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鬼到魔,一个神话故事得做些什么改变?——《钟馗伏魔》编剧谈

2015-02-28 19:46
从鬼到魔,一个神话故事得做些什么改变?——《钟馗伏魔》编剧谈
秦溱,《钟馗伏魔》第二编剧。秦老师分享《钟馗伏魔》创作过程以及创作经历,从最开始的过程,聊到电影创作人“面对鬼不得不转换成魔”的创作,编剧团队是如何改编的,到编剧职业的价值观选取,很有观点的访谈,精彩不能错过!

秦溱,曾创作过多部电视剧,曾经组建成立中国第一家专业剧本公司“黄金档影视文化”,开编剧主导影视项目之先河。曾创作由NBA三大球星参与演出的中美合拍定制电影《神奇》,将青少年篮球文化与虚拟游戏世界结合。最新创作由奥斯卡得主鲍德熹监制导演的电影《钟馗伏魔·雪妖魔灵》,将魔幻类型与中国古典文化嫁接,2015年春节档上映。
从鬼到魔,一个神话故事得做些什么改变?——《钟馗伏魔》编剧谈
秦溱老师

特邀主持人:摄影师杜昌博,电影摄影师、制作人,12年媒体与广告从业经验,前影视工业网副总裁。摄影作品有院线电影《我未成年》、《诡影危机》、《杜鹃花之恋》;纪录长片《798站》、《暖冬》;热播网剧《后会有期》;MV《不会说话的爱情》、《少年要踏上的旅程》、《只剩回忆这首歌》。监制作品有院线电影《杜鹃花之恋》;担任执行制片人的剧情长片《有人赞美聪慧、有人则不》获得2013年度华表奖优秀儿童故事片奖。创作的同时,热衷于电影制作教育和交流活动的组织,策划实施了”影视工业网公开课“、“美国电影摄影师协会(ASC)主席代表团访华“活动,并担任了”首届中美电影摄影技术和创作高峰论坛“的主持人;黄岳泰、李屏宾电影摄影大师训练营课程总策划。

从鬼到魔,一个神话故事得做些什么改变?——《钟馗伏魔》编剧谈
杜昌博:《钟馗伏魔》这个影片的缘起是什么?因为你是导演以外的第二编剧,和我们说下这个故事的创作过程。

秦溱:大盛的安总她几年前就想做钟馗这题材,中间也找过叶伟信。13年我查看资料做功课,也有这想法,对故事构架有些方向和思路,和安总他们有过交流。后来是13年的七八月份,这个戏有了些变化,安总希望鲍老师来全盘负责这个项目,同时也找了另外一个导演赵天宇,大概10月份时候天宇就叫我一起来弄剧本。当时计划就想在2015年大年初一上映,倒计时来看,非常紧张。我正式参与进入的时候,鲍老师在制作层面已经开始出很多特效了,一些原型图啊,CG概念包括钟馗变身已经定在那里了,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是有了很多限制,但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杜昌博:项目9、10月份正式启动的时候,剧本进展到什么阶段呢?

秦溱:在叶伟信那个阶段,剧本和大纲做了七八稿吧,方向可能和大家想的不是那么match,故事更线性、更传统。当时的共识就是我们要做一个中国的超级英雄电影。因为钟馗在中国历史上记载很少,只有钟馗撞榜、钟馗嫁妹是确认的,其他话本、故事都是说他怎么杀妖魔鬼怪的,不是很有系统,创作空间其实很大。那在风格概念上,鲍老师和安总都更想偏《阿凡达》一点,格局更大更史诗,所以当时在故事方向上,资方和特效团队在诉求上已经成形和规定了一些东西,包括钟馗必须要变身都是确定下来的。这种时候,所有难点就都推到剧作这边,包括演员的期待,加上倒计时摆在那里,难度和压力都很大。就像钟馗变身,从剧情上就要构造,为什么能变身?力量从哪儿来?为什么在那个故事点上他非要变身?为什么变身就成为了超级英雄呢?这么着呢,我和天宇、还有鲍老师,我们就慢慢搭建出一些体系,包括神魔人三界啊,钟馗原来是个斩妖士啊,再后来他跟魔界的关系,以及张道仙如何选中他,他所在的环境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氛围,这一大套概念都需要编剧来重新搭建、在一个既好看有悬念的故事里去完善和交代,包括必须通过剧情和人物命运来展现这些世界观。

杜昌博:作为第二编剧,你对最终银幕的视觉呈现,如果打分的话,目前成片你能打多少分?

