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 得罪香港片方的影评人,是怎么成为一线导演的?
采访:法兰西胶片
撰文:空山
导演这一行,很多人都不是科班出身/一出道就当导演。
希区柯克以前在电报公司打工,卡梅隆以前开卡车,吕克·贝松是玩潜水的,昆汀是卖盘的。
这几年国内新导演,流行出道前干婚庆。毕赣、张大磊、韩延、徐磊(《平原上的夏洛克》)已组成婚庆导演天团。
今天要说的翁子光导演,在《踏血寻梅》之前,一直是广大影迷心中的影评人,常年在《香港电影》(《看电影》旗下杂志,只在中国香港地区发行)上出没。
说批哪个电影,立刻就风驰电掣。当年被他骂过的香港电影/出品公司,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
痛批了几年,他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导演,处女作就提名金像奖新晋导演,第三部作品就包揽金像演员大满贯。
他经历什么?
他是怎么做到的?
照例奉上长文(7700字)和目录,点击就看影评人如何当导演!
1.我和妈妈是大陆人,小时候曾被歧视
2.在导演协会上编导班,陈可辛、林岭东、许鞍华是我老师
3.跟着程小东的弟弟做音响效果,入行第一部戏是《花样年华》
4.给杨紫琼打工,用一封电邮让张艺谋改变心意
5.在北京,盗版碟和《看电影》给我打开了新大门
6.20出头当影评人,批判了很多香港电影
7.拿着副导演的钱,操着导演的心
8.前辈对我说:你眼又盲,耳又聋,你怎么当导演?
9.许鞍华鼓励我拍了第一部电影,现在看浑身起鸡皮疙瘩
10.香港电影很不景气,那年我提名了金像奖新晋导演
11.我没那么霸气,可能注定成不了好导演
12.不喜欢别人问我,怎么哄女演员拍裸露戏
13.春夏和我像一家人,因为她不听徐浩峰的话我骂了她
此文为翁子光导演前传,点击链接获取更多猛料:翁子光:“太平洋大逃杀”已经改了10稿,再等等
01
我和妈妈是大陆人,小时候曾被歧视
我家都是香港新移民,妈妈和我都是从广东农村来的。
八九岁的时候,我看到香港街边有游戏机中心,叫打机。很想去玩一下。妈妈就说,好啊。大概5毛钱一局。
回家后,她被亲戚骂到扑街。说,你这个大陆女人什么都不懂,这些游戏机中心是小孩可以进去玩的吗?
当时家里有洗衣机,但妈妈老觉得手洗更干净。我记得她在洗手间,一边搓衣服一边哭。最记得妈妈这个背影,她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说起这个来,我想哭,我觉得那时候大陆人是有被歧视。
02
在导演协会上编导班,陈可辛、林岭东、许鞍华是我老师
我不是科班出身,1999年在导演协会上编导班。晚上去油麻地上课。花了4万多港币,念了一年,当时家里特别没钱,弟弟还在念书,所以挺感激家人的。
很多导演来讲课,陈可辛、林岭东、许鞍华、李志毅,他们会把绝活在一天里拿出来,很过瘾。
为什么能找到那么多导演呢?这个很值得记,当时有个叫孙家雯的老人,是TVB训练班的老师,王家卫、梁朝伟他都有教过的。
他是编导班的校长,特别博学,不光聊电影,也聊哲学、美学,很多天南地北的东西。他是一个很有抱负、特别温文的老人,但有一些人会欺负他。
编导班办了四、五届,去年续办,我还当过导师,今年我就不答应了,因为没时间,又不喜欢教课。
当年的很多学生都出来了。郭子健、郑思杰,他俩一起拍了《打擂台》。还有林爱华(《整容日记》)、区焯文(《鸭王》)。
03
跟着程小东的弟弟做音响效果,入行第一部戏是《花样年华》
我1999年入行,最早做音响效果,跟了程小龙(程小东的弟弟)差不多一年。八九十年代很多港片,音响效果都写着程小龙。
程小龙
我入行第一个戏是《花样年华》,因为做徒弟,只看着他们做。
光做小效果,比如脚步声、风声、门开关的声音,就做了30天。改完又改,门怎么开都有讲究。
当时我就说,哇,电影好厉害!
