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文章让你读懂《水形物语》背后的色彩奥秘

由吉尔莫·德尔·托罗执导，在今年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荣获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艺术指导、最佳原创配乐五个大奖的影片《水形物语》终于在这个月里和中国观众见面。

电影讲述了1963年的美苏冷战时期，在美国实验室做底层工作的哑女艾丽莎和一条供实验用的人鱼之间的奇幻爱情故事。尽管《水形物语》在故事上一直饱受争议，但抛开内容我们以色彩的角度去看，可以说电影在用色上十分讲究。今天我们就来和大家聊一聊《水形物语》背后的色彩应用与象征。

一、蓝绿色：水与海洋

作为一个颇具魔幻色彩的成人童话，《水形物语》在影调上充满着浪漫、奇幻的氛围。蓝绿色做为大海和水的象征，成为了贯穿整个影片的主色调。但影片的色彩逻辑并不是简单的人鱼恋=蓝绿色这么简单。

这还要从故事中人鱼的来历和女主艾丽莎脖子上的三道印记说起。电影中的人鱼来自亚马逊雨林，被当地土著奉为神明，他不仅能够学会与人类交流，而且还拥有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在电影的结尾，艾丽莎脖子上的三道印记变成了在水中呼吸的鳃，最终和人鱼生活在水底。我们也许会下意识的认为，圆满的结局只是“剧情需要”，却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艾丽莎来自哪里，为什么会进化出鳃，他和人鱼之间是否还有更深的渊源。

如果大家对《水形物语》的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有过了解，一定知道他是一名狂热的克鲁苏神话爱好者。克苏鲁（Cthulhu），是由美国小说家H·P·洛夫克拉夫特（Lovecraft）创造的神话体系。我们今天大量的电影、游戏里都有克鲁苏神话的影子。


《水形物语》中的人鱼渊源，正是来源于克鲁苏神话中的《印斯茅斯阴霾》一篇。影片中的人鱼形象也与《印斯茅斯阴霾》中描述的的邪神大衮（Dagon)如出一辙。

《印斯茅斯的阴霾》讲述了1643年一个建立在港口边的小型聚落印斯茅斯里，当地一群拥有极大势力的商船船长和半人半蛙的海底种族深潜者交易。在交易的过程中当地人与定时爬上岸的深潜者混血，他们生出来的孩子每到一定年纪都开始出现人鱼的特征并逐渐进化成深潜者，最终进入海里生活的故事。

我们联系一下影片女主角的身世。艾丽莎是混血，在婴儿时期被人割伤了声带丢弃在河里成为孤儿，脖子上有三道印记（最后被人鱼激活进化成鳃）。大家心里或许已经有了一个答案，那就是艾丽莎本身就是人和人鱼的结晶。我相信在导演30多页的人物传记里，女主角的来历正是《印斯茅斯阴霾》中人鱼混血后没有转化完成的深潜者，而影片中的人鱼则是进化完成的深潜者。因此她们的生命天生就带着大海的基因，水和海洋是他们的归宿。

有了这样的人物背景基础，蓝绿色做为奠定影片基调的颜色也变得更加富有韵味。

影片的绘景美术师Matthew Lammerich在它访谈中也说道“女主角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暗示着水或海洋，她的世界里的一切，我们都想以某种方式被水定义或由水形成”。

影片中艾丽莎的卧室给人的直观感受是潮湿，充满水汽的，无论是地板、墙壁都浸透着一层湿润的绿色，就像是常年在大海航行船只的夹板上一样。如果大家看的仔细能发现艾丽莎对面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有着若隐若现的波浪状纹理。



这面壁纸其实是以日本的著名的浮世绘作品《神奈川冲浪里》作为基础，铺满剥落的油漆以及不同的污渍和洗涤物，再经过各种做旧的工艺最终完成的。浮世绘在做旧的过程中，色彩也呈现出从蓝色到绿色的一个传递。




同样在给到艾丽莎房间时钟的特写镜头时，也能够隐约看到墙壁上绿色与黄色组成的鱼鳞状图案，这也暗示了女主角与大海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水形物语》从整个影片的色彩基调到单个场景的细节呈现，我们都能够在人物和故事中追根溯源。一方面我们不得不惊叹影片在美术上的良苦用心，另一方面，吉尔莫·德尔·托罗对于视觉语言的应用绝对是炉火纯青的。

二、绿色：未来与进步

《水形物语》的背景设定在1963年的美苏冷战时期，为了取得太空的领导权，两国在航天领域展开了激烈的竞争。1961年苏联发射了第一艘宇宙载人飞船，尤里·加加林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登上太空的宇航员。随后美国总统肯尼迪制定了著名的阿波罗登月计划，不久之后的1969年，美国成功实现载人登月飞行。

太空竞赛使人类构想了一个以高科技为标志的未来，绿色作为象征着未来的颜色在影片中大量被大量使用。

影片中和女主角一起生活的老画家吉尔斯，前后两次向他的前上司伯尼展示了自己的得意画作，并希望重新回到公司工作。第一次，吉尔斯绘制了一幅以红色为主色调的画，当他找到伯尼时却被被告知改为绿色，因为“这是新概念，绿色在未来才是主色调”。

