制作为“夹杂着痛苦的奇妙体验。”除此之外，还有：由电影史上最具控制力和执着的导演之一领导的持续不断地创新甚至是即兴创作的壮举。米高梅，传统意义上最古板的工作室，却给予库布里克自由去做，即便他不确定影片结果会如何，而好莱坞在长达五年之后才放纵有远见的年轻导演去做他们想做的。

“这是这类电影中绝无仅有的，”Ivor Powell（鲍威尔）告诉我。他曾经以多种身份从事电影工作，包括美术和特效部门助理，然后继续协助制作了其他两部标志性科幻片《异形》和《银翼杀手》。他继续说：“天晓得，如今你就不会有这种自主权，制作成本这么高，电影没有明确的结局，也没有任何监督。”鲍威尔认为《2001》影片呈现的是“开放性结局”，并且无能出其右者。鲍威尔说：“回头看这件事，真的令人难以置信。”

1964年，库布里克时年36岁，凭借《奇爱博士》实现票房名誉双丰收。这部电影，以及1962年他大胆改编的《洛丽塔》，以及反战题材电影《光荣之路》（1957），为他赢得了“顽童”的可怕名声。即便他有所成长了，但他那种古怪、神神秘秘、带有强迫症的，带布朗克斯区口音的欧派导演的公众形象依然不变。这一切都是真的，虽然他对别人评价他有控制欲这点极为不高兴。在伦敦大学收藏的库布里克档案资料里，有份关于《2001》的宣传资料，上面写道：“库布里克先生不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喜欢什么或不喜欢什么，他的生活方式，他的个人生活习惯，这些都不是供大家无聊时消遣的素材。他之所想成就了他这个人。”（这篇文章中引用的大部分文件来自库布里克档案）

导演说有次看到一篇兰德公司报道认为宇宙“充满了智能生命”，而《2001》的模糊概念就是来源于此。他也非常认真地看待UFO，在1964年5月的一个晚上，当他和克拉克走到库布里克房间的阳台庆祝他俩合作时，正巧看到曼哈顿上空有个飞碟。（然而，这个飞碟原来是Echo 1，NASA第一次使用无源通信卫星做的实验。）

两个月前，库布里克通过一个朋友找到克拉克，他写道“想和你讨论制作有口皆碑的科幻电影的可能性。”导演继续说道：

我的主要兴趣在于这些广泛的领域，自然地假设伟大的情节和角色。

1、 相信外星智慧存在的理由。

2、 在不久的将来，这种发现可能会对地球产生影响（在某些方面可能没有影响）。

几周后，当克拉克因公事到纽约出差时，两个人在Trade Vic’s 的餐厅见面，最终，他们头脑风暴了8个小时，并在接下来的几周继续讨论，然后决定将克拉克的6个短篇故事作为情节跳板。库布里克以1万美元的价格选择了这些故事，并同意另外支付克拉克3万美元来为他们的电影写小说，然后他们将出版这部小说作为影片的前导。这个安排不同寻常，但库布里克从未倾向过将剧本作为媒介，而是认为在搞清如何以影像讲述故事之前，先书写故事和主题。“以剧本形式创作原创故事，就像尝试同时将车和马放在同个地方，”导演在《2001》的一些草稿宣传材料中说道。

在多稿剧本小样、剧本乃至拍摄阶段时，一直存在的一个叙事问题是结局该怎么处理，如何或者是否要刻画外星人。根据各种笔记和草稿，上面记载了关于外星人居住城市的讨论，像是“管状腿的蹲式椎体”或“四条腿支撑着的精致的银色金属螃蟹，”或者“创造一个维多利亚式环境，让我们的英雄安心。”库布里克和克拉克曾一度向Carl Sagan征求建议。“他们不知道如何给影片安上结局，”Carl之后写道。“毕竟，我们考虑的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1964年圣诞前后，克拉克给了库布里克一份完整的初稿，起初名为《Journey beyond the Stars星际之旅》，在新的一年，库布里克的律师将初稿发给米高梅。决定权最终落在罗伯特·奥布莱恩手里，一个非典型的好莱坞高层。此前，罗伯特的事业一直局限在行政领域。但在1963年，年届58时，他被提升为米高梅主席，希望能扭转公司1962年因斥巨资重制《叛舰喋血记》陷入财务危机的情势。