其实只有王家卫会这么干,还有当时的刘镇伟,他们是一路人。
2000《花样年华》
我就是一个小弟,会把报纸撕到一条条,模仿古装片里风吹树的声音,用一块布做袖子动的声音。
也做剧,那时候电视剧开始泛滥,同期声不认真收。特别有了横店之后,根本无法收音,所以全都是配音补效果。
当时很忙,做到凌晨三四点,我会说要去洗手间,然后在里面睡一下。
感谢程小龙,教我很多。因为只有做后期,你才能反复去看一个画面。
而且同一个录音室里还包含了剪接、配音,了解很多,也见到不同的导演,像邱礼涛、许鞍华。
04
给杨紫琼打工,用一封电邮让张艺谋改变心意
给程小龙工作了大概一年多,感觉要去接触真正的电影制作。杨紫琼当时刚开公司,叫电影神话,要找人,我就去当小工。
公司办了一个“长片剧本及短片创作”的比赛,因为杨紫琼的面子,请了李安、张艺谋、鲍德熹、还有张婉婷来做评委。
那是2001年,张艺谋在忙《英雄》,说没空。
我刚学会电邮,就很大胆给他写电邮说,你知道吗,我们收到多少多少剧本、短片,这些人都是因为知道有机会被你张艺谋看到才参加。
他就直接说,那好吧,我来。我很感动,还一直留着那个电邮。
后来很多人批评《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我都帮他说话,说其实张艺谋人还挺好的。然后还被骂,说他人怎么样,跟他作品怎么样是两回事!哈哈哈哈。
张艺谋在《英雄》剧组
当时比赛面向内地、台湾、香港三个地区,收到了1700多个长片剧本。
我要把剧本看完,然后给第一轮的评委做介绍。我后来写剧本的兴趣或者是启蒙,就是在这1700多剧本里。
我会对比三个地方不同的文化。
台湾就有情怀、乡愁,哪怕大家形容为小情小爱,但能找到生活里微妙的东西。
内地的剧本,文化根基特别厚,情感特别深重。
香港剧本什么都没有。
好听点,就说有商业类型片的感觉。但是他们所谓的创意、想象力,对我来说是最没有用的、最没有营养的。我当时最不待见香港剧本。
05
在北京,盗版碟和《看电影》给我打开了新大门
那时候杨紫琼在北京拍《天脉传奇》,我们办比赛要追她的时间,也来了北京,跟剧组住在紫玉饭店。
《天脉传奇》
我第一次来北京,普通话说不好,整个城市的气氛、气侯、建筑,很多东西对我来说既很旧,也很新。
在这我第一次看到《看电影》杂志,当时眼睛好,从头到尾能看一通宵,第二天再去上班。现在老花眼,看不清字了。
我买了很多《看电影》杂志,后来回香港也继续订。
2001年第14期《看电影》
很多电影、导演当时我完全没有听过。
只知道法国电影新浪潮,但不知道欧洲影坛还有罗伯特·布列松、《扒手》《迷墙》《索多玛120天》。
因为香港那个年代,看国外电影很难。录像带年代,绝没有这些电影。我在艺术中心工作的朋友,有一些片子,倒录出来给我。包括侯孝贤的电影,主流音像店也租不到。
在香港,真的在等着电视。
我半夜在英文台看3个小时的《悲情城市》,很困,画面都没动,但很感动,原来电影可以是这样的。
1989年《悲情城市》
录像带之后就有VCD,舒琪(香港导演、影评人)的创造社出了很多小津安二郎,还有特吕弗的电影。另一家公司出了很多库布里克,我们才能勉强看到。
但法斯宾德、罗伯特·布列松、帕索里尼,在内地才能看到。
当时就觉得在这边开眼界了,好像是贾樟柯说的,中国是世界最大的电影图书馆。
当时新街口有个盗版碟店,电影学院里有一家。我当时就拿着《看电影》按片名去买。
也有人拖着行李箱来剧组卖碟,我说还有这样的?
大家都去我的房间,那些碟挺脏的,在我床上铺得满满的,我就挑,当时工资很低,但花了很多钱买。
办比赛也跟很多电影人打交道,特别是电影学生,现在很多都成为了导演。
陈洪伟现在做腾讯影业的总监。常征刚拍了段奕宏的《引爆者》,就是当年参加比赛得奖的导演。有个女编剧叫王芸,是电视剧版《杜拉拉升职》的编剧。周隼是美国回来的,拍了《那年夏天你去了哪里》,也是李连杰那版《霍元甲》的编剧。
我的电影生命是这样开始的,就在北京,从《看电影》,从盗版碟,也从我认识这波人开始。
06
20出头当影评人,批判了很多香港电影
回来后,我开始做场记、混制片组,也做过美术组的小工,哪里要我来,我就到哪里去。
香港电影节奏很快,大家工作很到位,纪律性很强。但我当时觉得有个最大的问题,你们都在拍什么?