秦溱:75分吧。我跟安总和鲍老师都说过,如果时间宽裕点,创作空间更大点,特效层面的结合更有效点,其实我们可以让这个戏的剧本再加出15分来,现在是没做到,挺可惜的,安总就说电影肯定是遗憾的艺术。这个遗憾呢,作为编剧,是要承担这个责任的。我第一次看片时候,CG只做了不到一半,还有绿幕啊,一些点位图,剧情剪到了百分之七八十吧,基本上也就是现在最终呈现那样子。说实话,看的时候还是很出乎我意料的,因为你在现场很多事情是猜不到也没精力去研究的,看后才明白,当时这么拍是这个意思。鲍老师在技术环节没有跟我们编剧交流那么深,毕竟精力和时间有限。出乎我意料的就在这,现场有些戏和场景我觉得有问题,可能会有点闷,剧情力量不够,节奏也不太对,但看片的时候,发现解决掉了很多问题,加上CG的呈现,你就能想象效果了。

杜昌博:我问你一个技术层面的问题,这个戏从第一稿到最后投拍,大概剧本一共写了多少稿?

秦溱:如果算上前面编剧写的话,有快三十稿。我和天宇,加上女编剧沈诗棋,我们三个人应该弄了有十几稿。

杜昌博:那在实际拍摄过程中,有大的改动吗?

秦溱:大的故事结构最晚是在13年12月份基本确认的,之后没有根本性的大改动,但所有具体戏都在改,开机拍摄以后也一直在改。因为现场层面的状况,还有演员在创作层面的投入,包括和鲍老师交流很多单场戏的感觉,说实话,现场改戏有些地方肯定是加分的,也有一部分现场调整,我认为是中国的创作体系决定的,不存在简单的好坏界定。

杜昌博:现场这种改动,包括台词的改动,导演是通过编剧吗?

秦溱:最终肯定是通过编剧来写的。

杜昌博:这是特别健康的一个做法。

秦溱:演员肯定对剧本有他的意见和想法,因为最终不论什么人物都是要靠演员来呈现的,他如果不相信那段剧情,肯定就是有问题的。当然在中国电影创作体系里,很多流程和标准是不可能划分得那么清晰到位的,反正谁都知道这属于行规了。

杜昌博:有的是随意性的,演员提出的想法,然后导演可能没有精心思考,或者说他当时觉得可以,但是有一些想法往往在拍摄时候再去改动,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会造成很多地方发生变化。

秦溱:对!说实话呢,一个戏的整体故事效果,导演、编剧、演员肯定都是在脑海里拍过一遍、演过一遍的。编剧呢,就是最早在脑子里演了很多遍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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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昌博:再回到这个人物上来讲。因为钟馗在中国几乎人尽皆知,但是每个人掌握的信息量都很少。这样的话,从剧作上来讲,有好的一面,也有困难的一面。好的一面,是给你创作的空间大,从内容层面来讲,观众其实对这个人物会比较缺乏认知

秦溱:这个问题分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呢,直到今天我也还在做这个功课。我个人觉得中国的神话体系是混乱的,我们基本上能找到的源头,主要就是《山海经》和《封神榜》,然后呢,民间会从这套体系里衍生出很多故事,从《山海经》出来的呢,就是盘古、女娲、后羿、黄帝、蚩尤这套路径,中国人阐释的我们人类的起源。《封神榜》讲的呢是更中国封建制度这套,武王、文王,还有那堆神仙鬼怪,雷震子呀、哪吒、杨戬这些,其实后人在这些基础上就加工啊演绎啊,弄得越来越复杂越混乱。再后来呢,随着历史变迁,终于出现一个集大成者,就是吴承恩。吴承恩是把佛、道、儒、神话体系这些都给揉到一块了,《西游记》确实是个集大成的牛逼东西,比如哪吒其实在《封神榜》里面也有,他呢就把哪吒放到唐僧取经、孙悟空大闹天宫这个故事框架里了。《西游记》的牛逼就是吴承恩用他的储备积累和想象力,创作加工出了一套体系。而且,最重要的,从电影故事类型上来说,《西游记》真的可以无限复制,你可以拍完《大闹天宫》,还可以拍《三打白骨精》,周星驰也可以用他的想象力和风格才华来创造《大话西游》、《西游除魔篇》……反正作为一个电影类型,西游记这个大筐太好了,很极致,什么都可以往里扔、也可以往外拿。它在故事框架上就规定好了,中国观众在进电影院之前也对你的故事风格和套路很熟悉,不需要再去建立体系和代入了,创作者你只需要把《三打白骨精》怎么讲的更有意思更有特点更好玩就行。