“我不是电影大亨，”对《纽约时报》奥布莱恩坚持这样说。然而，他在库布里克和克拉克的项目——250页的“故事”上豪赌了一把。《2001》成片的结构大致是这样：影片在史前非洲拉开了序幕，一个外星遗物教会了早期原始人使用武器；2001年的月球之旅，在月球基地附近发现了一件类似的遗物；随后航程前往木星，宇航员戴夫·鲍曼进入了时空隧道，被传送到遥远的宇宙一方，最终遇到了神般的外星智慧生物。但《2001》成片中许多令人难忘的片段却没有记录，比如和杀人电脑HAL斗智斗勇，这是影片中的唯一冲突和悬念，也是电影后半段传统叙事的短暂一瞥。

虽然剧本充满着大段大段对太空旅程的描写，没什么情节起伏，在那个没有数字特效的年代，他依然说服公司相信库布里克能够实现诸如以下的片段，该片段是鲍曼进入“巨大的隧道，深入到木星其中一颗卫星的中心”：最后，鲍曼离开了隧道，进入到一个明亮而璀璨的星空，附近有个巨大的星球……然后，他进入另一个星球，星球完全被黄海覆盖。不知为何，他被拉向耸立在海中的其中一座塔上，降落了大约一英里之远后，座舱掉落了进去。

“我想当时米高梅有许多人对这部电影抱着不确定的态度，像是董事会，”饰演戴夫·鲍曼的克尔·杜利表示。“但罗伯特·奥布莱恩对库布里克给予大力支持，他是个真正的盟友。”库布里克知道这个故事需要加工。但剧本问题是一回事；因为导演需要编写影片的高潮和“最重要的”场景，“如果镜头要像我希望的那样精彩，那么就得下大功夫；毕竟，我们所考虑的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1965年2月，米高梅发布了一份新闻稿，称这部电影“1966年秋季应该能上映。”米高梅和库布里克签署的合同中有说明“须不迟于1966年10月20日交付。”然而，库布里克在合同复本该日期下画了下划线，并在旁边写上“不太可能？”

一个曾在《2001》剧组工作过的人这样描述导演：“相当吓人”，长着“黑暗而敏锐的双眼。”（拍摄《2001》时，他留着胡子，凌乱的头发，鹰一样的双眼，活像他的漫画形象。）还有人回忆说：“他对你我不觉得是同辈，但是平等的方式……如果你开始和他谈话，他总是会从你口袋掏根烟出来，斜倚着墙。”

库布里克既有雅量又非常苛求：一个自学成才的人，有着一颗散发式思维的脑袋，但同时是个能集中精力解决任何问题的完美主义者。用大白话说，就是个控制狂。虽然如此，库布里克还是乐于听取大家的想法，不论是同事、演员，甚至是助理。曾在制片办公室当茶童，后来协助管理美术和效果部门的安德鲁·伯金说：“在过去的观念里，包括其他剧组的人也是这么做的，观看样片后不要说出你的意见，即便你被要求这么做，或者如果被问及意见，只要说‘很好’。但库布里克真的想知道你的意见，所以我偶尔会勇敢地说出我的想法，他也会认真听。事实上，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不仅赋予我责任,而且真正听取我意见的同时，不显得居高临下的人。”

库布里克批评人是不转弯的，但如果用客观的眼光来看待这些批评，都是非常切入要点的。“我认为这很糟糕，平庸，无趣，不必要，这很明显，我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他写给克拉克的。IBM是这部电影顾问的几十家公司之一，它寄了一份能够运行行星间宇宙飞船的计算机可能看起来像什么样的详细说明。库布里克回信给中间人说，“这些图纸无用，完全不符合我们的要求……这些让我觉得非常无聊和失望……没有时间浪费了。”并签署上“懊恼且失望但亲切的S。”

他会随时打电话给合作人，一直在探索新点子，提前多思考几步手上的话题。正如鲍威尔所说的：“他就像一块海绵，以惊人的速度吸收信息，然后立即冒出新想法‘我们这样做如何？’或者‘我们那样做如何？’我想这是让原来做视觉效果的瓦力·金特尔曼疯了的原因，因为斯坦李从不会感到满意。”金特尔曼为1960年的太空纪录片《宇宙》做过特效，他在加入《2001》剧组不到一年就辞职了，辞职原因写的是身体状况不好。他表示，这个项目“一团乱”但很“刺激”。正如库布里克上一部作品《奇爱博士》的美术指导肯·亚当婉拒导演加入《2001》项目时是这样写的：“我知道我一定是个受虐狂……我也怀念曾经合作的刺激，虽然有时让人感到难受。”