我对这个东西很有想法,突然就觉得理论很重要,但在片场没办法表达,因为我是小工。
所以同时间就写影评,来平衡我自己。2001年就开始了,22岁。
写了就投稿,开始有报纸约稿。最早是给《电影双周刊》,后来给《看电影》。
但《看电影》一开始没要,可能稿件泛滥了。我觉得《看电影》有很多技术性的东西,后来发展有专栏,周黎明、苏七七、罗展凤。
后来我升到副导演,拍了不少片。也开始在电台当嘉宾,后来当主持,还在电视上讲电影。2005年,我跟林奕华(舞台剧编剧、导演),每个礼拜会讲新上映的电影。
大家看到我的时候,还吓一跳,不相信原来你只有20出头。
做影评人的收入和副导演差不多。我做电台主持,或者去中学讲电影,时薪绝对比副导演高。但是当副导演是很宝贵的学习,那真的是制作电影。
我同一时间在电影领域的两边走。有时候在片场,也被人讽刺,“他还是影评人呢,他很懂电影啊”。
有一次我见到一个制片人和演员。制片人跟演员说,给你介绍一个影评人,叫翁子光,他有没有得罪过你呀?
演员开玩笑说,没有啊,是我跟导演拍的电影不好啦,得罪了他。
是谁我就不便说啦。
当时我是比较有批判性的,也比较客观理智,不是为了炫耀自己有多懂。批判不代表不喜欢,尊重一部电影我才批判它。
反正我当时批判很多电影公司,他们请我去看首映还调侃我。
“好吧,请你来看我们的电影,给你票、给你机会来骂我们。”
“不是这么说啦,我还是支持你们的。”
我老是骂,但你说我有没有改变?有。
当时李志毅导演说,“你做了导演之后,再做影评人是很有困难的。如果你自己拍一个电影,同档期有其它电影,那你评不评那些电影呢?对那些电影你能给批评意见吗?”
我想对呀。
现在我没有那么批判了,很留手。而且我觉得好的东西,会毫不保留地、很肉麻地给好评。
像《三夫》,很多人有意见。但是我会给另一个角度,一个作者在很真诚给你表露一个东西。你可能会讨厌这个电影,但还是要尊重诚意。
比方《送我上青云》,我会毫无保留地给它站台,题材大胆,敢于触碰就很好!
我跟姚晨说,你就是这么一个代表人物,千万不要让人家觉得是那种不汤不水的,你要在能容许的范围内,尽量给一个能量。
凡是有人忽略掉这个电影好的东西,或者电影不那么热门,我就会给多一点支持。
2019《送我上青云》
07
拿着副导演的钱,操着导演的心
2001年到2005年,我当副导演做了不少电影。
有很多是电视电影,像《阴阳路》拍了二十集,很多集只卖去东南亚的。用DV录像的方法拍几天,随便找个戏院放放,就证明在香港上映过,去东南亚就能卖。
都是一些鬼片、监狱片,很粗糙的。
我就感觉那些导演不是特别用心。天黑了,没光了,不拍了。
我说没光怎么不能拍呢?有个东西叫蒙太奇。拍对白戏,台词都没讲完啊。我是副导演,就说开拍,演员不要收工,还没到时候。就多拍一个背影镜头,然后加旁白,也可以把戏说完。
那些灯光师当时最喜欢骗剧组,没光了,不连续了,不拍了。下雨了,不拍了。
因为大家觉得拍这种电影,没意思,反正就卖点钱,大概四五天,最少三天就拍完了。
一段长对白,来回推轨道,然后剪剪算了。我那时候年轻,老说不能这样,拍一束光、拍一些小道具也好啊。
我跟导演说,你不拍,永远就没有这个东西,你拍了不要,剪掉没关系,但是这个活儿干了,今天晚上睡觉安稳。
我当时是有这么一个精神,做副导演的工作,对我影响很多。
08
你眼又盲,耳又聋,你还想当导演,你怎么当?
最早我当然有导演梦了。
但做音效时,我反应很慢,比方对麦克风做动作,要有一帮人跳下来,跺在地上。
有一天大家刚弄一半,程小龙打开灯说:“翁子光,你眼睛也瞎,你耳朵也聋,你还想当导演,你怎么当导演呢?我问你,为什么大家跳的时候你不跳?”