那么到《钟馗》的话,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因为神话体系本身庞大混乱,所以好处就是你可以去加工构造改变这个体系。我觉得《钟馗》在构造这个体系上面还可以,比如形成三界啊,魔界要靠魔界之灵来修炼啊,是都有过深入思考和构造了一些不错的戏的。当然一个电影不可能展现出全部设定,起码现在展现出来的能看到创作者花的心思、还不那么外行,我们算是构造出了一个世界,它当然不像《魔戒》那么完整,人家有三大本厚小说,跟《西游记》一样有特别深厚的基础。

说完这个神话体系之后,我们再说在人物上怎么去做。在中国,除了孙悟空之外,还有哪吒那些任务很明确的古代神话里的人物以外,我们怎么把钟馗做成一个超级英雄呢?故事核心最终讲的肯定是超级英雄的成长,那所谓成长到底是什么?面对困境,面对危机,面对坏人,面对阴谋,面对妖魔鬼怪,面对爱情,他在这些夹缝里面,他的力量越来越大,智慧越来越高,想摆脱和超越的境地也越来越难。其实我们是在用一个类型片套路,去讲钟馗在寻找“我是谁”的这么一故事。他发现一些事,经历了一些事,也改变了一些事,但他最后慢慢会发现,这些事原来完全不是我知道的那样,包括我自己的身份,居然我被骗了很多年,那么到最后,人物进展到了这种层面,你是不是还要坚持你的信念?你是不是还要去维护你原来相信的东西?简单说就是你原来很牛逼,后来到了更高更难的层面,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牛逼?你是不是还有能力去牛逼?因为超级英雄的选择和战斗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电影首映后,我看到有些评论真是把我们电影背后的设定和各种思考,还有隐喻,都解读得很深入很到位,就特别满足,一个创作者的良苦用心能被读懂,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最大的快感。

杜昌博:钟馗抓鬼是观众一直固有的心态,但现在成了魔,在这个转化上你做了哪些功夫?

秦溱:鬼为什么叫鬼?核心概念就是人死了之后去往的空间和状态,现在变成我们创作者完全不能触及的概念。中国现实嘛,咱们不去议论不愤青。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在汉字里天然就是贬义、充满邪恶的。人对善恶的评判投射到了神话故事里。那魔和妖是从哪来的呢?刚才说的,从《山海经》那块你研究,慢慢又形成一套仙侠体系,比如中国的道教,比如说一个动物或者植物,它通过修炼就可以变成妖。魔的概念其实很偏西方。钟馗去斩杀的那些东西,原本在各种传说里都叫做杀鬼,杀那些人死了之后变成的恶鬼,或者替冤死的鬼去伸冤,杀鬼那个故事的力量当然更牛逼,可既然不能讲这个东西给观众,我们就只好说这个叫妖,叫魔。既然是妖魔,其实就完全不可能是鬼的世界观体系了,你不可能有阎罗殿、有黑白无常、有生死薄、有奈何桥孟婆汤、有投胎转世,这就会带来一个挺麻烦的问题,观众对妖和魔会有那么害怕吗?会很有代入感吗?妖魔会对人产生什么进攻和冲击呢?这个事儿呢就没那么可怕、没那么让观众揪心了,那我们就要做一个危机,做一个阴谋,还要思考妖和魔会做什么、会对人间带来什么恶果。所以我看到有些评论说《钟馗》里面的妖魔太西化,我就会很无奈。到底什么是东方魔幻呢?包括说魔王的形象偏日系,可日系这套也是从咱中国这边转化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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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昌博:电影上映之后,面临几个量化的考量,一个是票房,再一个就是普通观众的口碑,还有一个就是制作圈。作为编剧来讲,这三者你更看重哪个?