《2001》剧组面临的一个问题是剧本一直在更改，并且很多描述并没有明确。像“你踏上了对未知之地的探险之路，如此远离地球，即使是无线电波也要两小时往返，”等等。即便是存留的拍摄剧本的复本里，关于结局仍然留下了太多想象：“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展现外星世界无与伦比的美丽和复杂感。当你读到这段叙述时，脑海里会呈现出影像和情景。”但这段叙述所想表达的是：“时间的一瞬太短而无法衡量，太空自身也在经历生死。剧终”

如果克尔·杜利所说的：“读剧本时，你很难想象电影会拍成什么样。”

“按照如今的标准，它根本不能算是剧本，”鲍威尔表示。

另一个增加制作难度的元素——大概是预算超支——是库布里克渴望拍摄场景能够比较灵活。因此，布景规模更大，并且更为细致，即便是摄影机可能拍摄不到的地方，也进行了装饰。“理由有两个，”安德鲁·伯金表示。“对于演员来说，这个环境更具真实感，并且它方便斯坦利更改摄影机机位。但对许多人而言，这太过奢侈了。剧组是由英国人构成的，他们很傲慢，但很尊重导演，但他们也认为导演疯了。”

据合同附文所示，米高梅已经签署了克尔·杜利饰演木星探索任务的首席宇航员鲍曼。杜利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在1962年上映的影片《大卫和丽莎》中饰演的精神病患者角色广受好评。“木星任务”中另一名宇航员的角色落在了加里·洛克伍德身上，洛克伍德是前UCLA足球运动员，他饰演的大多数是电视剧角色。至于国家航天委员会科学家海伍德·弗洛伊德，米高梅为了票房缘故，建议亨利·方达或乔治C.斯科特饰演。不过，最终敲定了William Sylvester，一名居住在英国的美国演员，曾出演过仿《哥斯拉》的《巨兽格果》（1961）。展望一个充满科技专家的21世纪，库布里克大概认为明星效应会适得其反。

库布里克和米高梅制定了有利的财务条款，使用位于伯翰姆伍德制片厂，这里有10个摄影棚，而影片制作占用了其中大多数。最终，拍摄终于于1965年12月29日启动，开始拍摄月球上的弗洛伊德和其他科学家首次遇见黑石板的镜头，它用半透明的立方体和四面体打造的。

三月，剧组进入了打造得最精心的场景：探索队工作和生活的区域，一个旋转的模拟重力的离心机。库布里克的制作组花了六个月时间建造一个真正的离心机，离心机直径40英尺长，重40吨。360°全方位都进行了布置，该布景能以最高每小时3英里的速度向前或向后转动，随着速度的提高也会出现嘎吱嘎吱响。所以在一些需要翻滚的场景中，他们必须使用隐藏起来的安全带，快装板和云台必须用胶带粘起来或固定住。整个布景布满了光，只有演员在里面，有些镜头，都需要演员自己打开摄影机。即便这样，主要情节点仍然尚未解决。库布里克和克拉克仍未搞定HAL如何知晓鲍曼和Poole打算关掉他，这时洛克伍德建议使用读唇术。在给HAL找配音人选上，库布里克原本打算用Martin balsam，但觉得他的口音太美式化。另外一个英国演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换掉了。（最终，库布里克让加拿大演员道格拉斯·雷恩录制了HAL的所有台词。）

剧本另一个突出问题是：当鲍曼未带头盔乘着分离舱冒险出去营救普尔时，在哈尔拒绝鲍曼“打开舱门”的指令时，他如何回到主船。在库布里克呼吁大家研究没带头盔的人类能在外太空生存多久之后，库布里克提出鲍曼可以使用紧急密封舱进入飞船。“我想过这个方法，我觉得可行，”克拉克回应。

宇航员冲向摄影机，前后来回弹射，直到他设法抓住舱内的把手，这个镜头对杜利而言是痛苦的，由于这个镜头他没戴头盔，所以也无法使用替身。虽然看起来是水平拍摄的，但事实上是将摄影机放在密封舱布景的底部向上拍摄的。杜利站在一个两层以上的隐藏平台，不得不头部穿过逃生舱门，通过隐藏的绳索将其固定在服装下方的安全带上。当演员下落，由马戏团杂工来握紧绳索，以及仔细绑住的绳结才让杜利免于一头撞上摄影机。“我想那是拍《2001》唯一一次我一条就搞定的，感谢上帝，”演员说。