我来不及反应啊!我在看电影,投入在那里面,我觉得我是一个一直在看电影的人。
后来做副导演,我是有名勤快的,有时候其他部门的工作也会补一下。
但我有点笨,很多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处理,想半天,会花很多时间,几乎不睡。
我在刘德华的天幕公司,做了两个电影的制片组工作。有一天搞到凌晨四五点,打算回家洗澡、睡会儿,结果直接就在公司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来了,就又开工。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一个电影那么困难,一个导演负那么多的责任,我到底有没有本事做一个好的导演?是不是真要做导演呢?
当时我最觉得自己能掌握好的,就是灌输一些电影的想法,或者是提一些问题。
我写影评,常常有一句话:“好电影不是在告诉你一个事情,是在问你一个问题”。
所以我最好是当编剧。
做副导演的时候,碰到南燕,是林岭东的弟弟,他也是编剧。我把自己写的剧本给他看。他说我不看,你跟我讲。
后来我发现,南燕虽然是金像奖的最佳编剧,但他不认字,厉害吧?《监狱风云》是他的作品,他口述。
南燕
当时他用5000块买了我的剧本,不算太多,但我觉得起码能发表。
我到现在也说,我不喜欢当导演,我喜欢当编剧。很多人误解我,其实我是觉得编剧是我更擅长的。
因为我一个人可以完成,而且可以保留很多想象的空间,把主题什么都理好,再交给导演,让导演去发挥。
09
许鞍华鼓励我拍了第一部电影,现在看浑身起鸡皮疙瘩
当时刘德华的天幕支持了一些新导演,叫“新星导”,后来就有宁浩。其中有一部叫《疯狂主妇》,导演是李公乐。
我就去接触他,说很喜欢你的作品,有个剧本给你,你要不要拍?
那个剧本就是《明媚时光》,跟他聊得很好,他还买麦基的《编剧》给我看,但我不喜欢。
后来也没找到足够的资金,李公乐就去干商业电影的活儿了,人家也要吃饭啊。
李公乐
当时我很郁闷,怎么办?就找了许鞍华。
因为我帮她的《天水围的日与夜》找过演员,她也是我老师。就让她帮忙看剧本。
她说,这个故事没多少钱就能拍,既然是你想要的,为什么不自己当导演呢?
当时我就重新去想,对,为什么自己不拍呢?
如果当时不是许鞍华这么说,我就不拍了。
许鞍华
我做制片人,最低成本是8万块,帮一个导演拍过《我是猫》。所以我觉得能搞定。跟投资方说,我要30多万。那人还说30多万就能拍电影?我说你相信我,我做过制片。
完了之后,我就找演员,有我堂弟翁家轩。
还有一些不收很贵片酬,但是对影迷来说有特别意义的演员。
太保得过金马奖,他一般演男配,我请他来演男主,他很高兴。但是听到片酬脸色一沉,最后也来了。
许素莹,《半边人》的女主,当时可能有20年没演戏了。
梁荣忠,《唐伯虎点秋香》里跟周星驰竞争当家丁的,他是话剧演员,表演非常不错,我觉得他可以演很认真的老师。
梁荣忠
这些对香港人来说有集体回忆的演员,也没花多少钱。
工作人员多是朋友,我到现在还很感谢,当年有很多电影学生来当志工。
许鞍华没有挂名监制。她之前做过某个电影的监制,觉得没控制住。但她鼓励我说,你那么年轻,拍不好也无所谓。
我说,对,拍不好,继续做影评人。
她说,不对,找后路是不会成功的,必须一往无前地去做。
因为很喜欢台湾电影,我就拍了很多定焦的镜头,侯孝贤风格。
拍了没一半,请许鞍华来看片。她问,你想我说坦白话,还是场面话?当然坦白话啦!
她就说了一堆批评我的东西。
你的镜头又不远,又不近,怎么弄?这么多业余演员,表演问题都在长镜头里暴露了。你要明白,香港的城市景观跟台湾是不一样的,要变通。
翁子光,我知道你想做一些跟人家(港片)不一样的东西,但是跟人家不一样,不代表比人家好。
这句话,我现在都记得。
送走许鞍华,我在街上溜了一大圈,怎么办?还要继续拍吗?拍吧。
但是开始的想法,不能不坚持,要不一半这样,一半那样,就狗屁不通了。
我就想了一些方法做平衡,40多天终于拍完,花了100多万,自己也投了点。
2009《明媚时光》
最后给许导看成片,她看完说我要走了。
我很担心,送她下去坐巴士,许导是很节俭的人。到了巴士站,她说,阿翁,我觉得很安慰,你剪回来了,拍好了。
那时候我就好开心!