秦溱:其实我更在乎制作圈的,也就是业内评价。因为我觉得票房当然是一个基础,比如说你票房应该达到几亿的线,如果你连这个都没达到,当然会失望,今天这个电影市场虽然畸形,可大家都关心票房,是因为这个东西才是可持续发展的基础,是贴合咱们这些年最爱聊的数字概念的,票房作为电影衡量指标是一种现实,不管好坏,你也不管资方也好,主创也好,都需要这个数字指标让你继续往下去做。不管做不做续集,还是你去操作别的项目,你一个电影连基础线都没到,那当然是你的问题。因为我们做的肯定是商业片,目的就是票房。创作者干电影这件事儿的根源经验就在于说:你是不是会跟观众互动?你是不是在做一个让观众看了有兴趣,还愿意投入地看下去,再愿意去买票的一个故事?

在观众的层面呢,其实我无法准确判断,也无法得出根本结论,就是到底谁的话更真实?谁的评价更有用?谁更代表了所谓民意?像朋友、业界这些专业的有过思考和判断的说法结论,我都愿意听。那现在网络上这种吐槽层面的评论,我真不知道是不是代表了真实观众层面的观感,我现在是觉得越来越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了。你要光听他们的吐槽和差评,这电影似乎就没法要了,我也似乎应该改行了,可你作为主创之一,你真不知道钟馗这个电影做成什么样吗?我觉得我要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的话,真是没法干这行了。而且最可怕的是,网络评论这件事是一种群体性的吐槽狂欢,骂、啐、爽,就这些、没了!当然这里面有观众可贵的直感,可真要是按照那种简单狂啐的评价方法,中国大多数电影都可以不拍了!一个大家花了几年功夫去做的电影,就真的完全一点没有价值吗?钟馗的故事真的烂到无药可救?特效真的有那么渣那么土?所以恶评如潮这种话语体系我基本不听。

接下来是你说的第三个层面,是电影业内建立在一定标准体系下的评论,我很爱听,甚至于他要是能说出来,在好莱坞这种超级英雄的类型片格局下,应该把这个故事怎么翻转了去讲,细节怎么强化,人物命运怎么更有力量,爱情应该朝哪个方向走,喜剧元素应该怎么更好地揉进去,我觉得这都是有效的,对创作者有价值的,我很想听的,因为他是在有建设性的聊。在中国破一件事很容易,那怎么去立呢?钟馗这个项目除了我们这些摸爬滚打的亲身参与者,在这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接下来再去干别的电影都是能用到的有收获的,可好像很多人包括业内人士,都不那么在意这种从业者的成长和收获了,似乎除了票房,这些我们主创最在意的评判,对今天这个国家和这个电影市场都没什么用。好像只有你可能需要某样很具体的东西,比如找哪个特效公司啊,怎么做更省钱啊,因为你看到了《钟馗》这个投资下干到的那个效果,你才会来找找主创们打听。但是在真正的制作体系上面,大家很少去分析这个事儿的得失,都在着急赶紧拍下一个吧,挣下一笔钱。反正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快速的时代,快拍、快上、快骂,很少有人再去从一件事情里面去思考和总结得失了。说大点,我觉得这是我们电影工业体系至今还没形成的根本原因,光靠钱去推动,也没错,可好莱坞为什么能做到今天,就是因为人家的电影从业者没那么着急、那么不讲究,才慢慢形成了一整套创作、运作、拍摄、营销的体系。你像苹果手机和电脑造的好,也是因为这个。
从鬼到魔,一个神话故事得做些什么改变?——《钟馗伏魔》编剧谈
杜昌博:另外一个问题,现在的编剧价值观和观众价值观如何对应,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下,从编剧角度你怎么看?另外一个问题,最近这个话题比较热,就是综艺大电影,它也涉及到电影本体的问题,大家讨论更多的也是关于电影本体,以及对产业未来健康发展到底是负面还是正面的,探讨也比较多,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观点。

秦溱:前面一个问题,我还真挺想聊。在创作层面,不论做什么样的电影,你都得让观众能看爱看,这是它的商品属性决定的。我觉得创作者当然应该有表达,现在很多人呢,觉得就是娱乐就够了,想那么多干嘛?我觉得这是一个人生观世界观的问题了,也是很关键的个人选择的问题。在一个影视作品里面我不放我的个人表达,不在里面讲点儿我自己想讲的事儿,那我干这件事儿图啥呢?这就变成业内常说的那个词儿,“行活”!就是说只用你的编剧技术、导演技术去帮你完成这件事儿,我觉得这是从事这个行业挺悲哀的事儿,很多人都只是说电影票房高就够了,电视剧收视率高就够了,可真够吗?这件事有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就是你个人去干这件事,你的意义何在?比如你可以不喜欢郭敬明和于正的价值观,没问题,但他们的东西我认为那是他们自己相信的故事,是真的他们想要表达的东西,他们不相信这件事儿,他不可能干这么多年,还干得那么成功,你换一个人试试,你不相信你讲的故事,你可能无限复制这么多部吗?不可能。从一个创作者的个体来说,你完全不相信你要讲的东西,是不可能持续发展的。