同样的，影片的反派理查德在选购新车时，推销员极力向他推荐最新款的绿色劳斯莱斯。尽管理查德对于绿色带有抵触和反感，但当汽车推销员告诉他”这辆车就是未来”时，理查德仍然毫不犹豫的把汽车买了下来。

除此之外理查德办公室也与未来的主题息息相关。绿色是整个玻璃指挥中心的主色调，理查德渴望在这个小屋里干出一番事业，获得将军的回报与认可，同时它又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反感，恨不得马上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绿色成为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施加在这个时代的人身上。在这种长期的压力下理查德变得有些分裂，这一点从他随身携带的绿色糖果中也能看出。糖果是理查德的强心剂，他能够从这种绿色身上寻找到精神的慰藉（尽管理查德如此厌恶绿色）。

因此绿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为了影片邪恶势力的代表，这种带有科技感的邪恶驱使着理查德去杀死人鱼，完成任务。

三、黄色：温暖与危险

同样是黄色，当它在影片不同的场景中出现时，所呈现出来的意义也完全相反。

每当镜头切换到在吉尔斯的画廊里，窗外总是撒进来一片和煦的阳光，暖黄的光线下破旧的小屋让人感到异常的温暖与宁静。作为被主流社会排斥的边缘人，吉尔斯与艾丽莎在公寓里相依为命，拥抱取暖。黄色在这里象征着亲情与稳定。

这样的暖黄色也在苏联间谍霍夫斯泰特的公寓里出现。霍夫斯泰特是一个尊重生命的生物学家，他对科学的态度比对政治更加感性。为了保护人鱼，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甚至背叛国家来帮助艾丽莎解救人鱼。黄色在这里代表着霍夫斯特勒人性的光辉。

作为影片的反派角色，理查德并非是单面的冷血杀手。家庭是理查德内心的归宿，在展现理查德家庭生活的场景中，同样以暖黄色作为了主色调。黄色在这里代表回归。


另一方面黄色也是具有警示意味的颜色，当他以光线的形式出现时，往往预示着危险。在人鱼越狱的情节，伴随着黄色的灯光闪烁，人物命运也迎来了危急存亡的关头。霍夫斯泰特博士被刺杀时，也有着一束黄色的车灯直射而过。

黄色的使用让影片中的人物变得更加丰满。他让我们看到了边缘人的自我救赎，苏联间谍的科学信仰，反派的内心归宿。作为一种衔接色，黄色将画面和故事都连接了起来。

四、黑白：纯真与童话

《水形物语》中除了彩色的部分，还有一段令人非常难忘的黑白色调情节。在送别人鱼回到大海前，女主角和人鱼在餐桌前共进晚餐，伴随着背景音乐you’ll Never Know响起, 一束极具舞台感的光线照射下来，艾丽莎幻想的黑白影像缓缓而入，两人在舞台中央起舞。

这一段情节完全以黑白的形式呈现了出来。黑白在这里代表着纯粹的爱情，它给人的感受是干净的，不加任何雕饰的，甚至是童心未泯的。



其实影片在刚开始设计时，导演和摄影师一直认为《水形物语》应该完全拍成黑白片，因为它“太浪漫了，想古老的童话一样“。但是由于福斯探照灯公司只愿意给黑白片1200万美元的拍摄预算，导演最终还是放弃了拍摄黑白片的想法。

五、红色：爱情与浪漫

红色作为爱情的象征在影片中表现的十分明显。第一次红色大量出现是一次意外事件，人鱼吃掉吉尔斯家的猫后逃跑到艾丽莎家旁边的电影院，在一片红色座椅的中间，艾丽莎安慰受到惊吓的人鱼。两人之间的情感关系从这里开始发生转变。

艾丽莎的穿着前后出现了两次大的变化，这两次变化都是以红色为主题。第一次是和人鱼发生关系后，艾丽莎给自己戴上了红色的发带，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红色高跟鞋。红色在这里不仅代表着爱情的降临，更象征艾丽莎自我认知的觉醒。

第二次是艾丽莎送别人鱼时穿上了一身红色的大衣。作为一个丧失了语言能力的女人，红色是他表达爱意的另一种语言。在影片最后，一身红衣的艾丽莎与人鱼拥抱在水中，成为整个影片最为经典的镜头。

回头来看，《水形物语》中的色彩并没有显得十分复杂和晦涩。作为一个充满童话感的故事，影片红绿黄蓝的色彩简单而富于变化，充满了古典主义的美感。
“电影艺术已死”已经成为在电影界流传已久的说法，不论真实与否，世界电影的艺术质量确实在逐年下滑。与好莱坞工业特效的飞速发展向呼应的，便是电影艺术在表现方式上的乏善可陈。于是复古成为了新时代艺术电影发展的一个方向。
如果说六年前《艺术家》拿下最佳影片是对默片的一次致敬和回望。那么这次《水形物语》则是用好莱坞B级怪兽电影与新古典主义做的一次旧瓶装新酒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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