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导演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与摄影师罗德里戈·普列托（Rodrigo Prieto，ASC，AMC）共同为《花月杀手》的拍摄接受采访，将从“影片色调”、“拍摄格式”、“不同景别拍摄”等9个方面，进行了全面制作揭秘。本文将分为上、中、下三部分进行刊载。本次为第三部分。

不同环境的对比

普列托和斯科塞斯煞费苦心地展示了欧塞奇人和非欧塞奇人在生活方式和环境方面的对比。电影早端的一个场景建立了电影的核心冲突——欧塞奇人与部落领导人会面，讨论持续发生的谋杀案。这个场景设置在一个“树皮屋舍”中，这个椭圆形屋舍由插在地面上的木杆撑起，上方的木架聚拢支成一个圆顶，木架绑在一起，覆盖上树皮、动物皮或帆布。

《花月杀手》剧照：“树皮屋舍”， 这一场景的主要光源是一 台18K Arrimax灯，对准一个45 度角放置的镜子，将光束通过木 屋上方的开口反射下来。

艺术指导菲斯克告诉普列托，顶部有一个缺口，欧塞奇人烹饪时产生的烟雾从这个缺口飘出小屋，他可以通过这个缺口来为内景布光。“因此，灯光策略是由布景所决定的，但我也希望从这一概念出发，以太阳的形式将大自然带入到他们的精神集会中，”普列托说，“我觉得适合的做法是通过屋顶带入一束‘阳光’，然后让它反射到地面上照亮每个人的面部。”

“我们优秀的灯光师伊恩·金凯德（Ian Kincaid）助力实现了这个想法。很少有HMI灯可以向下直射。伊恩认为我们需要一台18K的Arrimax灯，但同样，Arrimax灯也无法那样倾斜。因此，他和机械师们做了这个装置，让他们能够将Arrimax灯水平放在一台升降车上，同时将其照射到一面呈45度角放置的镜子上。”

在整部影片中，欧塞奇人都出现在自然的外景中，或是现身于更温暖、更友好的氛围中。而黑尔及其同伙所处的环境往往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尤其是在前共济会旧址（由菲斯克翻新）拍摄的一个场景里：舅舅黑尔和欧内斯特的弟弟拜伦【斯科特·谢帕德（Scott Shepherd）饰】与欧内斯特碰面，对他擅自私下交易的行为算账。

整场戏的气氛非常严肃，房间天花板很高，地板上铺着色彩鲜明的黑白格子图案。黑尔命令欧内斯特弯腰靠在讲台上，然后挥着一把厚厚的木戒板，朝他侄子的背上狠狠地打了几下。

《花月杀手》剧照：由于外甥欧内斯特不服从命令，哈尔在一个共济会大厅里责骂他。

普列托解释道：“杰克·菲斯克在研究时注意到共济会大厅的地板上铺着这种格子地板，马丁很喜欢这种风格。我们所在的房间有两个天窗，之前不知何时翻新中被一个新屋顶盖住了。于是，我们在水泥屋顶和玻璃天窗之间，安装了许多LED灯，并为它们增加了一些柔光布。但只有大约两英尺的空间。”

《花月杀手》剧照：B机掌机员史蒂夫·马辛格（Steve Matzinger）站在一块覆上了Magic Cloth柔光布的 反光板旁边，等待下一个镜头，布料图案模仿了共济会大厅的棋盘式地板，这一装置帮助摄制组避免了德尼罗眼镜中反射出布光装置

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特写镜头是，格子地板的影子倒映在黑尔的眼镜上，使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正在管教学生的严厉监工。“那副眼镜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地狱，因为一切都会映到它上面，”普列托回忆道，“在那场戏中，我为罗伯特·德尼罗设计的很多灯光都不能让这些灯具映到黑尔的眼镜上，因此我让机械组用魔术布做了两个大框，上面是类似地板的格子图案。这样我们就可以利用它们进行补光，即便黑尔的眼镜上映出这两个框，看上去也就像地板的倒影！”

在拍摄黑尔家中的一些场景时，深色木墙也营造一种阴郁的色调。研究那个年代的住宅时，菲斯克了解到深色墙壁在当时相当普遍；普列托觉得这个色调用起来很方便，因为既可以控制墙的亮度，也可以表现黑尔及其同谋的阴暗本性。

《花月杀手》剧照：在这段室内夜景戏中，一系列LiteMat Spectrum 2L灯边缘被遮光板 遮住，为了只照亮演员杰森·伊斯贝尔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花月杀手》剧照：为了拍摄这个场景，摄制组将LiteGear LiteMat Spectrum 4灯具安装在 天花板上，桌子上的油灯内隐藏了一个小型650瓦卤素灯泡。

在电影后面的一个关键场景中，欧内斯特出庭归来，参加了黑尔老巢举办的聚会，在那里遇到了其他镇民和舅舅的律师W.S.汉密尔顿【布兰登·费舍（BrendanFraser）饰】，后者对欧内斯特后面的证词大吼大叫。“我希望以大理石雕像的方式呈现这些角色，与欧塞奇族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普列托说，“在我们使用ENRLUT后，莫莉的房子和其他欧塞奇人的家都有温暖的灯光，但我希望黑尔老巢会让人感觉非常冰冷——尽管这个场景的灯泡瓦数较低，这通常会营造温暖的画面感。