那第二个层面呢,就是在你相信你要表达的故事的过程当中,你所坚持要讲的核心的概念到底如何操作?与市场怎么结合?如何在影视产业这个群体生产体系里去更有效、损失最小地去完成和实现呢?这就是技术层面的方法论了。我今年40,我们70后经历了一些东西,包括你个人与时代与社会的关系,还有你个人的状态和观点,肯定是有很多真话不能在作品里去说的。但你起码要选择不讲假话,很多观念性的立场你实在避不过去的时候,你可以不讲啊,把那个东西避过去总是有方法的,但你也不能去讲那个假话嘛!用故事手段骗观众爱看,天经地义,可你要用虚假的观念来骗观众挺没意思的。一个作者你得有你的底线,现在这种环境下呢,大家的底线可能都会往后退,但你最终,还是要锁住那个底线,底线才是我们做这行的根本!现实欲望当然没错,但你从事这个行业的初衷,本来就是想给观众讲一个好故事,结果你可能为了更容易通过审查,可能会有更多投资,可能上映效果更好,可能会有更多粉丝,你就要讲一堆假的你自己都不信的东西,那你就彻底忘了你的初衷了。那我就会觉得这个事儿你最后怎么去面对你自己呢?除非,你能把自己骗过去,你让自己相信你讲的。你讲的故事,只要你发自内心真的相信,我就不说二话。可很多时候,我们包括观众都没那么傻,是能看出来创作者在讲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

最后咱们说说综艺这件事儿。当然几个月几天干出来的电影,和两年干出来的电影是有区别,也很可能几天干出来的电影更挣钱。站在一个从业者的心态上,还有对这个行业良性发展的角度来说,我觉得肯定是花两年时间做的东西更达标。可话说回来,很多时候,包括我们很多创作者都爱找借口,说是因为审查或者因为资方压力因为演员意愿等等,没法太在意所谓标准,那我觉得起码得守住我前面说的那两个原则吧?比如当年谢晋所要面临的夹缝比我们现在大多了,可他没讲假话,他讲他相信的东西,他还有在那个年代很独特有价值的表达,人家干出了一些能立在中国电影史上的作品。还有张艺谋早期的作品,包括《活着》,还是放了很多想法进去的。那么到今天这么一个市场化的时代里面,你自己的创作才华、能力还有执行力都没有那么牛逼,你就不能去怪别人,说什么这个东西观众看不懂或者票房差,是不对不应该的。票房是一回事儿,你的作品是不是真的牛逼,那是另外一件事儿。

市场上突然出现一个人,这个人一夜之间火了、有话题热度了,媒体就特别爱宣扬这件事儿,因为他有传奇性嘛,会增加点击量,包括像某些娱乐明星和90后创业者,都会被无限放大。我觉得这种事儿都是不可复制的,跟综艺电影一样。中国真正爆点的综艺节目,一年就那么一两档,还有些节目本身不适合拍电影,比如《中国好声音》。那像《爸爸去哪儿》和《跑男》,它真适合拍电影,《爸爸去哪儿》最重要的电影元素就是卖小孩卖萌卖亲情啊,这是电影最商业的元素了。《跑男》呢,它有任务、有奔跑、有动作,也是一个电影的基础要素,给一个小分队布置任务、让性格不同的各色人物去完成,这绝对是好莱坞电影的最标准故事框架啊。

我觉得这事儿根本不值得小提大论,《爸爸去哪儿》大家叫合家欢电影,什么意思?就跟过年去庙会一样,除了吃年夜饭,一家人去趟庙会,很应该啊!跟旅游一样!