我曾问过如果绳结意外散了是否有自动防故障装置。“我和库布里克一起工作了几个月，我完全信任他。只要是他负责的，一切都不会有问题，要不然我早就完了。”

探索场景的拍摄持续到1966年春。之后，拍摄暂停了一年多，这期间库布里克一直在研究在哪里和如何拍摄“人类的黎明”开场片段。起初，他打算到非洲外景地拍摄，然后在英国找寻能冒充非洲沙漠的景观（不成），最后决定使用实验性的“Front Screen Projection投影方法”系统来打造逼真的景象。其中的类人猿都是人类穿上道具服扮演的，在导演的坚持下，还让一名女性穿戴上能流出牛奶的乳房道具，不过遗憾的是并没有拍摄小黑猩猩和大猩猩玩耍的镜头，这些道具都是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设计和制作的，因为库布里克担心会被泄露出去，被《人猿星球》剧组知道，所有拍摄也是非常保密的。然而更加戏剧化（不过令人印象更深刻）的《人猿星球》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化妆奖时，想必《2001》剧组内心是相当苦涩的。

与此同时，美术部门和特效部门以及100多名模型制作人员正在辛辛苦苦地制作这部电影的精美特效镜头。在导演要求特效应为前所未有的逼真的进行一切，特效组在汤姆·哈代、Con Pederson，Douglas Trumbull和Wally Veevers的领导下，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他们的突破在Piers Bizony编写的书以及无数电影期刊文章都有记载。其中遇到最大的困难就是，库布里克始终坚持一个观点，即在合成镜头时，并不存在第二代或第三代影像合成技术，因此，每一个特定场景中的每一个元素：一个宇宙飞船叠加一个星系，或者一颗行星叠加上一位演员，或者两者同时叠加的情况，老库都要求通过摄影机在同一段胶片上重复拍摄，这就会导致，拍摄会时隔一年多。 更别说更复杂的镜头，可能有7、8个元素，甚至10个元素了。 如果运动镜头中再增加其他不可控因素，例如星星在太空船的边缘一闪而过，一旦错过了，就需要不断重拍。 正如库布里克写给克拉克的信所说的：“我们正在拍摄伟大而壮观的镜头，但是所有的事情看上去好像是一个无限循环的游戏。”

这封信的日期是1967年1月1日，是在《2001》原定上映日期的几个月后。库布里克和克拉克之间的关系也由于档期延迟变得十分紧张，因为电影的延迟和剧情的不断变动也导致小说的出版推后，而克拉克声称他急需这笔小说出版费。库布里克为库布里克安排了银行贷款，但克拉克并没有满意。他引用经纪人和出版商的警告说，推迟出版这本书会大大减少他的收入，他写信给库布里克说：“你可以承担这种风险，我不能；如果你错了，我们就损失了十多万，你至少要对我负道义上的责任，我想你会同意这点。”库布里克对随后的恳求做出了激烈的回应（同时还自己借了$15,000给克拉克）：“正如你可以想象的，这部电影也涉及了相当大量的资金，以及许多人都希望这部电影赶紧拍完。唯一的区别是，不是持续的施以压力和不光明正大的指责，而是对这个问题要有个客观的理解，不胜感激。”最终，在电影上映的几个月后，小说出版了，相当成功，这样做，也许库布里克一直以来的意图是不希望小说抢了电影的风头。

米高梅远比克拉克有耐心，即便电影的制作开始超出预算。1966年秋，Variety报道《2001》的成本已经从600万美元增加到700万美元。罗伯特·奥布莱恩仍然表示乐观。“斯坦利是个诚实的人，”他告诉Variety，解释说库布里克对成本超支的情况很清楚。“现在600万美元我们可以拥有巴克·罗杰斯之类的……但是当用700万美元就可以拥有斯坦利·库布里克时为什么我们要花600万拥有巴克·罗杰斯呢？”

奥布莱恩的纵容并没有总是得到回报，库布里克选择在英格兰拍摄，部分原因是为了和米高梅保持适当距离（他很快就要亲自搬到那里去）。为了响应工作室要求在院线看片会上展示两分半钟的片花集锦，导演抱怨说：“所有这类事都令人讨厌，而且浪费时间，拉低影片完成的速度……这让我很不开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奥布莱恩向Variety保证影片一切进展顺利，他和其他几位高管飞往英国确认。据安德鲁·伯金说：“某一天，库布里克叫我们过去，说‘嗨，伙计’——这是他的口头禅，下周六米高梅公司要来人，因为他们非常担心完成日期会一直延长。所以斯坦利说，‘你能整理一些看起来令人印象深刻的图表，贴在会议室吗？别担心。他们不需要有任何意义，只要看起来不错。’于是我们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之后，有次我被叫到会议室，斯坦利说：‘这是安德鲁，’然后说‘安德鲁，你能解释一下这些图表吗？’我只能即兴发挥，各种虚张声势，但很显然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后他们离开后又写了张支票，电影又继续拍摄。”

