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9日刊 | 总第1832期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长安十二时辰》中，由许鹤子和丁瞳儿分别吟唱过的《短歌行》，道出了“开元盛世”下的两种长安：一边是歌舞升平、热闹繁华的长安，人人期盼它能永远熠熠生辉；一边是危机四伏、藏污纳垢的长安，有人直面黑暗，避免它分崩离析。

《长安十二时辰》讲述了身陷囹圄的张小敬（雷佳音 饰）临危受命，与少年天才李必（易烊千玺 饰）携手在上元节当天，十二个时辰内揪出异己、消除隐患、拯救长安的故事。如今已在优酷视频更新至16集。

《长安十二时辰》双线并进，通过对长安百姓生活丝丝入扣的还原，对芸芸众生生动丰满的刻画，展现了一段悬念重重、风起云涌的“限时营救”。久旱逢甘霖的剧迷，折服者众，将其称为“国产美剧”。

面对这种评价，曹盾却表示：“这是观众对我们的认可，我非常欣慰，但同时，这也是一种遗憾，说明我们与美剧是有差距的。我希望国剧本身能成为品质的代名词。”

曹盾

那么，曹盾所希望打造的品质国剧是什么样子的？《长安十二时辰》为迈向这一目标做了哪些努力？对此，影视独舌采访了曹盾导演，听他讲述他眼中的盛世长安，以及提升国剧品质的方法。

掀开历史珠帘，再现一座长安城

盛唐时期的长安城是什么样子的？它是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城市之一，城内百业兴旺，人口最多时超过100万。它极尽繁荣却不虚华明艳，大气庄重又不失温柔典雅。

为了打造这样一座城，《长安十二时辰》剧组在象山搭建了70亩的外景，棚内置景也从前期置备到拍摄完成，一直在拆改重建，反反复复。“我们想做一个有烟火气的长安城。”

《长安十二时辰》开篇，便以一个一气呵成的长镜头，将上元节繁花似锦的长安城，尽收眼底。它并非望而生畏的恢弘皇都，而是具有市井气的百姓长安。

除了对坊间街景、酒肆阁楼的还原，《长安十二时辰》还从服饰、妆容、道具等方面着力，复原大唐风貌。

在曹盾工作室的一面大型壁橱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长安十二时辰》中的服装面料纹样。从西汉到明朝、从色系到纹理，皆做了设计与研究，所做功课远远超过了剧作所需。

曹盾工作室纹样之一

曹盾认为，“复原一个时代必须将每个细节研究透。比如服装，就像我们这个时代的穿着一样，唐朝老一辈的人的衣着，也不会像年轻人那么时髦。所以要把服装的演变了解一遍，有流行也有怀旧，才会鲜活真实。”

曹盾表示，剧中的服饰皆为印染或织造，放弃刺绣，“中华文化有太多美的东西，尤其是在唐朝，我希望把它都呈现出来。”

在道具上剧组也一丝不苟。曹盾展示了剧中所用的道具，一个法门寺出土的香薰，外壳是由银及鎏金做成的；景龙观门口天王像的微缩模型栩栩如生，在模型上做实做旧后，才放大到剧中的三层楼高的体量；士兵身上的甲胄，是中国独有的山纹甲，金属材质，区别于以往剧组常用的工业塑料铠甲……

摆在曹盾工作室的甲胄

“不同的材料在阳光下会有不同的质感，假的东西骗不了人。”

这些或许跟剧情无关，但曹盾认为，每个观众都会有不同的爱好。有人喜欢研究服饰，有人喜欢研究礼仪，有人喜欢研究小吃，他们能找到除了看剧之外的乐趣。“我希望观众不要把剧看完一遍就过去了，剧中还有很多细节、伏笔。能让观众觉得有意思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除此之外，剧组的动作戏也在前期做了大量的设计及分镜工作，长镜头更是提前排练两三天。并且，书中未做说明的望楼系统，也进行了二次创作，使其科学可操作。据悉，剧组前期准备工作长达一年零两个月，大量的前期工作使正式拍摄极为高效。

前期分镜设计图与电视剧截图对比

望楼系统部分设计图

“《长安十二时辰》的主角是‘长安’，我必须解决‘长安到底是什么’的问题。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真实，而真实是为故事服务的。我要让观众相信这些人真的在这里生活过，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梦想和希望寄托在这个地方。”

那么，在这里生活过的百姓有着怎样的故事？坚守长安城的战士又是怎样的一群人？

抛开英雄符号，勾勒众生群像

《长安十二时辰》里，有舞文弄墨、文采风流的才子雅士；有抵御外敌、慷慨豪迈的将领战士；有坑蒙拐骗、游手好闲的刁蛮草民；有命如蝼蚁、卑微过活的贫民百姓；有黑白通吃、仗义行事的江湖散客……

不论贫穷富贵、身份等级，没人可以做一个超凡脱俗的仙子。“十二时辰”的存在，仿佛是见证他们下一个命运的倒计时，他们都在盛世里奋发图强过日子，又在危机四伏里艰难求生。因此，《长安十二时辰》才刻画出了一个个让人发笑，又让人流泪的小人物。

丁瞳儿，她仅是提供线索的一个支线人物，但却在三言两句中，讲述了一个艰难抉择的悲情故事。她和爱人被葛老终生囚禁，本欲同生共死，爱人书生却看到了门外的阳光、嗅到了生的希望，弃她而去。她的目光从坚定到黯然，再次投向黑暗的卖命事业。