《花月杀手》剧照：黑尔的律师W. S. 汉密尔顿（布兰登·费舍饰，左一）和一群镇民与欧 内斯特对峙。“我希望以大理石雕的方式呈现这些角色，”普列托称，他叠加 了一点柔而不详的顶光，“带着《教父》的风格”。

但我一直计划把这个场景调成冷色调，并且对比强烈，角色的脸从非常暗的背景中浮现出来，创造出明暗对比的效果。为了呈现这样的画面，我们必须严格控制演员上方的柔光箱；我用它们来增加柔和但充满威胁感的顶光，就像《教父》的画面风格一样。我有时会在柔光箱上使用蛋格，有时是用裙边来控制背景的亮度。

火景拍摄

影片有几个关键场景都用到了火的特效，以巧妙而精彩的方式增加了电影的戏剧效果。

开端场景之一是黑尔在家中书房见欧内斯特，两人坐在炉边聊天，舅舅在这场对话中评估了侄子作为盟友的潜力。“火成为这部影片中的一个重要元素，”普列托说，“在我看来，影片中的火几乎有圣经般的意义，或许代表着地狱。黑尔（Hale）的名字听起来甚至像‘地狱’（Hell）的谐音，暗示着‘地狱即将来临’。

因此，我们利用了这一点。我凭直觉想用火来呈现黑尔与欧内斯特谈话的场景，在后来亨利·罗恩【威廉·贝勒（William Belleau）饰】醉酒后的尸体被放在壁炉前的那场戏里也用到了火。”

《花月杀手》剧照：在纵火烧毁自己的土地以获取保险赔付金后，黑尔站在自家门廊上，目睹工人们试图控制火势

“由于黑尔的房子是在取景地搭建的片场，我让杰克（菲斯克）将壁炉开着，这样我们就可以从后面布光。我使用了带有火光效果的Astera灯管搭配一些更具方向感和冲击力的MR16灯。然后，我们还为视效团队拍摄了一团真正的火作为背景，就是观众实际看到的壁炉中的火。因此，火焰是一种视效，但看上去好像真的是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花月杀手》剧照：在纵火烧毁自己的土地以获取保险赔付金后，工人们试图控制火势

在后面的剧情里，当黑尔决定烧掉牧场周围的土地来获取保险赔偿金时，影片采用了更大规模的火的特效来打造视觉冲击力。普列托透露：“其实剧本只要求拍摄黑尔在自己的房子里看着大火燃烧的镜头，联邦调查局特工在石油钻井平台秘密碰面时，也只是看到远处的火光。但马丁把这一效果放大了。

为了达到他想要的效果，特效团队必须在房子周围特定的位置挖沟，安装大的煤气管道。在房子背面，我放了一些可以闪烁的Dino灯，照亮烟雾效果，从而凸显房子的轮廓。我还让特效团队将一些较小的管道放在非常靠近摄影机镜头的位置，制造略微有点失真的效果。我们总共用了三台摄影机，主摄影机是用来拍摄大火的广角镜头，其他摄影机都配有长镜头拍摄。”

大银幕上，这些努力的结果最终呈现的是一幅令人着迷的画面，工人们努力控制火势，他们的身影在一波又一波的火浪中奇异地移动着，营造出一种超现实、起伏不定的地狱景象。“我们在计划时，并没有预料到最后的画面效果会如此特别，”普列托说，“当然，我很清楚，如果镜头拍摄正下方的管道所产生的热浪，就会出现一些失真的效果。你拍到的不是火本身，只是热浪的效果。但在不远处还有一个火光效果，那是一根更大的燃气管道，离我们大概有50英尺的距离。那就是造成大失真效果的原因——即小管道的前景热浪外加远处更大管道产生的热浪。”

《花月杀手》剧照：在这一场景中，燃气管道燃烧产生了“热浪”，本片电影人借此呈现了一种诡异的扭曲效果，就像一场“死亡之舞”

其他大管道布置在特技演员的身后——他们也都是舞者，由斯科塞斯和一位舞蹈指导编排动作，打造一种阴森恐怖的“死亡之舞”的氛围。普列托补充说：“还有一些黑尔和欧内斯特注视着火的镜头，拍摄这些场景时，我们会在镜头下方放置了一个小火条，增加一些失真效果。

我使用了多个5K灯具通过不同深浅的橙色滤纸给他们打光，用一张长宽为12英寸的银布在他们脸上制造些动感。如果仔细观察莱昂纳多在近景下的眼睛，会发现他的眼里似乎有火，但其实那只是我们在画面外晃动银布的反射效果。”