特效、剪辑和其他后期制作工作一直持续到1968年4月华盛顿特区的首映，在此之前他一直在伊丽莎白女王游轮上的剪辑房里工作。最后，他放弃描绘外星人，认为任何人类设计出来的生命体都不足够超凡脱俗。克拉克提出鲍曼在影片结尾变成胎儿般“星孩”的想法。无论这影像是表面意思或是隐喻都有观众来决定，但库布里克的档案资料里还提到他致电芝加哥生物供应公司，希望公司可以提供各种发展状态下的“保存的人类胚胎”，大概这就是库布里克对任何概念都要进行透彻研究的极端例子。（公司简明扼要地回复“无法提供人类胚胎……抱歉。”）

这听起来可能很有趣，这部2小时19分钟长的电影节奏缓慢得让有些人觉得太单调乏味，但库布里克在剪辑室里大刀阔斧地对《2001》故事叙述进行了更多删减。之后，他说他所追求的是“非口头叙述。”删掉了大段大段的叙事，删掉了大量的说明式对白，包括HAL被关掉之后，调度中心解释电脑出了什么问题这一整个场景。

电影最后落实到位的元素就是它的配乐。库布里克聘请了他曾经合作过《斯巴达克斯》（1960）的作曲人亚力克斯·诺斯来为《2001》作曲。1967年12月伊始，诺斯被安置在伦敦的一所公寓里，在那里他创作了电影原声音乐并最终录制了超过40分钟的音乐。但导演喜欢那些用于临时配乐的古典和现代交响乐。库布里克警告诺斯他可能要终止使用临时配乐但含糊其斯，于是诺斯继续他的配乐创作工作。由于库布里克的迟迟不下决定和紧迫制作期限，作曲家开始患上背部痉挛，严重到他被带到救护车中进行录音。在他自己的笔记中（现收藏于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的玛格丽特·赫里克图书馆），他似乎发泄了他的崩溃：“拖延我——说喜欢我的创作，然后又改变了主意…扎心…”。

在1月底，库布里克告知诺斯已不再需要他的服务了。“我很抱歉，在没有对我创作的音乐做任何讨论的情况下就这样结束了，”诺斯苦涩地写给库布里克。但像许多合作者一样，他仍然表达他的敬佩，在信尾以乐观的语气作结：“祝影片一切顺利……它让我非常触动……祝你好运！！！”

有个好莱坞传奇是，起初《2001》境遇低迷：被影评人批评，被观众忽视，几乎都要下映了，它最终被许多嬉皮士发现和拥戴。

杜利回忆试映当天的情况：“观众走出来，很困惑，不知道电影在表达什么？”早期的影评给的评价也都很差。在《纽约时报》Renata Adler写道“《2001》发挥了非常特殊的无聊魅力。”但电影立刻在年轻观众群里火了起来。Variety报道，最初的门票销售量比大卫·里恩的《日瓦戈医生》（1965）的数字高出30%，，这是米高梅十年来最高的成就。《2001》最终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特效奖——这部电影其实还获得了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和美术指导等提名。尽管库布里克获得过四次最佳导演的提名，但是他从没有得过奖，这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件事。

库布里克对《2001》非常自信，在电影上映前不久，他就买了价值$20,500的米高梅股票。（但奥布莱恩无法在股东的反抗中生存下来，公司于1969年落入金融家Kirk Kerkorian手中，后者卖掉了该公司最有价值的资产，包括对《乱世佳人》和《雨中曲》等经典影片的所有权，留下了一个公司空壳。）尽管如此，早期的差评仍让库布里克感到烦恼。“我确实听到过这个小道消息，他对这部电影的初评非常失望，”鲍威尔说。“我认为，像大多数天才一样，他天生对自己的才华充满信心。但与此同时，你希望收到别人的赞赏。他曾向我展示收到很多来自孩子的信，孩子们似乎从电影中了解到一些超出电影故事的东西，我觉得这比什么都让他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