另外，还有一边嫌弃元载一边任劳任怨的小丫头；看遍繁华盛唐，自信地说出“长安焦遂”的焦遂；私贩绸缎、无恶不作，却又为弟牺牲的崔六郎；为救情郎追奔狼卫马车的民间“最红”歌姬许鹤子……

他们组成了长安百姓的横切面，他们微小的命运随着时代载沉载浮，记录着繁华也记录着衰败。

“在外征战多年的战士，想着总有一天能回长安。扎根在这里的百姓，对长安的生活有着根深蒂固的热爱。观众相信他们真正的存在过，守护长安、守护家园这件事情才有意义，张小敬与李必身上的担子才能真正被看见。”这是曹盾坚持让每个小人物丰富起来，而并非走过场的NPC（非玩家角色，在影视剧中只为服务剧情而存在）的意义。

元载身边的小丫头

正如李必所问，“鲲鹏大还是蚍蜉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李必要鲲鹏也要蚍蜉，坚决不放弃长安城中百姓。

主人公张小敬与李必，都不是萦绕着主角光环的英雄豪杰。一位是何监学生、太子伴读，但每日与虎谋皮，百般筹谋；一位是成为死囚的不良帅，人称五尊阎罗。为了守护长安，两人开始并肩作战，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为了得到狼卫重要人物的线索，张小敬面临了艰难的抉择，获取机会救长安还是保暗桩小乙？

这并非一船人和一个人孰轻孰重的问题，性命是无法以人数多少来衡量价值的。但面对灾难，有人一无所知、沉迷安乐，有人逃避命运、随波逐流，就一定有人承担责任、付出代价。

曹盾解释，“你决定做一件事，真正的困难可能就在于，你必须经历难以抉择的苦痛。张小敬不是完人，不一定选对，但他必须承受，这样的人物才真实，这样的悲哀才会被铭记。”

“李必虽少年老成，但他仍有年轻人的热血，所以他做事会有冲动，也更有决断力。他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与仕途，也要坚持任用张小敬，守护长安。”

对于易烊千玺的表现，曹盾毫不犹豫地打了一百分，“年轻演员经验肯定不足，但你要看到他的未来，他是可以成长为‘大演员’的。”

张小敬与李必无法对世事冷眼旁观，只能将自己置身危处，暂时不管身后的虎视眈眈。他们的一腔孤勇是如此的类似，李必以自己为诱饵对狼卫大喊，“脑袋给你”，张小敬带着伏火雷的马车坠入湖中。

风华绝代的时代，必然造就了一群不同寻常的人物，他们血液里与繁华相融，这份繁华却又弃他们而去。大厦倾颓之际，他们都为自己热爱的长安贡献着微薄之力，也付出着惨重代价。《长安十二时辰》中的人物如同壁画上跳下来的时代剪影，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喷薄着一份豪情。

拿出文化自信，向品质国剧努力

“我希望国剧本身能成为品质的代言人。”面对《长安十二时辰》被称“国产美剧”，曹盾这样说。

“我们跟美剧相比目前肯定是有差距的，他们在生产流程上可能要更加合理化。我们正在向品质剧的方向不断努力着，这是我们的目标。”

曹盾希望能够尽量呈现中国人自己的东西。

“《长安十二时辰》所呈现的对立局面并非是单纯的权术斗争，还有哲学思想的选择，到底怀揣怎样的治世观与价值观。”

李必出身道家，所处靖安司的牌匾挂着“上善若水”四字，而林九郎殿内的牌匾上则写着韩非子的一句“法莫如显”；林九郎府内等级森严，人人屏息凝神、不敢僭越，而靖安司则不拘小节、人人可发表意见。李必与林九郎之争，实则是两种治世观念的博弈。

“权力争夺谁都可以拍，而这种哲学思维的碰撞是中国人独有的。”包括剧中人人吟诵的李白的诗句也是如此，那是长安城人骨子里的文化自信，是他们习惯的表达方式与文化氛围，唐诗也是中国独有的传统文化。

把国剧做好，季播剧也是曹盾看好的一个方向。“减小体量，每季拍12集，那么就有更多的时间把剧做得更细致一些，很多平台也都在尝试这件事情。”

另外，曹盾认为能够给国剧带来巨大转变的是5G技术，“现在的电视剧由于技术传播的原因，画面会压缩很多。如果这项技术成功了，那么我们看到的视频画质会更加接近原始拍摄画质，播放的形式等方面也应该会有巨大的变革。”

除此之外，正如有着文化自信、开放包容的长安城，曹盾认为这种开放包容的心态，在创作过程中也很重要。

《长安十二时辰》的造型指导是日本的造型师黑泽和子。曹盾看到她的作品后，觉得她在电影服装方面有很先进的经验和技术，于是去日本请她来为《长安十二时辰》做了部分造型设计，希望黑泽和子能把好的东西带给自己的团队。

没想到的是，黑泽和子在拍摄《长安十二时辰》后，对曹盾表示，自己对唐文化有了更深的认知，也从中了解了日本为何如此崇尚唐文化。

“一个人的知识是有限的，我也在不断学习、改进中。相互学习是一件好事，我非常想跟他们合作，学习他们好的东西的同时，也可以将我们好的东西传递出去。”

曹盾认为“品质国剧”的未来并不遥远，“据我所知，很多目前正在筹拍的电视剧，在制作品质上都有了更高的要求，整个行业的观念都在发生改变，逐渐变得冷静、合理、专业。百花齐放才是好的行业现象，相信观众很快就可以看到国剧的整体提升。”

【文/申兑兑】