法律介入

在调查局介入这个案子之后，调查局人员到费尔法克斯寻访镇民，并且开始接近罪犯。欧内斯特和黑尔很快被锁定为主要嫌疑人，二人都被拘留。

《花月杀手》剧照：欧内斯特被逮捕进警局，探员一直不让他坐下。让其站着受审。导演还通过演员台词强化了这一审问手段——“我可以坐下吗？”，“我需要睡一觉”……

不久，欧内斯特被逼得走投无路，必须在法庭上作证——还遭到舅舅（他被关在镇上的监狱里）的冷眼怒视。法庭和监狱的景是菲斯克在一座教堂里搭设的，前者搭在一楼，监狱建在地下室里。

“因为是实景的片场，我们面临了一些重型器械的限制，”普列托称。“我非常希望用尖锐的阳光塑造欧内斯特。我想让他待在聚光灯下，无处逃遁，我还想让观众感受到他的不适。”

尽管教堂窗户很有限，有几个镜头的拍摄中，菲斯克想办法按照普列托的计划在法庭面对摄影机的一侧安装上了假窗，假窗是为了营造日光的效果；同一侧楼上的长廊也为此提供了便利。

《花月杀手》剧照：莫莉生病后，她在教堂里寻求精神安慰。这一段戏和其他戏份展现了普 列托策略性地混用多种色温。

“通过这些低矮的窗户，我们将Arri Sky PanelS60透过柔光布摄入室内。在每一扇楼上的窗户旁，我们使用了ArriS360-C灯和HESSolaframe 3000高保真自动移动灯具。这样，通过远程控制光束的方向和大小，我可以为各个场景决定‘太阳’的位置。如果教堂的墙是暗色的，可能拍起来会更容易，但杰克坚持道，那个年代在那种地方，墙应该是白色的。于是，我全程都用这种办法来营造一种耀眼光线穿透空间的感觉。”

同一座教堂里的地下监狱通过布光被赋予了一种地牢的阴郁之感。菲斯克基于自己做的一些研究建了牢笼——并且为了渲染合适的氛围，普列托和他的团队用带300瓦蘑菇灯泡的中式灯笼进行布光。

《花月杀手》剧照：被警方逮捕之后，黑尔和欧内斯特在灯光刺眼的牢房

“这些灯泡提供的顶灯是直射的、明暗对比强烈的光线，”普列托称。“牢房里的布光都是用的实际灯具，我们会将它们按照所需的方向倾斜。伊恩将加权磁铁放在灯具上，让它们按照我们需要的方向倾斜。

我们的方案得到的是硬光，甚至让演员眼部一片黑。至于构成高潮部分欧内斯特和黑尔透过牢房的铁窗的对话，我们使用了两台摄影机拍摄，我还用这些铅笔般细、用电池的LiteGearLED荧光棒制作柔光，给两位演员加了一点眼神光。

我们将这些LED荧光棒放在画幅外的演员前面、画幅低端，来给另一位演员打光。棘手的部分是避免荧光棒透过铁窗留下阴影，这样观众就发现不了眼神光！”

尾声

回顾本片电影人用于这部电影的哲学手法时，普列托指出，他和斯科塞斯所用方案的旨在表现这个悲惨的欧塞奇族故事被呈现的多种方式。“这是关于故事的叙事方式，”他称，“从新闻片段的角度，我们呈现了另外的视点。”

他表示，大结局里的无线广播那一段“原来的剧本并里没有，它是后来加的，为了展现这一故事可能被白人呈现的方式。”

《花月杀手》剧照：在电影的尾声部分，使用了一种模拟特艺七彩 的LUT，这一部分的彩蛋是邀请了斯科塞斯客 串饰演一位广播节目制片人。

正如广播清楚明白地播报道，在欧塞奇的屠杀之后，正义只可能零零星星地到来。格兰的原著里一位欧塞奇酋长总结了这个部落的悲剧历史：“有一天，等这里的石油没了，就没有“伟大的白人父亲”每隔几个月来送来的大额支票了。也不会有豪车和新衣裳了。我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我的族人会更快乐。”

影片技术参数：

技术参数： 宽高比｜2.39:1

摄影机｜Arricam ST、LT、Arriflex 435、Sony Venice、Phantom Flex4K、Bell&Howell 2709

镜头｜Panavision T 系列（定制）、V系列、变形宽银幕变焦镜头、Petzval变形宽银幕镜头

胶片｜Kodak Vision3 500T 5219、250D 5207、50D 5203、Eastman Double-X 5222

本文完

本次《花月杀手》制作揭秘共计3部分，9个章节：

上：前言：拍摄背景1预制作中期改变叙事核心, 2 复古的视觉效果与变化的色调

（1月23日已刊出）

中：3现代摄影机与经典老式胶片，4格式与镜头, 5对真实性与自然主义的追求

（1月24日已刊出）

下：6 不同环境的对比，7火景拍摄, 8法律介入，9尾声

本期内容为《美国电影摄影师（ASC）杂志》2023-12月刊文

《花月杀手》： 贪婪、狂妄与凶杀 罗德里戈·普列托（Rodrigo Prieto，ASC，AMC）与马丁·斯科塞斯 （Martin Scorsese）联手，为欧塞奇县臭名昭著的谋杀案拨开迷雾。本文作者： 史蒂芬·皮泽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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