我继续站在业内角度,当然会说综艺电影不具备所谓的电影素质。可你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电影这产品跟各种技术演变一直有关系,电影院放映的电影从默片到有声片,从黑白片到彩色片,包括3D这东西也是一种潮流,3D是不是将来也会变?还能流行多久?都不一定。因为技术手段带来了电影这个产品的载体有变化。那从本质上说,综艺电影跟这些演变其实是一样的,都是观众想去电影院看的东西。我有句话老爱说,我们评判一个电影,是拿电影的标准,还是中国电影的标准呢?什么事加上中国特色,似乎就都有合理性了。我们要是说电影这两个字叫“film”,特别扎眼,可“film”你也可以管它叫影像啊,是观众进电影院要看的综艺影像,行不行?是不是就不那么扎眼了?我觉得市场决定的都对,观众有需求,电影院愿意上映这种载体,ok啊。别管人家是什么内容。

杜昌博:按照这个道理,只能在电影院里面放的才是电影,或者电影院只能放电影,那在手机上看的电影叫不叫电影呢?

秦溱:对啊!好多传统人士呢,老爱说这样下去电影观众会怎么怎么着,我就觉得观众这件事儿吧,是我们从业者最没得可怨的。因为市场经济有一条永远的经济学原理,叫劣币驱逐良币,市场会自动去选择、修正的。中国电影这种乱相呢,肯定还要持续很久,这只能靠从业者、观众和市场的相互作用来调整,没别的任何速成方法,包括我坚决认为跟政策没有实质关系。

像以前,苹果手机没起来,大家都用诺基亚,当时中国也出了一堆山寨手机,也有人买,今天苹果、三星当道,可我们也做出小米了嘛!所有市场行为,都纯粹是消费者的选择问题,那你到底愿不愿意为了看到更好的电影而买单呢?还有你的电影真就比这种所谓综艺电影好吗?不用心、不花时间和技术手段,去好好做一个产品,我就觉得我们都没有资格去批判别人在这件事情上的选择和方法。而且人家做出这件事的前提是,花一个电视台几乎全台之力,用大半年时间,播出运作了一档综艺节目,才来推出电影的。你不能简单说人家只花了那七天,人家花了很大的精力把这个节目做的很牛逼啊。谈综艺电影这件事,我觉得咱不能把一堆价值观和市场概念都混淆了来聊。

我站在一个70后创作者层面,肯定觉得综艺电影会带来一些市场层面的不良的东西。比如会让很多人都说我那么累干一个大片干嘛?我们就去找综艺电影这样的项目,七天拍完多轻松啊。这种开发项目的心态是不好,可问题关键在于,这种项目哪儿那么好找啊?人家那项目干了那么久,还买了版权,花那么大精力,集中电视台全台资源,人家那是豪赌啊,豪赌还是建立在韩国人或者欧洲人已经试过很久的前提下。所以这种似乎是在挣快钱的项目,也不是那么好找好开发的!它毕竟还是稀缺资源,一年全中国也就这么几档节目。

接下来的问题就变成,为了寻找这种能引爆市场的项目,你是不是要花很高昂的代价呢?既然要花那么多钱,项目也不是那么好找,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原创力去开发出更好的项目呢?就像从去年到今年,业内一直在提一个词,所谓IP。这属于互联网要进入改变影视业的征兆,其实呢,IP这个词真没什么新鲜的,不就是有覆盖度有大规模读者观众的优质内容嘛!红楼梦西游记还有金庸小说都是好IP啊!影视业这些年一直在这么开发项目啊。

可问题是真正的好IP绝对没有速成的,都是要花大量时间精力去创造的,包括综艺节目。我根本不认为会有几天速成的IP,就是网络小说人家也写了很久、形成了很长时间的粉丝互动好吗?《十万个冷笑话》从上线以后也运作推广了两年呢,两年已经说明一切了。我们很多人尤其是媒体,都是只看到最后一件事就是拍摄才花七天,完全没看到人家在前期花的那些巨大的精力投入。反正大家只是喜欢推崇传奇嘛,可传奇从来都不简单。最根源的还是那句老话,这个行业没有随随便便简简单单的成功。好IP绝对不是三五天、甚至三五个月就可能轻轻松松运作出来的,至于怎么将IP跟年轻人互动、怎么运作成关注热点,那是另外层面的技术问题了。

所以中国电影跟毛主席说中国革命一样的,咱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就是要花时间、精力、用心,这是做任何一个行业都需要保有的核心价值观念,没有速成。战术就是必须根据市场和观众的变化,用各种技术手段去将产品做得更有效更有影响更容易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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