我觉得她有安慰的成分,电影很学生作业。
10
香港电影很不景气,那年我提名了金像奖新晋导演
当时香港国际电影节的人来看片,说剪短一点嘛,一个香港的小人物小故事,又不是史诗。除非好看到《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那样,再长也没人投诉,还嫌不够长呢。
其实他暗示这个电影不够好。烂片的美德就是短嘛。
初剪是两个半小时,给他们看的是136分钟,后来剪了3分钟,他们就说,算了算了,让你进来吧。
因为当年香港真的没新导演。一方面大批香港导演去内地,二方面香港电影真的不景气。
他们觉得,起码我有话想说,影像有讲究,有风格。
2009年金像奖新晋导演,加上我就3个提名,《音乐人生》的张经纬、《杀人犯》的周显扬。当时就知道输定给张经纬了。
现在回看《明媚时光》,我都会起鸡皮疙瘩。这样的对白是人说的吗?这个画面怎么这样拍?这样表演能要吗?
但宝贵的东西也有,就是真诚。
我成为一个所谓的导演,就是从《明媚时光》开始。
11
我没那么霸气,可能注定成不了好导演
我拍片,郭子健来探班。他说,真的很喜欢看你拍戏,感觉这戏跟你无关。
我在拍《踏血寻梅》的时候,是在春夏的耳根说话的,都是走过去慢慢说,很平静。在那边走走摆摆,差不多就拍了。
郭子健说他在片场拍戏很激动。
我拍戏可能发过一两次脾气,有时候一些人没做好,浪费大家心血。
杜可风也这样,比方说我们偷偷地抓春夏的状态,没有喊action。有个副导演看到在拍,就说action!演员吓一跳。那次杜可风骂得什么脏话都出来了。
我是那种,比方说那个画稍微移一点点,颜色稍微改一点点的。
有些导演很权威的,比方说徐克,我喜欢这样,你要改!就是爷们儿啊。姜文也是,你会感觉到他男性的荷尔蒙。
好导演都“独裁”,像黑泽明,最有名就是拍几十匹马,身高大小颜色都要一样的。李安也是,他要一个1956年的东西,你给1955年的,不要。
我不是这样的,可能注定成不了好导演。
12
不喜欢别人问我,怎么去哄女演员拍裸露戏
记者常常问,你怎么那么厉害,拍第一个电影就哄得女演员脱衣服。我非常不喜欢这个说法。
我拍了三个电影,都是三级片,都有裸露。
第二个电影《微交少女》,裸露用的替身,当时演员不愿意去做,我觉得也没有必要牺牲。因为在我眼里,《微交少女》特别商业,跟艺术完全沾不上边。
找春夏拍《踏血寻梅》,我没说露到什么程度,只跟她说,你要想想,你演一个援交少女、性工作者,有床戏哦,你要跟父母商量。
她当时才21岁,说导演,我18岁之后,父母没赞成过我做任何一件事,所以你不要担心。
这人说话很有意思。而且她真的觉得,她跟这个角色很多共通,包括她的孤独感。她好喜欢剧本。
所以我常常说,其实我比演员更幸运,他们演得很好,他们选择了我。
13
春夏和我像一家人,因为她不听徐浩峰的话我骂了她
我和春夏去跟梅峰老师讨论过事。
见面之后,梅峰第一个评价就是,感觉春夏来的时候心情好像没那么好,但见到你,她像看到自己家舅舅的感觉一样。
《1980》中的春夏,梅峰执导
我常常问她你在那边拍得好不好?她说,梅峰导演跟你不一样,不会跟我说很具体,让我自己感受,但我演出来,导演就很满意。
就像小孩回家跟爸爸说,我今天在学校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次我骂她,听说你拍徐浩峰的《刀背藏身》没那么听话。
她说,哥,我真的很委屈,你知道我拍这个电影会死的。
因为她的动作场面真的特别困难,在悬崖拍,长镜头,要吊钢索。
我会形容春夏是个手脚不协调的人,但徐浩峰对她的要求特别高,而且春夏永远不会说“不”,她一定要去做。
她跟我说,如果我按照这个动作做,我会死的。
我跟春夏就是这样的关系。她接下来会有很多作品,《第十一回》、《刀背藏身》、《1980》。
我非常期待春夏的第二次爆发,这个你做标题都可以,我觉得还有第三第四次。她就是那种在沉静里面爆发,给你意外惊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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